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老远, 他回头看气成河豚落在后面的沈青芋,抬手捏了捏眉心。

“你静下心好好想想,对老板来说, 还有比让我离开更好的选择吗?”

沈青芋努了努唇, 不情愿的摇头。

理智下来想, 确实没有。

就这么点小事,警察也无法限制陈兴野的人身自由。

接下来,陈兴野照样随心所欲, 继续猖狂。

这事发生在陈肆身上,他更委屈啊。

沈青芋想明白, 长叹一口气。

陈肆:“你叹什么气?”

“我替你委屈。”

陈肆想了想, 还是开口:“找到这份工作时, 我就想过会有这个结果。意料之中。”

他本意是安慰。

告诉她自己没有太难过。

谁知沈青芋陷入沉默,情绪似乎更低落了。

她低头盯着脚尖,过了会儿,她抬头,眸子水亮亮。

“那正好, 不用熬夜了, 你好好补补觉。”

陈肆还没说话,就被她打断。

沈青芋握住陈肆的手腕, 眼睛很亮,“我表弟需要家教老师,你联系他问问。”

在世时一个月前的消息?

过时了。

陈肆想到这一层,但终究没狠下心说出来。

在沈青芋的满目期待下,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

姚大乐和徐州州在面馆解决晚餐。

网红面馆, 人很多。

门外还排着长队。

一听到陈肆被辞的消息, 姚大乐就坐不住了。

伸掌一拍桌子站起来, “妈的,太狗了!”

这边的声响引来不少人侧目。

徐州州挑了一筷子面送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你干嘛呢,狗狗狗的,形象不要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经徐州州这么一提醒,姚大乐才感受到旁人的目光。

他现在顾不上那么多。

怒气滔天,只想赶紧去把那狗东西揍一顿,好好替四哥出气。

“你们吃,我要去找四哥。”姚大乐弯腰拽住书包带子,说完就往外走。

徐州州又吃了几筷子面,才背上书包跟过去。

学委推了推眼镜,还愣在原地,“怎么回事?”

二人追上姚大乐。

听姚大乐三言两语讲完,原本一脸懵逼的其他俩人霎时变得义愤填膺。

“砸人饭碗,犹如杀人父母。”

“打!必须打!这孙子太他妈欠揍了!”

-

找到陈肆时,陈肆正和沈青芋在串串店里解决晚餐。

姚大乐跨坐在他对面,感觉呼吸都在冒火,“四哥,我都快气死了,你还有心情吃饭?”

“你打算干什么?”

陈肆扯断一截纸,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

“自然是找那狗比报仇!”

喊得有多凶,就有多惨。

姚大乐被陈肆拎到了附近一家自习室里,几次想去找陈兴野,都被陈肆给摁回凳子上。

不得不照旧学习,像当初在便利店一样。

姚大乐可怜巴巴地说:“四哥,我不报仇了,你别逼我学语文,成吗?”

没用,话一出口,立马遭到了陈肆的无情拒绝。

就连原本跟他统一战线的徐州州和学委也立马倒戈——

“语文得学,得好好学。陈肆这是为你好。”

“学了没准你能被摧残得不说脏话了,文明你我他。”

姚大乐有气无力翻了个白眼。

沈青芋趴在陈肆旁边,盯着他看。

他垂眸,睫毛微微垂着,在眼睑投下阴影。

模样专注又认真。

思考问题的时候,指腹会不自觉摩挲着笔帽。

遇到难题,也会忍不住蹙眉。

但总体给人的感觉是松散和愉悦的。

和平时的状态迥然不同。

仿佛,只有学习能给他愉悦感。

视线扫过他的喉结、下颚线,最后停留在他鼻尖。

沈青芋揉了下眼。

她发现陈肆鼻梁有颗痣。

很小,不易察觉。

写完测试卷,陈肆得了空闲,问:“在看什么?”

被发现偷看,沈青芋匆忙收回视线。

姚大乐听见,举起卷子,恨不得双手投降以示虔诚,“在看卷子啊哥。”

和陈肆分别后,

姚大乐直叹气:“我真是佩服四哥,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学习。”

徐州州和学委跟着点头。

“我已经深刻认识到我和陈肆的差距在哪儿了。”

“我们是一心一意学习,他还得半工半读。结果他学习还是甩我一大截,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吧。”

“话不能这么说,你没见陈肆也很努力吗?”

“也对。”

“摊上这样一群家人,陈肆可真是够倒霉的。”

说到家人,姚大乐猛然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回跑。

徐州州和学委对视一眼,不得不跟上去。

“姚大乐,你干嘛?”

姚大乐的声音被风吹乱,“我要去邀请四哥来我家住。”

没能如愿。

跑到自习室,陈肆早已离开。

打电话也没人接。

他只得放弃。

-

屋子里亮着灯。

昏暗的灯光,伴着饭菜香,营造出一种宁静的假象。

陈兴野坐在堆满垃圾的茶几上,打游戏。

左手旁是躺在沙发上睡得死沉的陈浩。

鼾声如雷。

陈兴野烦躁得随手拿起一块抹布,扔到陈浩脸上。

跟着陈肆走进家门,看到这样的场景,沈青芋还是下意识踌躇了下。

她目不转睛,以至于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陈肆忽然停住脚步。

直接闷头撞了上去。

“嘶。”

陈肆太过清瘦,撞上他的脊背,沈青芋脑门疼得像撞墙上一样。

她捂住脑门,揉了揉。

对上陈肆投来的视线,说:“没刹住。”

陈肆还没开口。

厨房里的钱文翠发现他回来了,大嗓门招呼道:“来,快进来。正好开饭了,你回来了。”

陈肆拧起眉,眼神如霜。

沈青芋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也跟着皱眉。

那天晚上钱文翠为了自保,扯陈肆当挡箭牌。

总不能是良心发现觉得过意不去,对陈肆突然这么热情吧?

她心中很是存疑。

毕竟能教养出陈兴野这样的小孩的人……

陈浩被抹布闷醒,翻了个身。

沙发太窄,他一不小心滚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陈浩摔懵了,好久,才爬起来。

咧嘴笑道:“回来了。”

和钱文翠同样热情。

仿佛那晚对陈肆大打出手的人不是他。

这下,沈青芋笃定,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扯了扯陈肆的衣服,“要不,我们走吧?”

陈肆没回头,压低的声音传来,“去哪儿?”

“……”

沈青芋不知道该说什么。

去哪儿?对陈肆来说,恐怕除了兼职的便利店,无处可去。

而,便利店兼职也没了。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来。

陈浩成天无所事事,昼夜颠倒。

他还没醒酒,坐在餐桌前,醉态酩酊。

钱文翠使劲往陈肆碗里夹肉。

转眼堆成了山。

她笑的谄媚,“吃。”

陈肆筷子将肉拨到一旁。

餐厅是从客厅辟出的一角,四个人坐都挤挤的。

安静吃了会儿,钱文翠按捺不住了,问:“陈肆,你妈妈给你留有一套房子吧?”

陈肆没搭理她。

陈浩放下筷子,眼睛亮了,“房子?”

这事连他都不知道。

沈青芋坐在自己腾出的干净的一隅,静静看着餐桌那边。

果然,都没存好心。

此时,她深觉,陈肆就像被三头狼虎视眈眈盯着的羊。

陈肆没了吃饭的心情,直接起身,走进厨房。

饭被他倒进垃圾桶。

陈浩一看,火气噌的上来了,筷子一摔。

吼道:”你他妈摆什么脸子?不就是问个房子吗?你人都是我生的,你有什么不是我的?“

沈青芋被这一声响惊得直冒冷汗。

她站起来,提起裙子,朝厨房跑。

在她之前,陈浩已经气冲冲走进厨房。

顺手抄起空碗砸向陈肆。

“老子告诉你,今儿,你必须把房产证交出来。”

陈肆偏头躲开,碗砸上窗户,破出了个洞。

厨房窗后是一条臭水沟。

陈兴野兴奋地问钱文翠,“妈,真有啊?”

钱文翠回答的斩钉截铁:“有!”

她悠然,一点都不心疼。

房子都要有了,摔碎一个碗算什么。

-

钱文翠凑到陈浩身边,小声和他说了什么,他才脸色阴沉地走出厨房。

沈青芋却总感觉,事情只是暂时平息,他们不可能就此作罢。

坐在陈肆卧室的**,她隐约有些不安。

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卧室没那么黑。

女孩盘腿坐在**,华贵的裙子被压出了褶皱。

她不在意,只是垂着眼,在发呆。

领口的线头不知何时冒出了头。

“吓到了?”陈肆抚平她裙摆的褶皱,声音透着疲惫。

“没啊。”沈青芋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他们对你太差了。”

陈肆眼睑微蹙,“我不需要他们的好。”

沈青芋抿了抿唇,“可他是你爸爸。”

谁会不希望家人对自己好一点呢?

就算现在没有那个想法,那之前总是失落的吧。

失落积攒的多了,才会冷漠。

仿佛百毒不侵。

但她知道,他不是百毒不侵。

他有血有肉,也会失望和难过。

听罢沈青芋的话,陈肆冷笑,“他不配。”

说完,他躺在地垫上,背过身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