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会喜欢这么苦的东西?◎

第一次,喻婵在程堰脸上,窥见如此严肃的神色,他的表情认真地像在许下承诺。眼里的光熠熠,比夏夜星空更璀璨。那些温柔沉静的光,星星点点地闪烁着,顺着柔软的晚风,抚入她发梢。

一瞬间,恐惧消失逸散,喻婵感到莫名地安定,晕在眼眶的泪意也不再汹涌:“学长,你怎么来了?”

程堰拍拍她的头,以示安抚:“我们先离开学校,路上慢慢解释。”

拉起掌心的细白手腕,径直向北门走。

天边的最后一抹夕阳被晚风吹灭,几只惊鸟扑腾着翅膀从两人头顶飞过,吓得喻婵立刻向程堰身边躲闪。

又反应过来,她戴着遮脸的帽子,没那么轻易被人认出,默默地松了口气。

悄悄抬头,借着看路的余光,贪婪地打量着程堰的侧脸。曾经拉着她,共同在晚霞下奔跑的热烈少年,被时光打磨成了一块美玉,棱角变得愈发立体清晰,气质也更加成熟稳重。

不变的,是他身上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如烈日般的骄傲。

他似乎天生就该是这样的人,被所有人无条件地爱着,站在高高的神坛上,享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欢呼和崇拜,永远睥睨一切,肆意矜贵。

而她,只要做个站在台下,举手鼓掌的人,就已经很满足了。

鼓掌的人,不会渴求神坛上的光回头,也不会不知好歹地做着越界的美梦。

和回学校时不同,这次程堰开得很慢,似乎是在照顾喻婵如惊弓鸟般的情绪。他从后视镜扫了眼后座的人,没头没脑地吐出句道歉的话:

“今天这破事儿,对不起。”

喻婵面露疑惑,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他继续说:“那造谣的帖子你打开过吗?”

喻婵摇头,她当时被那些铺天盖地的谩骂吓得手脚发麻,浑身冷得仿佛堕入冰窟,根本没余力思考多余的任何。

程堰颔首:“没看过最好,都是些空穴来风的谣言,我大概总结一下就是,有人用C大的监控视频,和之前食堂的那两张照片,造谣你插足我和我前女友。”

罕见的,他脸上浮现出细微的窘迫,更像是在面对受害人时的愧疚:“放心,我会把幕后凶手查出来,给你一个交代。”

喻婵攥着裙子上的装饰,指尖因过于用力而泛白,她一直在反复思考,仔细回忆自己进入C大以来的所有行踪,试图找到究竟是哪个细节,能让别人制造出如山的铁证,给她扣上洗不掉的污名。

偏偏没想过,这件事居然把程堰也牵涉其中。

明知道不应该,可心头却还是萌生出一丝似有若无的庆幸。

幸好程堰不是被指责的对象,幸好他们没有把程堰人肉出来网暴。

幸好,她和程堰,再次因为意外,产生了交集。

车子平稳地停在一栋公寓楼门口。

喻婵在为数不多的互联网冲浪经历中,听说过儿。著名的富人区,许多大荧幕上的知名面孔,都是小区业主。

而且,学校里盛传,程堰经常带女朋友来这里,共度良宵。

她敛下眼中复杂的情绪,跟在程堰身后上了电梯。

“幕后的人能拿出监控视频当佐证,说明学校的监控很有可能已经被人破解了,你在学校不安全。现在谣言传得满城风雨,出去住酒店,也有可能被人偷拍。只能让你委屈一下,在我家先将就几天了。”程堰想了想又补充,“我晚上出去住,叫了保姆,她等会儿过来陪你。”

喻婵背靠着电梯墙,不敢看程堰的眼睛,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对这样的安排没有异议。

她这副拘谨的模样,落在程堰眼里,却变了味道。

他掀起眼皮,狭长的桃花眼微勾,声音被电梯的回音渲染出磁性的金属感:“你要是觉得介意,就提出来,别憋着。”

他在学校的确艳名在外,猛地把小姑娘带回家,对方心里不舒服也正常。

喻婵急忙摇头,怕他误会自己的意思,声音大了几分:“我没有介意,我只是觉得,给你添麻烦了。”

急得连学长都忘了叫。

“嘶——”程堰靠近一步,嗅到几抹桃子淡淡的清甜,“你这个学妹,怎么这么有意思,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帮别人数钱?”

他掀下她头顶的鸭舌帽,低头垂眸,和她对视:“这件事的根本,是我给你添了麻烦,该说对不起的人,也是我,记住了吗?”

两个人离得太近,近到她一伸手就能摸到他的脸,这是喻婵从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距离。

她紧张得不敢呼吸,垂下的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能楞楞地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叮——”

电梯到达指定楼层,喻婵同手同脚地跟着程堰出了电梯。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脸颊瞬间被热气熏红,胀着张脸,怯怯地偷看程堰。他正在专心地开门,丝毫没注意到她刚刚的窘态,轻拍胸脯,松了口气。

程堰家里很空,虽说该有的家电家具一应俱全,却干净得像个样板间,随时都能被中介挂牌的那种,看不出丝毫生活气息。

所以这里真的是他带女生回来过夜的居所吗?

喻婵绞着手指,心里闷闷的,像塞着坨湿棉花。沉默着换好拖鞋,端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笔直。

程堰在身后的厨房倒饮料,虽然知道他不大可能专门回头看,可她就是不敢放松,芒刺在背一般,生怕自己的姿态有什么错处。

小幅度地转动视线,仔细观察周围的风格和摆件,在电视柜旁发现了幅油画。

画的主体是位温柔美丽的女人,她的表情安宁平静,正沐浴在阳光下,悉心照料手边的鲜花。光线被阴影织成一缕薄纱,披在她身上,散发出种超然物外的气质。

女人的脸生动惊艳,尤其是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仔细观察,居然和程堰有些相似。

画这幅画的人,一定很爱画里的女人,他把自己全部的温柔旖旎都倾注在画笔之下,这才塑造出这样如圣母般圣洁高雅的形象。

会是程堰画的吗?

她在心里小声发问。

“家里只有咖啡,你要加糖和牛奶吗?”程堰端着咖啡壶走过来,坐在喻婵对面的沙发上。

喻婵立马收回视线,隐去心头的疑惑。程堰杯子里的是纯的黑咖啡,没牛奶,似乎也没加糖。

那么苦的味道,他是怎么喝下去的呢?

她浅浅地笑了下:“都不加,黑咖啡就可以。”

突如其来的,她想尝一尝程堰嘴里的咖啡,究竟是什么味道。

这样的小心思并没有被识破,程堰只当她也喜欢黑咖啡,表情还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桃汁。”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程堰觉得,自己八成是被电梯里那股淡淡的桃子甜香影响了。

茶几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下。

他随手点开消息页面,沉吟着打了几个字回复过去。

喻婵被嘴里的咖啡苦到舌头发麻,又要控制着表情,不让对面人看出来。她心里冒出无数个小问号,程堰为什么会喜欢这么苦的东西?难道男生和女生的味觉有很大的区别吗?

她一边费力咽下口中的咖啡,一边思索着等这件事过去了,一定要在知网上好好查一查,看看这件事到底有没有类似的科学依据。

余光还不忘观察程堰的动作,他正在专心回消息,表情没什么变化,这是不是说明,对面不是他的红颜知己?

“小学妹。”

像课堂上正在开小差却被班主任点名的好学生,喻婵心头一惊,有种被当场抓包的羞愧:“啊,学长,怎么了?”

所幸程堰并没有发现她的慌张,冲她晃晃手机屏幕:“家政阿姨说她待会儿过来,你有没有需要的东西拜托她帮忙带的?”

原来是这件事。

这个问题像只叮当作响的钟,提醒她,今晚真的要在程堰家里过夜了,这不是梦,也不是幻想,而是真实的即将发生的事实。

莫名的,塞翁失马的故事忽然在脑子里重现,喻婵第一次觉得,原来小学课本里的道理都是真的。在三个小时之前,她还在忧虑和程堰会不会有下一次的见面,三个小时之后,她就这么坐在程堰家里,和他一起喝同款咖啡。

这种惊喜无异于,一个倾家**产的人,获得了从天而降的五百万。狂喜和激动在心口雀跃,浑身上下都浸泡在温软的甜水里。

她怕欣喜会从声音里逃出去,压着嗓子小声问:“学长,你家有多一套的洗漱用品吗?”

程堰点头:“备用的牙刷牙膏倒是有,但是沐浴露什么的,没女生用的。”

他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继续问:“还有吗?”

还有……

喻婵被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手指像被针扎一般,跳动着蜷缩起来。她还没说话,燥热就从心底升起,顺着锁骨爬上脖颈,耳垂和脸颊,将她整个人熏成一只熟透的桃子。

程堰看她脸这么红,还以为发烧了,瞬间觉得自己肩上的罪孽又重一分,从茶几下找到冰敷贴,走到面前递过去:“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我叫医生过来?”

“不,不是……”喻婵涨红着脸,深深地低下头,不敢看程堰,她的嘴巴小声嗫嚅着:“学长,我没生病,可不可以让我跟阿姨聊呀?”

“小学妹,没人告诉你,男生的手机不能随便碰吗?”程堰的声音带着笑意和调侃,只当她是不愿意麻烦他当这个中间人,“也就几个字的事,累不着我。”

这下喻婵彻底没办法了,她停顿一瞬,闭上眼豁出去地开口:“学长,可以不可以拜托阿姨,帮我带一套换洗的……”

程堰动作没变,清清淡淡地问:“嗯?”

“带一套……睡衣。”

作者有话说:

《论第一次去暗恋的男生家过夜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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