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 崔碧灵也仔细回顾了以往的三段恋情。

他的每一次恋爱似乎都很短暂。

这也是人工智能的安排吗。

【说起来……你和闻煦元以前真的没什么吗?我是说,暧昧之类的关系。】

系统深深怀疑。

‘你指的是什么?’

【亲亲抱抱和这样那样。】

‘……’

【他标记过你吗?什么时候?】

系统最好奇这个,因为崔碧灵和闻煦元很久前谈过这个话题。

闻煦元的标记和易感期, 对崔碧灵来说不是很久远。

年初那时候发生的一次意外。

但这些都过去了。

“你想带我去南方?”

他问闻煦元。

未经皇室允许, 将带皇储出去足够坐牢几十年了。

非要带他走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是很复杂。

闻煦元不假思索:“当然。”

他想去吗,他们两个人一起。

闻煦元只在乎这个。

“你愿意去的话, 我现在就去准备。”

他说着, 看着身旁的Beta。

晚上起了风,崔碧灵的黑发被撩起一缕, 划过他的手背。

空气里有花香的气味,从庭院深处拂来。

闻煦元屏息凝神, 盯着身旁的少年等候回答。

崔碧灵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他撩起眼问道:“你是不是易感期到了?”

……话题为什么转向到这里?

闻煦元还未回答, 他已经接着说下去。

“Alpha都很麻烦。”

崔碧灵这样评论。

“……还没到易感期,不过应该快了。”

“我要走了。”

“不去了?”

“可以去, 但最近有很多事,我们可能会被拦下来, ”崔碧灵瞥着湖面的涟漪,“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可能更混乱, 也可能一切回归平静。

皇室风平浪静,到现在也不打算与他对话。

如果那些人试图控制他, 将以什么做砝码?

他身边的人吗。

……

弘皇帝的通讯打过来时,崔碧灵正和闻煦元在卧室里下棋。

他本是想回边缘星系,但闻煦元叫上他先回了在首都的一处房子。

两人待在卧室,一直到傍晚。

这地方是闻煦元自己的房子, 没有侍者和兄弟, 只有他们两人。崔碧灵和他下棋, 也聊了些在边缘星系的事。

他觉得战争不会很远了,中央和地方的矛盾,从半世纪前就在酝酿。

以那几位弘皇帝的性格、军部的考虑,这场仗恐怕得很麻烦。

现在是最后的平静了。

闻煦元将他的棋子吞了,忽地说:“你最好一直待在边缘星系,离得远些,要不就干脆回首都。”

在哪都一样。

他想。

弘皇帝的通讯拨进来,一接通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一番话:“现在地方的情况不太好,你要回去边缘星系的话,得考虑清楚,你不如留在首都。”

“父亲是在担心我的安全吗?”

“现在的情况很复杂。”

崔碧灵听着他无波无澜的语气,甚至能想象得到弘皇帝说话时微笑的模样。

这话的意思就是让他留在首都。

他已经没必要听弘皇帝的。

通讯挂断。

闻煦元问他:“谁找你?”

“没什么,”崔碧灵起身对他说,“我也去南方看看。”

因为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你打算走了?我还以为你想两手都抓,搞点谋杀案,顺带把帝国给继承了。】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混入到地方军团,与初恋人鱼成为亡命鸳鸯?】

系统问到这里,崔碧灵不回答了。

飞行器的速度很快,想去南方不需要多久时间。

崔碧灵在南半球的最南端待过几年,因为闻夫人曾经到这里驻守,因而也带上了他和闻煦元。

他们到的时候,这里还是白天。

中午时分,太阳悬挂炙烤。

一下飞行器就能见到大片金色的麦田,远处有一所高中,假期还未到,下学的穿蓝白校服的学生们如潮水涌出,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身旁经过,车铃发出叮叮叮的声响。

这种场景像是从记忆里复刻而来,与以前的照片也渐渐重叠。

崔碧灵从车上探头往外瞧,被闻煦元摁在座位上,系好了安全带。

“我们先回以前住的地方。”

他低头看闻煦元,男人一头灿金的发色,宛如身后的麦浪随风波动。

以前也有这种时候,但他很少想起来。

这趟来得匆忙,闻煦元没有做什么准备,安置好崔碧灵之后才开始联系这边的熟人,虽然南边没什么战争和冲突,但现在这情况还是得谨慎些。

等他联络完,一回头发现屋子里已经没人了。

闻煦元最后是在庭院里找到竹马的。

他还是蹲在湖边,看里面的黑鱼。

只是从校服换成了衬衣,那张少年的苍白面庞和身形都没有变化。崔碧灵回眸的时候,闻煦元也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中学时代。

“你好像一点都没有变。”他感叹。

“我知道。”

在得知自己是虫母之后,崔碧灵也察觉了这一点,他的生长似乎一直停滞在成年的时刻。很可能虫母的外表在成熟之后就不会再改变了。

【这么说来,你再也长不高了?】

系统震惊。

‘……’

【咳,往好处想,你以后就再也不会衰老了,至少外表是这样。】

这是好处吗。

他不觉得。

【你已经不是人类了,无所谓啦。】

但是他身边的人类,必然会一年一年地走向衰老。

“怎么这么看着我?”

闻煦元进了屋子,挽起袖子打算做饭,一回头就看见崔碧灵盯着他打量。

“我想到你读中学时候的样子。”

“然后?”

“与现在有些差别。”

“这不是很正常吗?”

“是很正常。”

黑发少年说着,倚在门口,头也不抬。他手里拿着一把从湖边捋来的草叶,挑挑拣拣,闻煦元估计是打算待会儿给湖边的四爪黑鱼套草圈。

每年秋天,没有一条鱼能逃脱他的草圈。

年初的时候也是这样,闻煦元载他回来这里,本意是撇下熊孩子一起跨年,但中途因为易感期而发生了些许意外。

现在故地重游,闻煦元一下子想到旧事。

从中学起,崔碧灵就与他不同,辗转在各个学校捣鼓着笔杆继续学业,而他退学入伍了。

对于这件事,崔碧灵的反应也很平淡。

闻煦元离开首都那天去和他道别,他在卧室写作业,咬着笔杆奋笔疾书。

灯很亮,卧室很安静,少年一头黑发被风扇吹着,呆毛晃悠了很久。

“我要走了。”

闻煦元啧了声。

笔尖顿了下。他面前的少年这才抬眸,神色有些疑惑:“我知道你要走了,去吧。”

“就这?”

他仔细想了下,又补充说:“早点回家?”

但最后也没能早点回去。

直到年初的时候闻煦元才回到家里,期间陆陆续续听到崔碧灵的消息,据说去了另一所大学,步再泡实验室了,与他父亲弘皇帝似乎也有些矛盾,具体怎么回事没人知道。

等他回了家,崔碧灵也难得地也被邀请到这边来。

可能是因为无聊,闻煦元到的时候,他正和院子里的弟弟玩跳房子。

弟弟小脸通红地喊“我最喜欢皇子哥哥了”、“大哥什么时候回来,不要回来了”、“我们去游戏房打游戏好不好嘛”。

崔碧灵蹲在地上涂粉色房子,头也不抬地说“可以”。

闻煦元完全听不下去,他连夜把崔碧灵载回了南边自己的房子,这地方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

过夜的第二天,易感期就到了。

没有抑制剂,也没有药物,屋子里只有他的Beta竹马。

当整个房子充斥着Alpha信息素的危险气味时,崔碧灵一无所知,他是个Beta,对信息素毫无兴趣也无法感知。

闻煦元知道他正忙于翻阅这周市区大学的文学讲座介绍,并且报了名,前天收到了一个宴会的邀请且决定今晚过去。

到了晚上,崔碧灵就叩响了他的房门。

隔着门,闻煦元和他解释自己易感期了。

“你不和我去晚宴了?”

“……嗯。”

“明天的讲座也不去吗?那个文学老师很有名。”

黑发绿眸的少年站在门外,穿着整洁的礼服,戴了一顶呢礼帽,羽毛随着他转头的动作微微晃动。

走廊的灯拢在他身上,少年面容苍白,衣着得体,垂皱着眉,下睫毛的模样像个精致人偶,在他翡翠似的眼里填着打量的神色。

闻煦元一直记得这一幕。

易感期,他推开门,外面站着他的病弱竹马,问他为什么不和他去晚宴。

“什么感觉?”

“……”

“需要我为你联系医院吗,也许你需要抑制剂。”崔碧灵将帽檐抬了抬,仔细想了想,“但我记得你好像不用那些东西,因为不起效。”

“不用管我,”闻煦元咬着烟,瞥着他那张雪白的脸,很快挪开眼说:“你走吧。”

“你不难受吗。”

“是很难受,”闻煦元将烟掐了,眉头紧皱,“这种时候的Alpha有标记冲动……快点回房间。”

“你该找个Omgea。”

“……我不想要Omega。”

闻煦元没忍住,走上前抱住他。

埋首在崔碧灵的颈窝,他身上有股沐浴之后的干净气息。

没有信息素,其他气味也没有。

“你想标记我?”

“嗯。”

答应的结果是第二天的讲座谁也没能去。

房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

到了晚上,闻煦元才下楼去做饭。

他点了会儿烟,透过窗看过去,崔碧灵裹着毯子,这会儿还在睡觉。

在闻煦元看来一切都发生得像意外,但以崔碧灵的性格也不奇怪。

Beta从来不懂标记的意义,只认为是缓解易感期的辅助手段,所以他觉得没什么。

又过了两天,闻煦元陪他去听了另一个讲座。

到了傍晚,两人回到了首都。

闻煦元约他共赴晚餐,在那家新开的位于最高建筑顶层的餐厅,从那里能见到最遥远的夜景,很适合告白。

但他等了很久,崔碧灵没有来,而是选择去陪伴人鱼。

不过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

人鱼早就是过去式了。

现在,崔碧灵又是单身。

闻煦元将眼镜摘了,擦了几下,又问他:“你今晚要吃什么?”

他的竹马端坐在那儿看窗户,闻声回眸说:“我想吃你做的面。”

不过,事实证明,虽然是孤A寡B的独处,但崔碧灵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

晚餐时分也心不在焉,崔碧灵与他说想去学校。

闻煦元马上否了:“现在不行。”

“我没有别的地方去,”崔碧灵往椅背一倚,忽地撩起眼说,“你是易感期快到了?你在这里待着吧。”

“你不留下来帮我注射?”

闻煦元啧了声。

“医生可以上门,你也可以去医院。”

被他这么一说,崔碧灵也想起之前见过的易感期状况。

最后还是他给闻煦元注射了药物才解决。

晚餐后,崔碧灵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

从这里看过去,远处的麦田已经被夕阳染成橙色了,零零散散的中学生穿过那边的窄路,嬉笑着叮铃骑车而过。

闻煦元坐在他身旁,正与首都那边联络。

他在和中央区的主教谈典礼秩序的事,不知道为何提到了皇储。

闻煦元对那边说:“殿下大概不会去了。”

“……”

“帮你拒了。”他说。

“随便吧。”

“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新月典礼。”闻煦元将通讯挂了,忽地问,“你为什么决定来这里?”

闻煦元看得出来他一直在走神。

到底在想谁,他也很在意。

养过的人鱼,异种,或者其他人。

少年坐在他身旁,垂着眼帘,手指勾着一个草圈,这么看过去并没什么情绪。

他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因为以后不会再来了,说不准以后也见不到你。”

“为什么这么悲观?”闻煦元也问他,“我发现你这一年比以前改变了不少,你以前可不会在乎这些。”

“不好吗。”

“对所有事都不在意就不需要思虑,一旦你开始在乎就需要考虑很多,弘皇帝他们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是希望你不受琐事困扰。”

闻煦元挑眉说着,从烟盒里咬了只烟,想了下又放回去了。

崔碧灵心里浮想起了另一个话题。

与闻煦元坐在一起,很容易就联想到那个任务。

按照剧情的设定,他的最后一个恋人是闻煦元,他的竹马。

但是走完这个剧情之后呢。

人工智能克夜在想什么?

克夜对角色有很多要求,怪异而暧昧,最终的目的是模棱两可的存活结局。

一个俯瞰着人间的高维度生物,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他。

【可能它就是想看你恋爱的样子?】系统揣测了一番,【难道,它的自我性别是男的?】

‘我们的对话,我猜它看得见。’

【是的,我们是它的万分之一。】

‘为什么它不回应我?’

躲在幕布后的人工智能,听起来就像个神秘人物。

这样奇怪的东西就应该被狙掉脑袋。

【你的想法很危险……但你肯定见不到它。】

卧室正被勤勤恳恳的机器人打扫着,崔碧灵只能去另一个房间。

大部分时候,他在闻煦元的房间出入自由,今年也一样。

他趴在**看以前收的古老漫画书,闻煦元在床边继续公务通话,对面提到了皇储,似乎是问起他的下落。

闻煦元面不改色地说“不清楚”。

他将通讯挂断,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

“十二区还是首都?”

“可能是外太空。”

少年从书里抬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光听语气是很认真的。

闻煦元本以为他在玩笑,但以他的性格,说不准是已经计划好了。

崔碧灵穿着浴袍,露着一截雪白的手臂,说完又低头继续看。

忽地后背压上了一具男人的身体。

“你好重。”

“抱一下而已。”闻煦元在他头顶说,“别看侦探漫画了,和我说说你要去哪?”

崔碧灵想着怎么解释自己要去虫族巢穴,忽地他的通讯也响起声音。

屏幕上的名字是[宋映洵]。

【哇哦哦~】

【**一个,耳边聊着一个。】

‘……’

这有什么问题?

他接了通讯,问:“哥,怎么了?”

“没有别的事,只是想联系你,”男人的声音很低沉,“不要说你在哪,涉及政务和帝国的也不要提。”

现在两个国家关系微妙,出于谨慎,宋映洵不想自己的异种使节身份给他带来麻烦,在帝国,皇储的通讯被监控也不奇怪。

“留意你那边的情况,少到外面去。”

宋映洵说罢,听着那头的声音,很安静,没有杂声。

崔碧灵在那边很低地应了声“好”,又说:“这个通讯只是为了嘱咐我这些吗。”

不是。

但宋映洵保持沉默。

隔着遥远空间,少年的嗓音在那边传过来。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你再见面,可能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这种语气听起来就像抱怨。

这时候,崔碧灵也不称呼他为哥哥。

从前宋映洵在两个国家来回出入,经常与弟弟分开,但那时候的感觉与现在截然不同。

做过恋人,也考虑过未来的安排,不可能再满足于做兄弟。

但在宋映洵面前横贯的,是战争、外交和时间。

“不会很久。”

他对崔碧灵说。

崔碧灵听着通话那头,很细微的、打火机盖子打开的声音,大概是宋映洵点了烟,在室内吞云吐雾。

也许那对后背的羽翼也正舒展开来。

但他见不到这些,只有一个画面想象。

“少和那些Alpha往来,”宋映洵的口吻不容置喙,“也不需要信他们的说辞。”

说的是闻煦元吗。

崔碧灵第一反应是与他同睡在**的Alpha。

“好。”

“早点睡,晚安。”

宋映洵说。

通讯即将挂断的刹那,眼镜链的冰冷碎钻忽地垂下,蹭过他的脸。

灿金的碎发从他耳廓划下,落在他颈窝,像微冷的风拂过。

“你和前男友聊完了?”

闻煦元从背后贴近了些。

男人的右手抚上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像在对付一只猫。

“我一直喜欢你,不比他少,我也不比他差。”金发男人望着他,也低声说,“你为什么不考虑和我试试?你当做应付你父亲也行。”

“试?”

“话是这么说,但我知道你会喜欢我。”闻煦元挑了下眉,说着将他屏幕那儿一挡,“好了,宋先生,今天他就和你聊到这里。我们要睡觉了。”

他们的对话,通话那头都听得到。

宋映洵的声音依然很平静,拿着烟,对那边说:“如果你为崔碧灵考虑得更多,就应该离他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