再次惊醒我的,是雷鸣一般的轰隆声。

灼热似乎已经褪去,一种令人烦躁的痒意却依旧弥漫在我的心间指尖。疼痛的潮水一波波冲洗着我的身体,痛楚的呻.吟从我喉咙中溢出,有人用力地抓紧了我的肩膀。

我忽然意识到那轰隆声并非雷鸣,而是马车在道路上飞奔的声音,我从这越来越剧烈的颠簸感中推测,马车正在向远离王城的方向飞驰。

我被人挟持了。肩膀上的疼痛和马车剧烈的摇晃让我意识到,我正在被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摁着,或许是为了避免颠簸让我过早惊醒,绑匪的手用力地揽着我的肩膀,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努力转动起自己像奶油浓汤一样混乱的大脑:不论他是谁,我现在都处在一个非常被动的状态下,我的身体无法运转魔力,格斗术也只很勉强,在这样一副虚弱的状态下,哪怕只一个是个稍微强壮一点的普通人,我恐怕也胜算渺——不,不对。

我小幅度地偷偷动了一下手臂,发现身体并没有想像中的虚弱感。

太幸运了。我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胜算又多了一分。

为了避免那人发现我已经醒来,我将头靠在那人身上,保持着昏睡的样子一动不动,同时尝试着将眼睛微微睁开,环顾四周。

然后我的心再次凉了:不知道是之前被灌下的哪一瓶药起了作用,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一点东西——这个可如何是好,我再次陷入绝望,沮丧地闭上了眼睛,却又不甘心束手就擒,只好继续保持昏迷的样子,静静等待着机会。

所幸,我运气不算太差。机会很快就来了,在马车一上一下的摇晃中,我身上的钳制忽然松了一点,瓶罐软木塞被拔开的声音响起,那人似乎侧过了身子,一手拿着药瓶,一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就是现在!

我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

一声闷哼响起,似乎疼痛使那人手劲一松,我趁机发难,用力蹬出一脚,借着这一瞬间的力道将他往地上一掼,旋即翻身压下,想要借此将这人压制。

可惜那人似乎动作也颇为敏捷,被我抢占先机之后就立即反应过来,在我压住他的瞬间,他迅速扼住我,揽着我就地一滚——天旋地转间,我们的上下就发生了颠倒。

我砰一下摔到了地上,马车坚硬的木地板撞得我几乎要咳血,一瞬间好似五脏六腑全都移了位置,我大口地喘息了起来。

好疼。

承受了所有的撞击,身上还压着一个成年人的重量,我疼得龇牙咧嘴。

但似乎有人比我更气急败坏。

“放手。”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说,克制压抑的声音让我再一次确定,我被挟持绝对是他背地里的搞的鬼。

轻装马车车厢内空间分外狭小,那人压在我身上,距离近到几乎面贴面的程度。即使眼前依旧模糊一片,我也能感受到那人冰冷的视线,呼吸一下下扑在我的脖颈上,似乎在压抑着怒火。

于是我也不甘示弱地——狠狠咬了他一口。绑匪措手不及,再次被我咬出一声闷哼。

我忽然觉得一夜间生出的尖牙是这么地好用。随着马车的颠簸和我的动作,尖牙在伤口里搅动得更深,低低的痛呼隐忍地传到我耳边,腥甜温热的鲜血流到我的舌尖,我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血液的味道出乎意料的甜,那种撕碎一切的暴戾冲动再次浮上了我的心头——熟悉的味道。

是那位名叫维安的魔法师,绝对是他。

我这样确定地想着,尽管此前我并没有品尝过维安的血液。

然后,我的下巴再次被维安用力地扼住了,随着他的动作,我的尖牙毫不示弱地在伤口里没入更深,温热的鲜血滴落在我的脸上。

“松口。”魔法师在我的耳边沉声说,一股冰凉的冷香混着血的腥甜,弥漫在我的鼻尖,“喝我的血,你是不想活了吗?”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如果不是我的嘴里还咬着他的另一只手,我真的很想这样讥讽维安。

可惜我不能,他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一只手扣着我双手的手腕,将我的手狠狠地压在我的头顶,我与他无声地角力着,魔法师的双腿紧紧地钳着我的腰,用力将我压在身下,压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马车剧烈地颠簸着,在两个人的重量下,每一次剧烈的起伏我都能听到自己的肋骨撞击木板的闷响,疼的我几乎昏厥,我却不愿意松口。在身体里蔓延的窒息与燃烧感,一瞬间激起了我难得的血性,我猛地挣扎了起来,试图摆脱他的桎梏。

“够了。”

魔法师对我冷冰冰地低声说,似乎是终于忍无可忍了,扣住我手腕的那一只手用力到了几乎让我产生骨折错觉的程度。可惜疼痛却让我更清醒了,我正想以更用力的挣扎回答他,却忽然听到咔一声关节错位的声音,剧烈的钝痛从我下巴传来。

——混蛋!这个混蛋!居然卸了我的下巴!

我终于被迫松了口,他借着这个机会飞快地抽出了手。疼痛中我恶狠狠地瞪他,不甘心地想要再次反抗,他却没有给我第二次机会,他的手再一次用力地捏住了我的下巴,由于关节错位的原因这次的疼痛比上一次更要命,我几乎要再一次晕过去,泪花湿润了眼角。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悲哀,在泪光朦胧中,我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睛终于可以看清楚东西了。

于是我睁开眼,看见了一缕黑色长发正落在我的脸上,魔法师冰蓝色的双眼冷冷地盯着我——该死,这人左眼眼下怎么还有一颗泪痣,我在疼痛中精神错乱地想。

可能是我茫然的样子激怒了他,魔法师捏我下颌的力道更大了。

我在他的钳制下呜呜地反抗着,却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狠狠扣在了我的关节处,一根修长的手指探进了我的嘴里,用力地按压着我的喉咙——感谢命运,他手指指甲修得很短!

“把我的血吐出来,不然你是真的要死了,知道吗?“

他冷冰冰地说。

——难道我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不是你捣的鬼吗。我想反唇相讥,呕吐的感觉却铺天盖地袭来。

受不了了,最后一丝修养让我把维安猛地往旁边一推,侧过头哇地吐了起来。

翻江倒海,天旋地转。

或许是刚刚苏醒身体太虚弱也有可能是维安这个混蛋动了什么手脚,我吐到最后,只觉胸口发闷,眼前发黑,咕咚一声就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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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破旧的房间之中。

即使经历了之前那样一场搏斗,维安也依旧没有将我的手脚捆起来,看来,他的目的应该不是要挟持我。

想到这里,我心下稍安,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腕,正准备好好地观察一下现在的环境,面前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维安闲庭信步般悠然地走了进来。

“现在我们在皇城近郊的森林里。”似乎看透了我的疑惑,维安慢悠悠地说道。

这确实和我在马车上的猜测符合——我们一直在往郊外去。

但是,我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正想问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一个不妙的想法忽然涌上心头:完蛋了,之前在车上吐得那么厉害,弄脏这混蛋的衣服倒是不重要,万一弄脏了我的衣服,他又刚好是个洁癖,把我衣服换了,发现了我女扮男装的事情,那我该怎么办?

那我就死定了,这个狡诈的家伙就算不将我的秘密告发,恐怕也会借此狠狠地敲诈勒索一笔!

我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领口。所幸,我的衣服还全都服服帖帖的穿在身上。

还没等我松一口气,站在门边的人忽然笑出来声,维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放心,别露出一副被非礼的表情好吗?小殿下,我真的没对你做什么。”

这话说出来怕是他自己都不相信,我想起之前宴会上我灌进肚子里的一杯杯蜜水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虚张声势色厉内荏地说:“之前我发生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别告诉我和这一切没有关系。”

“当然。”维安动作优美地耸了耸肩,反问道,“不然呢?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完完整整地躺在这里?”

完整吗?如果之前他的力气再大一点,我觉得我就要永远的失去我的下巴了!我心中狠狠地想,难道我还要感谢他手下留情吗?

但现在不是和这人打嘴仗的时候,既然我还能在这里醒来,行动没有受太大限制,就说明面前这个人至少暂时对我没有明显的恶意。我深呼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那么,我之前的昏迷和你有关吗?你给我喝的药都是些什么?”

“和我无关、都是解药。”维安回答道。

“没有证据,我不相信。”我同样表情冷淡地回答。

维安懒洋洋地挑了挑眉毛,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那也随你呀。不过,比起这个,我觉得你似乎应该检查一下浑身上下有没有多了些什么。”

什么?

我被维安的笑弄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就按着他的话低头检查了起来。

头发没有问题……衣服没有问题……还是之前的那套礼服,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似乎还比之前干净了不少……等等?

我大脑的警铃当当作响——之前我和他打架打得灰头土脸的,怎么这衣服还变干净了?难不成他把我衣服脱下来洗了又晾干给我穿上了?

……身上这套礼服的确干净了很多的样子,连舞会的酒气都**然无存——我不会猜对了吧?

我心情复杂地想着,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或许是我一脸复杂的表情过于明显,站在门口的维安一下子笑出了声。

“放心,我没对你怎么样,只是用了个清洁咒而已,”,维安懒洋洋地说,“大家都是男人,小殿下,放轻松好吗?。 ”

——你才是男人。

我在心里反唇相讥,嘴上却无话可说。

——罢了,至少说明他没发现我的身份,我悄悄地松了口气,将手从领口放了下来,撑在了身旁。

然后我摸到了一条,温热的,柔软的,毛茸茸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又是一个激灵,下意识一拽,却没能拽动,倒是感觉自己的尾椎处传来了一阵疼痛。

我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居然是我的尾巴。

我的尾巴?我的尾巴!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条红彤彤的狐狸尾巴,仿佛在观察一个从我身上长出来的魔法生物,用力闭上眼睛,再小心地睁开了眼睛。

……不是做梦,千真万确,货真价实的一条柔软蓬松、尾巴尖尖带白毛的一条狐狸尾巴,此刻正缀在我身后。

我慢慢地将自己的手伸向头顶。

一对同样毛茸茸的、软乎乎的狐狸耳朵正长在我的头上,拉都拉不下来。

在我错愕的目光中,维安爆发了一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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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猜猜乐》

薇安:我们都是男人。

小艾:我才不是男人,你才是!

薇安:好巧,我也不是。

小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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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毛色问题。皇族的血统是白发,但艾希礼的母亲是红狐狸,所以艾希礼的狐狸耳朵、尾巴都是红毛,问就是作者xp,毫无科学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