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余昧天没亮就走了,去参加一个珠宝品牌发起的慈善活动,是全国直播,一早就要到场。

他走之前倒是没什么异样,看起来也不困,慢条斯理地吃了早餐——火腿蛋三明治、一小碗蔬菜沙拉,还有一杯咖啡。

就是临出门前停了一下,转过身,拉过来送他的“海螺姑娘”,毫无征兆地轻轻抱了一下。

“今晚可能不回来,”他捏了捏余煦的侧颊,揉开他脸上那点儿茫然的惊喜,轻声解释,“今天有很多工作。”

他其实说不太清自己想干什么,可能是被硬塞了一堆工作有些心烦,想借一点儿余煦的信息素,当作踏进陌生领域前的安抚剂。

解释了也像没解释一样,幸好余煦也没多问,闻言就又凑过去,大大方方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耳边说别太辛苦,注意休息。

他走后整间公寓都安静下来,连猫都窝在沙发一角,睡得正香。

余煦给猫碗添了粮和水,把餐桌上的盘子抱去厨房洗,又无所事事地练了一会儿拉花,用完早上多打的那半杯奶泡。

做完这些实在没什么事干,只能回房间待着,打开电脑,一边写这周的C语言作业,一边等八点的直播。

刚才还穿着居家服吃早餐、在玄关口抱他的人,两个小时后就会出现在电视节目上。

这次的合作与音乐无关,余昧是以个人名义出席活动的,身份是代言人兼特邀嘉宾。

主要的工作是上台发个言,介绍几件合作系列的珠宝,回答记者提问——剩下的时间就坐在台上当背景板,和主持抛接话,台词都是固定的,不说错就行。

饶是如此,他还是变成了整场直播最大的看点,四个小时里上了两次热搜。

第一次单纯是因为“脸”。

他的气质很适合穿高定,一身白色西装衬得人端正修长,加上与品牌相呼应的宝石配饰,整个人看起来金贵又优雅,像从画里走出来的。

但知名度摆在那里,他又确实生了张男女通吃的脸,每次出席大型活动,或是换个少见的造型,多多少少都会上热搜,也并不稀奇。

第二次却爆了一波热度,毫无征兆地蹿到了热搜第三,词条是“余昧 深藏不露”。

——临近结束时轮到他发言,内容是全英文,包括很多关于珠宝材质和历史的专业名词,他自始至终说得都很从容,口语流利又自然,是纯正的英音,也不僵硬,甚至还有些风趣。

讲完又即兴回答了几个外国记者的提问,也是对答如流,看起来不仅口语水平过关,对珠宝也颇有研究。

发言还可能提前准备,直播提问总不会掺水分。

于是这条热搜在第一挂了很久,有人开玩笑说“妹妹的笨蛋美人人设终于不攻自破了”——他出道之后就没再读书,平时又不接戏,上综艺也很少说机灵话,久而久之总有人觉得他是花瓶,没什么文化。

底下当然有人反驳,人家自学了十几种乐器,写了那么多歌,怎么可能是笨蛋美人。

直播已经结束了,电视上的节目也换成了另一档。

余煦关了电视,刷着那些清一色称赞的评论,突然有些与有荣焉的自豪。

就想起那天余昧坐在沙发上,看那本全英文的砖头书,一页一页,读得很认真。

这是只属于他的余昧。

他走到沙发旁,坐在在余昧坐过的那个位置,在脑海里逐帧回想刚才的直播,然后把逐渐变烫的脸埋进抱枕,小狗似的滚了半圈,窝进沙发角落。

只有这样他才能堪堪藏住满心的冲动,不冲回房间给余昧打电话,或者消息轰炸,告诉对方自己真的很喜欢他。

不止台上,他更喜欢台下的余昧,那个放松又安静、猫一样的余昧。

可惜大明星还在工作,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只能抱过一旁的小蘑当代餐,把脸埋进蓬松的猫毛里用力蹭蹭——然后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小蘑被他吓了一跳,疑惑地看他一眼,跳走了。

-

活动结束后余昧甚至没时间管什么外界评价,就被向蝶马不停蹄地拎去了一家日料店,和资方吃锅物,聊巡演投资的事。

跟他没多大关系,他是来吃饭的。

但他不吃生食,一桌人坐在这里正儿八经地谈生意,又不太适合只顾守着眼前的小锅吃。

于是他只好尝了两片和牛又放下筷子,在心里盘算什么时候能回家,和余煦商量在家补一次火锅。

——还早,吃完这顿得去郊外的影棚,拍单曲《X》的MV,要夜景,也不知道几点能收工。

明天上午还得去另一个场拍巡演海报,科幻主题,跟海洋馆借来的人鱼演员一起拍,说是到下午两点,到家就是傍晚了。

这顿饭吃得很沉闷,关阳和对方聊投资,价格还算谈得拢,就是人家要求在演唱会过程中植入自己的产品,还不能生硬,要有看头。

“小秦总,您也知道我们Echo这个人气,办演唱会都不缺投资的,”关阳说,“应该说是投资方排队来找我们,稳赚不赔的生意……这次给您留位,也是看在令尊跟咱们多年合作的份上,咱们感情第一,这个第二哈。”

他捻捻手指,做了个点钞的手势。

这种话从关阳嘴里说出来,有点像黄鼠狼和鸡说我吃素——余昧抿了一口茶,觉得突然有点羡慕还在拍戏的许观珏,不用过来陪着尴尬。

对面那位小秦总和秘书对视一眼,没说什么,倒是转头看向他,语气和煦地问:“余老师,您怎么看?”

哦,点名点到他了。妖精

余昧眉梢微抬,觉得今天自己被提问的次数有些多——刚才在台上谈什么金绿猫眼,好歹还有把握不出错,这次就变成怎么答都没法满分的陷阱题了。

对方想植入的是一个服装品牌,确实很难放到演唱会里,总不能临时换演出服的制作商。

于是他斟酌片刻,在关阳的注视下开口道:“演唱会的流程和舞美基本定了,现在很难临时再加,只能放在开场前,或者结束之后。”

“那如果不动流程,在舞台附近放一些人模展示我们的服饰呢?”

“技术上应该能做到,”余昧淡淡道,“但现场的灯光比较暗,观众的注意力都放在舞台上,可能不会关注这些。”

锅还在烧,但已经没人动筷子了,关阳在他左手边不动声色地瞪他,警告他别把生意聊黄。

“不过观珏明年有一部电影,现在应该还在筹备阶段,”于是他体贴地补了一句,“都市片,和你们品牌的路线挺符合的。”

小秦总换了换坐姿,似乎对他的说法很感兴趣:“怎么说?”

说到这里关阳就来劲了,很快接过话茬:“是这样,明年四月档的片子……”

——最后各退半步,算是聊妥了,小秦总那边给巡演投资,植入品牌的部分挪到影片里,价格再议。

只是谈到最后他还有些惋惜,觉得许观珏一个人的人气没法和Echo两个人比——也被余昧一句“演唱会只有一场,电影会重映很多次”说服了。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来谈生意的人先走了,留下余昧和关阳两个人,等向蝶的车来接。

余昧没什么寒暄的兴致,怕下午犯低血糖,又点了一份红豆年糕汤,慢条斯理地吃。

倒是关阳先开了口,不咸不淡的一句:“你今天说了挺多话啊。”

说完,把手机递到他面前——那条热搜还在,有媒体扒了他的发言稿,又是一番盛赞,说很专业。

“你自己写的?”

余昧点了点头:“一半是书上抄的。”

“口语也练过?”关阳看着他问,“新婚生活还挺充实,是打算趁这个机会转型吗?”

余昧垂着眼,将那块年糕慢慢搅开,语气很淡:“你知道的,我没这个野心。”

“也别说得那么丧气,我又不会断自家艺人的财路,”关阳倒是有耐心,“以前是你们都单身,一个团就俩人,撞路子总归不好,现在你结婚了,也可以适当考虑一下转型嘛——现在高岭之花不吃香了,你的锋芒还是太盛,太冷,三十岁之后得逐渐往成熟知性的方向走,沉淀下来,温润,才能红得长久。”

但他没打算活到三十岁——就算明年这时候他还活着,也不可能续约,继续留在娱乐圈里了。

“……管好许观珏吧,”他尝了一口汤,被甜得皱眉,语气却没什么起伏,“前两天传他为了拿角色跟四十岁导演上床的事,你们解决了没有?”

关阳的脸色立马变了:“那都是谣言——怎么,从小一起长大的队友你都信不过?”

是不是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了,反正据他所知,那天许观珏确实走得很早,说是应酬,最后各回各家还是一起开房,谁又说得清呢。

手机震了一下,向蝶说到楼下了。

“放心吧,我不会跟他抢东西,也不想出风头,”他看了一眼窗外,转向关阳,把他之前那句辟谣还给他,“要抢早抢了,你说对吧?”

关阳看着他的眼神,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余昧这个人,你说他不敬业吧,他确实是最给公司挣钱的艺人,给什么工作就接什么,不耍脾气也没什么怨言,业内风评算是数一数二的好,一年到头都在赶通告,没工作了才偶尔休息,也就是在家写歌,很让人省心。

但说他敬业,从他身上又确实看不出什么野心,私下不爱社交也就算了,上综艺也不知道给自己挣镜头,往那一坐安心当壁花,要是主持人不cue,半场都不会开口。

对粉丝也是淡淡的,最多的互动是道谢,舞台拉气氛全靠乐器,下了台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狗仔都拍不着他。

诚然,这种娱乐圈少见的沉静能给他吸粉,性格和实力有反差,也是他的卖点——以至于他顶着这么一张讨人喜欢的脸,粉丝居然大半是事业粉,剩下那一小半看着他长大,快三十了还当他亲儿子养。

但关阳还是觉得,但凡他有一点野心,像许观珏那样会来事、知道讨粉丝喜欢,现在十有八九会更火。

“不想出风头的人火不长久啊,”他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看他吃完了,站起身,“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有几个人能走到你们这个位置,别浪费。”

作者有话说:

妹妹:只想安静养狗狗,勿cue其实现在已经有点双箭头了,再给我们妹妹一些时间发现这就是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