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当然也知道,现在的安全只是暂时的,所以傻笑归傻笑,手上却没有停下,还是继续划动木桨。

果然,在木筏划出一段距离后,美军的第一发迫击炮弹就落在了离木筏刚刚停留的湖岸转角不远的水面上。

炮弹爆炸后,田大海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美军的战术素养的确不是吹的。

其他人也都是心中一紧,加紧划动木浆。

之后的几分钟,美军的迫击炮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落点离田大海等人越来越近,到后来几乎是追着田大海等人不断落在木筏后面不远的水面爆炸,直到众人将木筏划过了湖岸的另一处拐角,炮弹才因为被峭壁挡住而不再落到他们身后。

又划了一段距离,出发时的湖岸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而等在湖岸边的二连官兵也发现了他们。

岸上的官兵立刻向八位勇士低声欢呼了起来。

将木筏划到岸边时,八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在岸上官兵的帮助下才上了岸。

在众人安全上岸后,二连官兵的欢呼声也达到了高峰。虽然他们都刻意压抑住自己的声音,但内心的兴奋却是压抑不住的——虽然离得远,他们还是从望远镜里看到了水门桥的塌陷,自然知道田大海等人完成了炸桥的任务。相比之下,田大海等人反而是在得到岸上官兵的证实后才确定自己完成了任务。

不过,得知完成任务后,八人的表现倒是出奇的一致——他们再次傻笑了。

好在田大海还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所以立刻叫来通讯员,命令道:“赶紧去找营长,告诉营长我们已经安全返回。”

在水门桥头美军照明弹发射升空的一瞬间,周卫国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田大海他们到底有没有安全撤退?

之后美军朝湖面方向的射击也让周卫国猜到美军可能发现了田大海他们的踪迹。

周卫国立刻命令炮排和一连的迫击炮加快射击速度,以对美军阵地进行火力压制。无奈美军桥头两侧的工事大多都是钢筋混凝土结构,迫击炮对这些工事并无法造成实质性威胁,所以躲在这些工事里的美军还是连续不断发射照明弹和迫击炮弹。

意识到对桥头美军的火力压制几乎毫无效果后,周卫国下达了“停止射击”的命令。

孙大胆疑惑地问:“营长,咱们不掩护大海他们了?”

周卫国低声说道:“大海他们如果在照明弹亮起之前没有安全撤离,那我们再怎么掩护也没用了。”

孙大胆说:“营长,大海他们一定安全撤离了!”

周卫国说:“我也希望这样。大胆,留下狙击小组继续监视敌情,其他人都撤吧。让狙击小组在天亮前也撤回来。闹出这么大动静,天亮以后美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的宿营地也不安全了,必须连夜转移。”

孙大胆应了一声,立刻把命令传达了下去。

随后,一连就开始有条不紊地撤退。

在撤退的路上,一连尖兵遇上了二连的通讯员。周卫国等人于是知道了田大海等人安全归来的消息。众人自然都是大喜。不久,田大海率二连前来会合,众人一起挤在来时乘坐的汽车上回到了临时宿营地。

留守的三连官兵都听到了刚刚从水门桥方向传来的剧烈爆炸声,不过因为离得远,无法得知水门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能焦急地等待消息传回来。

这时见到一连二连官兵,他们自然纷纷围了过去打听,在证实水门桥已被炸毁后,三连官兵都开始欢呼了起来。

周卫国任由大家庆祝,找来电台操作员,让他把炸桥成功的消息发给兵团部。

不久,兵团部发来回电:“热烈祝贺你部完成任务!命你部在古土里与真兴里一带隐蔽待。”

周卫国看完电文后,下达了全营连夜转移的命令。

当布朗上尉被押上吉普车时,惊讶地看着周卫国,说:“不,你们看起来似乎都很高兴?”

周卫国笑笑,没有说话。

布朗上尉突然张大了嘴,吃惊地说:“你们不会真的炸毁了水门桥吧?”

刚刚他自然听见了水门桥方向传来的爆炸声和三连官兵的欢呼声,但出于对水门桥森严守卫的信任,一时却没想到水门桥真被炸毁了,此刻见到周卫国和边上几名中国军人脸上的表情,他终于猜到了这个最不可能的可能。

周卫国淡淡地说:“你猜对了。出发。”

他的第一句是对布朗说的,第二句却是对顶替田大海充当驾驶员的一名战士说的。

直到车队出发,布朗还是满脸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道:“水门桥被炸毁,这怎么可能?怎么可……”

凌晨1点,美军陆战1师师长史密斯少将被副官从**叫醒。

无论是谁被人从睡梦中叫醒都不会有好脾气,所以史密斯少将被叫醒后心情显然很不好。

就在史密斯要发火时,副官赶紧说道:“长官,水门桥被炸毁了!”

史密斯立刻浑身一激灵,睡意全无,一把拉住副官,沉声问:“说什么?”

副官苦着脸说:“长官,水门桥被炸毁了!”

史密斯放开副官,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突然浑身冰凉——水门桥被炸毁了!陆战1师撤退的必经之路竟然被炸毁了!

过了好一会儿,史密斯才强自镇定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副官说:“大约在半小时以前,我也是刚得到1团2营的汇报。”

史密斯说:“1团2营?对了,他们不就是在古土里吗?难道他们不知道水门桥的重要性?不知道派兵守卫水门桥?”

副官说:“1团2营已经派了两个连守卫水门桥,但还是被炸毁了。”

史密斯低声骂道:“一群蠢货!知道桥是谁炸的吗?”

副官说:“估计是中国人。”

“估计?”史密斯几乎是咆哮着说道。

副官说:“据守卫水门桥的1团2营D连连长汇报,现场没有遗留任何足以证明炸桥人身份的东西。但估计是中国人干的。”

史密斯愤怒地说:“那桥是怎么被炸掉的?”

副官说:“据初步估计,是被水里的炸药给炸掉的。”

史密斯冷笑道:“又是估计!水里,难道中国人用了潜水艇吗?”

副官不敢说话了。

史密斯深吸一口气,说:“命令师属工兵营,不惜一切代价,尽快修复水门桥!”

凌晨1点10分,美军陆战1师第1工兵营营长John H Partridge(约翰·日特里奇)被从睡梦中拎起来。

帕特里奇还没来得及发火,就看清了把自己拎起来的人是1团2营营长Allan Sutter(艾伦·萨特),不由苦笑道:“艾伦,你这是干什么?”

萨特也苦笑道:“约翰,师里来任务了。”

帕特里奇说:“什么任务?”

萨特说:“修复水门桥。”

帕特里奇讶道:“我们前几天不是才刚刚修复了水门桥吗?”

萨特说:“水门桥今天凌晨又被炸毁了!”

帕特里奇痛苦地拍了拍脑门,说:“这群天杀的中国人,他们可真有毅力!这回他们又把水门桥给炸成什么样了?”

萨特说:“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守卫的D连汇报说毁损严重。所以我认为你该亲自去看看。”

帕特里奇愤愤地说:“反正桥都已经被炸了,天黑也没法修复,为什么不能等天亮再通知我?”

萨特苦笑道:“约翰,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半小时后,萨特和帕特里奇一起出现在了水门桥边。

“上帝啊!”看到水门桥的惨状后,帕特里奇忍不住惊呼出声:“中国人做得也太绝了吧?”

萨特紧张地说:“怎么样约翰?这还能修复吗?”

帕特里奇说:“现在还说不准,等天亮后我坐直升机再看看。”

萨特无奈地说:“你是专家,听你的。”

天亮以后,史密斯少将在下隅里等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美军远东战地空运司令部指挥官Willam H.Tunner(威廉。塔纳)少将。

对于这位比自己年轻13岁,在陆战1师最艰难的时候给予陆战1师最大帮助(从12月1日后,战地空运司令部每天给下隅里和古土里的空投、空运物资都超过了150吨)的传奇少将(塔纳曾先后指挥过抗战时印度至中国的战略空运即“驼峰航线”和1948-1949年的柏林大空运),史密斯还是表达出了自己的尊敬,亲自在自己的指挥部接待了塔纳少将。

两人见面寒暄了几句后,塔纳就开门见山地说道:“史密斯将军,我这次来是受阿尔蒙德将军之托。他希望我们能够确保陆战1师成功撤退。”

史密斯立刻说道:“塔纳将军,您说的并不确切,陆战1师并非是要撤退,而是换个方向进攻!”

塔纳摆了摆手,说:“史密斯将军,我不在乎这些文字上的描述。我来只是要告诉您,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足够多的运输机,足以把您和您的部下全部空运走!”

史密斯说:“您的意思是只把人运走还是把人连物资装备全部运走?”

塔纳说:“当然是只把人运走。史密斯将军,我认为,人员远远比物资和装备重要。我之所以愿意集中我手头的所有运输机来空运陆战1师,就是因为觉得陆战1师值得我这么做!”

史密斯说:“塔纳将军,感谢您对陆战1师的厚爱,但如果我们就这样不战而退,那陆战1师今后将永远抬不起头来!”

塔纳说:“您认为是面子重要还是士兵的生命重要?”

史密斯说:“那您认为一支失去了斗志和荣誉感的军队还能称之为军队吗?陆战1师之所以是陆战1师,就是因为陆战1师的每一个人都把陆战1师的荣誉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就我个人来说,与其苟活,不如轰轰烈烈战死!还有,我们在古土里和真兴里的部队现在还处于中国人的包围之中,他们还在等待我们的救援。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他们肯定无法逃脱被中国人杀死或俘虏的命运!难道我可以丢下他们不管吗?不!陆战1师从来就没有丢下同伴逃跑的先例!我想您也听说过前几天我让运输机运走我们阵亡人员尸体的事。我们连战友的尸体都不会放弃,又怎么可能会放弃还活着的战友?所以,陆战1师不会从空中撤离,而是要从地面杀出一条血路,和古土里和真兴里的同伴会合。再一起回到咸兴!”

塔纳说:“对于您的固执,我深表遗憾。但我仍然会保证给予陆战1师尽可能多的空投补补给。”

史密斯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感谢您对我们陆战1师的帮助。”

塔纳苦笑了一声,告辞离开。

陪着帕特里奇坐在直升机里绕着水门桥转了十几圈后,萨特终于忍不住喊道:“约翰,这桥究竟能不能修复?”

帕特里奇说:“你认为呢?”

萨特透过机舱玻璃再次看了眼下面支离破碎的水门桥,吞了口口水,说:“你是专家,我想听你的意见。”

帕特里奇说:“艾伦,其实这根本就不需要专家的意见!水门桥无法修复。至少在一周内无法修!”

萨特几乎要跳了起来,说:“那怎么办?”

帕特里奇说:“其实,我们并不需要修复它。我的意思是,如果有M2车辙桥,我完全可以新架一座桥,而不需要修复它!”

萨特说:“那你还说这么多,赶紧干吧!重新架一座桥要多久?”

帕特里奇说:“半天时间就够了。”

萨特松了口气,说:“这就好。这就好。”

帕特里奇说:“一点也不好!”

萨特说:“为什么?”

帕特里奇说:“因为我们已经没有M2车辙桥了。”

萨特说:“你们营没有,那陆军第10、73和185工兵营呢?他们有没有?”

帕特里奇说:“没有!我指的我们就包括他们。据我所知,我们所有的M2车辙桥都用光了!没有库存!”

萨特说:“那最近的M2车辙桥在哪里?”

帕特里奇说:“咸兴。”

萨特倒吸一口冷气,说:“咸兴?!”

随后,萨特就苦笑着说:“等陆军把M2车辙桥从咸兴运过来,估计我们不是已经战死就是已经做了中国人的俘虏了。”

帕特里奇说:“我从来就没对陆军的那些家伙抱有指望。”

萨特奇道:“那你的意思是?”

帕特里奇说:“目前看来,获得M2车辙桥最快的方法就是空投。”

萨特说:“为什么要空投?而不是直接空运?”

帕特里奇说:“艾伦,你知道1个M2车辙桥的标准构件有多重吗?”

萨特说:“有多重?”

帕特里奇说:“2900磅(约3吨)!”

萨特说:“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重啊。”

帕特里奇说:“没错,的确不是很重。但据我所知,我们美国目前还没有载重超过2900磅却能够在古土里那条长度只有1700英尺(约520米)的跑道上起降的飞机!”

萨特一时语塞,但很快就咕道:“下隅里的跑道不是更长吗?”

帕特里奇鄙视地说:“你以为下隅里机场的跑道有多长?不过才2900英尺(约880米)。以下隅里的海拔,跑道至少要现在的三倍长才足以让能够运送M2车辙桥构件的飞机安全起降!就算飞行员脑子进水执行了带着车辙桥构件在下隅里降落的命令,运气又超级好安全降落,把车辙桥构件运到了下隅里,难道你觉得让5团或7团的人千辛万苦地从15英里(24公里)以外把车辙桥构件运到这里来很划算?”

萨特连连摆手,说:“好好好,你是专家,你说了算。那你空投要用多少架飞机?”

帕特里奇说:“8架C-119运输机,每架空投1个M2车辙桥构件。”

萨特吃惊地说:“8架?这么多?!”

帕特里奇说:“以水门桥的跨度,架起一座车辙桥至少需要4个M2车辙桥标准构件。考虑到空投损失,我们还要有备份,所以我需要8个M2车辙桥标准构件。每架C-119运输机只能空投一个车辙桥构件。我要8架飞机有什么奇怪的?”

萨特苦笑道:“不奇怪!不过你一下子要8架飞机我可做不了主,回基地后我得向师长汇报。”

不久,直升机降落在美军古土里基地,萨特也赶紧将帕特里奇的要求汇报给了史密斯。

史密斯的回复是:“只要帕特里奇能修复水门桥,无论他要什么,我都给他!”

而在对战地空运司令部提出要求的时候,史密斯师长的语气可没这么和善,他几乎是吼着对稍显犹豫的战地空运司令部的一名主管说道:“8架入119运输机,8个M2车辙桥标准构件,必须在2天内空投到古土里!否则,你就是在亲手谋杀陆战1师和陆军的2万多名小伙子!你现在就告诉我行不行?否则,我就直接联系塔纳少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位主管再也不敢怠慢,立刻同意了史密斯师长的要求。并在挂了电话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将12个M2车辙桥标准构件(他们也需要备份)从咸兴调至连浦机场。当然,就算是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些车辙桥构件准备好并运到连浦机场也花了一天时间。

可问题是,战地空运司令部此前从未空投过这么重的单一货物。于是,12月6日的上午,1架入119运输机装载了1个M2车辙桥标准构件,在机场附近进行了一次空投试验。

试验的结果非常悲剧——系有两个直径24英尺入1型降落伞的车辙桥构件在空投后,以远超安全速度的速度坠地,最后摔成了一堆废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