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心一筹莫展,准备回去后再和乔氏好生商讨一番,想个好法子出来。

林时温又在赎当待了会儿,直到子时,方才回去肖氏院中休息。

林清见离府,肖氏自是无法入眠,但她一介女流又没什么法子,只能愁容满面的在房里呆着。

见林时温回来,肖氏忙上前询问,林时温安抚了几句,告知肖氏林清见暂时无恙,便先哄着肖氏休息,毕竟明日早朝,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二日一早,林时温起了个大早,官服穿戴妥当,带好准备好弹劾傅相公的罪状,便紧着出门。

林清言亦早早等在门外,天还未亮,父子二人便已上马车赶往皇宫。

而晏君复和林清见一起吃过早饭后,给她安排了两个靠谱的婢女,便紧着进宫,直奔宣武门。

林清见则继续出门,去熟悉长安城的路线。

东方天尽处曙光微显,天濛濛亮起,豫章帝正襟危坐于轿辇上,一袭上玄下朱的龙袍,头戴十二毓平天冠,神色肃穆,衬得年轻帝王气势如虹。

轿辇在宣室殿后停下,豫章帝缓步走进殿中,在正中的龙椅上落座,随即便听百官齐声行礼。

豫章帝免了百官之礼,百官堪堪站好,殿前都指挥使傅熙栋已出列跪地,抬袖拭泪,哭道:“陛下,臣独子傅砚名,于两日前,在自家祁山庄为歹人所杀!臣痛心难忍,追查歹人下落,杀人者竟是林大学士之女林清见!”

说着,傅熙栋横眉看向林时温,接着道:“林大学士管教无妨,据臣所知,林清见成为孔雀寨少寨主,此等歹匪,在京作乱,枉顾律法,杀我傅家八条人命,焉知不是林大学士纵容之故!还请陛下,为我儿讨还公道!”

话音落,殿中顿时议论声起,许多不知傅砚名已死的官员,皆是颇为震惊的看向林时温,眼里满是诧异。不知是不敢相信林大学士的女儿敢杀殿前都指挥使的儿子,还是不敢相信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竟有这般胆量。

在百官的注视下,林时温面色不改,一步上前,行礼,不卑不亢道:“启禀陛下,殿前都指挥使傅熙栋之子傅砚名,于六日前,前往祁山庄收租之际,玷污佃户余氏之女,余氏于京兆尹府报案,却遭傅砚名报复,伙同府中七名恶仆,再行不轨,余氏女不堪受辱,投河自尽!傅砚名,死有余辜!”

傅熙栋闻言厉声道:“我儿纵言行有亏,可那女子乃自绝而亡,且京兆尹府已然受案,若要处置,也该由我朝律法处置。林清见又是以何身份,何资格越俎代庖?是不信我朝律法严明,还是土匪做惯了,枉顾律法,行以私刑?”

林时温再复行礼,沉声质问:“余氏之女初遭玷污,余家便已报案。可为何京兆尹府没有缉拿傅砚名归案?为何傅砚名在余家报案后,还能再次返回祁山庄作案?”

林时温眸色一厉,语气跟着掷地有声:“实为傅相于陛下登基后,自居辅政大臣之功,一手遮天,以公谋私,纵容傅氏一族!指挥使口口声声谈及律法,可为何你傅家捋捋不受律法?难道不是傅相以权柄施压,使得傅砚名未能极是捉拿归案,导致惨案发生?”

“陛下!”林时温拱手,厉声道:“臣林时温,弹劾参知政事傅熙瑞,渎上帝、轻爵禄、广费用、变法度、妄制作、喜导谀、钳台谏、炽亲党、穷土木、矜远略(注1)。傅氏一族自陛下登基以来,枉顾律法,以公谋私,大有不臣之心!臣已收集傅氏所有罪证,陛下明鉴!”

说着,林时温敛袍而跪,将写有傅氏一族罪行的折子双手呈上。豫章帝示意一旁太监去取。

就在林时温身旁垂袖而立的傅相公,看向林时温,微微眯眼。料到林时温会保女儿,但未成想,他居然敢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这是光明正大的宣战,是要和他斗到底!

林时温是纯臣,虽无党羽拥护,但深受陛下看重,要动林时温,可不是容易。

这一仗,就得看陛下的态度,就得看他,是更忌惮他手中的权力,还是更在乎纯臣带来的朝堂安宁。

如此想着,傅熙瑞的目光落在豫章帝脸上,但珠帘遮住了他的脸,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待豫章帝看完林时温的折子,蓦然从龙椅上起身,将手中折子重重摔在地上,厉声斥道:“傅相公,你好大的胆子!”

傅熙瑞闻言一惊,他设想了豫章帝无数种可能的反应和拉扯,但万没想到他会直接震怒,如此强硬!豫章帝羽翼未丰,难道不忌惮他?

傅熙瑞预感不妙,敛袍跪地,道:“陛下,臣冤枉啊!”

“冤枉?”豫章帝细数林时温所呈的的傅家这些年的所有罪行,随即道:“这一桩一件,何来冤枉?你傅相是不将朕放在眼里,当这朝堂是你的天下了吗?”

傅熙瑞动容陈情道:“陛下冤枉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分明是林大学士为保女儿,故意栽赃陷害!臣恳请陛下,将林大学士所言罪行,皆移交廷尉司,由廷尉司查明证据,还臣清白。”

豫章帝眼底流过一丝厌恨,他早已想到傅相会走这一步,只要给他查案的时间,他便有机会为自己洗刷开脱,指不定还会对林时温倒打一耙。

他不能给傅熙瑞喘气的机会,这次,必得逼他狗急跳墙。

念及此,豫章帝冷嗤一声,拂袖落座,沉声道:“怎么这全天下,只有你傅相最为公正?即便这些案子有待查证,但敢问傅相公,傅砚名玷污祁山庄女子可为真?余氏报官无用可为真?傅砚名返回报复必死余氏之女可为真?”

“若非林大学士之女心怀道义,斩杀傅砚名,朕竟不知,你傅相公的手,竟已伸进京兆尹府,连缉拿傅砚名归案都做不到!若按我朝律法,强者,流,折伤者,绞!傅砚名逼死余氏之女,其与七名恶仆,本该处以绞刑,死有余辜!”

豫章帝拍椅怒道:“傅相公,朕看你是年纪大了,在高位久了,不知这官该如何做了。在朕的眼皮底下,在朕的京城,你们傅家就敢如此徇私枉法,是不是再过些日子,连朕的皇位都得让给你!”

“陛下!”傅熙瑞大惊,叩首下去。

他未曾料到豫章帝会如此强硬,傅熙瑞忽地反应过来,豫章帝怕是要借这次机会,和纯臣联手,罢他相位,夺回权力啊。

傅熙瑞脑子转得飞快,随即抬眼道:“臣侄儿言行有亏,死有余辜,臣无话可说。可其他罪行,实乃林时温为保女儿,联合党羽强加于臣的欲加之罪。还请陛下,将诸案交于廷尉司,明察!”

豫章帝道:“那便交于廷尉司。但是傅相公,结果出来之前,朕罢你参知政事一职,禁足书房,不得离开府中半步。”

傅熙瑞和傅熙栋二人闻言一愣,罢相?竟是罢相?豫章帝怎么敢啊?

但眼下傅熙瑞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摘下自己官帽,俯身叩头:“臣,谢主隆恩。”

说罢,傅熙瑞起身,退出了朝堂,傅熙栋则眉心紧缩,悄然回了百官之列。

豫章帝看着傅相公离去的背影,指尖缓缓在椅子扶手上轻点。

傅熙瑞走出宣室殿,望着头顶宽广的天,神色愈发沉郁,豫章帝翅膀没硬,脾气倒是硬了不少。可空有一腔血性又有什么用?傅熙瑞冷声一笑。

傅熙瑞与府中小厮汇合,刚出宫坐上马车,便对小厮吩咐道:“等下朝后,去找都指挥使,告诉他,事不宜迟,今晚行动。”

小厮领命而去。

傅熙瑞一声重叹,他一直在为这一场仗做准备,他明白,作为辅政大臣,他和陛下之间,迟早有一场恶战,赢,从今往后帝位傀儡,输,那便余生凄凉。

他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便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移交廷尉司,本就是拖延的手段,他本以为查案期间,豫章帝顶多免他几天早朝,但万没想到,他会直接罢相。

眼下多拖一天,变故越大,他得以最快的速度,让豫章帝看清现实。让他明白,即便罢了他的相,也得乖乖还给他。

经过两天的时间,晏君复已经在宣武门设下天罗地网,而林清见,记熟长安城的道路后,便赶去城内和晏君复的亲兵汇合。

晏君复的亲兵们,早在孔雀寨的时候,都见过林清见,被她关过,也被她帮过,算起来是熟悉的,也知道林清见的能耐。当林清见拿出诏书后,再加上魏致远说出世子让配合林清见的命令,亲兵们很快就接受了林清见的领导。

林清见还不知何时出兵,但知道事情迫在眉睫,接手亲兵后,便已着手准备。

怎知当天夜里,京城就乱了起来,林清见等人即刻备战。

半个时辰后,林清见便见宣武门晏君复发出的信号弹。

林清见即刻跨马而上,唇边露出一个笑意,对众位亲兵朗声道:“出兵,按计划,两路拦截!”

作者有话说:

注1:引用对蔡京的弹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