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修景从杨怀那里拿了一叠自己的角色卡。北京有几家酒店, 里面住了很多正在筹备中的剧组。

他跑了几层,敲开一个个房间的门,递上一份角色卡, 再去打零工。

一直等一直等也没有消息,春节之前, 喻修景才突然被一通电话联系。

“你好我这边是《传人》的艺人统筹, 我们看了你的角色卡,觉得有一个角色适合你,你愿意过来试镜吗?”

《传人》是一部武打戏很多的电影, 喻修景去试镜的那个角色本身番位很低, 在演戏的过程中, 演员还要面临体重控制,按照剧组安排的拍摄顺序, 先瘦一些,然后慢慢胖一点长多一点肌肉。戏服很薄, 开机在春节前,又有大量需要吊威亚的戏和水戏,以及在正式开机之前, 所有演员都要参加剧组安排的训练。

完成试镜之后, 坐在前排的艺统突然说:“其实我们之前问过你, 但是被你公司拒绝了。”

喻修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们是什么意思。

这个角色他当场就拿到了。

但喻修景心里很清楚, 因为拍摄的条件原因, 这部戏在招募演员的过程中受挫, 但凡有选择, 他们不会给喻修景这个角色。

从房间里出来, 喻修景下意识打了杨怀的电话, 快要接通那一瞬间,他又挂掉了。

杨怀很快发短信来问:【怎么了?】

喻修景一向礼貌,这次却不想回复。

从进入星光千年以来,喻修景拿到了一些,但真的很少,远远小于他的预期。

这种少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或许他不适合演戏,这条路努力也走不通。

解约有可能吗?

喻修景想到合约上的违约金,又想到自己银行卡里的钱,想到徐祁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么辛苦,呼出一口闷气。

很快喻修景就进组了,一走就是三个月。

徐祁年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跟着导师在山里,信号不好,每次和喻修景打电话都断断续续的,有时候他俩一句话说八百遍都听不明白,两个人只好对着电话笑,一笑又能听清楚了。

一入夜,山里就冷得要命,那种冷给徐祁年好像不论穿多少衣服都没法缓解的感觉,是贴着身体,渗进骨头里的冷。

吃完晚饭,徐祁年拿着手机站在阳台上给喻修景打过去,问了没几句,喻修景就说他要进组了。

“这次可能时间长一点,因为我们还要先进组培训一下,比如吊威亚啊还有打戏之类的。”喻修景说。

谢天谢地徐祁年还是听清楚了“三个月”这个关键信息。

“什么时候走啊?”他忍不住皱起眉。

“马上就要走。”喻修景有点心虚。

他知道徐祁年再几天就能回来,但是他们时间又刚好错开,这样一来二去,很久都见不到了。

“……好吧。”徐祁年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喻修景也没办法。

“我春节不能回去了,”喻修景说,“那你呢?留在北京还是回家?”

“回重庆吧,”徐祁年点了根烟,“你家楼下的房子我还没退。”

这话把喻修景惊讶到了,他完全没想过徐祁年到现在还没推掉那间房。

“房租多少啊?”他语气不自觉严肃了一些。

徐祁年咳了下,说:“不多……”

“多少?”喻修景又问。

“真不多……反正每个月我在培训机构那边能拿几千块的。”徐祁年吐了一口烟。

他这声音就是要自己撑着的意思,喻修景有点生气,一冲动,就说:“九千是几千,两千也是几千。你这几个月别再往卡里打钱了。”

徐祁年反而笑了声,说:“那又不是你的卡,那是我俩的卡,我往我卡里打钱有错吗?”

“什么我们的卡,你就没用过算你的卡吗?”这下就算是徐祁年也听出来喻修景认真了。

“别啊宝贝,”徐祁年缓了缓嗓子,“真的,还好,我出去做兼职的钱能给够房租,不要担心。”

“可是你都不告诉我到底具体多少,你又没有生活费,你生活费学费都要自己挣,你都打给我了你又不用那你怎么过的,”喻修景急得声音都哽咽了,“你就没想过我特别担心吗?你换个位置想想,要是我干你这种事,我一个月往卡里打十万你不担心吗?”

“我打两千五是真的挣钱了,你要是打十万那我得怀疑你是不是干坏事儿了,”徐祁年安慰他,“真没事,真的,学费有奖学金。”

喻修景突然开口把他打断,“我有十万。”

徐祁年还想说话,一开口,喻修景把他电话给挂了。

得,小景第一回 发脾气。

徐祁年叹了口气。

每次喻修景拍完戏都会告诉徐祁年他拿到多少片酬。

大学的时候喻修景出去做群演,价格也就七八十一天,一个月差不多能有四五百块钱。

看上去喻修景是忙了整整四年,其实大学里能用钱的地方很多,就算他很节省,也流水一样花出去了,根本没有攒下什么。

在星光千年拍了点戏之后经济状况好了很多,片酬最高的是那部演主角的戏,但他们剧组本身就给不了多少钱,还要被公司分走大头。

加上房租水电吃饭买衣服各种各样的钱……徐祁年每个月存进两千,喻修景其实也很少去用那张卡。

说起来是演员,是一个听上去很挣钱的行业,但能挣钱的都是站在聚光灯下的人,不是灯光边缘的人。

谁也没有过得很轻松,徐祁年太知道了。

他们就这么开始冷战,喻修景想了想,觉得这应该是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

念大学的时候他身边的同学们谈恋爱就经常冷战,甚至包括季一南和李不凡,从小一起长大,没谁比他们更互相了解了,就这样也总是吵架。

喻修景还在想徐祁年真好,他们几乎从来不吵架。

过了几天,喻修景又给杨晴打电话,说这个假期不回家的事情。

杨晴那边挺安静的,说话甚至带着回声。

“是接到戏了吧?那也好,”杨晴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那你是整个春节都没办法回来了吗?”

“对。”喻修景觉得妈妈状态有点奇怪,所以问了句:“怎么了吗?”

“没事啊,”杨晴说,“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就好,我跟你爸实在是帮不了什么忙。”

“不用你们帮忙,我跟年哥挺好的,再过几年吧,我们应该就能在北京稳定生活了。”喻修景笑笑。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给父母打电话了,之前是因为工作有些忙,后来没戏拍,他又去做家教,闲下来的时间也觉得自己状态不好,就一直没找他们聊天。

“妈,我爸呢?在干什么?”

“哦,他上班啊,还能干什么。”杨晴说。

喻修景:“那小卖部最近生意好吗?”

“哎,还可以,你不也知道生意最好的时候就是过年这段时间吗?”

聊了没几句,杨晴那边就说有人买东西,挂掉了电话。

进组当天,喻修景忍不住先给徐祁年发了消息,说他进组了。

徐祁年也回复得很快,让他好好照顾自己,还说他会回重庆。

两边看起来都没什么异常,就跟这件事轻飘飘揭过一样。

进组的前两个星期,所有演员都要参加训练,剧组为他们请了专业的人指导。

喻修景也是第一次接触专业打戏,刚开始几天都很紧张。

每天训练很累,导演没有对任何人放低要求,天天来现场看,喻修景不敢表现不好。

两个星期总算过去,剧组放了一天假让他们修整,喻修景没有好去的地方,就留在酒店里睡觉。

浑身像散架一样,他的角色在拍摄初期还要求很瘦弱的身材,这些天训练那么辛苦,喻修景尽管很饿也不敢吃东西,精神状态都有些差。

睡了大半天,他总算好了点,一醒过来就给徐祁年打电话。

之前冷战的事情也不记得了,在家里的时候喻修景难受了会想到爸爸妈妈,现在是想到徐祁年。

“年哥……”喻修景嗓子还很黏糊。

本来徐祁年还在想他们吵架的事儿,但一听到喻修景这个声音,只关心他在剧组里过得到底怎么样。

“我在,你们训练完了吗?”徐祁年问。

“对,今天放假,我在酒店一直睡觉,刚刚才醒。”喻修景一边说话一边爬起来靠在床头,现在饿得肚子瘪了,一摸好像就剩下一层皮。

“你要注意点身体。” 徐祁年说。

喻修景抿了抿唇,又不敢和徐祁年说他这段时间还要减肥,只好嘴上答应。

“还在生气吗?”徐祁年主动提起,“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了,也没见到你……”

“没有生气了,我也有问题,”喻修景捏着被子,“我很想你的。”

“嗯,”徐祁年松了口气,“我也想你。”

“我还有个好消息跟你说。”徐祁年原本想如果喻修景还闹别扭,就先把这件事说了,怎么样喻修景也得跟他聊一聊。

“什么啊?”喻修景还有点紧张。

“就是我最后一年有一个去国外交换的机会,”徐祁年也忐忑,“你觉得……”

“真的吗?”喻修景语气听上去比他还激动,“是、是免费的那种吗?”

徐祁年忍不住笑了,“当然是。”

“要是要花钱你也得去,国外是不是生活费挺高的。”喻修景脑子还很乱,但很替他开心,同时在想要和杨怀说帮他多接一点戏。

“可能吧,先不担心这个,”徐祁年说,“过两天我就回重庆了,我还没和叔叔阿姨说,我去看看他们吧。”

喻修景的思绪被拉回来,“我进组的时候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怎么说呢,就感觉她有点儿魂不守舍的。”

徐祁年嗯了一声,道:“可能是这段时间太忙,没关系,我回去帮忙就是了。”

有徐祁年这句话喻修景放心多了。

徐祁年也想过要不要在北京陪喻修景过完春节再走,但这个剧组管理严格,喻修景也不是什么能说得上话的演员,徐祁年没办法见到他,所以春节他们只能分开来过。

因为时间太紧张,除夕当天剧组还在拍戏,要到晚上才放假。

喻修景从进组开始就减肥,到拍戏的时候身材已经合格了,但也要保持。

天气很冷,他穿着单薄的戏服,刚刚从威亚上下来。

今天全是要吊威亚的戏,喻修景被风吹得四肢僵硬,下来以后绵绵赶紧跑上去给他披衣服倒热水,不注意碰到他手背,绵绵都被冻得缩了一下。

喻修景在羽绒服下发着抖,那杯水很烫,是绵绵刚才去烧好的,但他竟然也这么凑着喝下去了,烧灼感沿着喉咙滚到胃里,让喻修景觉得嗓子有点疼。

他两只手都被冻紫了,尤其是指尖,因为状态太差,连导演也过来关心,把旁边剧组准备的热水袋又塞了一个给喻修景。

绵绵跑到车上去拿了绒线帽,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给喻修景戴上。

“下场戏还可以吗?”导演问。

下一场是今天的最后一场,拍完就可以收工,回酒店吃年夜饭了。

喻修景点点头,牙齿不打颤了,但还是忍不住抖,全身上下,他只有两只眼睛还很亮。

导演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要出口的话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这就是他要的状态,喻修景和角色要一起到达极限。

天色逐渐暗下来,喻修景站在院墙外,听到了师父和大师兄的对话。

他终于知道了师父对自己的评价,也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那个“传人”。

能走到那个位置的人只有一个,但这个人不是喻修景。

他不怪任何人,只是难受,自卑又倔强,便发了疯的练习那些招式。

天寒地冻,雪水凝固成冰锥。

喻修景满手是伤,最终摔到在雪地中。

他握着拳,狠狠捶了几下地面,压抑地掉眼泪,又恨这样脆弱的、无法面对挫折的自己,塞了一把雪到嘴里,不想再哭了。

这场戏反反复复拍了五次,每一次导演都说没到没到,喻修景整个人都哭得很疲惫。

最后一次,他手指在地面上抠得出了血,导演终于喊了咔。

工作人员跑上去给喻修景披衣服,绵绵是最心疼的,恨不得上手给喻修景捂热了。

他们把他快速送回酒店,让喻修景去洗热水澡。

温度调到最高,喻修景竟然还觉得不够。

身上没感觉到烫,反而是密密麻麻的疼,像细针一样。

冻过头了就会有这样的感觉,喻修景这个澡洗了很长时间,最后他觉得两只手都在发痒。

穿衣服的时候喻修景看了看自己身上,为了拍这部戏,他瘦了很多,几乎就没什么肉了,身上也留下很多伤,有长时间吊威亚弄出来的淤青,有摔倒的戏和打戏留下来的细小伤口,但是喻修景并不觉得疼,也不会格外在意。

他只是觉得每一天都在坐有进步的、值得的事情,好像每每感觉到累,他就会离梦想近一点,离和徐祁年衣食无忧快乐生活近一点。

此刻站着也能睡着,喻修景赶紧穿好衣服推门出去。

绵绵和剧组里的医生在房间里等他,医生给他处理了身上的伤口,开了一些感冒药,吃完之后喻修景就睡着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手机上有好几条消息,有绵绵的有导演的,还有一些其他工作人员的,都是叫他去吃晚餐。

好事就是春节之后喻修景就要长胖,所以从年夜饭开始,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吃。

脑子还有点晕,喻修景坐起来缓了缓,才换上衣服去楼下餐厅。

被剧组包下的房间里人已经走了很多,剩下的只有导演那桌。

喻修景走过去,他们都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

“小景来了,”导演朝他招手让他坐下,“我们让餐厅给你留菜了,马上上。”

“不用这么麻烦。”喻修景笑了下,心里还是感动。

“这段时间你太辛苦了,你助理说你睡着了我们就没上来叫你。”导演说。

能让导演解释几句,喻修景已经觉得很隆重了。

吃到后来,导演也拉着他喝酒,喻修景明说自己不能喝,但没办法不给面子,还是喝了小半杯。

导演让服务员给他上了一碗饺子,才跟其他人一起走了。

绵绵过来陪喻修景吃饭。

这段时间喻修景节食都习惯了,突然让他吃很多他也吃不下,现在就抱着这碟饺子,吃着吃着想起徐祁年。

他应该昨天就已经回重庆了,也没见来个电话。

房间里正好没别人,喻修景就给徐祁年打,那边响了一会儿才接通。

徐祁年喂了一声,喻修景就觉得好像很久没听见他声音,都恍惚了。

“哥……”

他这么黏黏糊糊一叫,绵绵觉得自己该走了,站起来指了指门,喻修景就点点头。

“在剧组里怎么样啊?”徐祁年一上来就问他。

“挺好的,晚上吃年夜饭我睡过了,刚才下来,被拉着喝了点酒,现在在吃饺子,就想到你了……”喻修景话都有点多,一句跟着一句的,他不说徐祁年也能听出来是喝酒了。

“哦,”徐祁年清了下嗓子,“没事儿就好。”

“没事儿。”喻修景塞了一个进嘴里。

“打戏受伤没?”徐祁年又问。

喻修景声音模糊地说:“没有……我演的就是个配角,没什么事儿。”

其实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指上的伤口就疼了。

是最后那场戏抓地板抓的。

筷子差点儿没拿稳,喻修景把筷尖往饺子里一戳,总算稳了。

“那个,我还有个事情跟你说,”徐祁年顿了下,“就是我昨天回了重庆,然后我觉得该给爸妈买点东西。”

喻修景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声爸妈徐祁年叫的是杨晴和喻国文。

“啊,”他心里挺惊讶,但也是高兴的,“好啊,是应该买的,我都忙忘了。”

“那我刷卡里钱了,免得你老是说我不用。”徐祁年说。

“好啊,你刷,不用跟我说的。”喻修景吞下嘴里的饺子。

“我就是跟你汇报一声,”旁边好像有人叫了声徐祁年,他就说,“零点的时候你要是还醒着我们就再打一通电话吧,要是你睡着就算了。”

“嗯嗯,哥新年快乐,给我爸我妈也带一句,我等会儿回去给他们打电话。”喻修景说。

“不用了,”徐祁年叫住他,“反正他们就在我身边,要不然你现在说吧。”

“好啊,”喻修景问,“要不然我们开个视频?”

“啊……你家里网不行,网要攒着看春晚。”徐祁年说完就把手机递到了杨晴那里。

“晚上吃得怎么样啊?剧组年夜饭应该还可以吧?”杨晴问。

“还可以的,我在吃饺子,不过我还是更想吃汤圆。”喻修景盯着面前这碟饺子,已经不太有胃口了,但又不想浪费粮食。

“你什么时候回家来妈给你做就好了,”杨晴说,“你爸也在,他跟你说几句话吧。”

喻国文声音听着有点虚弱,喻修景和他聊了几句问他怎么了,喻国文就笑了笑,说:“最近感冒了,在吃药。”

“哦,”喻修景没有多想,“感冒药是会头晕,那你早点睡觉。”

“好,新年快乐。”喻国文说完,徐祁年又和喻修景聊了几句,两边就挂了电话。

房间里安静下来。

因为是整个剧组的聚餐,这个房间特别大,能放下整整五张大圆桌。

喻修景坐在角落这边,一抬眼能看到整个包房。

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喻修景夹了一只饺子,筷子和瓷碟碰撞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饺子还是热的,蘸碟里是醋不是他喜欢的辣椒油,但是也没关系了。

在片场待了这么长时间,这是喻修景第一次觉得这里无比陌生。

不适应有时候就是来自于一瞬间。

喻修景站起来离开,门外守着的服务生们才走进去收拾碗筷。喻修景和绵绵发消息说自己回房间了,让她不用再过来。

洗漱完,喻修景躺在**,接了一通李不凡的视频电话。

他和季一南在酒店里,他们出国玩儿了,那边还是白天。

“小景小景!”李不凡和他打招呼。

“我在剧组里。”喻修景说。

之前他们四个人拉了个群,有重要的事情都会在群里说,比方大家的春节安排。

“你最近是不是都没看我视频?”李不凡还在说话,旁边季一南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水果。

他鼓着腮帮子继续说:“有好多里面一哥都出现了。”

“最近太忙了。”喻修景一边说一边退出去翻他微博。

李不凡的粉丝现在越来越多,微博里一般都是他玩极限运动的视频,其他内容就是转发喻修景演过的戏的宣传。

李不凡也看出他在干什么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你和年哥还好吗?”

“挺好啊,”喻修景关掉微博,眼睛看向屏幕,“怎么了?”

“没事儿,”李不凡笑笑,“你俩太幸福了,这么小就结婚。”

“但是……”喻修景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冒出一个“但是”来。

“刚毕业很正常,”季一南在旁边说话了,“等年哥毕业工作以后就好了。”

好像所有人都这样说,喻修景心里也同样怀抱这样的期待。

徐祁年也工作就好了,他这样的学历肯定会有高薪,没有经济压力之后一切都好了。

可是有时候喻修景想想,为什么期待不能在自己身上?为什么徐祁年要一个人背负这么多呢?

他又想到他们之前那次吵架,压力在自己身上和在别人身上,心态是不一样的。

喻修景觉得他实在是需要和其他人聊聊,所以就简单说了。

说完之后李不凡笑了,“你就是想太多,别有愧疚感,你们都结婚了啊,虽然是两个男生,但是你想,你们是高中同学,然后又谈了这么长时间的恋爱,能走到这一步的恋人不多了。”

“而且啊,”李不凡把他那块水果咽下去,“你们已经是一个家庭了,所有事情都应该共同承担的。”

喻修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个什么,小景啊。”李不凡叫他。

“怎么了?”喻修景一抬眼,看季一南揉了揉李不凡的头发,离开了镜头。

“就是……我可能很长时间都不回来了。”李不凡说。

“什么意思?”喻修景懵了。

“就是字面意思,我那个……”李不凡抿了抿唇,“就是我想留在国外了,一哥的话很快会回去。”

“啊?”喻修景还是没反应过来。

他们不是感情很好吗?季一南还在念书,如果李不凡留在国外,那他们不是要异国恋吗?

“反正我和一哥说好了,我们暂时先这样。”李不凡低下头有点不敢看喻修景。

震惊过后,喻修景缓了缓,问:“那你们……还在一起吗?”

“在啊,”李不凡抓抓头发,“在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季一南,悄悄和喻修景说:“反正我是爱他的。”

爱这种字眼儿,喻修景不像李不凡这样能很容易就说出口,但是听到的时候还是会短暂感动。

他们两个谈恋爱的模式好像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喻修景也没有试图理解。

“好吧,好吧,”喻修景说,“反正你们别闹了。”

“不闹……”李不凡突然又很认真地和他说:“小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嗯,”喻修景点点头,“你也是。”

“所以你要好好生活,我相信你,你肯定能成为大明星,以后很多人会认识你,”李不凡说,“年哥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我觉得你俩挺好的,你们得好好过下去。”

那天晚上李不凡突然和喻修景说了很多话,都是从前喻修景以为他不会说的。

李不凡没有这么感性,对未来也没有这么多担心,他一向活得随心所欲,今天却有些不像他了。

挂了电话,喻修景还是感到奇怪,想了一会儿,他打给徐祁年。

这时已经快到零点,他先和徐祁年聊了聊李不凡的事情,徐祁年听完也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让他先别担心。

“都是成年人了,再说李不凡现在经济状况挺好的,如果是他喜欢的事情就让他做吧。”

喻修景说好,笑着和徐祁年讲:“李不凡说你特别有责任心。”

“真的吗?”喻修景也笑了一声,笑完就沉默了。

“没事吧?”喻修景问。

“没事,就是有点想你了。”徐祁年清了清嗓子。

喻修景想到李不凡和他说他很爱季一南,忽然觉得自己表达太少。

“年哥,我爱你。”喻修景说完,自己先脸红了,一翻身裹在被子里。

徐祁年那边长久失声。

半晌,他才说:“我也爱你,小景,我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