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为止,日蚀乐队已经把大大小小的音乐节走了个遍,再热烈的场面也司空见惯,这让他们怀念起津岛音乐节。

“第一次”总是令人难忘,之后就是无数的重复。许多乐手就是在这样的重复中走向怀疑和虚无,如果能找到当初的**,他们愿意尝试任何东西。

冷炽用了个文绉绉的概念形容嗑药,“和魔鬼做交易”,闪光是一时的,锈蚀是长久的。耿京川和他选择了同一条路,它艰难且充满荆棘,每一步都要汗水铺垫,却会给他们坦**和自由。

有追求的乐队,每场演出都很危险。除了观众的期待水涨船高,它自己也不能停滞不前,因为停滞就意味着死亡——以不断重复自我的方式沉入时间,成为历史。往日的荣光都变成殿堂里的牌位,纵有绵延的香火,也无法挽回衰败的灵魂。

参加草原音乐节之前,日蚀乐队又准备了几首新歌。每次参加重要活动,他们都会准备新作品,这已成为惯例。多数乐队只唱旧作,经典作品人气高,效果好,是大型活动上不会出错的选择。此时发表新作成败难料,相当冒险。

耿京川这样做不是玩弄噱头,而是要证明,日蚀乐队绝不会坐在成就上腐朽。

音乐节场地离巴音的老家只有几十公里,他的家人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张罗,准备招待小儿子和他的朋友们。

乐队一行人住在巴音家,被他的父亲和兄长轮番招待,白天开车带他们去草原兜风,晚上吃肉喝酒。冷炽、耿京川和卫卫玩得乐不思蜀,连号称国内版伍德斯托克的音乐节都懒得逛。倒是巴音一回家就帮父母干活,淳朴得和其他农村青年没有两样。

难得空闲,耿京川学会了骑摩托车,借了巴音家放羊的车在没有公路的地方无证驾驶,冷炽也满不在乎地坐在后面吹风。

耿京川最喜欢的地方是几公里外的小山丘,那里依稀能看到人烟,却听不见嘈杂。他说如果自己生在这里,也许就不会拼命想跑出去,天地足够广阔,足够释放他驰骋的欲望。

除了骑车兜风,他们把时间都花在聊天上,谈话内容包罗万象。

冷炽很奇怪奇怪,两人住在一起,每天都说话,怎么还能这么有聊头。要不是演出结束他们就返程,他们还能再聊上几天几夜。他们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每天晚上冷炽躺在耿京川旁边,难得没有动手动脚,把睡前时光全用来谈天说地。短短几天,他用来记录灵感的速写本就涂满了。

不过这清淡气氛没持续太久。演出前一天,他们最后一次去山顶吹风,冷炽终于忍不住勾着耿京川做了点没羞没臊的事。

草原上不能抽后烟,两个人站在摩托车旁边,让风带走汗水。冷炽不时侧过头索吻,耿京川也很慷慨,从不拒绝。

“哥,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温柔了。”

“没有。”

冷炽从后面搂着他:“你看,我这么腻,你都没踢我。”

“我懒得动。”

“之前不是这样的,你总是提上裤子就走人。”

耿京川望着茫茫四野,轻笑:“这儿?我能往哪跑?”

“反正不一样。”冷炽望着他的笑容,心中拨出一阵明快的和弦,“还要吗?”

“你心里是不是只有这点事?”

耿京川皱着眉推他,但他没有用力。冷炽的戏谑里藏着几分认真,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被他磨了一阵,耿京川也有些动摇,任他在自己脸上脖子细细地亲。

他在心里承认,这感觉不错。

从没有人这么热情地亲吻自己,还有那沉醉的眼神,那么纯粹,仿佛世间只剩下自己。除了肉体的愉悦,他还感到一种灵魂被抚慰的温暖。他忍不住仰起头,露出脆弱的咽喉,由着对方品尝。

天穹高远,蓝得近乎梦幻,耿京川双手撑着车座,暂时忘记现实,遁入迷离。冷炽的低语声越来越远,亲吻的热度越来越近,从外向内地印进来。他的身体也热了,索性脱下上衣。

亲吻像热雨洒落,在胸肌间的沟壑汇聚,向下流淌。腰带又一次被解开,探下去的不再是手,而是饥饿的双唇。雨点越来越热,越来越密集。毛发的边缘被濡湿,他喉结滚动,口中焦渴。

他想到不久前的梦,醉酒之后的春梦——梦中人饥渴地吞下自己的阴茎,就像此刻。

“冷炽!”

耿京川猛然惊醒,震惊地看到冷炽半跪在自己双腿之间,吃力地吞吐着。

“你想干什么……”

冷炽的嘴被填着,弯了弯眼睛露出笑容,继续吮吸。他技术生涩,不时被捅到喉咙,呛得眼圈发红。耿京川的下身没什么快感,胸口却像着了火,烧得他呼吸困难。他抓住冷炽的领口把他提起来,堵住他尚未合拢的嘴,也不管它刚刚吞下什么。

“我想干你。”

这张该死的嘴,刚恢复自由就开始挑衅。

耿京川把他按在车座上,作势扯下他的裤子,不想手劲过大,直接给剥了下来。冷炽惊呼一声,耿京川的脸腾地红了,可一想到他刚才的浑话,不由恶从心起,抬手抽了两巴掌。

冷炽没遭过罪的屁股红了两片,立时夹紧。收缩的臀肌轮廓清晰,不是他见惯的圆润。按说看到这个画面,欲望应该退却,毕竟他对男人的屁股完全没有兴趣,但是……

反应过来时,耿京川做了件让自己更脸红的事,把自己的下半身用力地撞过去,嵌入对方双臀之间。

尽管不是真的进入,依然刺激十足,“进入”这件事的精神满足不亚于肉体的快感,这是本能。然而被进入的一方……他连忙查看冷炽的脸,后者刚才还在大呼小叫,这会儿却安静地抿着嘴,连眼睛都紧紧地闭着。

“对不起!”懊悔地起身,想抽离身体,却被扣住手腕。

“别走。”冷炽的声音很低,喘得很急,“别走,我兜里……有,套。”

话未说完,他就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耿京川只看到红透的脖子和耳朵,随急促呼吸起伏的上身,还有发着抖的,紧张到僵硬的**下身。

“你这是……”

疯了还是傻了?

耿京川咽下后半句话,语言已是多余。他强压着暴虐的冲动,温和而坚决地软化和自己较劲的人,吻开他的嘴唇。

冷炽仍闭着眼睛,抵着他的额头喘息:“哥,你来啊。再磨蹭一会儿,我可就豁不出去了……”

你要豁出去什么?

你想要什么……

耿京川也许知道,但他没法回答,那东西分量太重,没法轻易承诺。

冷炽要的答案不需要说出口,瞬间的犹豫已经回答一切。他把叹息掩盖在轻佻的笑意中,滑出他的拥抱,继续刚才的**。他双臂紧箍着耿京川的腿,不让他逃离,使出浑身解数取悦他的阴茎。

也许是错觉,但不重要,耿京川只觉得冷炽的口腔比自己进入过的任何身体都热,缺氧的感觉再度袭来,他不得不仰头呼吸。无边的蓝色冷却不了他发烫的眼睛,他想喊出来,叫出来,不为那微不足道的快感,只因他胸腔里有一座爆发的火山。

最后的一刻冷炽也没有吐出来,白色的**溢出磨红的嘴角,流过脱臼的下颌。

耿京川脸上火烧火燎,像被扇了记耳光,他也真的想扇自己一耳光。他托起冷炽的脸,小心地帮他复位,抹掉污浊。淡淡的腥味飘散开,他不敢面对冷炽的眼睛。

“爽不爽?”后者笑着打破尴尬。

耿京川想点头,又觉得不合适,只好用行动表示。他在冷炽饱受**的双唇上亲了亲,然后坐到他身边,帮他做起手活。

享受的时候冷炽倒很老实,眯着眼睛靠在他身上,舒服就呻吟,不满就带着他的手一起动。他的坦率稍微冲淡了耿京川的愧疚,渐渐专注于无言的沟通。他从这样细致耐心过,亲吻和抚摸都不再吝惜,对方喜欢的一切他都加倍奉送。

**之后,冷炽迷离的眼睛映着天空的蓝,像带着雾的湖面。耿京川心中涌起莫名的温存,低下头,想给他一个吻。

冷炽却轻轻地笑着躲开:“谢谢你。”

多年之后,有人评论草原音乐节是“中国的伍德斯托克”。那场盛会在摇滚史上留下太多东西,作为当年的文化现象被载入文献,但耿京川几乎没有印象。

他只记得那天的风很大,夕阳染红了草浪和人潮。冷炽站在舞台边缘,像一个黑色的剪影。平日里的会心一笑、目光纠缠这场演出中寥寥无几,大部分时候,他的目光都在放空。

这细微的不同连同台的卫卫也没有觉察,观众的反应热烈如常,只有耿京川感到冷炽身边多了一层凉气,把他们热铁般的默契冻出一丝裂痕。他熟悉这种感觉。

许多画面涌入脑海,破碎的吉他,血染的泥土,积灰的排练室,还有死寂的眼睛……所有事情都是从这淡漠的,放空的眼神开始。

耿京川干了一杯酒,冲掉不着边际的想象。

冷炽也陪了一杯。他看上去很愉快,和每次成功演出后一样,庆功宴上他总是活跃气氛的角色,尽管他不是爱热闹的人。

第二天就是返程的日子,巴音的家人准备了丰盛的酒席。每块有拳头大的炖羊肉配高度烈酒,金属乐手在台上再桀骜,在餐桌旁也被这豪迈慑服。

每个人都喝多了,尤其是冷炽。

当巴音的兄长笑着举杯,念起“草原雄鹰展翅飞”时,他还意识不到危险,说着笑话举杯应和。巴音难得地不厚道,站在兄长那边。

全套酒令下来要喝十几杯,冷炽当场断片,不得不被耿京川背回房间。

他很少喝到不省人事。每次去应酬,喝酒最多的是耿京川,冷炽总是清醒着为他善后。这次他成了被照顾的人。

耿京川把他扶到**,脱去衣物,又像冷炽照顾自己那样给他擦洗。忙完这一切,他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感慨伺候人的活不好干。冷炽默默地做了几年,从没抱怨过一句。他放浪的表象太有迷惑性,以至于自己一直忽略了他是个细腻内敛的人。

和冷炽睡同一张床的机会很多,每次不是直奔梦乡就是被**烧得无暇他顾,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还是头一遭。

说来,自己还真没有仔细观察过他的脸。昏光之下,他的眉骨和鼻梁轮廓很是英挺,眼睛和嘴唇的线条又很柔和。清醒的时候,这些线条会鲜活地变换,勾出生动的表情。

耿京川学着他的笑容勾动嘴角,可惜不好看,他那张严肃的冷脸不适合这样的笑。但他样持续地微笑着,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一种醉态,他也醉的不轻。

可冷炽为什么要把自己灌醉?他怎么会看不出祝酒词背后的玩笑?

“你这里都装着些什么啊?”

耿京川摸着他的额头呢喃,不知不觉就摸到他的脸,那里有两片醉红的晕染。喝醉的人体温高,他的手指渐渐被暖热了。

“睡得跟小孩似的……”

冷炽睡相不佳,手脚不肯安分地呆在被窝里,还喜欢把被子卷成一团搂着。每次和他睡在一起,耿京川不仅会被抢走棉被,还要被拳打脚踢。这会儿他睡成举手投降的姿势,一条腿蹬出去,颇有霸占整张床的意思。

耿京川被挤到床边也不生气,索性坐起来,继续观察他的身体。毫无疑问,这是个特征明显的男人,即使皮肤白点,也绝不会让人误判。

自己怎么会对这个身体产生想法呢?即使现在,冷炽一动不动地躺着,没有勾引自己,体内也有股隐隐的躁动。

他摆弄着冷炽的手。手指很长,无论拿笔还是弹琴,都很好看——握着那玩意的时候也一样——操。他握笔的时候显得画笔很细,动作轻轻巧巧的,他弹琴时却有股狠劲儿——他的手活真不错,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轻拢慢捻抹复挑……

他妈的。

耿京川走出房间抽了支烟。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冷炽突然对自己产生兴趣?那道界限是什么时候被越过的,为什么自己轻易就接受了他的越界?

他知道这圈子里有人男女通吃,无所顾忌,但是冷炽……很难把他和这些人联系到一起。他看自己的眼神那么专注,几乎让人惭愧。

“哥,让我一直跟着你吧。”

这个圈子充满浮躁与**,乐手坚守一支乐队已属难得,坚守一个人?耿京川叹了口气,他可不相信什么爱情童话。如果有一天乐队解散,冷炽会比庄仲还幻灭,他的爱情和理想会同时化为灰烬。

耿京川回到房间,冷炽还在沉睡,连姿势都不曾换过。他脱了衣服躺到旁边,给他掖了掖被角。

冷炽翻了个身,嘴唇动了动,好像在嘟囔什么。耿京川把耳朵贴上去时,他的梦话已经说完了。他没有躺回去,守着冷炽的双唇,想等他再说点什么,直到困意蒙上眼睛。

入睡之前耿京川翻了几个身,最终面朝冷炽侧躺,手臂搭在他身上。明天早上他又会披上铠甲,守护乐队和珍视的人,但在此刻,他不能让这温暖离开怀抱。

就像不能离开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