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崇郁才打发了汪太傅回去。

就坐龙辇去御花园散步, 脸色微沉。

郑喜送了汪太傅回来,到御花园里找到了皇帝,禀道:“皇上, 奴婢已送了太傅回去。”

御花园里杏花如云,梨花似雨。

桓崇郁慢步在缤纷落英之上,淡淡地问:“太傅现在怎么样?”

到底是帝师, 纯臣。

人也快入土了。

天子也不想落得个逼死帝师的名声。

郑喜小心回道:“……还好, 奴婢请御医去看过了, 应该没什么大碍。”

只是年纪太大, 经了这么一遭, 终究有些亏身子。

不过桓崇郁觉得, 做到这个地步,他已经足够“敬重师长”。

也没再吩咐什么。

走了一刻钟, 他才吩咐左右:“回坤宁宫。”

就坐上龙辇,去了乌雪昭那儿。

乌雪昭见到桓崇郁的时候, 他已眉眼和淡,无丝毫愁绪。

她笑迎过去,问道:“皇上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

桓崇郁牵着乌雪昭, 一脚跨进去,说:“今日清闲些。”

一进去。

就看到小几上,摆着一个锦盒, 里面是他送给乌雪昭的玉雕。

乌雪昭顺着帝王视线,温声说:“臣妾才找个大小合适的盒子把玉雕装起来。”

免得碎了, 也方便时时拿出来把玩。

她顺手将盒子合了起来。

同皇帝一起坐下。

皇帝诞辰在即。

宫里各处都在准备宴席了。

乌雪昭虽自己拿了主意,到底还觉得不足够, 索性直接问道:“皇上, 诞辰您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

桓崇郁揉着掌心里, 乌雪昭纤细的手指,沉思起来。

他看着乌雪昭认真的眼神,微勾唇角。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便说:“皇后送什么,朕就要什么。”

乌雪昭一笑:“那您到时候别嫌臣妾送的寻常。”

桓崇郁淡淡笑着。

并不怕失望。

天下之大,能有什么东西稀罕?

长相厮守而已。

五月中旬,宫里热闹、繁忙了好一段日子。

这是乌雪昭当皇后之后,操办的头一个宫宴,还是她夫君的诞辰,自然下了十分的功夫。

连茵姐儿都很久顾得上召见进宫了。

灵月中间回了一趟家。

带了乌家的消息进宫:“娘娘,家里都好,但老夫人的身子好像不如从前,听说因为操劳,汤药又加重了。还有蓝氏,也移去庄子上了,奴婢没去亲眼看,听说还是那样子……”

半死不活的,救不了,也死不掉。

灵溪一眼看穿,摇着头说:“二夫人就是拧巴住了。事事都已经定了,她还想怎么样呢?”

恍然听到蓝氏的消息。

乌雪昭有种久远到缥缈的感觉,眼神微顿了片刻,灵月已经笑嘻嘻在说赵家的事情了。

赵江氏的儿媳妇闹着要回娘家,据说,小夫妻两个差点儿就走到和离这个地步。

幸好赵大学士亲自出面料理,才平息了此事。

灵月小声窃喜:“赵姨妈恶婆婆的名声,都快传遍京城了!我一回府里,听到好多人都这么说。”

灵溪有些惊讶。

乌雪昭淡淡地说:“有赵家盯着,她还不敢放纵至此。”

灵月纳闷:“可是府里人都这么说……”

灵溪笑道:“她们知道娘娘和赵家有些旧怨,哄你开心的。”

灵月光顾着高兴,当然意识不到,下人会在她面前言辞夸张。

这会儿反应过来,才晓得自己被人蒙蔽了。

不过听到她们说赵江氏的坏话,她还真挺高兴的。

哪怕是假话呢。

说笑间,时间就打发过去了。

皇帝寿宴已准备的七七八八。

毕竟是第一次掌事,乌雪昭跟各监局核对完了大部分的事情,还是去太后宫里请示了一下。

太后懒得管。

这事儿管了又没好处。

她只盯了乌雪昭肚子一眼,便打发了乌雪昭走。

乌雪昭又去两位太妃的宫里。

也是过来请示的。

但和在仁寿宫里不一样,她才说完寿宴的事,两位太妃就拉着她去挑眉黛。

贺太妃摆了好多眉黛出来,说:“颜色太年轻了,本宫和静太妃都不合适,皇后拿去用吧,或赏了家里姊妹都是好的。”

乌雪昭挑了一些。

贺太妃笑说:“皇后眼光好,颜色也都衬你。下回来,记得画给本宫瞧瞧。”

静太妃也特地打量了乌雪昭的眉眼。

跟着点了点头。

期待见到乌雪昭下回过来的妆容。

乌雪昭收了眉黛,便回了坤宁宫。

趁着天色还早,到书房里,继续把桓崇郁留在这儿的一套刻刀、石料子拿出来。

入宫之后大把的空闲时间,宫里监局也有会雕刻的宫婢。

她偷学这个,很快就见成效。

已有几个模样还不错的指环雕出来,但有些瑕疵,她便又重新找了块料子雕。

书房开了窗。

本来有东西撑着窗框,没什么动静。

忽来一阵响。

乌雪昭在窗下抬头,海东青歪着脑袋盯着她。

吓了她一跳。

海东青飞进屋,落在房梁上,跳来跳去。

比刚来的时候,顽皮了些。

它开年之后,就不怎么爱在干清宫吃东西。

饿了就来坤宁宫找乌雪昭。

乌雪昭已经喂习惯了,立刻让人拿兔子肉喂它。

海东青吃完又回了干清宫。

倒像是把坤宁宫当饭馆儿了。

心还留在干清宫。

到底是认主的小东西。

心里只有皇帝。

幸好它不会说话。

不然她雕刻的东西,还不得被它泄密了?

乌雪昭暗暗庆幸。

海东青飞到桓崇郁书房里,跳到他案上,爪子踩住九连环里的一只玉环。

桓崇郁起初没注意。

闻到它身上有肉味儿,拿一支干净的毛笔,敲了敲它脑袋:“又去皇后那里吃东西了?”

郑喜换茶上来,笑着提醒:“皇上,该歇会儿了。”

桓崇郁接过茶,润了润嗓子,想打发海东青走。

折子都被它踩了。

海东青爪子还抓着一只玉环。

桓崇郁将玉环从它爪子上取下来,海东青才飞走。

桓崇郁摩挲着玉环,若有所思。

晚上,桓崇郁来坤宁宫的时候,乌雪昭已经睡了,那一套刻刀肯定也命人收了起来。

宫婢上前来要伺候。

桓崇郁抬手,不许她们出声,轻手轻脚去净房里洗漱了。

再悄无声息的进来。

夫妻两个同榻而眠。

早上乌雪昭醒来时,皇帝走都走了。

又没见到皇上。

这都是第几次了。

乌雪昭对镜梳妆时,吩咐灵月:“下次皇上回来时,叫醒本宫。”

灵月为难:“……皇上特地不让奴婢们吵醒娘娘的。”

灵溪也宽慰道:“娘娘,皇上也是体恤您这些日操劳了,才不忍叫醒您。”

操持宫宴虽然繁冗,她却并不觉得很累。

只是嗜睡。

乌雪昭在镜眨眼,一双水眸似盈盈流水浮昙花。

末了,吩咐道:“罢了,就听皇上的。”

-

五月底。

帝王诞辰。

仍旧是百官朝贺,在外的京官,便上表祝贺。

皇帝赐宴宫中。

大臣携家眷入宫。

赵江氏穿诰命服饰,携女儿与儿媳妇入宫。

出门之前。

赵江氏嫌儿媳妇于氏穿得过于明艳,斥道:“你已是妇人,还穿一身紫干什么!斓儿她……”欲言又止。

赵诗斓的亲事到现在还没着落。

这次宫宴规模之大,正好为她挑选夫婿。

哪有精心打扮,抢小姑子风头的嫂子!

赵江氏看于氏越发的不舒服。

周围还有丫鬟。

于氏瞬间白了脸,低着头,攥着帕子,道:“是。儿媳这就回去换。”

赵诗斓喊了一声“娘”,轻叹一声,追上去和于氏说:“嫂子,皇后就爱穿紫衣,和皇后撞了颜色恐怕不好,换一件也好。”

于氏望着赵诗斓苦笑:“是我思虑不周,母亲和斓妹妹考虑的是。”又说:“我这就去换了衣裳来,斓妹你先去照顾母亲。”

免得一会儿赵江氏等不耐烦了,又要发脾气。

赵诗斓点了头,回头去安抚赵江氏。

上了马车。

赵江氏在车里等儿媳妇,果然又是一脸的不耐。

赵诗斓好歹劝着。

赵江氏脸色才略好了一些。

赵诗斓才委婉地说:“娘,您这些日子的脾气怎么越发急躁了,有些事,您也不必处处和嫂子计较,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赵江氏冷笑道:“进门两年肚子里连个女孩儿都没生出来,做婆婆的还不能骂她两句了?出个门,穿衣裳不知避忌,还要婆婆在马车等她,我倒要看看,哪家儿媳妇是像她这样的!”

赵诗斓几欲扶额。

别的不说,于氏没怀孕又不是因为一直怀不上,而是因为之前流了一胎,这才没怀上。

“娘,大夫不是说,嫂子还要调理一段日子吗?总会怀上的。”

赵江氏冷声道:“一段日子究竟是多久?我都等一年了还不够久?”

马车外面传来脚步声。

赵诗斓拉了拉赵江氏的衣袖,请她收敛些。

至少别让人看了笑话。

赵江氏这才不怎么甩脸子了。

入了宫。

一家子越发的谨慎。

赵江氏见赵诗斓那紧张的样子,低声说:“娘知道的分寸,斓儿,你呀,好好管管自己的事……”暗暗捏了捏赵诗斓的胳膊,示意她在宫宴上,自己也仔细留心合适的人家。

赵诗斓根本没顾得上想自己的婚事。

只希望她娘真的知道的分寸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