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奕走了没一刻钟,苏三惦记着顺子,就赶忙从**爬起来,要往杂役住的院子里去。

明月拦了一下没拦住,气愤地跺跺脚,也无奈的跟着去了。她是想不明白了,王爷那样宠爱苏三,为何苏三知道了东来要害他,不告诉王爷,却偏偏和一个杂役来做局?榆木脑袋!

殊不知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苏三这个当局者只觉的景奕的厚爱如同烫手山芋,不敢接,也不敢要,只知道它烫手难捱,不知其甜蜜滋味啊。

至于后来苏三是如何转换心意的,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会儿苏三去了杂役院子里,一看见顺子气息奄奄的躺在**,眼眶就红了。

他身上的伤已经上了药,伤重的地方缠了绷带,轻的地方涂了药粉晾着,怕蹭着伤口,顺子没穿衣裳,单穿着一条粗布裤子,躺在**。

故而明月避嫌没有进去,苏三在这里呆了半日,给他倒了些热茶,剥了个橘子,又陪他说了会儿话,向他道歉,问他父亲的病有没有好转。

顺子虚弱的笑着都答了,最后还是那句话:“顺子上刀山下火海,誓死追随苏公子。”

苏三心里一热,别过头去,“……再怎么说,那玉佩也是王爷赐给我的,你想报恩,还是冲他去吧。”

“这玉佩是从苏公子手里接来的,顺子就效忠于苏公子。”顺子艰难的撑起身子,一字一句道,“一奴不侍二主,在顺子心里,苏公子排的比王爷靠前!”

苏三一惊,连忙捂住顺子的嘴,转头看看屋外有没有外人,然后又忧心忡忡地警告他:“话不要乱说,会掉脑袋的。”

他虽然只在王府中呆了一个多月,却已经明白了,下人的命卑微到尘土里,一举一动容不得半点差错。得宠又怎样?被捧得有多高也能摔得有多惨,苏三不敢想那一天,只能盼着被捧得不高的时候赶紧掉下来,不要摔得太惨。

“罢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苏三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他明明与顺子的境遇完全不同,却总能感觉出些同命相怜的意味来。

明月到底是聪慧,她知道苏三与顺子只是共患难之情,并无情爱之意,但也得避嫌,在顺子房里呆久了难免让有心人说闲话,于是就隔着门对苏三说了一句:“苏公子可要去见见罪人东来?”

苏三心里一动,又叮嘱了顺子两句,起身到门外边去了。

“王爷准许我去见他?”

明月点头道:“不但如此,王爷还说了,东来意图下毒害你,罪无可赦,任凭公子发落。”

“任凭我发落?”苏三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确实没想到景奕会把这么大的权力直接交到他手里。

东来几番欺辱他,最后更是想直接要他的命,苏三但凡有点儿脑子就不可能不恨他。苏三不是什么割肉喂鹰的大善人,圣人曰以德报德,以直报怨,顺子帮了他,他就要好好报答他,东来要害他,他也不可能忍气吞声。

“那东来现在在哪儿?”

“就在地牢里关着呢,公子可要去?”

苏三想了想,“去吧。”

明月也高兴能让东来得点儿教训,她早就看东来不顺眼了,“公子,地牢阴冷潮湿,您先等着,我叫下人去拿件毛披肩。”

“啊?不用了,就这样去吧。”苏三想在王爷回来之前把事情办妥,不欲在这些小事上耽搁时间。

短短一夜,东来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年,容貌仍是曾经那样俊秀,只是脸上的疲惫和憔悴是掩不住的,嘴角还带了青紫,看来是被拳脚招待过了。

他曾经颐指气使的气势已经完全不见,整个人缩小了一圈。

看见苏三进来,东来的眼里骤然冒出怒火,飞扑过来摇晃着铁窗,咣咣直响,厉声叱骂。

“是你!是你害的我!!虫药是你放的,你陷害我!!!顺子那个家贼!呸!我要见王爷!让我见王爷!!!我冤枉!!”

他目眦欲裂,声嘶力竭,铁栏晃得尘土直落。苏三有些同情的看着眼前几近疯狂的男人,这个时候,他忽的有些感同身受,如果哪一天景奕不再宠他却又不放他走的话,这也许也是他的下场。

苏三从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安安稳稳。默默的离开才是对他最好的结局。

“别忘了,是你先要下毒害我的。”苏三平静的看着他,“落到如此下场,都是你自己造的孽障。”

“你也骗王爷了,王爷最恨背地里做诡计之人,我死了,你也没有好下场!”东来死死的盯着他,目光阴鸷,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可就算死,也要拉上苏三陪葬!且看黄泉路上谁斗得过谁!

“王爷知道。”

“什么?!”东来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三深吸了一口气,“我说,王爷知道,他太聪明了,他一眼就看穿了一切。”

“那……那你怎么……”东来好像忽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话说得磕磕绊绊,“你,你怎么还能,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苏三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东来忽然明白过来,捂着脸苍凉的大笑起来,却比哭还难听,“哈哈,苏三啊苏三,算我输了,我输了,在这王府里,王爷的宠爱就是一切,你得到了,你赢了。”

苏三并不觉得得到一个男人的宠幸有什么值得荣幸的,他不想要,他所期盼的就是民间最俗气也最幸福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可现在……

“张管家,王爷说这个人可以任凭我发落是吗?”苏三忽然发问,张管家一愣,“确实如此,王爷是这样吩咐的。”

“好,那麻烦您了,从现在开始,革去东来的职务,将他赶出王府。”苏三看着东来,继续道,“不要再招他进来……至少三个月之内不要。”

“好,不过这事儿最好还是先跟王爷禀告一声。”张管家到底是视景奕为主子的,凡事都以他为先为主。

苏三想了想,“不必了,劳烦您现在就把他赶出去吧。”

“可是……”张管家心里有些生气,就算你得了宠,也不能如此恃宠而骄,越俎代庖吧?这事儿不大不小,怎么着也得知会王爷一句。

苏三咬了咬嘴唇,艰难地搬出曾经用过的话,“张管家,您尽管去做吧,王爷怪罪下来了,我担着。”

张管家惊了,这话在王府中恐怕只有苏三一个人敢这样说,这简直就像你和别人说皇上的事我做主一样,跟找死也没区别了。

“你,你真是……罢了,管不了你,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东来被几个侍卫押出去的时候还在凄厉嘶喊,几乎喊破了喉咙,双目赤红,“你得意不了多久,无情最是帝王家,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直喊得在场的人都一阵头皮发麻。

张管家到底是不放心,事儿办完了,便又去和汪公公说了一声,让他好歹跟王爷提一句。

汪公公一听就说坏事了,心道苏三这孩子还是太单纯,深门大院里的那些复杂门道他哪里清楚呢?就算王爷说了任你发落,你也得规规矩矩去请示了,才能出自己的恶气啊!

但事情已然如此,汪公公也无法了。下午景奕在书房里看书的时候,汪公公趁着送茶的功工夫,轻声道:“王爷,关于东来他那事……”

“直接杖毙就是了,这事儿还要来问我?”景奕淡淡的翻了页书,做了几个标注,“没什么事儿就下去吧,对了,去把苏三叫来,一整天不见人影,去哪野去了?”

“哎……”汪公公犹豫道:“老奴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今个儿上午,苏公子已经下令把东来赶出去了。”

“赶出去了?”景奕捉笔的手顿了一下,尔后哑然失笑,“他这是怕我杀人,忙不迭要把那下人从刀口底下送出去呢。”

汪公公一愣,“王爷的意思是,苏公子是要救东来?”

“倒也不是救,苏三心里肯定是恨他的,也想让他得到教训……”景奕摇了摇头,“可惜了,他虽然有点儿心计,却太心软,苏三见不得血,也杀不了人,把东来赶出去,恐怕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狠毒的报复了。”

苏三心慈手软,可三王爷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放下手中的笔,淡淡的吩咐下去,“东来被赶出去必定会回乡,找几个人在路上把他结果了,别让他死的太轻松。”

汪公公见怪不怪,一恭身,领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