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就不是夫妻,这花笺安置在哪里,对林清见来讲无所谓,便应下:“好啊。”

晏君复见她答应的痛快,想了想,俯身蹲下去,捡了个木棍,在梧桐树下挖了个小坑,而后将那那对小竹筒放了进去,对林清见道:“就埋在这里!”

林清见对此并无异议,待晏君复埋好竹筒,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尘土,正欲和林清见说话,却忽听身后传来连续几声烟花升空的爆竹声。

二人同时回头,正见各色的烟花在夜幕下绽开,染亮了天,也照亮了二人的面容。

林清见目光追在漫天的烟花上,眼里满满的新奇和喜爱。

而晏君复,目光微侧,落在林清见面上,看着她灵动的眼眸,唇边笑意渐深。他有些想灵修和灵琅了,此情此景,若他们一家四口都在一起,该多好。

待烟花停下,时辰已晚,庙会上的人渐渐散去,林清见和晏君复也走上了回家的路。

渐渐离开庙会的范围,街道上逐渐安静下来,二人缓缓走在路上,晏君复身子微侧,笑问:“今日开心吗?”

林清见嗯了一声,长长吁了一口气,对他道:“很久没这么自在过了。感觉自你来孔雀寨剿匪开始,发生了好多事。我的人生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时至今日发生的一切,若告诉一个月前的我,怕是会觉得宛如天方夜谭,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如梦一般。我甚至无法预判,明天起来会发生什么。”

晏君复低眉一笑,他又何尝不觉得人生如梦,甚至还能经历重新来过这样的事,离谱到无法叫人相信这不是一场梦。

经历过前世那些憧憬始终无法实现的憋闷,期待次次落空的无奈,现而今的他依然明白,活在当下,过好眼前的每一刻,比去担心和幻想虚无缥缈的未来更有意义。

念及此,晏君复对林清见道:“既如此,那便当这是一场梦吧。既是做梦,便不梦明天。”

林清见闻言看向晏君复,眼里微有怔愣。这句话,好生有力量。从前她觉得晏君复有些蠢,但是后来他说出的一些话,总能在关键时刻叫她豁然开朗。

而今日这句不梦明天,竟是从他身上看到一份成熟睿智的豁达。好似自己站在他面前,他是个大人,而她是个比他小十来岁的小孩子。

思及至此,林清见一声轻笑,对晏君复道:“看来当初在孔雀寨时,我对你有些误解。”

晏君复闻言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终于意识到了这点。”

林清见闻言再次笑着看向他,怎知却正对他下场的眼眸,微怔一瞬,随即相视一笑,聊起了别的。

等晏君复和林清见再次回到晏君复新买的宅子时,已近亥时,晏君复将她送到给她准备的院落门口,问道:“今日长安城的路线,认下多少?”

林清见自是没忘记自己的任务,今日一直都有刻意留意路线,答道:“走过的路基本都记下了,明天我再去转一圈。”

晏君复应下,对她道:“明日我不能陪你了,我得去宣武门。时间紧迫,明日最后一天,务必要记下长安城的路线,后日开始,你就得去营里,和我的亲兵们熟悉下。”

林清见点头:“好,那我回去休息了。”

晏君复冲她抿唇一笑:“去吧,好好休息。”

林清见也冲他笑笑,转身往屋里走去,晏君复目送林清见的房门关上,方才离去。

而此时的林府,已然发觉林清见不再府中。

林时温坐在书房中,桌上的油灯昏黄的烛火,在他身侧跳跃,他手里拿着林清见留下的那张字条,目光一直未曾离开,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想眼前的小厮问道:“今日当真看到小姐和世子在街上?还做已嫁女装扮?”

发现林清见不见之后,他便立刻着人满城寻找,怎知傍晚时分,就有小厮回来回禀,说在会仙楼看到小姐和陈留王世子一起吃饭,还打扮成夫妻模样。

这若换做以前,林时温现在大抵已经气到头疼,但不知为何,这种离谱又出格的事发生在林清见身上,他居然会生不起来气。

并非觉得林清见这般做妥当,实在是因为,他这个女儿,当真有些不按常理出牌,她甚至敢杀人,还偏偏是为了那般公证的道义。

而且,她留的字条上写,奉命离府,是奉谁的命?

林时温一声重叹,他隐隐有一种预感,他这女儿未来会做的事,将远远超出他能把控的范围,一时之间,林时温也不知这是好是坏。

今日一得知林清见的去向,他本想去把她叫回来,但转念想起她现在的处境。

听闻傅家今晚戌时左右,已经决定杀傅砚名的人是林清见,但他们目前还未遣人来府上,想来明天就会有动作。

眼下这种情况下,林清见暂时离府也好,即便傅家打上门来,他也交不出人。

但等这次的事解决,必须得让她回来好好学规矩!无论她是出于什么苦衷,都不该离府,更不该住去外男家中,更更不该还扮成夫妻与人家同行。

虽然他看好与陈留王府的婚事,但到底八字还没一撇的外男,一旦日后他俩不成,她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必会影响她日后婚配。

林时温正一筹莫展之际,门外响起敲门声,林时温示意小厮去开门。

房门打开,但见林清心端着一盅羹汤走进屋内。

林清心上前,将羹汤放在林时温桌上,对他道:“爹爹忙了一日,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用些羹汤可好?”

林时温放下手里林清见留下的字条,长长吁了一口气,眉宇间泛起疲惫,他接过林清心递来的勺子,浅尝了几口。

林清心在一旁问道:“姐姐还没找到吗?”

林时温本想说找到了,但委实不想这件事牵扯家里更多的人,便敷衍着摇了摇头。

可林清心多会察言观色,若林清见到现在还未找到,爹哪有心情坐在这里喝她的羹汤?想来是已经有了下落,但不好言说。

念及此,林清心对林时温道:“姐姐在孔雀寨多年,自在惯了,爹爹你别怪罪姐姐。”

林时温点点头:“爹明白。”

林清心眉心不由微蹙,面上一副担忧的模样,忧心道:“可姐姐这几日所做的事情,委实有些出格。爹爹,我有些担心,姐姐若再这般下去,会不会影响日后的姻缘?”

这个担心确实说到了林时温心坎上,林时温刚舀起来的羹汤,手下一松,复又放回盅里,叹道:“我也担心,等傅家的事解决,等她回来后,严加管教吧。”

才回来不到一个月,林清见已经闯下这么大的祸,再不严肃教导,更正她过去那些观念,那些江湖气,日后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麻烦来。

林清心面上忧色未减:“若早知如此,当初爹爹就该帮姐姐应下陈留王府的提亲,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有陈留王那一脉在,兴许还能帮姐姐渡过难关。”

林清见现在就在晏君复府上,林时温自是不能将这么大的事说给别人听,只得暂且按下不表。

见林时温不说话,只抬手喝羹汤,林清心也有些摸不准林时温的意思,只当他是默认了她的话,想了想,接着道:“可傅家已经知道杀傅砚名是姐姐所为,若这件事传出去,不知陈留王府,还愿不愿意和咱们家结亲?不仅陈留王府,别的人家,兴许也会有顾虑。”

林清心这番话,当真是句句扎在林时温最担忧之处,不免又引来林时温一阵烦闷的叹息。

林清心见此,抓准机会,对林时温道:“爹爹,您是纯臣,姐姐这件事,能赌的只有陛下的信任,可傅相手眼通天,若陛下被他牵制,不得不压制您,这可该怎么办?”

说着,林清心眼中盈盈漫上一层泪光,整个泫然欲泣,扶着林时温的手臂,缓缓在他椅子边跪下,对他道:“爹爹,您得找人帮您。趁现在事情还未发酵起来,最好定下和陈留王府的亲事,这样陈留王就会在皇帝面前帮你说话。姐姐既不愿嫁陈留王世子,或许清语妹妹可以,她也是嫡出,想来配的上陈留王世子。”

林时温闻言,看向林清心,静等她继续说。

林清心见此,接着道:“不知清语妹妹是否愿意?但眼下姐姐和爹爹,都在风口浪尖上,只能委屈清语妹妹,用她的婚事来搭桥牵线。女儿并非故意推妹妹出去,只可惜女儿是庶出,配不上陈留王府的门第,无法为姐姐和爹爹分忧。”

说着,林清心眼眶中已是落下泪来,抬袖轻拭。

林时温静静看着林清心的头顶,眼底闪过一丝愠色。之前乔氏便跟他提过,让林清心记在夫人名下,已嫡女的身份与陈留王府结亲,今日清心便来跟他说这个。

不知她是真的担心姐姐,还是想顺势为自己铺路。

林时温眼下要准备对付傅家,懒得分心思在这种小事上。眼下清心到底是为了姐姐,还是故意而为,他都懒得追究。就算她是为了自己,作为庶女,林时温也能理解,左右就是盘算嫁人那点事,他也没必要上纲上线的训斥。

只可惜陈留王世子,现在看起来是打定主意要他们清见,乔氏和清心是不必再想这门亲事。

念及此,林时温对林清心道:“朝堂上的事你不懂,日后也不要再瞎担心,得空好好跟先生读书,用心学学管账、管家,别操心这些你够不上的事。你姐姐的事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再担心。天色不早了,抓紧回去睡吧。”

林清心闻言,正欲再说什么,却见林时温已经在揉按太阳穴,一副不耐烦的神色。林清心只得称是,行礼离开。

来到门外,林清心委实有些恼火,林清见明明不要陈留王府这么亲事,为何爹爹还不考虑她?

林清心眉心许久没有舒展,她走在回去的路上想了许久。若姐姐要嫁陈留王世子,这婚事她绝对不争,毕竟她又自知之明。可姐姐不要,这般处处好的门第,她不能就这么放弃,须得再努力一把,可要怎么做,才能让父亲点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