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的知名度又上了一个台阶,无论喜欢什么音乐的人,提到摇滚圈,总能想到日蚀。

被主流视野关注的兴奋很短暂,很快,四个人都陷入不断被打扰的烦躁中。虽不至于像偶像明星那样被尾随,好奇的窥探却与日俱增。

卫卫对此感受颇深。

纹身店的访客越来越多,不少人指名要她操作,都被万象挡下。还有些人不想纹身,只想近距离接触少见的女乐手。

不过很多人都失望而归,因为她看上去既不酷,也不性感,除了头发很短,身上连件奇装异服都没穿。她穿着基本款的T恤和牛仔裤坐在纹身店的角落,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复杂的图案,她搂着数位板一笔一笔地勾勒,像个画作业的学生。

此刻她正在给一个乳腺癌手术过的顾客设计图案,从**被切掉的刀口生出茂盛的花。这是顾客自己的构思,由卫卫把它落实。稿子通过后,她会亲自在顾客身体上操作。

卫卫有很多这样的顾客,手腕上有割痕的男孩,肚子上有剖腹产疤痕的母亲,被烧伤的小吃摊主,还有为胎记苦恼的少女。比起给健康皮肤锦上添花,她更喜欢帮这些有瑕疵的身体寻找新的可能。

主流审美苛刻而保守,它要求每一个进入公众视野的女性都有鲜明的女性特征,即使走中性路线也要描眉画眼涂红唇,保留性别魅力。

卫卫最反感拿乐手的性别做文章。

她从小就对穿衣打扮缺少兴趣,尽管她有一张好看的脸和能驾驭大多数衣服的身材。为了演出效果,她不得不穿些短裤长靴和半截背心,但她穿这些时总是与性感无缘,更像个刻意耍帅的漫画主角。

耿京川并不要求她性感或漂亮,他的原话是“只要不裸奔,你穿什么我都不管”。所以到现在,她就只穿T恤和牛仔裤上台,最多在手腕和脖子上挂点金属饰物。

日蚀乐队的形象向来简朴,黑衣黑发,没有夸张的装饰,他们身上最引人注目的东西是乐器。被更多人关注后,一切就大不相同。许多人评论他们“太土”、“不够摇滚”,至少不像他们想象中的摇滚明星——奇装异服,发型另类,脸上画着邪气外溢的妆。就连要签约他们的公司也要求,他们必须按观众的喜好包装,再不能像之前那样朴实,没有“星”味。

耿京川曾经为乐队无人问津而焦虑,如今无数公司投来橄榄枝,他反而犹豫了。

他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坚持故我,与主流保持距离,二是向大众审美妥协,换取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名利对他个人**不大,但一路陪他走来的朋友依然过着不富裕的生活,他不能只为自己考虑。

思忖再三,他带着乐队来到一家最有诚意的公司,它不要求乐队向流行靠拢。可这一次,当他们在会议室的圆桌旁坐下,开始讨论后续合作时,摆在耿京川面前的问题却被推向朋友面前。

经纪人要卫卫作出妥协。

“不行不行,你们乐队的卖点就是有个女贝斯手,低调是肯定不行的。按我老板的意见,你不光得性感,还得高调,多制造点话题,最好和感情有关。想红就不能太清高,当然,你可以表现得高傲一点,神秘一点,但是该刺激观众的时候,你必须得拉得下脸……”

冷炽头一次见到卫卫被气得眼圈发红,如果不是给耿京川面子,她早就把桌面上那个厚重的玻璃烟灰缸砸到经纪人头上了。

对方也看出苗头不对,连忙换了语气:“消消气,别上火,我也不愿意装孙子。但是咱吃的是这碗饭,总不能吃饭砸锅,你说是吧?”

卫卫盯着烟灰缸不说话。

耿京川能看出来,她不愿意。那么巴音和冷炽呢?

前者正在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切与他无关。鼓手坐在最后面从头忙到尾,没时间搞花活,谁也不会把多余的精力放在他身上。不过巴音的态度也写在脸上,他宁可搬回打工宿舍,也不愿意靠卫卫露大腿赚钱。

至于冷炽,起先他表现得很正常,还对经纪人笑了笑。不久他就站起来,绕到经纪人身边,解开腰带,一边蹬掉鞋,一边脱了裤子。他里面只穿了条四角**,光着两条腿来回走几圈,倚着墙摆了个妖娆的姿势。

“你看我这腿怎么样?”他在大腿上拍出一声脆响,“脱个毛不比她差吧?你再看看我的胸,不是吹,没有D也有C了。这么好的身材不露,简直暴殄天物……”

耿京川没想到乐队能以这种方式谈崩——冷炽搂着经纪人的脖子耍流氓,吓得对方差点报警。后来他就那样拎着鞋和外裤走出办公楼,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话也不必说。

耿京川叹了口气,是自己小看了大家。

“走吧,去吃个饭。”每次他这样说,就是要请客了。其余三人还在琢磨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已经选好了地方:“庆祝今天又谈崩一家。”

卫卫品了品他的话,笑着拍他的背:“你这人啊。”

从草原音乐节回来,耿京川就感觉冷炽和之前有点不同。可惜除了他自己,没人觉得生活中的冷炽有什么异样。

此人还是那么不着调,一身艺术家做派,时而正经严肃,时而放浪形骸。尤其是在根据地树海,他总是格外放得开,不仅台风洒脱,衣着也更加大胆。如果让别人说他有什么变化,大概也就是这点。

音乐公司这一脱让他上了瘾,他索性在台上也不穿长裤,下身只有一条贴身短裤和黑色皮靴。有时他也会在耿京川的逼迫下穿好裤子,**的部分就挪到上身,要么是挽着袖子、纽扣开到腹肌的黑衬衫,要么直接袒胸露怀,脖子上只系着个皮革项圈。最离谱的一次是他酒后上台,脑后绑着马尾,身上穿了件缀着金属和皮带、衩快开到腰的黑旗袍,脚上还踩着一双不知哪里弄来的高跟鞋。

这一身骚得巴音不敢正眼看他,卫卫的表情管理也差点破功,咬着嘴唇才免于笑场。

更痛苦的是耿京川。

冷炽的扮相并不扭捏,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双腿硬朗有力。他的动作也不模仿女性,实际上,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穿的是男装还是女装。观众对此相当买账,每当冷炽出场,男的起哄女的尖叫,他投入地演奏时,台下也随之**漾。

耿京川的痛苦不是嫉妒冷炽比他人气更高——他完全没动过这念头,而是他自己心中居然也有和观众一样的冲动。

当冷炽晃着两条长腿,像往常一样凑过来与他合奏时,他突然感到心慌气短,手上差点失了准头。腰间的吉他能遮挡身体的变化,却压不住他的躁动和焦灼。

论坛上有人评论,冷炽浪骚的时候,耿京川也很暴躁。

岂止是暴躁,那个时候他感到汹涌的欲望。回来之后,冷炽就很少和他有肉体接触,连暧昧的玩笑都不再开,两个人比刚认识时还清白。但他们的关系没有因此疏远,除了这一层,其他方面照旧亲密无间。

这确实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变化,耿京川很不适应,却无处诉说。他原以为自己可以退回从前,继续在浪**中释放力比多。

耿京川试过,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翻开通讯录,他依然没有联系谁的欲望,参加的酒局也多是素局。即使是荤局,他也当素局来喝,从头到尾色即是空。酒肉朋友笑他“不行了”,耿京川也不辩解,喝完就回家,也带回被酒精撩起的欲望。

他怀着自己也说不清的冲动推开冷炽的门,后者却只和他聊今天的画,他稍微把话题引向成人,就被对方带回严肃端庄。如是反复,耿京川就不得不和他保持纯洁的友谊。

可他在台上又是怎么回事?在家里正经,跑到这里放浪?

演出结尾,耿京川终于唱错了词,本应是第二段的歌词,他又唱起第一段。好在台下的气氛极其热烈,许多人在大声合唱,歌声盖过了耿京川声音。他连忙拎起麦克指向台下,用互动化解危机。

接上正确的歌词时,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冷炽,后者正看着自己的手,貌似在专心演奏。但是他在笑,他的嘴角始终可疑地翘着,耿京川每次回头,都能看到这个画面。

他的心火烧得更旺了,但另一个声音也在反问他: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你?冷炽变成这样,难道不是你的拒绝伤了人?可那种事能答应吗……

许多声音在他脑中争吵不休,混着无线电般的杂音,使最后一首歌变成了折磨。耿京川全靠肌肉记忆,强撑着完成演出。下台后的琐事一件接一件,他木着大脑应付前来搭话的人,对自己说了什么又听了什么毫无印象。

他只想快点回家,把冷炽按在**,继续在草原上没完成的事。他要把他干得彻彻底底,让他再没有一丝精力去向别人释放,他要把同样的折磨还回去——是,要这么做,如果这就是冷炽想要的,为什么不满足他?还要为了所谓“责任感”,让他像庄仲一样求而不得,把他推到失控的深渊吗?

丝丝缕缕的杂音变成千万人的高呼,让他坚信自己这样做是为了成全对方,只有一个微弱的声音被掩盖在山呼海啸之下,怎么也传不进他的耳朵:

其实,你不是也很想要他吗?

冷炽没给他这个机会,回家之后他就把自己关起来。

如果不这样,他会忍不住打破这些天来的坚持。耿京川的心太软了,为了自己,多没原则的事他都能接受。他越包容,自己的放肆就越卑鄙,越没有尊严。

这不是冷炽想要的。

他曾以为爱就是深厚的情感加肉体关系,只不过现实一次次撕裂他的认知。得到和想要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就像不合适的两个齿轮强行组合,只会相互磨损。很简单的道理,是自己一直想不通。

可想通了又如何?如果靠想通就能放下执念,这世界早就太平了。冷炽在**翻来覆去,肉体的**和灵魂的喧哗都没法用“通透”平息,其实他明白,真正的解决之道是“得到”。

演出时,耿京川的眼里充满戾气,就像在**。他总是很抗拒,很愤怒,好像在极力忍耐什么。

为了乐队,忍耐吉他手的骚扰?那他可真是忍辱负重……

不,他不是那样的人。

但他为什么不开除自己,为什么不把自己从这房子里赶出去?

冷炽的脑子越来越混乱,他的手已经开始动了。粗暴的快感很快冲走杂念,他紧闭的双眼里开始放映耿京川的脸……就是那个眼神,充满攻击性,让人心甘情愿地被他压倒,又想全力地反攻,把它变成屈服。

他回忆着耿京川**时短暂的脆弱,**便像闪电般劈了下来。

冷炽一直在努力,不让耿京川成为自己的性幻想,今晚的**让一切回到原点。无论多刺激的视频都比不上幻想的力量,何况这幻想里还有记忆的真实。

他扔掉废纸,望着天花板悲哀地想,也许自己得离开乐队了。

耿京川推不开冷炽的门。

他极少遇到这种情况,平时冷炽经常开着门,或者留一条缝隙。房门很隔音,几乎听不到敲门声,所以他们都允许对方推门直入。他又推了一次,感到坚实的阻力,这才确信冷炽真的锁了门。

那一瞬间他胸口发闷,愤怒像坚硬的固体填满了胸腔,又沉沉地下坠,仿佛他失落的、低垂的头。

“冷炽……”

他知道里面听不见,还是试探着叫了一声。

果然没有回应。

耿京川摸了摸冷硬的门板,揣着满怀心火,到浴室洗了个凉水澡。可惜冷水只能冲凉发烫的皮肤,稍不留神,死灰就在身体里复燃。

他抬头看见仍滴着水的花洒,它也同样淋湿过冷炽的身体。他们在不同的时间,相同的空间里赤身**,做过相同的事。燥热难耐的时候,耿京川在这里抚慰过自己。他想象冷炽也在这里,一丝不挂,头发滴着水,身上散发着沐浴露的皂香。

然后,他又往手心倒了一点,在小腹上抹开,下滑,做起最简单的动作。

冷炽总是很享受,身体放松,毫不吝惜地展示自己的愉悦。和他一起做这件事总是很有氛围,比独自抚摸更有快感,而且,他的手……总是那么灵活,充满技巧,他把弹琴的手法用在自己身上时,那快感能让人忘记整个世界。

耿京川粗重地喘息着,额头贴着冰凉的瓷砖,一只手模仿着冷炽的动作,另一只手在身上抚摸。那也是冷炽喜欢做的事。他喜欢两个人紧紧地贴着,又是亲又是摸,双腿也缠在一起,全身没有闲着的地方。

而他也完整地抚摸过冷炽的身体,在草原上,还差点进入过他身体内部。他不是没做过这种梦,在梦里,冷炽的眼睛紧闭着,身体微微发抖,在自己身上努力地摆动……他里面很热,又出奇地柔软,完全不像他的外表。那里一阵阵地收缩,好像在吮吸着自己——这是冷炽为自己**的感觉。

耿京川没有过和其他男人的性体验,此刻他不由后悔为什么那天没有继续。他真的很想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他想知道冷炽会不会也像被自己**时那样迷离地呻吟,用湿热的气声,一声一声地叫着“哥”射出来……

结束之后,他蹲在墙边,摸着那片缓慢流淌的精液。冷炽是不是也曾射在这里?他尝过自己的东西,他的又是什么味道?

耿京川蓦然站起来,被自己的想象惊得彻底清醒。

刚才他不只幻想了自己对冷炽做那种事,还想象了冷炽在自己身上获得快感,被自己吻遍全身,口含着**,甚至……进入自己。他还记得幻想中冷炽的表情,痛苦和快乐同时出现在他脸上,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如果是那样,如果是那样……

耿京川沉默地擦干自己。

如果那是他想要的。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