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给七陌搭了脉后,祁曼也要她搭脉,听着楚楚给她说了一通,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公主,您这是把医书给背下来了?”

楚楚不解的瞧着她,问她:“我说的不对吗?”

“对,您说的对,不过您照着医书上写的与病人说,病人是听不懂的,公主您想想并不是每个人都懂这些医书用词,你须得用口头语将病症给人家说了才是。”

楚楚应着,是这么个道理,云裳她们听不懂也不提醒提醒她,她问祁曼,“你也懂医术?”

祁曼应着:“略懂皮毛,我祖父是开医馆的,整日里逼着我接他的衣钵,我觉着学些医术也有用,就跟着他学过些时日。”

楚楚更觉得眼前的女子太过完美,就如谢晚亭一样,无可挑剔。

“公主,临安百里外的玉塘县前几日发了水,淹了数十个村子,如今已是冬日,玉塘县衙根本接纳不了那么多无家可归的人,周边县衙虽未被淹,却也有波及,无暇去帮衬,我已经跟我爹说了要去那里帮忙,公主可要一同前往?”

祁曼说完,她是猜着公主会去的。

可她没想到公主一双莹亮的眸子就如饿狼寻到了肉般一口应下,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即刻前往。

“公主,您可想好了,那地方才发了水,吃的用的住的都不会太好,还有那么多人病着需要医治。”

“没关系的,我没事。”

祁曼又问她:“首辅大人会同意您去吗?”

她又是不假思索的说着,“会,他会让我去的。”

她去不去,其实谢晚亭管不了的。

祁曼离开后,云裳不满的与她说着,“公主,你可得防着点,这姑娘,对大人的心思可不简单着呢。”

楚楚瞥了她一眼,说:“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和你们大人和离了吗?还跟我说这些。”

云裳被她一句话噎着,片刻后才又道,“那不是还没到真正和离呢,现在该防还是得防。”

“不用,若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岂是防能防得住的,再说了,你家大人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祁曼是个不错的女子,可以配他。”

云裳苦笑了声,“公主您真大方。”

她似是说上了瘾,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情绪又道:“你家大人帮过我,如今又延着和离期限,我已是耽搁了他许久,他若是能有别的心仪的女子,我也会少些愧疚的。”

云裳听‘话’向来会听重点,她露出狡黠的笑意,“公主,什么是‘别的’心仪的女子,难道大人现在也有心仪的女子?”

她怔了瞬,随即故作面不改色的说着,“没有,我口误。”

谢晚亭见到了如骄阳一般的女子,又岂会再等她,谢晚亭答应过她,待三月期到,就不会再等她了。

他说过的话向来作数的。

她当初之所以与他说三月期到,让他就不要再等,本也就是在婉拒他,好在只有一月有余的时间了,也不耽误他太久。

云裳跟着她这么久也是明白她的心思,这小公主不愿意承认的事惯会真诚的回决了你,任你怎么说她都不带认的,用他们的糙话说,就是死鸭子嘴硬。

既然她不愿说,那她就说,反正自从跟着公主后,整日待在府里,她也闷的紧。

“公主,我可是听七陌说了,祁曼整日去观月院里,有时候呢,找大人比试剑法,有时候又向大人请教问题,反正每天都有新花样赖在那里。”

“而且,两个人一同练剑,一同用膳,还一起饮酒作乐呢。”云裳说着,故意加重了语气,她就不信公主一点都不在意。

“七陌也是偷偷看到的,毕竟七陌也是知道您和大人和离了的,大人这么多年都不曾让女子亲近,如今祁曼能与大人合得来,七陌也是老母亲欣慰的不行,直接离得远远的,一点不敢打扰他们。”

“对了,还有昨日,两个人在书房里关上门待了好几个时辰呢,都月上枝头了祁曼才从大人的书房里出来。”

“听七陌说,祁曼一张脸红通通的,还有些衣衫不整呢。”

云裳说着,楚楚应着,云淡风轻的回着她,“你家大人也太不讲究了,有卧房不去,偏在书房,多不方便。”

云裳被呛的怔愣在那里,直接一刻钟没再说出一句话,这小公主也真够敢说的,大人怎么就不讲究了,大人若不讲究,就再没讲究的男人了。

自从她为大人说话后,这小公主口口声声都是‘你家大人’,着实是得罪不起。

翌日一早,她就让白苏紫芍收拾了箱笼,跟老将军老夫人辞行同祁曼去玉塘县,她坐在她的车厢里在城门外等着祁曼时,让紫芍去买了串糖葫芦来,如今入了冬,最适宜吃些甜甜酸酸的果子了。

她一边嚼着,一边用舌尖触着黏黏的糖稀,红润的唇张张合合露出灿白的齿,像只磕松子的小松鼠,她认真的吃着,目光始终在城门处。

祁曼也太不守时了些。

她刚在心里这般想,就瞧见有人骑马而来,马背上的女子依旧是一袭艳丽服饰,极为灼眼,让人目光忍不住停驻。

祁曼竟是要骑马前去,那她在这里等她有何用,还不是要比她晚上些脚程。

马车再快,也快不过骑马前行。

与祁曼相伴而行的还有谢晚亭。

她望着他们,嚼在齿间的糖葫芦越发粘牙,她咽了咽口水,问:“谢晚亭,你怎么也来了?”

谢晚亭回她:“去玉塘县。”

既然不能不让她去,就陪着她一起去。

楚楚应了声,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一旁的云裳,转身提起裙据上了马车,在马车里坐好后,一张透亮的小脸从车窗处探出来,说:“你们骑马脚程快,不用管我,我跟着就是。”

她清亮的嗓音说着,入耳极为惬意。

这时,盛怀秉骑马跟上,他适才瞧见一个摊贩处卖的玉簪极为雅致就去买了来,耽搁了一会,听到楚楚的喊话,他笑着道,“永阳,你不妨也骑马跟我们一起。”

她急忙摇头,“不了,我骑术才学了一点,会拖累你们脚程的。”说完,她落下了车帘,盛怀秉还未再说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车辘撵在官道上,开始向玉塘县行进,云裳本是赶马的,可她把紫芍拉去赶马,进了马车内,适才别人没瞧见,她可是瞧见了的。

世子说让公主一同骑马前行时,她脸色很难看,之所以那么快放下帘子,是不想被人看到红了的眼圈。

“公主,等到了玉塘县,稍有空闲,我就教你马术。”云裳认真的说着,她竟是看不得小公主受委屈,再是平日里粗枝大叶惯了,她好歹也是个女子,心思总是会细腻些的。

楚楚早就没在意了,她应着,“嗯,有空闲了再学吧。”

她说着,又拿起了本书认真的看着。

马车行至玉塘县府衙时,七陌早在府衙门前等着了,凑在马车边上笑声说着,“公主,您住的地方在前面呢。”

七陌引着她们前去,那座小院紧邻着玉塘县府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小院,虽极为窄小,好在干净整洁,七陌帮着白苏紫芍她们将行李都搬了下来。

楚楚问七陌,“你们都住在哪?”

七陌知道,公主这是问主子住在哪了,他朗声道,“主子和世子他们都住在府衙里,挨着呢,公主若是有事便可去府衙寻主子。”

她轻应了声,没再言语。

收拾了番,她也没闲着,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去了府衙,祁曼正在给府衙前院里躺的横七竖八的人治病,忙碌的不行,她让白苏紫芍去帮着拿药跑腿,盛怀秉瞧见她,直接拉起她的手腕就向后院行去,语气斥责道:“永阳,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发了水后最易引发疫病,快回你的小院去。”

“怀秉哥哥,我来这里是要帮忙的。”她不满的冲盛怀秉说着,若是只待在自己的院里,她跑这么远来干嘛?临安还待不下她。

“帮什么忙啊,有我们在呢。”

她将手腕从盛怀秉手中扯开,说:“怀秉哥哥,我最近学了医术,我能干的事多了。”

不等盛怀秉再说,谢晚亭走了过来,对她说:“府衙东侧一百米处有给灾民安置的住所,夜间天气寒凉,你与云裳将准备好的褥子发给他们吧。”

楚楚点头应着,很是欣喜,转身就与云裳去用架子车将褥子推走。

盛怀秉‘嘁’了声,不满的瞧着谢晚亭,说:“你让她干什么活,你不心疼她,我还心疼呢。”

他这气势很有要将她给拉回来关进小院待着的架势。

谢晚亭看了他一眼:“你我都是跟着她来的,不让她干活你也闲着去。”

盛怀秉张了张嘴,又给咽了回去,也是,要不是她要跟着祁曼来,谢晚亭才不会跟着来赈灾,玉塘县县丞又不是死的。

玉塘县县丞章群带人疏通了水道,从玉塘江发出来的水渐渐散去,只是被淹的比较严重的五个村庄需要重建,需要些时日。

谢晚亭带人去了玉塘江,将周边地势环境勘察了遍,回到府衙时天色已暗了许久,他画了张图纸,命七陌交给了章群。

上面有各个地势需要开挖的河道,以及水流引去的位置。

章群本打算着只加固玉塘江的堤防护岸,此次发水也是始料未及,玉塘江已有三十年没有如此发过水了。

若是要开挖河道,那可是大工程,没有上面拨银子下来,如何能行得通?

可首辅大人发了话,又是不能不开干。

章群愁的一晚上没睡着觉。

翌日一早,江浙总督派人来给章群吃了一颗定心丸,拨给玉塘江三千两银子修河道,章群惊得下巴快要掉下来,他一个玉塘县如何能劳动总督大人。

后来,他才知道,整个江浙地区各个州县皆有官员来视察,以玉塘江为教训,将各个州县需要修建、加固的堤坝都要重新修整。

若不是首辅大人在,这事如何也不能成。

江浙地区向来富裕,商路通达,上面那些官员就算官府没银子,也得自己想办法掏出银子来。

玉塘县衙里准备了早饭,两人一起抬起一木桶的粥,一竹篮的大白馒头给附近安置村民的地方送了去。

谢晚亭昨晚让七陌给章群送图纸时就说了,不必特意为他们准备早膳,粗茶淡饭即可,章群照做了,也不知做的是对是错,万一首辅大人只是客气一下,他当了真,真准备了粗茶淡饭可如何是好。

他让人准备了两份膳食,一份粗茶淡饭先端了过去,瞧着那些贵人脸上并无冷色,他才放下心来,将准备好的四荤四素命人端去给了那些生病的孩童和老人。

楚楚忙着煎药忙了整整一早晨,着实饿坏了,净了手后拿起一个白面馒头就咬了一口,在嘴里慢慢咀嚼着,夹了颗猪油炒的青菜,觉得有些干噎又喝了口白米粥。

白嫩的小脸因着太过干噎,食物咽不下圆鼓鼓的,她抬眸,正巧对上谢晚亭的目光,她嘴里的咀嚼顿了片刻,待咽下后她才问他,“谢晚亭,你瞧着我做什么?”

他只是怕她噎着。

谢晚亭又给她盛了碗粥,说:“小心烫。”

楚楚应了声,继续吃着自己的馒头,这馒头还真是越嚼越甜。

反正她来之前就知道是什么样的,自是要入乡随俗的。

用完了饭,她又去了厨房,前几日她日日抱着本医书,将药材认了个遍,还特意让紫芍去买了药材,一个个的去嗅气味,再不会搞错了。

她正在煎药,谢晚亭清润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我来帮你。”

云裳见谢晚亭来,极有眼力见的一溜烟走了,楚楚喊她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呢。

云裳真是个成了精的。

楚楚倒也不跟谢晚亭客气,她望了眼锅炉,说:“谢晚亭,云裳被你吓跑了,你去添柴吧,那锅里熬的是木梨姜汤,驱寒散疫的。”

谢晚亭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她都开口了,他自是应了。

他添了柴后,瞧着她有模有样的抓着药材,按着祁曼开的药方放在一个个药罐里,一旁十来个火炉子上冒着腾腾的雾气,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她纤薄的身影来回走动,像只灵动的鹿来回寻觅着。

他说:“你来按药方抓药,我来放进药罐里。”

说着,他已接过她手中抓好的药,照她这样来回走动着,忙上个几日,非得累倒不可。

她最近好似都很奇怪。

像变了个人似的。

一个人的忙碌变成了两个人,依然忙碌,却又多了些乐子。

待药都煎好,锅里熬制的木梨姜汤也好了,舀进了木桶里,被人给抬走,一罐一罐的药也被端走,她还要跟上去,却被谢晚亭给拉住了手腕,带着疼惜的语气说:“歇会,等下再忙。”

她将手腕从谢晚亭宽大的手掌中抽出,应了声,自从祁曼出现,她似乎有些排斥他碰她。

也是怕被祁曼瞧见了。

谢晚亭递给她水,她饮了个干净,许久,她瞧着谢晚亭,似是思忖良久,嗓音低沉的说着:“谢晚亭,你说等我,也可以不作数的。”

可以不作数的。

男人拿着杯盏的手怔了瞬,她那日是答应了他的,让他等她,待到三月期满和离后,他便不再等。

可三月期满还有月余,她为何突然说不作数?

就算三月期满他也依然会等,更何况还不到三月。

“楚楚——”

“公主,有人找你。”云裳几乎是跑来的,说她极有眼力见,她好似又极没眼力见的打断了谢晚亭的话。

也是巧了。

楚楚问:“谁找我?”

“那位公子自称姓陆。”

楚楚离开后,云裳见谢晚亭面色暗沉,眸光冷的似是能杀人,急忙跟着楚楚离开了这里。

楚楚去府衙大门的路上想过会是陆慎,真走到府衙大门前时看到是他还是有些讶异,她问:“陆慎哥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陆慎见她真的在这里心中很是欢喜,他朗声说着,“我送嫣儿回到开封府,本打算直接回上京的,想着你曾跟我说过临安景好,我就想着来瞧瞧,听说你来了玉塘县,我就过来看看你。”

“进来坐吧。”

陆慎进去没有坐下,见她裙摆上有沾湿的药渍,衣袖半翻着,额头上还有将要干却的细密汗珠,他关怀的说着,“楚楚,你怎么还干起活来了,有什么需要做的,让我去做。”

“陆慎哥哥你赶路辛苦了,不用你忙,我可以的。”

她极为认真的说着,丝毫不容质疑,陆慎记得,从前她最是听他的话,他不让她做的事她总会考量的。

他答她:“好,我不累,这里这么多灾民,我帮着一起。”

她只是说:“陆慎哥哥,你去寻七陌,让他给你安排个事做。”

陆慎应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去寻了七陌。

——

一连忙活了好几日,待被水冲了的村子建好了房屋,玉塘县里的灾民都被送了回去,才缓了口气,她好生泡了个澡,足足泡了一个半时辰,躺在床榻上沾床就睡过去,直到第二日午后才醒来。

陆慎本是来寻她的,可这几日愣是没能跟她说上几句话,今日早早的就等在了她院中,被云裳盯着看了好些时候。

“陆慎哥哥。”楚楚梳洗过后,从房间里走出来,睡了这么久,她觉着整个人舒服多了,她从前哪这么累过。

“楚楚,你醒了。”

楚楚在他身旁坐下,这才认真瞧着他,他比从前更加消瘦了,她说:“陆慎哥哥,这几日你辛苦了。”

陆慎轻笑,“楚楚,你好似和从前不一样了——长大了。”

楚楚垂眸,端起桌上的热茶用了些,没有回他的话。

陆慎又说:“楚楚,你什么时候回上京?我等你一起回去。”

“陆慎哥哥不必等我,我外祖父病了,待从玉塘县回去,我还要在临安待上一些时日,怕是要到年关才会回上京了。”

陆慎本欲再说什么,思忖再三,还是咽了回去。

她虽还是唤他陆慎哥哥,可她与他之间再没了从前的熟悉,早在上京她拒了他时他就明白楚楚离他越来越远了。

可他还是想来见见她,看她是否安好。

“你……你与首辅大人可还要和离?”

楚楚乌黑的眸子疑惑的瞧他,轻应了声,“陆慎哥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她知陆慎极有才华,因着陆家落败,他只能苟且活着,她希望他能好好的,只是希望他能好好的。

“回上京办私塾,做个教书先生。”

陆慎面色温和,语气中满是自信,楚楚知道,他已经从陆家的事中走出来了,她轻笑着,“陆慎哥哥,你才华横溢,定是个好先生。”

二人正褪去许久未见的生涩,聊得越发投机,七陌突然来到这座小院,手中还提了个食盒,笑声说着,“公主,我家主子让给您送的吃食,您这些时日累坏了,现在闲下来,得好好补补了。”

楚楚应着,“放这吧。”

七陌应声放下,瞧了眼陆慎,又对楚楚说着,“公主,我家主子这几日都累病了,您不是才学了医术,正好去给主子瞧瞧去。”

“累病了?”

七陌见她一副讶异的模样,明显是觉着他在扯谎,他急忙道,“还是前些日子的伤给造的,一直没好,这几日又给累着了。”

提起前些日子的伤,她心里就开始发慌,她应着,“我知道了,等会就去。”

七陌乐着应了声。

云裳倚在门前忍不住点头,还是七陌这招高,就这几日的忙碌还能把大人给累着了。

真会扯谎。

不过,她也瞧着这位陆公子对公主的心思不简单,况且公主还一口一个陆慎哥哥的叫着,瞧着他们两个更觉情深义重些。

陆慎瞧着楚楚,适才七陌提起首辅大人时,别人瞧不出,他是瞧得出来的,楚楚心里有他。

他的楚楚再不是他的了。

适才那一刻心像是被什么拧了下,啾啾的痛,是一种失控的心悸感,空落落的,整颗心都空了,楚楚拒了他,他并不觉着有这么难过,因为他知道楚楚心里是有他的。

可如今,楚楚心里有了别人。

那是他比不过的人。

他彻底失去她了。

若是当初,她与首辅大人大婚前夕,他答应了她,带着她走,不去执着的去为陆家伸冤,他应是和楚楚过着平凡夫妻的生活。

亦或是,她生病时,首辅大人说可以帮他们离开上京,他没有一口回绝,楚楚也依然是他的。

只可惜,那么多次机会摆在他面前,他都没有抓住。

他没有把楚楚放在第一位,他选择了其他看似比她重要却远远不及她的事。

她看似是武帝宠爱的公主,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敏感,她受过很多伤害,可她都不曾说出来,他记得很清楚,楚楚曾问过他,问他会不会有一日不喜欢她要放弃她,他信誓旦旦的与她说,永远都不会,他会拿命去爱她。

他食言了。

伤害了她。

“楚楚,我今日就要离开了,回上京去。”

楚楚应着他,说:“陆慎哥哥,一路顺遂。”

陆慎嗓音有些湿润的应了声,身子向她微微凑近,沉声说着,“楚楚,对不起,我食言了。”

陆慎起身要走,楚楚唤住了他。

她从没有怪过他。

她知道的,陆家遭遇变故,他比谁都难过,在那种情况下他选择放弃她,她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不需要对不起。

“陆慎哥哥,楚楚不怪你,是真的,你不必自责,我只愿你好,除此之外,再给不了你其他的了。”

除此之外,再给不了你这颗心了。

陆慎笑应了声,眼眶湿润,将她揽进怀中,片刻,转身离去。

楚楚垂眸站在那里怔了好些时候,深叹了口气,瞧向倚在门框上的云裳,问她:“看够了?”

云裳连咳了好几声,适才陆慎将她揽入怀中时,云裳直接身子一颤从门框上滑下来摔倒在地上,那么大动静,楚楚是瞧见了的。

云裳走过去,给她将七陌送来的食盒打开,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桂花酥酪,还有糯米团子,她笑道:“公主,热着呢,尝尝。”

楚楚拿起一块桂花酥酪,放入口中,说:“喊白苏紫芍来,一起吃。”

云裳直接扯了一嗓子,拿起一只糯米团子放入口中,好奇的问着,“公主,你与陆公子是什么关系?他,他敢当着别人的面抱你。”

“情郎。”

云裳瞧着她漫不经心的一边用着糕点一边说着,那语气分明是在跟她打趣,她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我瞧着也像,你们有说有笑的,他还抱你,大人可就在府衙呢,真够胆大的。”

楚楚瞧了云裳一眼,颇有要出一口气的架势,说:“我和他早就和离了,你不是还说他和祁曼在书房关上门待了好几个时辰吗,还脸色通红,衣衫不整的。”

“我说过吗?”云裳清了清嗓子,装迷作傻的。

楚楚也不理她,继续用着糕点。

云裳又道:“公主,大人累病了,你不是说去瞧瞧的吗,我陪你去。”

“不去了,祁曼医术高超,定是早就给你家大人瞧过了。”

云裳苦笑了声,“公主,你别总你家大人你家大人的,我现在是你的人,你才是我家公主。”

楚楚被她的话逗笑,“好了,云裳,你陪我去街上逛逛吧,来玉塘县好几日了,还没有去逛上一逛。”

“行,听我家小公主的令。”云裳故意逗着她笑。

楚楚嫌弃的瞥了她一眼,没理她。

她和云裳刚走出院门,瞧见府衙里也走出两人,正是谢晚亭和祁曼。

她跟谢晚亭说了,他说等她,可以不作数的。

所以,他可以去喜欢任何人。

云裳随着她抬着步子,没敢吱声,看来七陌跟她说的是真的了,她本还以为七陌那厮跟她胡诌呢,她也就继续胡诌给公主听。

如今看来,倒像是真的。

云裳陪着她逛了有一个时辰,她本以为小公主就是睡得久了想出来逛逛,谁知道让她跟着,那是打了主意的。

云裳陪她去了好些家剑铺。

她不是去选剑,是让云裳给她挑了好些随身携带的暗器。

带有银针的扳指、藏在银镯里的软针、精致简洁的药筒——

“公主,你买这些来做什么?”

“防身,你们都会武功,只我不会,自是要用些暗器来防身。”

云裳笑了声,“我回头给你做,这些售卖暗器的铺子都黑心的很,哪能要这么高的价。”

“云裳,你都跟着我了,就别抠搜搜的了,买个暗器的银子本公主还是有的。”

被她这么一说,云裳还真感觉自己抠搜搜的。

既然公主说买,那就买。

回到院中已近酉时,还未踏进门呢,就闻见一股香喷喷的味道,飘入鼻尖,沁入咽喉,能让人浑身如沐春风,云裳直接一个大迈步跑进去,楚楚依旧缓步进了院中。

“怀秉哥哥,你……”她微抬下颚望了眼天色,夕阳余光还有些刺眼,“你怎么在这里烤起肉来了?”

盛怀秉乐着:“永阳,等你好久了,快过来。”

楚楚行近,坐在一旁石桌边上,白苏给她添了茶,她边用茶边听盛怀秉与她说着。

“你还没吃过这玩意吧,今天就让你尝尝。”盛怀秉极为自豪兴奋,好似他手中烤的是拿仙丹都不换的美味。

不过,这‘玩意’她还真没吃过。

闻着确实挺香的。

云裳早就凑在跟前好好犒赏了一番自己的嗅觉,闻了又闻,说:“世子,哪来的?不会是你去附近的村子里偷来的吧?”

云裳一副认真略带嫌弃的模样,好似盛怀秉真的这么干过。

从前他们一起行军打仗,向来没那么多规矩,云裳习惯了,盛怀秉也习惯了,随口回着她,“云裳,想哪去了?你以为这是行军打仗呢,这是临近村子里的村民特意送来感谢我们这几日又是给他们送物品又是治病帮扶的,还给修了河道。”

说着,他又看向一旁,“呐,那一堆东西都是村民送来的,什么都有,对了,还有自家酿的粮食米酒,咱们吃这烤乳猪啊,不用买酒了。”

云裳双眼放光,说:“我就说嘛,吃烤乳猪怎能没有酒呢,原来在那呢。”

楚楚向身侧不远处瞧去,那棵细直的槐树下果真一堆吃食,有酒有腊肉,还有晒得鱼干、菌菇,还有好些果子。

她说着:“怀秉哥哥,你怎么能都收了呢,他们经了水正是穷困的时候。”

“永阳,这你就不懂了,村民的好意你若不收他们会过意不去的,收了他们心里才舒坦。”

云裳也附和着,“就是,公主,你不懂。”

楚楚瞧着云裳一双眼睛都要跑出去贴在那烤乳猪上了,也不跟他们理论,这几天大家确实都累了,不过最累的人应是祁曼和谢晚亭吧。

他们却不在这。

祁曼这几日根本就没闲着,跑来跑去的给人医治,周边县衙也多少被波及,派不来人,玉塘县本就没几个药铺,那里的大夫又都年迈,腿脚不便的,这么多村民,多亏了有祁曼。

只是,她还是有些嫌弃盛怀秉和云裳,这些村民家里被大水冲的一干二净,这些东西定都是逃难时从家里带出来或是在没遭水的亲戚朋友家借来的。

她问着,“谢晚亭呢,他怎么不在。”

自从那日她在厨房跟他说,等她可以不作数的话后,这几日她很少见到他。

盛怀秉一边翻看着支架上的烤乳猪一边笑吟吟的说着,“去玉塘江了,今日怕是回不来了。”

云裳可惜的说着,“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说着,她和盛怀秉相视一笑,楚楚瞧着,他们笑的太贱兮兮了。

不禁冲他们轻哼了声,“你们两个憋着什么坏呢?”

云裳走到槐树下提了一布袋果子,随口拿一个吃起来,说:“公主,没憋坏,是想起从前我们在辽东的时候了,有次,粮草一直未到,将士们饥肠辘辘赶了许久的路,大人将剩余粮草都分给了将士,就我们这些人紧衣缩带的过活,世子有一天实在受不住了。”

盛怀秉冲云裳咳了声,还故意拉长了声调。

云裳改了口,继续说着:“世子和我还有秦杨都撑不住了,附近有一道观,里面养了好几只猪,我们就偷了两只小猪崽,一只烤着吃了,一只就养着了。”

楚楚眸子放大瞧着他们,还真偷过人家的猪崽。

怀秉哥哥竟还是这样的人。

“为何一只烤着吃了,一只养着了?”

云裳窘迫轻笑,“事情是这样的,我们逼着七陌给大人送了只猪腿,说是在山中猎到的野猪,结果被大人发现是偷来的,另一只没来得及烤,大人便罚我们一个月不沾荤腥,那只小猪崽就养在军中,只能看着不能吃。”

楚楚轻笑,眸中透着一丝慕色,说:“你们行军打仗还挺有意思呢。”

盛怀秉似也回忆起了当时的事,“还不是宁序那厮,他夜里去撒尿,闻到了味道,说我们不仗义没喊他,直接捅去大人那了。”

云裳也嫌弃的说着,“宁序就是个不讲究的,混账东西。”

盛怀秉道:“云裳,这可不敢骂,人家现在是辽东总兵,威武着呢,再说了,他除了那张嘴贱些,脾气臭些,爱找女人,也没啥缺点。”

楚楚听得认真,这,还没啥缺点。

只听盛怀秉又道,“诶,云裳,他不是还喜欢你来着,在战场上救过你的命,非要你以身相许?”

云裳面色瞬时变了,直接将手中吃的只剩一口的果子狠狠摔在地上,还啐了一口唾液,“‘呸’,那是个色痞子,世子,这么甜的果子,这么香的烤乳猪,你就别倒我胃口了。”

“好了,不说他了,不管他再怎样,都是咱们出生入死的兄弟,别恶心了。”

说着闹着,烤乳猪的香气愈发香浓了,云裳将酒提到石桌上,盛怀秉将火熄灭,直接扯了个肘子递给楚楚,说:“永阳,尝尝,绝对是你没吃过的美味。”

楚楚咽了咽口水,这味道确实闻着就很美味了,可她适才还说他们不该要这些东西,怎么也得推让一番,说:“我不吃,你们吃吧。”

盛怀秉直接又将手收了回来,唬她道:“你不吃,我可真不给你了。”

“吃,我吃。”白苏拿了圆盘从盛怀秉手中接过来,放在她面前,楚楚只是咬了一口,她就觉着不该嫌弃他们,烤乳猪真香。

肥而不腻,外皮酥酥脆脆,她吃的虽是肘子,里面皆是精细的肉,还是吃的满嘴油亮亮的,云裳见她吃的香,打趣着她,“公主,这些东西我们确实不该收。”

她这时却不在意了,“没事,明日你去街上买些礼也给他们送过去,礼尚往来。”

云裳:我可真会给自己找事做。

云裳与盛怀秉一边饮酒一边大口吃肉,颇有结义兄弟梁山好汉的架势,她也凑在一罐酒前闻了闻,这自家酿的酒着实与街上卖的味道不同。

“永阳,吃肉得配酒,这些村民的好意你得领了,他们可都是来送给公主这些东西的。”

白苏给她添了杯。

盛怀秉还想让她跟他们一样直接用碗饮,她回绝了。

“白苏、紫芍,你们别管我了,也去吃。”

她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一边说着。

随后又问:“祁曼呢,她这几日累坏了,让她也来。”

盛怀秉打了个酒嗝,随口说着,“她跟首辅大人一起去玉塘江了,回不来。”

她轻应了声。

几人用完烤乳猪,闲话许久,已是月明星稀,她本只想尝一杯粮食米酒的,可她心里堵得慌,就没压着自己,饮了一杯又一杯。

谢晚亭同祁曼去了玉塘江,还不回来了,孤男寡女的,又是那般般配,可如何是好。

都怪自己,还让他不要再等了,这下好了。

他再不会等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