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战地空运司令部上下一筹莫展时,一个陆军降落伞技术小组的技术人员想起来,国内最大的G-5型降落伞似乎在日本的横须贺基地内有库存,那种降落伞的直径足有48英尺,也许能够承担M2车辙桥构件的重量。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战地空运司令部立刻将这一信息反馈给了驻日美军横须贺基地,很快就被告知,基地内的确有G-5型降落伞的库存。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11套G-5型降落伞(已经有一个车辙桥构件被摔坏,不需要再空投了)和专门的操作人员在当天下午就被从日本横须贺空运到了连浦机场。

新降落伞刚一抵达,战地空运司令部就安排了第二次空投试验。

这一次,试验的结果很是令人鼓舞,系着G-5型降落伞的M2车辙桥标准构件终于安全着陆。于是,空投8套车辙桥构件的准备工作立刻紧锣密鼓地进行起来了。

此时,快反营正隐蔽在距水门桥约5公里的山岭间。

快反营之所以没有在炸桥成功后远离水门桥,除了因为兵团部要求快反营在古土里与真兴里一带隐蔽待命外,还因为5日早晨狙击小组返回后带给周卫国的一个信息:“天亮后我们见到了美军那种像大蜻蜓一样的东西,那东西围着水门桥转了足有十几圈。”

虽然对直升机知之不多,但近段时间美军直升机出现的频率并不低,周卫国好歹也见过,知道这是美军的一种飞行器。这样的一个飞行器围着水门桥转了十几圈,自然是因为飞行器上的人对水门桥很感兴趣。而一座炸毁的桥又有什么能令人感兴趣的?

周卫国想不明白。正因为想不明白,他心里反而觉得有些不妥。

为了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妥,周卫国在5日晚向水门桥派出了5个侦察小组,他需要随时了解水门桥的敌情。

6日上午,侦察小组陆续传回的消息表明,美军除了增加了水门桥的守军数量外,并无异常。

这并不是周卫国想要得到的情报。为了防止侦查小组暴露,周卫国要求他们在天黑之前如再无异常情况就不必回报了。

这样一来,直到天黑周卫国都没有得到侦察小组的回报。

难道水门桥真的没有异常情况?

周卫国不相信!

不过白天在快反营的宿营地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引发这个小插曲的人是快反营的那个美军俘虏布朗中尉。

事情的起因是布朗中尉强烈要求见周卫国。

周卫国左右无事,便满足了他的要求,来到软禁布朗中尉的那个小山洞里(之所以要把布朗关在山洞里也是周卫国的特别要求。如果让布朗住在帐篷里,就算他不能自由行动,但总归会有机会观察周围的,这样一来,为了避免露出马脚,所有扮成南朝鲜战俘的志愿军战士都需要时时提防他,无形中增加了他们的负担)。

见到周卫国后,布朗显得很激动,说:“指挥官先生,你太不讲信用了!”

周卫国莫名其妙地说:“我怎么不讲信用了?”

布朗说:“你明明说你的任务是押送这些韩国战俘前往赴战湖,可是,你却炸了水门桥,还停留在这里超过一天两夜,你究竟想干什么?或者说,你究竟还想干什么?”

周卫国说:“布朗中尉,我请你抛开对我的成见,用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想一想,发生了水门桥被炸这么大一件事,你觉得我们还能够顺利利通过真兴里你们的人的盘查吗?”

布朗怒道:“这还不是怪你炸了水门桥!如果你没有炸水门桥,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到赴战湖了。”

周卫国一摊手,说:“这怎么能怪我呢?水门桥的重要性对你我双方都是显而易见的。换成你是我,如果有机会,我想你也会毫不犹豫就炸了它吧?其实真要怪也只能怪你们的人太没用,明知道水门桥这么重要还让我们给炸了!我想以水门桥这样的守卫,就算不被我们炸掉,肯定也会们的其他部队炸掉的。”

布朗顿时语塞。

他可不知道快反营炸桥的惊险过程,还以为真像周卫国说的那样是因为水门桥的守军在夜间的守卫太松懈才让这些“临时决定炸桥”的人得手。不管怎么说,在自己人的守卫下桥被炸了这都是件丢脸的事,布朗也不准备为那群蠢货辩解了。

又过了一会儿,布朗忍不住说:“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周卫国说:“等啊!等到哪一天你们的人松懈下来,我才能继续完成我的任务啊。”

布朗不由打了个冷战,松懈一次就被这疯子抓住机会炸了水门桥,要是再松懈一次,又会发生什么呢?

布朗不敢想下去了,立刻问道:“如果我们的人一直不松懈呢?”

周卫国说:“那我就没办法了。”

布朗说:“什么叫你也没办法了?”

周卫国说:“我想你也承认,这两百多名战俘对我的部队来说是一个拖累。我和我的部下都渴望战斗,都不想做押送战俘这么无聊的事。如果没有机会把这些战俘押送到赴战湖,我不介意在必要的时候甩掉这个拖累,然后和你们美国人面对面地作战!”

布朗脸色大变,说:“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想屠杀所有战俘?!”

说到第二句话,布朗简直就有些声色俱厉了。

周卫国一脸的无辜,说:“你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想法?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没办法把这些战俘押赴赴战湖,还不如就地地把他们都放了。”

布朗不由听得楞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的意思是,释放所有战俘?”

周卫国说:“是啊!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像南朝鲜军队这样没有战斗力的军队,根本就不配做我们的对手。对付他们,我们根本就用不着什么计谋。不过我还是没你狠,还能想到把他们全都杀掉!”

布朗急道:“我可没说要把他们全部杀掉!”

周卫国索:“可是你刚刚已经说了啊。”

布朗气急败坏地说道:“我没有!”

周卫国耸耸肩,没有再说话。但他脸上分明写着的“你就是说了”的表情却让布朗异常恼火,他握紧拳头说道:“就算我刚刚说了那样的话,也只是因为担心你做出这种事!你在前天出发时还威胁过要把他们全部处死的!”

周卫国平静地说:“我那时候是骗你的。”

布朗几乎要抓狂了。他不得不承认,至少在语言上他是绝对无法击败眼前这个可恶的操着耶鲁腔英语的中国指挥官的——他恨耶鲁!

小插曲很快就过去。

天黑以后,侦察小组又传回了消息:水门桥守军戒备如常。

恰恰是这个消息,让周卫国嗅出了一丝异样——水门桥都已经被彻底炸毁了,还需要这么严密的守卫吗?

于是,周卫国决定亲自走一趟。

当晚10点,在夜色的掩护下,周卫国带着2个狙击小组和5个轮换的侦察小组潜入了距水门桥仅三百多米的一座山岭。在这个距离,在桥头两岸明亮的灯光下,从高倍望远镜里看过去,甚至连桥头两岸美军的脸都清晰可见。

现在的水门桥,不但桥头两岸灯火通,而且连桥下水位已经很低的长津湖水库的水面都完全覆盖在了探照灯灯光下。

美军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周卫国在仔细想了想后,决定越过水门桥,再往古土里附近探一探。

当然,周卫国还不会傻到就从戒备森严的水门桥硬闯过去,而是各带了一个狙击小组和一个侦查小组从水门桥下游数公里的峡谷涉水了对岸,随后又辗转回到了公路附近。

就这样,周卫国等人沿着公路附近的山岭一直来到距古土里约1公里的地方,还是一无所获。

周卫国不死心,干脆决定就在这里过一夜,等天亮后再看看美军究竟在玩什么花招!

与此同时,美军的空投行动也有条不紊地展开。

12月7日早晨,第一批3架C-119运输机各载1个系有G-5降落伞的M2车辙桥构件从连浦机场起飞了。

上午9点30分左右,3架运输机抵达古土里上空。

在地面引导下,第一架运输机在两百多米高度投下了第1个M2车辙桥构件。

在离开货仓后,这个车辙桥构件的降落伞成功开伞,并在数十秒钟后(空投的降落速度约为5米/秒)安全落地。

尽管第一个车辙桥构件安全落地,但为了保证更多的缓冲时间,剩下2架运输机开始小幅爬升,到三百多米高度才投下了另两个车辙桥构件。

这两个车辙桥构件也是顺利开伞并安全落至美军古土里基地。

远远看着三个巨大无比的降落伞落下,跟随周卫国的几名战士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个战士忍不住低声向周卫国问道:“营长,那是什么东西?”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三个降落伞落地,周卫国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甚。

当天下午,又有5架运输机飞临古土里上空,空投下了5个车辙桥构件和4套木制车辙板。

这回的空投就没有上午顺利了。其中1个车辙桥构件和1个木制车辙板的降落伞没有打开,直接摔在地上,摔成了一堆废铁和木片。还有一个车辙桥构件虽然开伞成功,却被一阵突然刮来的风吹离了美军古土里基地,最后,落在了距古土里约有2公里的山岭间。

且不说将这个车辙桥构件从山里运回古土里的难度,光凭它距离古土里2公里的距离,就没有人愿意出去寻找它——大家都知道撤退很快就要开始,何况现在已经有了足够重建水门桥的6个M2车辙桥构件和3套木制车辙板,似乎也没有必要为了1个车辙桥构件就冒着遇上中国人的危险离开相对安全的古土里基地。

不过,这却给了周卫国一个天赐良机。他毫不犹豫就冒险带着四名战士离开了潜伏地点,寻找那个降落伞。

将近1小时后,周卫国等人在山里发现了那顶醒目的降落伞。

在确认降落伞附近没有危险后,周卫国率先来到降落伞边,开始扯动降落伞。随着降落伞最终被扯开,一根钢梁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了周卫国的眼前。

光看这根钢梁的样子,就知道它的分量很重。在抓住钢梁一头用力搬动了一下后,周卫国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根钢梁至少有一千多公斤重!

而在仔细研究了这根钢梁的构造后,周卫国不由大惊失色——这分明就是一个简易桥梁的组成部分,两根这样的钢梁连接起来就足以超过水门桥的跨度。四根这样的钢梁,就足以搭起一座跨越水门桥宽度的简易桥梁的框架。而现在,美军已经获得了至少六根这样的钢梁。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获得了重建水门桥的材料。原来这两天美军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些钢梁!

至此,周卫国对美军的后勤能力又有了新的认识,心中更是震撼不已——美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好8根这样的钢梁本身并不算什么,但他们能将这8根重量超过一千公斤的钢梁全部通过空投这种最快的方式送到古土里,却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美军不愧是自己所遇上的实力最强的对手!

相信到目前为止,九兵团乃至整个志愿军从上到下都不会想到,被彻底炸毁的水门桥还有修复的可能。

而现在,美军通过空投获得那6根钢梁后,却使得短时间修复水门桥成了可能。

想明白这些后,周卫国立刻率其他四名战士往回赶。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这个情报迅速向兵团部汇报,否则,必将误战机!

至于眼前的这根钢梁,则既无破坏它必需的炸药,也无破坏它的必要,自然是置之不理。

好在古土里附近美军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关注在这次空投行动上,所以周卫国这五人小分队有惊无险就循老路越过了峡谷回到了快反营宿营地。

回到宿营地,周卫国立刻找来电台操作员,命令他将美军空投修桥器材的情况向兵团部汇报。

很快,兵团部就发来回电:“各部目前正在重新集结整补,命你部不惜一切代价迟滞敌修复并通过水门桥。切切!”

九兵团各部目前都在重新集结整补,那么现在最靠近水门桥而又保留着战斗力的成建制部队就剩下快反营了。也就是说,快反营是整个九兵团目前可以用于阻击美军的唯——支部队!

快反营自成立以来,接到“不惜一切代价”的命令这还是第一次,由此可见这个命令的分量!

毫不夸张地说,整个战役发展到现在,水门桥已经变成了成败的关键。

如果在九兵团追击部队抵达时,美军还没有通过水门桥,那么这次战役志愿军就有可能实现至少全歼美军一个师(还是陆战1师这支美军王牌)的目的!而如果美军在九兵团追击部队抵达之前通过水门桥,那么这次战役就会由预定的歼灭战变成击溃战。对美军这样机动力和后勤能力都极其强大的军队来说,击溃战的意义实在有限,因为他们很快就可以恢复元气。相反,经此一役,九兵团已是元气大伤,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重返战场了。

说起来很复杂的事情,其实到最后都归结到了一点上,那就是快反营必卡住水门桥这个咽喉!

时间已经非常紧迫,在留下足够的警戒力量后,周卫国将全营官兵召集了起来开会——快反营接下来将要执行的几乎就是一个有死无生的任务,他有责任至少让快反营的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牺牲的价值。

首先,周卫国向全营官兵简单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形势,并把美军已经得到修复水门桥器材的情况告诉了大家,接着,周卫国宣布了兵团部的命令。

讲完这一切,周卫国略作了一下停顿。

他想要知道全营官兵的反应。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官兵们的脸上并没有露出非常激动的神色。

相反,所有人都显得很平静。

就在这平静之中,一连连长孙大胆首先开口,他淡淡地对周卫国说道:“营长,您下命令吧!快反营没有孬种!”

二连连长田大海也说道:“营长,美军陆战1师号称王牌,好嘛,咱们快反营打的就是王牌!这仗打下来,大不了就是个死,当兵的不死在战场上,难道还死在婆娘肚子上吗?我田大海话先放在这里,只要我田大海还有一口气在,美国鬼子就别想前进一步!”

三连连长何兵也操着湖南腔说道:“营长,快反营都是有卵子的男人,没有一个怕死。要死卵朝天,不死又过年,搞死美国鬼子!”

周卫国突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他知道,自己之前错了——这是一群真正的军人,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动员!

周卫国默默地举起右手,向全营官兵敬了个军礼,全营官兵也举起了右手,向周卫国回礼。

会后,周卫国向全营下达命令:每连抽调两个狙击小组,前推至距水门桥五百米处;炮排前推至距水门桥2公里处;全营前推至距水门桥3公里处,并在从那里开始,直到真兴里为止的这段公路两旁的所有山岭构筑工事,准备战斗。

如果能够阻止美军架桥,把美军卡在水门桥这个咽喉部位,当然是最理想的结果,但面对火力强大,空地协同完善的美军,却更需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

以快反营四百多人的兵力,要想挡住数以万计的美军,就必须依靠地形,而长津湖地区的最后一片山地,就到真兴里为止。

所以,如果说水门桥是快反营阻击的起点,那么,真兴里就是快反营阻击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