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祁年在这里的第一个星期, 最后几天,本地发布了台风预警。

这对于剧组来说无疑是重大打击,因为每一天的开销巨大, 只要拍摄停下来,金钱就以难以承受的速度流失。

但是为了演员和工作人员的生命安全考虑, 剧组不能再进行室外拍摄, 只能加班加点调整拍摄安排,把室内的戏全部挪到这几天。

这就意味着,陆春方和郝俊要提前进入“蜜月期”, 他们的亲密戏也提前了。

喻修景这样和徐祁年说的时候, 徐祁年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温水, 还问他:“要不要?”

喻修景有点摸不准徐祁年的意思,还是凑过去, 点点头。

徐祁年就把杯子递到他唇边,杯沿抵在他嘴唇上, 他微微一仰头,徐祁年就跟着抬起手腕。

水平稳地流进喻修景口腔,他喉结动了动, 咽掉了。

“哥, 这几天你别去片场了。”刚刚喝了水, 喻修景的声音显得更加温和。

“还真的不让我去啊?”徐祁年还捏着杯子,带着点笑意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会生气的。”

喻修景噎了一下, 说:“但是你在我真的会演不出来……”

“好吧, ”徐祁年把水杯放下来, 摸了摸喻修景脸颊, “但是不让我去的话我一个人在酒店里也很无聊。”

现在外面台风天, 不宜外出。

“今天会收工很早的,我可以早点回来陪你,如果你需要什么就和绵绵说,”喻修景非常认真地给他提供解决方案,“或者你可以玩游戏,我让酒店送手柄上来。”

“好了,”他指腹温热,让喻修景觉得有些烫,“我自己知道,好好拍戏吧。”

喻修景一离开,徐祁年就开始联系心理医生。

主要是想要了解整个治疗流程,以及喻修景可能是什么问题。

越深入了解,徐祁年脸色就越沉重。

他想到他们再次相见以来喻修景的种种举动,想到那次在上海,他的经纪人和助理都已经找到自己这里,说喻修景因为拍戏状态实在不好,想到喻修景没有告诉他的事情,徐祁年就非常担心。

因为怎么看喻修景也不像是没有问题。

晚上喻修景真的收工比较早,徐祁年刚刚吃完晚餐他就已经卸了妆换回自己的衣服回到酒店。

只是明明是拍两个主角开心快乐的戏,喻修景看起来也没有比之前好一些。

快速洗完澡,喻修景坐上床。

徐祁年手里拿着一块平板在看剧,他就凑过去一些,分到一半徐祁年的屏幕。

“空调合适吗?”徐祁年点了暂停,“冷不冷?”

“没事……”喻修景摇摇头,又越过徐祁年手臂碰了下屏幕,让视频继续播放。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喻修景盯着屏幕的时候徐祁年在看他侧脸,明灭的光亮下,喻修景的眼睛像蒙上一层水雾,如同月光照在夜晚的湖泊。

“刚刚讲了这个女主角的爸爸,我觉得他这职业挺好的,你说呢?”徐祁年忽然问。

喻修景怔愣一瞬,啊了一声,尾调带着点颤抖。

他没发现徐祁年在看着自己,睫毛上下一碰,就掉出一滴眼泪。

徐祁年当即关掉平板,扔到一边去,伸手抱住他。

“怎么了?”他拍拍喻修景后背,喻修景的脑袋埋在他颈窝里,左右摆了摆。

“跟我也不说吗?今天不是去拍高兴的戏吗?”

沉默片刻,喻修景抓住徐祁年的睡衣,亲了亲他的脖子。

徐祁年明白他意思,揉了揉他后颈。

窗外风雨大作。

而室内,中央空调几乎没有声音地吹着凉风,喻修景枕在徐祁年的大腿上,脸贴着他小腹,手指还抓着徐祁年衣服,竟然很快睡着了。

因为睡眠,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热气,贴着徐祁年的皮肤也是温热的。这样的姿势让他有些呼吸不畅,所以脸颊略微粉红。

徐祁年把被子拉上来一截儿,摸摸他头发,单手给绵绵发信息。

徐祁年:【绵绵你好,今天拍戏的时候出什么事情了吗?小景情绪有点不对。】

绵绵:【徐老师好。今天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拍的部分也是两个主角比较甜蜜的部分。】

徐祁年:【谢谢你,以后小景在片场有什么事,麻烦你告诉我。】

没有什么事情吗?

徐祁年出神地看着喻修景。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似乎一直对各种各样的情绪尤其敏..感。

徐祁年把他的几缕头发拨到耳后,想起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喻修景好像并没有这样睡在他腿上过。

晚上徐祁年都会抱着他,徐祁年其实最喜欢把头埋在他胸膛,会喜欢亲吻他身上的所有地方。他两只手都圈着喻修景腰,即使是睡觉的时候,喻修景会被他抱得稍微高一些,手搂着他脖子或者脑袋。

如果喻修景睡不着,徐祁年就揉揉他后颈,或者捏捏颈侧,这样喻修景会觉得很舒服。

一些细小的片段渐次闪过,徐祁年很突然地明白了。甜蜜的戏份又怎么样呢?喻修景是觉得他们和那对主角很像。

再幸福,以后也还是会分开,这些甜加倍变成苦,而喻修景先尝到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喻修景才发现自己枕着徐祁年大腿睡了一夜。

他特别心疼,还没等徐祁年醒,就坐在他身边给他揉腿。

揉着揉着徐祁年睁开眼,往旁边一看,迷迷糊糊把喻修景捞过来压在自己身上,舒适地出了一口气。

“要去开工了吗?”

“没有……今天我醒得早。”喻修景还惦记他腿,手碰了碰,问:“哥你腿麻吗?”

“没事儿,别管……”徐祁年手臂勾着他脖子,“再睡会儿。”

之后几天,喻修景都挺正常的。

白天徐祁年一个人在酒店里,其实也不是玩,他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最后还是只能工作。

年假总共两个星期,在台风过境之后,徐祁年剩下的能够留在剧组的时间,也进入倒数了。

他还是没去看他们拍戏,但有几次去片场陪喻修景吃饭。

秦书文见到他反而有些拘谨,称呼从“徐老师”变成“徐哥”又变成“年哥”,反正就是紧张。

看到秦书文这副样子,徐祁年反而有些后悔之前跟他吃醋,因为这明明就还是个小孩儿,估计还是要找女朋友的那种。

喻修景似乎也是怕他生气,总是声音很轻地跟他说话,有时候趁徐祁年不注意,会凑过来偷偷亲一下,或者用嘴唇贴贴他身上,估计还以为徐祁年不知道。

徐祁年找绵绵帮自己借了辆车,趁着白天喻修景工作,他独自开车去了附近的花市。

这个季节还挺好找到百日菊的,徐祁年挑了几丛漂亮的,又去买了几个精致的花盆移栽,还抱走一大束玫瑰,都放在后备箱里。

他快要走了,走之前,想和喻修景说清楚一些事情。

开车回去的时候徐祁年心脏狂跳,他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在北冰洋的科考船上进行声学作业。

坐在车里仿佛能闻到玫瑰花的香味,徐祁年停在红灯前,忍不住笑了一下。

任谁看了他现在的样子,大约都会觉得他莽撞又青涩。

实际上,徐祁年只是爱了喻修景太多年。

把这样习惯的爱说出口,会让他觉得有一些隐秘的别扭。

然而事情没有徐祁年想象的那样顺利。

快到的时候他给绵绵打了一通电话,绵绵竟然和他说,他们找不到喻修景了。

第一秒徐祁年觉得惊讶,喻修景这么大个人怎么可能弄丢,第二秒他就开始慌。

“今天收工之后,景哥跟我说他想自己待一会儿,我就让他自己走了,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绵绵语气着急。

“大概几点?”徐祁年冷静地问。

“到现在,五个多小时了吧,一整个下午差不多。”

“我知道了,我觉得他自己有分寸,先别急,”徐祁年短暂思考之后说,“我们继续找吧。”

挂掉绵绵的电话,徐祁年马上拨给喻修景,然而打了好几次,他还是不接。

徐祁年先给他发微信:【在哪宝贝?】

【别吓我,跟我说个地方就行。】

【你这样回来我真的会生气。】

接着他又复制一遍发成短信。

对着绵绵再淡定,徐祁年也是担心的。

他先把车开回了剧组了解情况,那边实际上已经乱成一锅粥。

“徐老师您想想,有没有什么设备是和他绑在一起的?”绵绵问。

徐祁年打开手机,手指飞快地点:“我用一下查找功能。”

然而界面弹出来,他才反应过来。

已经这么多年了,就算都是一个系统,喻修景肯定也换了不止一次手机。

他不再是那个用苹果4的小孩。

徐祁年没由来地觉得烦躁。

他手里还捏着车钥匙,正准备走的时候,手机响了。

徐祁年和绵绵对视一眼,绵绵从终于松了口气。

电话是喻修景打来的。

“喂哥?”喻修景喘着气,“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自己出来转转,在这边遇到一家染坊觉得很有意思就进去了……”

徐祁年一直不说话,他就心慌。

“哥我错了,我马上就回来。”

“别回来,发一个定位给我,”徐祁年听到自己心里的大石头沉沉落地,“我过来找你。”

徐祁年把车开到门口,青砖白墙,喻修景就站在那道窄小的门面前。

看到有车停下来,他走过去,徐祁年便下了车,攥着喻修景手把人拉过来抱住。

“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喻修景拍拍他后背,“我真的只是心情不好出来走走,我想到你说你白天要出去。”

“那怎么不接电话?”徐祁年握着他手臂,又将人拉开一些距离,眉眼泛着冷气。

喻修景握着手机抬了抬,说:“没电了,我前面便利店要了一个充电宝才开机的……哥,钱还没给。”

徐祁年无奈地弹了一下他鼻尖,牵着人去便利店付钱。

那老板是因为认识喻修景,知道他是大明星才把充电宝借给他。

徐祁年带着人过去,问他多少钱,直接就把这个充电宝买下来了。

走到门口,喻修景还是有点不敢和徐祁年说话,声音很轻地说:“谢谢哥……”

徐祁年看他一眼,手指卡进他指缝,强硬地把两人牵手的姿势换成十指相扣。

他们走回车边,这里僻静,几乎不见路过的人。

“拍什么了伤心成这样?”徐祁年刮了刮他脸。

别人哭完可能能说自己没哭过,喻修景就不行。

他脸上红印子都没消,骗不了人。

“其实没什么……”

“嗯,”徐祁年看着他,把人抵到车门,“这部戏拍完,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我保证我一直陪着你。”

“啊?”喻修景没想到徐祁年会突然说这个,咬了咬嘴唇,“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

因为有些畏光,喻修景眨了两下眼睛。

他瘦了太多,一件简单的T恤下好像空****的好似游魂,徐祁年根本不敢去想他不在的这几年里,喻修景在多长的时间里是这样的状态。

“对不起……”喻修景很怕很怕徐祁年因为自己生气。

“真的对不起。”他靠过去,很轻地、带着试探地抱了抱徐祁年。

徐祁年没有回抱他,只是低着眼,盯着车窗,问他:“不想去医院,是不是因为李不凡?”

怀里的人一下就僵硬了,徐祁年一只手抱紧喻修景,另一只手反复地抚摸他的脖子,温声道:“我都知道了,可以和我说的。”

“对不起……”

“你知道我下午是去干什么了吗?”徐祁年亲亲他额头,喻修景仰着脸,眼圈已经有些红了。

“以后你把和我说的对不起换成另外三个字好不好?”徐祁年又亲他额头一下,拉着他绕到后备箱。

他舍不得松开喻修景的手,单手开了后备。

一大束玫瑰和几个花盆的百日菊,占了后备箱一大半的空间,花香扑面而来。

“现在你知道我想让你把对不起换成哪三个字了吗?”徐祁年侧过脸,看着喻修景咬住自己嘴唇,微微皱眉,抬手拨开了。

“别这样咬……”

“我爱你……”喻修景仰头望着徐祁年眼睛,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喻修景就哭了,手背贴着自己嘴唇,泪水盈满眼眶。

他怕这句话徐祁年比他先说,那样他会后悔很久很久。

“我们离婚之后……”喻修景想到手指上的那个纹身,把自己哭湿的手递给徐祁年看。

“这个是你的名字,我纹是因为我想一直爱你。我真的太不勇敢了……”他像一个急于展示自己,好朝大人讨要糖果的小孩,“我现在有很多钱,但是我可能没有以前那么健康……”

徐祁年连他这只手也牵住,好想和他说,小傻子,不会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爱我吧?

然而他只是低头在喻修景眼睛下缓缓亲吻,亲到他脸上眼泪少了一些。

“记不记得以前我和你说过,我会成为一个值得的人,那个时候我可能不是。”徐祁年抱住他,手掌摁着他的后脑勺,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让你等了很久,我觉得现在的我做到了。”

徐祁年改了当时的那句话,郑重地和喻修景说:“我是一个值得的人,继续爱我吧,好不好?”

他看喻修景哭,觉得其实无论什么时候,喻修景都没变。他的所有品质在时间的磨炼下让他变成一粒金子,可是无论他是石头还是金子,不管过去多久,不管他最终成为怎样的人,在徐祁年眼里都无比珍贵。

“不健康我们就慢慢变好,我带你去看医生,”徐祁年摸摸他脖子,只觉得自己眼眶也滚烫,“这么多年,你一个人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