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语气就想是在说天天气不错一样,无波无澜无起伏,与其判断是不含过多情绪,更像是早就谋算好的。

不仓促,深思熟虑的分手词。

林叙以为眼前一切跟做梦似的分不清现实,前前后后听到的都是从未设想过的情景,猝不及防得嗤笑出声,“温静,你在说什么笑话。”

“没有。”相比之下温静格外淡定,“这么多天想清楚了,我们不合适。”

“哪儿不合适。”

“哪哪都不合适。”她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之前怎么不说?”他笑意更张狂肆意几分,“老子亲你的时候怎么不说?”

现在才说,闹着玩呢。

比他还能玩。

他好歹玩几天就腻味,她还真的有能耐,一玩玩这么久。

不管怎么说,温静都无动于衷,事先准备好的分手话,竟就那寥寥一句,原因更是离谱扯淡,鬼都不信。迷迷糊糊纠缠到这个地步,林叙自然不会轻易放她回去。

不说清楚不罢休。

还有刚才那女生说的话是几个意思,为什么还有人和他重名。

被太多太多的疑惑缠绕住,心烦气躁难以克制隐忍,越看她那般平静越火大,伸手把人捞过来,将彼此间距离降到最低。

一边扣着她的腰身,一边低头,恼火蓄势待发,“怎么不说话?不说清楚今晚别想走。”

男女力道悬殊得厉害,她刚开始试着挣扎一会儿,但无济于事,大庭广众的校园里,他跟个土匪似的将她按得死死的。

“就是分手了,你还要怎样?”温静深呼吸。

“温静。”他冷笑,“你都不肯编个有信服度的理由,哪怕说你对之前常冬的事耿耿于怀也行。”

“对,我就是放不下那事。”她像是钻到一个空子,“可以了吗。”

他一怔,眉眼暗了几分,“我不是道歉了吗?你还要我怎么做?”

道歉了。

也送出一个包包和笔记本。

诚意摆足,态度认真。

温静也相信他是无意的,相信浪子未必不是没有情。

可就是这样,越觉得听到的那句话无比可笑。

他应该是挺喜欢她的吧,不然怎么只和她谈呢,怎么会低头道歉呢,可这人的喜欢,本来就少得可怜。

“……到此为止吧。”温静低声,和自己妥协,“你放开我。”

林叙眼眸微微眯起,手劲不仅没松,反而加大很多,死扣住她的细腕,“狗屁的到此为止。”

她一只手掰不过他,另一只手试着一同挣扎,然而毫无作用,他稍微一个用力,她整个人都倾到在他怀里。

温静额头磕到男生生硬的胸膛上,眉尖蹙紧,“你不放我喊了。”

“随你。”

反正他不怕丢脸。

她知道这人脾性就这样了,油盐不进的,她的挣扎在他看来跟逗弄宠物似的,男生的劲又野又蛮,不一会儿她原本细白的手腕红了一圈。

温静一闭眼,干脆低头咬了上去。

咬在他的虎口。

他跟没知觉似的,还笑了声。

她牙齿一狠,不知道触碰到哪个血管,很快尝到铁锈的味道,松嘴的时候看到一小片的血迹。

出血了。

他还是没松。

“要不去我那儿。”他淡声陈述,“今晚给你慢慢咬个够。”

温静不咬了,站直身子,“林叙。”

后面的声音低得快要听不到:“我疼。”

他瞳眸一震,几乎没看也是条件反射地松开手劲,温静那手腕早就被箍红,看起来像是被铁索禁锢过,索性他没指甲,所以没出血。

林叙看她掌心覆过那截手腕,身上所有的劲儿一瞬间抽光。

.

温静和林叙分手了。

这消息传开得飞快。

之前说他们分开的都是些风言风语,这回无一不例外保持统一口径,这对不被看好的二人确定分开,原因不明,消息准确,来源于林叙的那帮哥们。

那晚温静夜跑后回寝,简单洗漱,如常刷一集连续剧。

同宿舍的二人,还是第二天才听别人说的,段小佳惊叹于温静毫无显山露水的性子,那么大的事居然连个倾诉的欲.望都没有,田婉早已预知先明?????,不那么意外,只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随口问一句以后打算。

温静用勺子舀汤拌着饭,低头,声音不明不白,“和以前一样,能有什么打算。”

学习,社交,考证。

再往后就是考研考公,安家立业。

过一个普通的人生罢了。

林叙就像是她生命力贸然出现的一颗流星,在她为其感叹闪耀瞩目的时刻,他也在被别人仰望,于她而言,过客似的留下短暂的痕迹和记忆。

“我是怕你被人说。”田婉淡淡道,“总有小人在背后看热闹。”

那些和林叙暧昧过的女孩,多多少少都被人议论嘲笑过,温静被说得最多,不仅仅由于那本被偷着曝光的笔记本,还因为她真切地和林叙在一起过。

如今分手,大家自然而然认为她被甩了,恶意的揣测相继而来,未婚先孕都被说腻了,还有人说她和之前样貌变化那么大,大概率是偷偷摸摸跑去整容。

温静

对流言蜚语无动于衷。

她做着普通小情侣都会做的事情,和林叙断绝联系,辞掉咖啡店的工作,林喃以为他们吵架了,特意打电话过来询问,温静含糊带过,只说自己换一份兼职。

处理完琐事,她接到温萍打来的电话。

没有寒暄的话语,开门见山便是一句:“咱妈病了。”

温静一愣,“什么病。”

“你别紧张,不太严重。”温萍解释,“乳腺上长了个四级结节,医生建议说尽早拿掉。”

“什么情况?她没和我说。”

“我昨天才知道。”

可能是两个女儿大了。

可能是觉得不过是小事。

温母发现自己的情况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和旁人诉说,她是一个典型的中年妇女,传统的相夫教子和重男轻女一个没落下,先前暑假一家人闹过一次不愉快后,和女儿们的距离更疏远一次。

温萍还是从亲戚的嘴里听说的。

乳腺结节,现代女性普遍都会有的病症,上了年纪的妇女情况严重一些,医生给温母评的是四级,在良恶性之间徘徊,大概率是要手术切除的。

“我查过了,咱妈情况并不严重,如果是纤维瘤手术费用不过几千,就算恶性的话也是早期,咱家负担得起的。”温萍说道,“但你知道她那性子,总想着省一点,不肯去医院。”

温静点头,“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啊,你帮忙劝劝呗。”

温萍看样子劝过了,没啥用。

温静挂断电话后给母亲拨了一个过去,那边似乎猜到她的目的,轻叫一声她的名字,随后问她吃过饭没。

“嗯。”温静说,“妈,我刚和我姐打过电话。”

“哎呀,她是不是又胡说八道什么了。”温母故作轻松,“妈没啥大事,吃点药就好了。”

“我们听医生的。”温静说,“你先做个进一步检查,然后确定下手术时间,费用方面你别太担心了,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几千,要是严重的话,咱家还可以卖房子。”

“妈真的没事。”

“你听一次我姐的话吧。”温静深呼吸,“就当是为我们两个着想。”

一次就好。

生活中那些大大小小只偏爱弟弟的事情,她们可以忽视,惟独这一回,为她们着想一次,不要让人太担心。

温母噎住,再开口时嗓音哽咽:“降温了,你记得多穿点。”

“嗯。”

温静在上楼,前方有人下来,三人结队的,她刻意避开,还是被那三人给故意撞了下。

手机差点掉落。

她抓稳后,朝那几人看了眼。

其中一个人是越初妍,正环手抱胸,似笑非笑的,和另外两个姐妹,不约而同露出讥笑。

她们转过身,低声的议论隐隐约约响起。

“眼睛红了,看着好像哭过。”

“为情所伤吧。”

“和林神谈恋爱,不栽跟头才怪。”

温静上到一个台面,从反光的玻璃里看到自己微微泛红的眼角。

是有点难过。

难过于,温母看似无私实则让人操心的固执。

更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母亲为丈夫儿女操持忙碌一生,而忘乎自我的妇女。

.

别墅区。

皮毛雪白的猫咪趴在沙发上,时不时翻个身打打滚,伸个懒腰。

傅凡洲把一沓资料扔到茶几上的时候,朝它扫一眼,“这猫都这么大了。”

原先还只是个小不点。

陌生的东西,猫咪好奇心重,凑过去嗅着,林叙一手掐住它的脊背,提溜到一旁。

他拿起其中的一份资料。

这是一份打印出来的早年新闻。

20xx年,一个叫林叙的少年为救落海的孩童牺牲自己,各大媒体夸赞其为小英雄。

还贴了少年的照片,五官俊秀,眉眼有光。

“这个和你重名的男孩是温静家的邻居。”傅凡洲跟复述台词似的,“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直玩得很好,他出事的那天温静也在,只不过没接受采访。”

几句话,他们大可以想象当年的画面。

稚气未脱的少女看着一起长大的伙伴随同大海漂流而去,手里抱着他跳海之前褪下的零碎物件,其中一个就是温静刚开学那会儿一直佩戴的黑框眼镜,原来是少年的专属物。

另一则关于少年的采访报道是他家人的,妹妹说林叙是个阳光开朗的好哥哥,学习优异性格活泼会唱歌,最喜欢《晴天》,吉他弹得特别好,未来想报南城的大学。

所有在温静身上体现出来的特征,在少年这里都有迹可循。

她是他的朋友,是他梦想和后半生的传承。

那本写满林叙名字的笔记本也都和他息息相关。

她不是念旧,她念的是一个死去的少年,常年素淡的打扮,黑不溜秋的衣服都是一种形式悼念,少年对她有多重要,哪怕是此时不甘心的林叙,也无法不承认。

林叙指间不自觉攥紧,薄薄的纸张随即被捻成一团,低哑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唇际蹦出:“这算什么。”

他算什么。

傅凡洲颇有闲情逸致地斟两杯酒,随手拿起一张照片,“名字一样,你们两个并不像。”

或者说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一个干净阳光,一个桀骜不驯。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她那本笔记本上的人,并不是在写他。

两人在一起的最开始就是个没有撇清的误会。

甚至让人觉得,她最开始搭理他也是因为这个名字,否则以她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状态,是不屑于和他们这种纨绔子弟接触的。

“所以是我被玩了吗。”林叙晃动杯子,里面的**折射出同色的光线,透亮而刺眼。

“没有真心,哪来的玩弄。”傅凡洲淡笑,“你当初不也在玩人家吗?”

“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傅凡洲问,“不是因为不服梁成的话才去追人的吗,又因为她懒得搭理你越挫越勇,扪心自问,你喜欢她吗?我说的不是随便交往的喜欢。”

是想要厮守一生的喜欢,想要守护疼爱的喜欢。

不是他们那群人,瞧着姑娘漂亮想要睡一睡摸一摸胸脯的喜欢。

林叙抿了口酒,“你觉得呢?”

“我哪知道,我只知道,她不喜欢你,把你当成替身。”

白猫跳到傅凡洲的腿上,他想要推开,见它抬起黑亮的瞳眸无辜地看着自己,心底莫名一塌,这是他们的猫,可这猫更像是温静。

傅凡洲拿起茶几上一根发圈,随手一丢,那猫跟狗似的跳过去追赶。

林叙认识那发圈,是温静的。

她之前常来这边住,家里都备不少她的生活用品。

玄关处还有她的拖鞋。

但她很久很久没来了。

她身子柔软抵在他怀里的时候,依然记忆清晰,历历在目,柔软清香的身子几乎想让人揉入骨血里,想要忍不住疼爱。

她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不然以那野猫的性子,怎么会投怀送抱。

“谈了有阵子了,怎么可能没感情。”林叙瞥傅凡洲,没好气骂道,“你他妈就是嫉妒老子。”

傅凡洲耸肩,“那你打电话问问。”

“她不接。”

“用我的打?”

“你以为你谁?”

林叙还是拿出手机,拨通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不出意外,没接。

第二遍继续拨。

这次顺利接通。

她那边似乎在外面跑步,时不时传来风声。

“我知道和我重名的是谁了。”林叙淡淡陈述,“你不给我个解释吗。”

温静问:“解释什么。”

“我们在一起,和那人有没有关系,你当时笔记本上的内容,写的是谁,你不打算说清楚吗?”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你想的那样。”

就是他想的。

那个和他重名的少年,生前曾占据她青春大部分的时光,死后被她继续缅怀几年。

而他不过是借重名的机会,碰巧和她相识,取代一段过世少年陪伴的时光。

林叙握紧酒杯,手背青筋暴起,一字一顿质问:“那我算什么?”

她不说话,呼吸浅浅。

“温静。”林叙终于克制不住,“真有你的,把我当替身是吧,老子再?????不想看到你。”

话说得太决绝。

傅凡洲知道,他两真掰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