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贵妃继续笑声道,“你放心,宫中这些日子只忙着你的婚事,不会亏待你的。”

她坐在那里,不觉间脸色已是煞白,柔嫩的小手不停的摆弄着裙摆上的红梅,眼泪似是决堤的洪流般,啪嗒啪嗒的泪水就落下来了,宜贵妃猜到她会有脾气,倒是没料到这眼泪说来就来了。

想是她这几日出宫都没见到陆慎,受了委屈,将她揽进怀中,轻拍着她纤薄的背,“好了……快别哭了。”

她窝在宜贵妃怀中,一时间慌了心神,不知怎么办才好,原本想着去见了陆慎,表明她的心意,那样,她的心里就有了落脚石,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让她怎么去做都是可以的,可现在……陆慎根本就不愿意见她……

她连去与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眼眸里透亮的小珠子倔强的掉落着渐渐变成了哭泣,越哭越委屈,直到泣不成声,身子怵怵的发着颤,过了许久,啜泣声变小了些,“母妃,陆慎他不见我……他知道我要嫁人了,解释的机会他都不给我。”

宜贵妃轻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楚楚与陆慎之间她是知道的,有次楚楚养的几只小兔子被野猫给咬死了,半夜里哭个没完没了,许是陆慎碰上了在宫里当值的护卫知晓了此事,虽是宫门已经闭了,却用尽办法偷偷来到宫里见她,直到看着她不再抹眼泪才离去。

若是没有陆家的事,她与陆慎也是一段佳话。

可惜,一朝变动,却是再也容不得他们在一起了。

不过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求而不得的事多了去了,人生事哪有事事如意的,不过都是苦中作乐罢了。

一如她,苦中作乐这么些年,若是当初留在临安,不知又是过得哪番光景?

楚楚在宜贵妃怀中哭的直到没了泪,小脸红如樱桃似的,暗哑的嗓音问着,“母妃,我能不能不嫁啊?我与谢晚亭都没见过几次面,我不喜欢他。”

“怎么没见过,你忘了?小时候你常常跟在他身后,让他带你放风筝呢。”

“有吗?”

“有,那个时候你还小,估计是都忘了。”

……

春日渐暖,片片炫丽,小公主一连好几日都去小圆胡同寻陆慎,错乱着时间去,依然没见到过他,她一时气急,给陆慎留了封书信,里面说了许多冲动的话,第二日,陆慎依旧躲开她。

不过,陆慎也给她留了书信,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公主殿下忘了罪臣吧。

她将陆慎给她留的信撕得个粉碎,接下来的好些日子,都没再去找过他,整日在月星殿里待着,偶尔会作作画,看会书,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双手托腮望着远山含翠,目露哀愁,白苏给她端来她最爱的桂花酥酪,她只尝了口就又放下了。

白苏心知平日里小公主哪是这么个性子,常常拉着她们说个不停,那嘴里的话就像滚珠子一般都不带停的,只怕她会被闷坏了。

还好公主与首辅大人的大婚赶得急,宫里尚衣局的嬷嬷在殿中忙活了大半日,司礼局的嬷嬷又待了两日,总算是有人在这殿中热闹着。

楚楚这几日只觉得自己像是个稻草人,被人摆弄来摆弄去的,着实没意思的紧,还累的不行。

无趣且烦心的日子被来回忙碌着倒过得极快,眼瞅着就要到她与谢晚亭的大婚之日,她只觉得恍恍惚惚像是在做梦,可是却又总醒不过来,这些日子她夜里总是睡不安稳,脑袋都是懵懵的。

殿内安神香的气息沁入鼻尖,她双手托腮坐在那里已有一个时辰,直到外面天色渐暗,夕阳留下最后一抹红光,她突然立起身,边向殿外行去边说着,“白苏,与我出宫一趟,秋嬷嬷,不要去宜和殿与我母妃说,本公主一会就回来。”

一句话噎的秋嬷嬷就到嘴边的话硬是没说出口,这要是不去说,贵妃娘娘怪罪起来可如何是好啊,可……可这里毕竟是月星殿,索性就瞒一次,有白苏跟着呢,公主应是没事。

……

出了宫门,她没有再去城南小圆胡同,而是直接去了陆府。

她不愿再与陆慎置气,至少要将一切都说明白,她信陆慎心里是有她的,陆慎待她的好就如这四时日月一般,亘古坚定,不会改变的。

她不愿留有遗憾于后悔中度日,她想亲口听一听陆慎怎么说,那么多种缘由,究竟是哪一个让他放弃了与她在一起,她今天一定要见到他。

陆府早些日子就已被查封,可陆慎除了在他住的地方之外,唯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这里,以他的性格也根本不会住在杨府,不然也不会另住在城南小圆胡同了。

行至陆府门前,四周静悄悄的,显然这里被人称作污秽之地,人人过而骂之,小公主提起裙据缓步上前,果真,门上的封条是松动着的,雕漆木门也是半掩着的,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院中一盏泛黄的纸灯笼散着柔和的光,打亮了一隅之地,她手轻触木门上沁着寒气的铁圈,突然之间,心中一热,竟是不敢再向前一步。

这些日子她虽是气恼陆慎躲着她,可心中也还是抱着希望,若是真的见了陆慎,依旧听到他冰冷的唤她公主殿下,而不再是她熟悉的楚楚,她又会如何呢?

可她来到这里,不就是想要个结果吗?

明日她就要嫁给谢晚亭了。

脚步轻移,柔嫩莹白的手指推开陆府大门,映入在她眼中的除了院中一盏昏黄的烛火,还有古榕树下秋千上落寞的身影。

她微动了动唇,与陆慎眼眸相对,许久,才轻声唤他,“陆慎哥哥。”

陆慎握着秋千的手轻颤了下,眼前着一袭绣满木兰花长裙的小公主他已有许久未见了,好似不过月余,却又像已过了太多岁月,让他不敢去瞧她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能将他此时的落寞映衬的极为彻底,无处遁逃。

陆慎起身,冲她挤出一丝笑意,嗓音暗哑,“你……你怎么来了?”

好在,他没有说,公主殿下,你怎么来了。

这让楚楚心中提着的恐惧消散了些,她盈步上前,直到他面前,“陆慎哥哥,我……我想见见你。”

陆慎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楚楚望着他的眉眼,他似乎变了个人,从前的明朗清风变成了如今的忧闷沉重,眼眸里有她再也看不明白的东西,“陆慎哥哥,你……比从前变了许多。”

陆慎露出一丝笑意,“楚楚,我此时这般模样皆是不得已,可你……不要再为了我伤心,”说着,他将她仔细瞧了瞧,眼前他曾视若珍宝的女子脸颊瘦削了许多,身上的衣裙似也宽了几指,“你整个人都清瘦了,只会让我觉得愧疚。”

楚楚听着他的话,眼底泛起湿润,却是极力克制着,“陆慎哥哥,我……我明日就要大婚了,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她只想知道陆慎真正看着她要嫁给别人,会不会不舍。

“楚楚,谢首辅文韬武略,样样俱佳,会照顾好你的。”

楚楚还是没能忍住,倔强的眼眸里滚出一滴泪,“可,可我今日来找你,是不想留有遗憾的,”她伸出手抹了把泪,莹白的脸颊突然变得很严肃,“陆慎,你若是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走,去哪里都可以。”

陆慎听到她的话,转过了身,不再瞧她。

“陆慎哥哥,从前我看话本子时,常看到有情人私奔,当时我还与你说笑,问你愿不愿意与我私奔,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楚楚,你我之间再无可能,你不要再说了。”

“是因为……因为你觉得我跟着你会受苦,会背负骂名吗?我不怕的。”

陆慎迟疑了片刻,“不是……楚楚,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同意嫁给谢首辅的,这一切我都知道,我不见你,不愿意与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心里有怨恨。”

说着,陆慎的情绪激动起来,“是你父皇下旨,处死了我的家人,你不明白吗?”

楚楚怔在那里,她,她从未想过他不愿见她是因为父皇,可,可陆老将军确实做了谋逆之事,这是事实啊。

陆慎猩红的眼眸望着她,让她再说不出任何言语,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那里,久久动弹不得,陆慎上前一步,从身上扯出一个淡紫色绣着兰花的香囊丢在了她脚下,“公主殿下以后莫要再来纠缠了。”

话语入耳,陆慎从她身旁径直而去,再没瞧她一眼。

小公主憋在眼眶里的泪珠子滚下,她这么多年流的泪都没这几日的多,整个人怔怔的站在那里,心中只是暗嘲自己,这下好了,要的结果有了,正是最怕的那一种。

此时陆府正堂的屋檐上,有两人手执酒壶坐在那里悠闲的饮着酒,其中一人轻笑道,“本以为陆府这里清静,无人来扰,却是碰到了这么一件事。”

“首辅大人,看着自己未过门的夫人要跟人私奔不知是何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