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次登台也不能算彻底失败,因为在场的圈内人士至少有一半人记住了那个不要命的主音吉他手。

“你哪儿捡的这么好玩的小朋友?”电话里,吴玫的声音带着笑意。

“自己送上来的。我也觉得我运气挺好。”耿京川斜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翻着冷炽的素材本。这个本子已经是两人共用,谁有想法都可以在上面写写。

吴玫笑了几声,又问:“他手养好了吗?”

“早就好了。这几天他正叫唤手痒呢。”

“行啊,正好这周末有个趴。”

“去。”

“你都不问问是什么趴。”吴玫又笑了,“是原创趴,不过风格挺杂的,偏流行一点。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你跟他们玩不到一起去。”

“那倒没事。”耿京川坐起来,“有要求吗?”

“没限制,自由发挥。不过先声明,没有演出费,自酿啤酒随便喝。”

“行。”

这种拼盘即使有演出费,每支乐队也不过一两百,还不够交排练室的电费。只要有机会演出,有没有钱都是小事,所以耿京川答应得很痛快。

挂电话之前,他聊起另一个话题:“那个事,怎么样了?”

“倒是有人要,但他觉得有点贵。”

“他想出多少?”

“钱不变,他想让你再写两首,用他的风格。”吴玫的声音有点为难,“要不算了吧?”

耿京川沉默片刻。

“我写。”

电话里传来一声叹息,然后是“嘟嘟”的忙音。

他刚挂电话,门口就传来钥匙开门声。冷炽回来了。

人还没进来,愉快的声音先钻进门缝:“没做饭呢吧?今儿不做了,我买了点现成的。”

“没呢。”耿京川站起来,到门口迎他。

一股油腻的肉香飘进屋里,冷炽递来一个纸兜:“村口新开烤鸭店,十五块钱一只,还送春饼和甜面酱。”

“这么便宜?”

“队都排到马路上了,要不然我早就回来了。”冷炽把烤鸭递给耿京川,回头从外面拎进来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里面是几瓶啤酒和一条都宝。

耿京川有点意外:“今天是什么日子?”

“发工资的日子。”

冷炽换了衣服洗手,把纸兜拎进厨房:“看哥们的刀工。”

他的厨艺至今也没什么进步,倒让耿京川练出几道拿手菜。鸭子被连切带剁地分了尸,成了盘卖相不佳的下酒菜。耿京川又炒了盘花生米,拍了根黄瓜,凑成一桌。

“又不是涨工资。”

话虽这样说,耿京川还是很高兴,和冷炽碰了碰杯,把接到演出的好消息告诉他。

“我还以为咱这就完了。”冷炽很激动,“那会儿死的心都有了。”

“这才哪到哪?这几天抓紧把新歌练练,争取多演几个才是正事。”

冷炽点点头:“我本儿上的东西你看了吧?这两天写的。词还得让卫卫看看,我感觉唱起来不顺。”

他叼着啃了一半的鸭腿,把本子拿到餐桌,摊开,口齿不清地聊起新歌。过了一会儿,他手上的鸭腿就变成烟,淡蓝色的烟雾在两个人之间缭绕。

耿京川忽然发现,冷炽抽烟和自己一样熟练,而他变成烟民也不过几天。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好像转瞬之间,这个小男孩就变成了男人。不是抽烟使人成熟,而是他心中有了不得不用烟来驱散的痛苦。

这痛苦让人告别天真。

烟草辛辣,酒精苦涩,熬夜过后是深深的疲倦,**之后只有无尽的空虚……暂忘痛苦的代价总是很大。有轻松点的办法吗?当然是有的,但那不适合耿京川——他用尽全力,就是为了不向它妥协。

只有弹琴时,他才真正地活着。其余时候,他都受困于五谷轮回和七情六欲,不过是具庸俗的肉体。

周六晚上下着大雨,载着四个人的出租车停在树海门口。

副驾的门先打开,耿京川撑着把折叠伞下车,从后备箱里一件一件地往酒吧拎设备。单人伞挡住设备就遮不住人,来回几趟,他的上衣就湿透了。

这时出租车后门也开了,另外三个人手脚缠绕地挤在后排,空隙里还插着效果器箱子和镲片包,活像一盒满满当当的鱼罐头。冷炽第一个钻出来,弯腰抱住箱子就往酒吧里冲,然后是巴音和卫卫。

耿京川眼看着所有人都被淋湿,皱眉道:“不是让你们等着吗?”

“再浇一会儿你裤衩都湿透了。”冷炽推着他往里走,“别废话,快。”

四个人把剩下的设备一次搬完,堆在舞台旁边,仔细地擦水,然后去后台借吹风机。头发最少的卫卫不用吹,留下来看包。她想象那三个男人一起吹头发的画面,不由发出一声轻笑。

这声笑让邻桌某个纹着花臂的乐手下意识地回头,她来不及收起的笑容于是深深地印在他眼中。

“差点白洗头。”

冷炽扒拉着头顶的毛走过来,后面跟着巴音和耿京川。出门之前,他们特意洗了头,等会儿上台甩起来会非常起范儿。黑衣长发是金属党的符号,他们的装扮可发挥的余地不大,这头长毛就变得十分讲究。

不知道乐迷了解到他们眼中的金属硬汉也会仔仔细细地抹护发素时,会不会感到幻灭?每当想起这点,卫卫就忍不住微笑。

花臂乐手在短的时间内受到了第二次冲击。

他有心去搭讪,却撞上耿京川的目光。后者的眼中带着冷冷的戒备,好像在他面前竖起一道的墙。花臂乐手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两个雄性动物无声地交锋,卫卫只觉得好笑。

这时吴玫走过来,笑着让在场的乐队抽签决定出场顺序。耿京川等对面的领头人站起来,才让卫卫去抽签。

她的手气果然不错,日蚀乐队第三个上台。

出场太早,观众还没热起来,出场靠后又没那么多坚持到底的观众,这个时机上台刚好。邻桌的乐队就没那么走运,抽到第一个,为所有乐队暖场。

调音依旧是走过场。耿京川还是专程找到调音师,给他塞了盒好烟。他私下聊起这个调音师,总给冷炽一种他要打人的感觉,这会儿他低声细语地跟调音师说话,自己倒像被打的那一个。

半个小时后,第一支乐队开始了表演。

开唱之前,主唱介绍了乐队,但麦克风似乎出了问题,没人听清乐队的名字。这支无名乐队的风格很杂,一会儿是硬摇滚,一会儿是重金属,还掺着点Grunge和流行,在各种耳熟的经典里切来换去。

耿京川抱着双臂,淡淡地不屑,冷炽和巴音听了一会儿也觉得没趣,倒是卫卫一直在看那位颇有存在感的花臂乐手。他是这支乐队的贝斯手,在技巧稀松的吉他手的衬托下,他的手法十分细腻娴熟。

观众对他们热闹的表演很买账,很快进入状态。候场的乐手大多不以为然,像玩找茬游戏一样,毫不客气地戳出他们模仿的乐队。然而快到表演结束,耿京川也不得不承认:“这贝斯手有点东西。”

“轮指弹得干净,还有律动感,比节奏吉他强多了。”卫卫点头赞同。

耿京川的目光在她和对面的贝斯手之间走了几个来回,没有说话。

那支乐队下台后,发现自己的桌子已经被观众占用,也没有计较,默默带着东西换到远处。离开之前,花臂贝斯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日蚀乐队,就看到卫卫的第三个微笑。这个笑里带着欣赏和友善,让他下定决心,等她表演结束就去要联系方式。

第二支乐队是几个大学生,水平业余,但形象不错。几个年轻姑娘挤在前排,一直在鼓掌叫好,看样子是他们的朋友。其他观众反应平淡,乐手们各聊各的,用无视表达鄙夷——除了自家乐队,所有新乐队都在他们的鄙夷范围内。

有前两支乐队抛砖,日蚀乐队开场就震毙一大半观众。一首唱罢,挑刺装逼的同行也无话可说。

也许是那盒烟起了作用,这次的音响十分到位。巴音的双踩气势磅礴,翻飞的镲片寒光四射。卫卫的贝斯也极有存在感,令人想到Iron Maiden的灵魂贝斯手Steve Harris。 花臂贝斯手原本在后排喝酒,被这凶狠的低音轰得再也坐不住,径直挤到台下。

耿京川一如既往地稳,不容出错的复杂Riff和冲击力十足的演唱互不影响,在段落间带着台下的金属青年一起甩头。目光所及,全是此起彼伏的长发和指向天空的金属礼。

这久违的画面让他热血沸腾,唱到**时,他索性脱下T恤。**的上身肌肉贲张,汗水蜿蜒,在大灯的炙烤下散发着灼人的热气。那一刻,他是舞台上的王。

而冷炽是另一个王。

华丽的琴声从人声间隙穿出,如一柄快刀划过所有人的耳膜。他手中是一把血红的美产Suhr,音色明艳如火,在耿京川手中黑色Music Man的重碾之下毫不逊色。仿佛无数火鸟自琴弦飞出,在人们沸腾的神经上盘旋,火花四溅。

兴之所至,他也像Van Halen般即兴加入繁复绚丽的快速音阶,各种点弦、滑弦与推弦、揉弦接踵而来。他不在乎有人嘲他炫技,只想把所有压抑和苦闷在疯狂的弹奏中倾泻而出。

许多吉他手在推弦时面目狰狞,冷炽则是无意识地仰头微笑,SOLO结束时,他眼神迷离,如同梦中回魂。有时,他的目光会落到观众中的某张脸上,那片地方就响起一阵尖叫。

他没见过自己这个表情,也不知道自己在台上是什么模样。事后耿京川笑骂他“一上台就**”时,他表示非常不能接受。不过当他点进地下摇滚论坛,看到许多人用“骚”、“浪”来评论自己时,也就无奈地认命了,尽管在他强调再三,自己这叫铁汉柔情。

耿京川当场笑倒在沙发上。

冷炽不服地认为是自己身材太瘦,所以他练琴的同时,又挤出时间猛练肌肉。他隔三差五就捏捏耿京川的胸肌,再戳戳自己,想象自己什么时候也能练出这么一身。

耿京川被他摸得直烦:“那么多女孩要你电话,你倒是摸她们去啊。”

“摸你大爷!”冷炽一拳怼在他胸口。

其实他是嘴硬心虚。他没少动过这个心思,但作为处男,他总想走个流程,先谈个恋爱升华感情,那事儿得水到渠成。

于是多场演出之后,日蚀乐队在地下唱出点名气,卫卫和花臂贝斯手的友谊日渐升温,他依旧是处男。

“处男也没什么不好。”同处相怜的巴音宽慰他。

和耀眼的吉他手不同,长年坐在最后,外貌也不算出众的鼓手巴音很少有人搭讪。即使有人想和他发生点亲密接触,他也不接受。他对自由开放没有偏见,只是在这方面,他是个坚定的古典主义者,近乎精神洁癖。

耿京川则是另一个极端。

他不在乎有没有爱情,在这方面既不委屈自己,也不委屈对方。和他上床是种单纯的享受。比地下论坛更地下的小圈子里,流传着耿京川的某些逸闻,说他在**和台上是一个风格,能让人喊破嗓子地尖叫。但要和他产生点超出性关系的联结,就异常困难。因为耿京川的原则是,只玩弄肉体,不玩弄感情。

冷炽之所以没见过他带谁回来,也是这个原因。

耿京川夜不归宿的晚上,冷炽的烟越来越勤。既做不了清教徒,也不敢做浪子,精神和肉体左右互搏,化作一个又一个春梦。

再这样下去早晚得变态。他沮丧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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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位的荒**操作要开始了……

滚人在烂这方面从不让人失望,珍爱生命,远离滚人(认真

老耿的弹唱双修是有原型的,参考Metallica的主唱兼节奏吉他手 James Hetfield

冷炽的即兴加花+某些动作来自Led Zeppelin的页老师和枪花Slash的**演奏法(

卫卫的凶悍风格原型是铁娘子乐队的Steve Harris,巴音则是夜愿的核动力鼓手Jukka

原型名单添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