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尘浑浑噩噩地回了家,手里打包的咖啡已经凉透。

面对萧墨突如其来的告白,他的回忆像是从潘多拉的盒子里放了出来,各种隐藏在暗处的细节蜂拥而出:随时随地的打闹和拥抱、形影不离的陪伴、得知自己恋爱时的愤怒、离开南城时的伤心,他们之间早已超出了朋友的亲密。

他在混乱无序的场景里,听见自己清晰坚定的声音,他只爱沈君怀,他一直把萧墨当家人。萧墨并不惊讶,但依然掩饰不住的悲哀,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一语不发。

路清尘的心在撕扯着发疼。“萧墨,我……”他握住对方的双手,终是不能再说什么。

“没关系。”萧墨不忍看他为难,反握住对方,“没关系……只要你快乐就好。无论怎样,我们都是一家人。”

萧墨给了他十足的体面,并贴心地赶走他的难堪。

两人在咖啡馆没有多做停留,很快告别,都像是急着把刚发生的事忘记一样,必须都得各自找地方冷静。

路清尘坐在画室里,烦躁地扯了扯头发,想把这些懊恼赶出去。他心下很乱,自己的事情已经自顾不暇,萧墨又给了他迎头痛击。

不想了,他开了一瓶沈君怀收藏的Romane Conti,打算借酒浇愁试试。

沈君怀一进门,便闻到一股股淡淡的花香和甘草味,随后便看到歪倒在沙发上的路清尘,倒在脚边的红酒瓶已经空了。

他从脸蛋到脖子都红透了,连露在外面的脚背和脚趾头都铺着一层薄粉,头发也拱得乱七八糟,嘴里嘟囔着什么,简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醉鬼。

沈君怀俯身去看他,便被他一把搂住了脖子。“我……跟萧墨说清楚了……你、你不要生气。”路清尘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只爱你,想永远和你在一起,让你开心……”

他温软的气息洒在沈君怀脸上,一双眼睛里弥漫着潮红的水汽,一脸无辜又一脸坚定,说着毫不花俏的直白情话,是一副爱眼前人深入骨髓的样子。

沈君怀一瞬间心软下去。

“平时一杯倒,竟然敢喝完整瓶?”沈君怀戏谑着,“脸这么红,明天过敏了怎么办?”

“不会……我全身都红,这是消化得快,不会过敏……”路清尘努力睁了睁眼,仿佛怕他不信一样,抖抖索索地撩起了自己的T恤,露出一颗浅浅圆圆的肚脐,献宝似的说,“你看,你看,肚子也是红的……”

不但肚脐是红的,整片小腹都染着红,再配上那张纯情又撩人不自知的脸,看得沈君怀下腹一阵发紧。

情欲在浓醉的夜色中突然炸开,沈君怀想也不想便亲了上去。

迷迷糊糊中,路清尘觉得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揉捏按压,上衣被掀开,挂在胳膊上,长裤也被扯了下来,喝过酒滚烫的身体骤然一凉,让他的神志得了一丝清明。

“走开……”他借着这丝清明,忽地挥起手臂,双腿乱蹬,想从身上的桎梏中爬出来。沈君怀哪能让他如愿,掐着腰就把他拖了回来。用膝盖抵住他的双腿,一只手按住跃动的肩膀,牢牢把他控在了身下。

路清尘兀自使着力气,然而清醒的时候都不值一提,何况醉着。

沈君怀有着一个超级电脑般精密的大脑,做任何事都严格执行着固有的一套程序,从头至尾都是有理有据、有条不紊,不说废话直达目标。没什么能让他停下,当然也包括在**。

他凶悍地顶入,路清尘被撞得有刹那间头脑空白,嗓子里不受控地闷哼出声,像是一只要上断头台的小动物,迷茫地呜咽,“……唔,走开,走开……救救我……”

T恤还挂在他胳膊上,因为使力挣扎,缚住了手腕,仿佛遭受了严苛刑罚一样。沈君怀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去解他的T恤。

手刚伸出去,沈君怀就怔住了,T恤没解开,却摸到路清尘一脸的泪。

最近这一年,他们上床次数并不多,沈君怀不是个重欲的人,几次下来,他发现路清尘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便也不再勉强。可现在回想起来,这为数不多的几次床事,似乎每一次路清尘都会哭,有时候是把头埋在被子里偷偷掉泪,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当面哭出来,而每次的理由也都是因为疼。

“为什么哭?”沈君怀伏在他耳边,轻轻地诱哄。

路清尘觉察到压在身上的重量消失,打着哭嗝长舒了一口气。他还混沌着,蓦然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只觉得安全。他将脑袋缩进身旁的胸口,两只解放了的手死死抱着身边人的脖子,喃喃自语,“害怕……”

“害怕什么?”

“……房里有人……他们、他们……”路清尘有些发抖,“君怀……君怀呢……”

“我在这里。”沈君怀抱住他,又问,“他们怎么了?”

“……不能说……说了就没了……”路清尘混着醉意的话说得磕绊,甚至能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继而又传来一声低低的呜咽“君怀……”然后头一歪彻底睡了过去。

沈君怀看着怀里已经睡过去的人,心里莫名的沉重又涌了出来。

他给路清尘重新洗过澡,放回**,这人已经睡得很深。他走到阳台,点一颗烟,冷静下来之后,有几个不安分的疑惑和细节便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

路清尘是爱着自己的,这一点他毫不怀疑,眼里的深情骗不了人,可是心里爱着,身体却诚实地在躲避。多久了?一年前?还在南城的时候吧!那时候沈君怀在做项目的收尾工作,半年后,两人便一起来了平洲。

还有,除非必要不再出门、不再交际、不再画画,甚至不再笑,路清尘仿佛换了一个壳子,从一个满面阳光温柔爱笑的艺术才子,渐渐蜕变成了一个整天躲在家里不苟言笑的卑微爱人,惶恐而迟钝。

不对,最近他开始画画了。沈君怀想,刚刚参赛的作品就是最近几天完成的,那一幅《天边月》。而刚刚的一场醉酒,也让他恢复了一些往常的影子。可是……醉酒后那些零零散散的话,也不似作假,像在躲避什么。

沈君怀狠吸了一口烟,他向来不善于处理这些精细的人类情绪,对交际场上那些百转千回的林林总总也懒得深究。他只看结果,干脆利落。

萧墨出了局,路清尘在这里可真是一个朋友也没有了。过几天,带他去散散心吧! 沈君怀熄灭了最后一颗烟,心里这样想着。

8月的汛期接近尾声,几场大雨过后,闷热一扫而空,是难得的一片朗晴。

科学院实验室里分组进行的几个项目进展顺利。苏长羡便打算以项目组的名义在阳光热辣的江心洲办一场酒会。江心洲不远,从平洲码头过去用时约一个小时。而且这个海岛不对外开往,安静幽谧,自然怡人,平常来度假的也多是平洲当地的富人圈子。

沈君怀对这类事情向来无感。所以当苏长羡极力劝说他一起去的时候,他盯着手里的数据曲线图连头都没抬。

“我说,你多少也合一下群好吧?你天天实验室和家里两点一线,都发霉了。我们这些做科学家的,也得适当娱乐不是?”苏长羡只要一离开实验室,就卸下科学院院长的名头,就地现出了浪**原形。他比沈君怀年长3岁,这样浑身透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味道,远没有沈君怀沉稳内敛,怎么看也不像是业内知名的高精尖技术人才,倒像一个吊儿郎当的富贵公子哥儿。

不过苏家确实是平洲当地的富贵人家,祖辈出巨贾。唯独到了苏长羡这里,出了一个科学家。对,苏老爷子就是一直这么称呼自己孙子的,在每个觥筹交错的场合里,老爷子最后一句话总是“哎,我们家那小子非要搞科研,年纪轻轻就成了科学家,以后的家业要怎么有时间打理哟!”旁听的人无不附和,是啊是啊,科学家都是为了人类发展做贡献,科学家都当得这么轻松,将来打理家业更是小菜一碟啊!然后苏老爷子就笑得皱纹全部舒展开,心满意得地宣布宾主尽欢,没事的可以离场了。

沈君怀想起苏老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苏长羡一看有戏,继续游说:“哎,你的那个小朋友,从你们来了平洲,你就藏着,我都没见过。这次带着一起来呗,让我好好看看我弟妹是个怎样的宝贝。”

“不要叫弟妹。”沈君怀抬头看了他一眼,“叫名字。”

“好好好!你不知道,实验室里好几个人对你有意思,你带着弟妹,不,清尘,你带着清尘来,也能给你挡掉一些桃花啊!”苏长羡兀自聒噪地说着。

也好,带他散散心,也接触一下新的朋友。沈君怀这么一想,便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