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青坐在木椅上静静看着床榻上的那个女子,从八岁时被她救下拜她为师,如今已经是十年有余了。这般算来她已经是二十八岁了,在这十年中,她依旧是那副张扬肆意没有半分为人师表的样子。

“暖青?”

“我在”

鹤一从床榻上坐起身,揉了揉有些闷痛的额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一个时辰前”

“怎么不叫醒我?”

暖青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鹤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来,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语气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欣喜“半个月都没见到你了,好像瘦了些。”

“师父也消瘦了”

“我吗?”鹤一听她这么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双颊,眼中露出些疑惑来“我倒是觉得自己胖了些”

见她这样暖青平日中阴郁的脸此刻竟也多了几分笑意“瘦了有风骨,胖了有风情,师父怎样都是好看的。”

鹤一在她面前没有半分师父的架子,眼中带了些嗔怪“就你最会哄骗我。”

两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待到气氛轻松了下来后,鹤一的眼里多了几分担忧“明日就是……”

“我父母的忌日”

暖青的眼中染了几分悲戚,十年前门派中上上下下百余人被五毒教下了软骨散后接连杀死,自己被爹爹的大徒弟拼命救出,在逃跑时跌落下山崖,若不是恰巧遇上到处游玩的鹤一,恐怕明日也是自己的忌日。

“收拾一下,这一次我陪你去沧州祭拜”

“师父……”

鹤一负手而立,脸上有说不出的严肃“往年在山上随意烧着纸钱也就罢了,今年是第十年,得到他们的坟前当面祭拜。”

说罢看着低头不语的暖青,鹤一的语气柔和了几分“顺便也让你的爹娘看一看他们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

“我一个人去就好,五毒教这些年一直在找我的下落,我怕会连累……”

“正因如此我才要陪同你一起去”鹤一从箱子中翻出几张银票塞进怀中“我们即刻出发,快马加鞭的话在明日午时就可以到沧州。这里有义姐在,我很放心。”

另一边还在沐浴的姒墨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干净的衣衫还在可卿那里。平日都是自己一个人来沐浴,衣衫就放在那间小木屋里,沐浴完后直接去木屋内更换就好。这里四周都有石壁,也不必担心会被人看了去,可现在……

“可卿,衣服”

木屋中只穿着中衣等待的可卿这才注意到手中的两套衣服,刚刚自己忘记把衣服给她留下了。

可卿捧着两套衣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草药味的热气扑面而来,雾气朦胧中姒墨的身影也变的模糊不清起来。

“放在那里罢”

渐渐习惯了雾气可卿眼前终于清明了一些,看到不远处水波**漾,热腾腾的雾气中有一个纤弱身影慢慢由远至近行来,知她不喜被人看到,可卿把衣服放下后就转过身。

又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轻巧的破水声,随后便是悉悉索索的穿衣声,等到万籁俱寂后耳边听到熟悉的冷音。

“你去沐浴罢”

可卿转过身,目光落在姒墨湿答答的头发上“木屋内暖和,等头发干了再走。”

“嗯”

姒墨没有看她,光着脚推开了木屋的门,在门前铺着青石的路上留下了一串脚印。

可卿见她进了木屋刚要脱衣,目光就落在木窗上那道不大不小的缝隙上,顿了一下,默默转过身背对着木屋脱下了身上的衣物。

木屋内确实暖和,姒墨这几日没有睡好再加上刚刚发了病,此番沐浴后竟生出些困意来,用木簪把湿漉漉的发丝轻轻挽起,躺在床榻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来多久姒墨悠悠转醒,发觉自己挽好的头发却散落下来,用手摸一摸发现已经完全干了。再一转头看到床榻旁多了一个火盆,可卿正拨弄着里面的炭火,手中拿着自己那柄木簪。

“要回吗?”

“回”

姒墨推开门后发现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我睡了多久?”

“三个时辰左右”

“好久”

可卿依旧是冷淡的神色,关好门后道“不算久,你该多休养”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无话,还未出后山可卿便听到一阵争吵声,其中一个好像是砚星的声音。

“沈雪澈!你把我的簪子藏到哪里去了”

“你不要不识好人心,这是我特意按照原样给你做了个新的”

“我不要,我只要我以前的那个”

沈雪澈看着眼前快要哭出来的人有些无奈起来,一个簪子至于闹成这样吗?何苦自己怎么做她都不买账。边想着边气哼哼的从怀中把那根簪子掏了出来。

“我本想着找人给你修一修,既然你这么着急,你就拿去。”

砚星一把夺了过去小心放在怀中 ,眼中带了些骄傲。

“不用你费心,昨日大师姐已经帮我修好了”

不过是嵌了根银丝把破碎之处连接起来了而已,那也叫修好了?沈雪澈更气了几分,从小到大在她口中总是大师姐好,自己对她也很好怎么看不见?

“大师姐大师姐,你心中只有大师姐,我也是你的师姐,你为何对我这般生分。”

见她拿师姐的身份压自己,砚星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你同她不一样,她是真心对我好”

她是真心对你好,我就不是了?沈雪澈的火更盛了几分,自己不过是平日对她严厉了一些,喜欢逗弄她一些罢了,什么时候对她不好了。

恼怒之时,突然听到晚棠的声音“雪澈,你不要欺负小师妹”

“大师姐”

砚星欢呼一声撞到晚棠的怀中,还不忘转过身冲着沈雪澈做了个鬼脸。

……

沈雪澈看着面前亲密的二人,掩下心中的酸涩,未发一言赌气转身下了山。晚棠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把叹息隐藏在了心中,看着面前不明所以的小人儿,语气轻柔。

“你也不要气你三师姐,她平日对你很好”

“哪里好,总是欺负我,还弄坏了娘留给我的簪子”砚星笑盈盈的拉住晚棠的手“大师姐才是对我好的”

砚星看不出来,可晚棠却是把沈雪澈的心意看了个透彻,从小她对砚星都是很好,只是方法用的不妥,让砚星误认为她是在一直欺负自己罢了。

“小师妹,你来乌衣派多久了?”

砚星想了片刻后答道“我今年十四岁,九岁时被师父带回来,已经五年了。”

“这五年来,你三师姐虽然嘴上常常嫌弃你,可实际上她对你如何?”

“还……好”

见砚星低头不说话了,晚棠叹了口气 “雪澈她自小娇生惯养,自然说话不会留情。但她每次下山回家不都是给你带了许多吃的玩的,都忘了?”

听大师姐这么说,砚星才注意到这些事情,想到这几日对三师姐的态度心中生出了几分懊悔来“下次……再见她,我跟她道歉”

“好了,跟我一起去给师姑做晚膳”

好几日的风波被晚棠几句话就解决了,可卿与姒墨站在暗处,把刚刚发生的事全部收归眼底。在心中暗暗想道,如此温柔大气知礼,确实有大师姐的样子。

“晚棠是怎么来到乌衣派的?”

“她幼时被父母遗弃,十二岁那年抚养她的乞丐被一个男子的马撞死,她手中握着匕首追了那个人两天两夜,最后昏死在路上被鹤一救了回来。”

可卿没想到如此温柔知礼的人竟是这样的身世,眼中染上了几分诧异“看不出来。”

姒墨看了眼身旁的人,语气平淡 “她跟在我们身边十二年,琴棋书画武俱学了个遍,只要后天教导的好,身世又有什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