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修景的团队订好了在看秀期间使用的酒店, 当天徐祁年很早就被接过去。

喻修景到的比他更早一些,已经在椅子上坐好,正在化妆了。

“我也需要吗?”徐祁年走过来站在喻修景身边。

他面前就是一面大镜子, 化妆师在旁边,握着一把小刷子往喻修景脸上扫东西。

喻修景听见他说话才睁开眼, 看起来像是没有睡好, 眼睛里全是血丝。

徐祁年皱了皱眉,问:“几点睡的?”

“昨天有个工作拍到很晚。”喻修景不太有精神,本来是想趁着化妆的时候睡一会儿的, 现在徐祁年来了, 他又没心思睡了。

“等会儿戴个美瞳就好了。”

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招呼徐祁年, 邀请他坐下来。

另外一个化妆师走到徐祁年身侧,说:“您不用怎么化, 只是要做一下造型。”

徐祁年刚坐下没多久,容悦就过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邬祺,今天的邬祺穿的也是西装,只不过没有那么正式。

邬祺第一眼看的是徐祁年, 他们对视半秒, 就都和没注意一样移开了眼神。

“麻烦您这么早过来。”容悦将旁边助理泡的咖啡递给徐祁年。

“平常工作时间也差不多。”徐祁年说。

那口咖啡没加糖, 很苦。

邬祺对徐祁年轻轻点了下头,走到喻修景身边去, 跟徐祁年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几点睡的?”

“有点晚。”喻修景说。

“那你休息会儿。”邬祺没有再和他说话, 跟容悦一起在外面沙发上坐下来。

房间里安静了, 喻修景闭上眼眯了一会儿, 快要睡着的时候化妆师小声和他说:“喻老师可以了。”

虽然徐祁年来得晚一些, 但他的妆简单, 也已经好了。

喻修景站起来,和徐祁年说:“我们去换衣服。”

设计师给他们准备的并不是礼服,反而是相对简单,休闲却有设计感的衣服。

宽松的白衬衣加镂空黑马甲,裤子只到膝盖,配帆布鞋,鞋带颜色不同,抽得很乱,鞋子也飞起很多毛边,这是喻修景的。

徐祁年的衬衣和他的一样,外套绸质宽松西服,长裤皮鞋。

相对喻修景的衣服,徐祁年的服装在款式上更正式,但也比较随意。

不管是颜色、风格还是面料,两个人搭在一起,很能看出cp感。

他们一起从房间走出去,邬祺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容悦眼睛亮了亮,招手把摄影师叫过来。

“先在酒店里拍几张。”

听到说要拍照,喻修景正想说话,徐祁年忽然抬手,虚搂着他腰,低声说:“走吧。”

喻修景的团队人数其实很多,只是他一般不喜欢太多人跟着,所以平常的行程都是能少人就少人。像出席这样的活动,喻修景身边一定会有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会时常用拍照或者摄影的方式留下一些花絮,好用于以后的宣传工作。

摄影师将窗帘拉开,此刻窗外阳光正好。

他先给喻修景和徐祁年分别拍了照片,再让他们站到一起。

“两位老师,靠在落地窗上我们试一下。”摄影师手举起来比了个位置。

知道喻修景和徐祁年已经离婚的人很少,至少不包括喻修景身边这些经常会换的工作人员。

喻修景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徐祁年,徐祁年明白他的意思,手指动了动。

“过来啊。”

他们往落地窗上一靠,徐祁年和喻修景挨得很近,手臂贴着手臂。

工作这么多年,喻修景早就有了面对镜头的能力,甚至不需要摄影师提示,就能给出很好的状态。但旁边多了一个徐祁年,他忽然什么都不会了,只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呼吸起伏。

“这样吧,我们先来一点自然的照片,两位老师靠拢一点,身体侧向对方朝中间收,我们这里简单拍一下就好。”摄影师说。

他们按照摄影师的要求摆了姿势,摄影师拍了几张,看片的时候忽然说:“徐老师你衣领能打开几粒扣子吗?”

“可以。”徐祁年低头解掉两粒纽扣。

“领子再弄一下。”摄影师手在空中比划半天,徐祁年尝试拨弄,但也没弄出他要的造型。

喻修景靠过来,低着头给他理,摄影师趁机抓拍了几张。

“对对,这个领子就是这样,要那种松散但不凌乱的美感。”

摄影师一边夸张地说话,一边又给他们拍了一些。

“稍微站得有层次感一点,对喻老师往外一些,徐老师靠着窗就可以。”

“好,”摄影师很满意,“先来一张两个人都看镜头的。”

闪光灯不断地亮起。

“再来几张,喻老师您看着镜头就好,徐老师麻烦你稍微朝喻老师那边偏一点,可以站得随意一点,但是眼睛看着他。”

“啊对对对对……”摄影师拍了很多张。

因为两人服装的原因,这几张照片里喻修景显得比较俏皮,徐祁年更严肃一些,但看着喻修景的眼神却柔和,像剪不断的丝线。

在酒店折腾半天总算出发,容悦在车里和他们说了一下今天大致的流程。

“徐老师,您全程跟着小景就好,红毯也是和他一起。”容悦温和地提醒:“等会儿可能需要徐老师稍微配合一下,那么多镜头面前,和小景不要显得太陌生了。”

因为容悦说的这些话,喻修景不可避免地觉得尴尬。

他听到徐祁年说好,忍不住悄悄看他,可是徐祁年眼神又很平静,好像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很快就到了秀场外,能看到道路两边都是穿着精致的人。

他们的车暂时停下来,化妆师先完成了补妆,安保拉开车门,下车之前,喻修景回头看着徐祁年,和他说:“年哥,不会出什么事的,跟着我就好,你如果不习惯也没关系。”

说完他就下了车,朝两边的媒体点点头。

徐祁年跟着他走下来,轻轻揽住他的腰。

他不懂怎么看镜头,不懂怎么照相,只是靠近一些询问:“我说过了没关系的,这样你可以吗?”

“可以。”喻修景恍惚地眨了下眼。

?这几乎是喻修景走过最短的红毯,他却觉得实在很长。

徐祁年的手掌其实并没有完全放在他腰上,但还是持续地为喻修景带来温热触感。

他们去签名的时候才分开一些,进了秀场,工作人员引着两人在第一排入座。

喻修景一边是徐祁年一边是邬祺。

正常秀持续时间只有一个多小时,到最后设计师狄兰才走上台。

他个字很高,金发碧眼,中文不太流畅,但基本能说。

狄兰先介绍了一下这个系列,讲述了自己在设计这些衣服时的故事,表达了感谢,最后提到喻修景。

“老朋友们都知道我要说到谁了,”狄兰笑着在场下找喻修景的身影,“实际上他最近要过生日了。”

狄兰终于看见了喻修景,在对方无奈的表情下拍拍他的手臂让他上台。

喻修景站起来,下意识看了一眼徐祁年,要走的时候还是不放心,靠过去在他耳边说:“我过去一下。”

徐祁年还没说话,喻修景就被狄兰拉走了,狄兰手里拿着话筒说他:“哎呀别看你老公了。”

周围一片哄笑声,喻修景反应过来,也不好意思,眼睛没再往台下落。

“提前祝我们小景happy birthday!”狄兰挥了挥手。

时装秀完美落幕,结束之后喻修景被很多模特邀请合影,徐祁年落单,狄兰去和他打招呼。

“其实小景已经很高了,我没想到你比他还要高一些。”狄兰说。

他中文太别扭,很多词语也不会说,就问徐祁年:“我能讲英语吗?”

“可以,”徐祁年也换成英文和他交流,“可能是因为我是北方人吧。”

狄兰抱着手臂跟徐祁年闲聊,他人很热情又会聊天,带着徐祁年说了不少话。

喻修景就在离他们不换的地方和别人合照,但余光一直看着徐祁年和狄兰。

有几次他回头的动作太明显,狄兰轻轻笑了,和徐祁年说:“他在看你。”

“我知道。”徐祁年望过去,但半空和喻修景的眼神一对上,喻修景又躲开了。

“你们好奇怪啊……”狄兰真心地说,“小心翼翼的感觉,结婚之后就这样相处吗?但是也很有意思,好像和别人都不一样,又不比别人表现得少。”

“表现什么?”徐祁年问。

“我爱你啊。”狄兰一偏头,一个模特朝他招手。

“我先过去了,等下我们一起喝酒。”

秀场里仍然很吵闹,镜头也很多,徐祁年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和喻修景发消息说了一声就转身往外走。

路过他的有些人会回头看他一眼,徐祁年后知后觉地将口罩拿出来戴上。

走廊上他看到一间吸烟室,虽然身上没有烟,但还是推门进去。

房间里就坐了一个人,正在打电话,徐祁年只看他的衣服,也认出了是邬祺。

他走过去在邬祺旁边坐下,邬祺把放在桌面的烟盒和打火机推过去,继续打电话。

徐祁年没有客气,抽出一根来点着,很慢地抽着。

邬祺这通电话没有打多长时间,挂断之后,他一根烟刚好到头,摁进烟灰缸里。

“你好,”邬祺说,“我见过你,小景手机上有你的照片,实在不多。”

徐祁年吐出一口薄薄的烟雾,也没看邬祺,说:“我没见过你。”

“我第一次见到小景的时候,你们应该已经离婚了。”邬祺隔着薄雾,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

“那个时候他是很可怜的一个小孩儿,连表情都特别茫然。”

徐祁年淡淡地说:“他不是小孩儿。”

“刚开始我没想过是因为感情问题,因为他看上去也不像会有什么感情问题的人,我觉得可能就和其他人一样吧,在圈子里找不到出路,他情绪比较敏感,这样也正常,”邬祺笑了一声,“后来看见你照片我才知道,我当时很懵,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结果来晚了。”

徐祁年没有说话,但也不抽烟了,香烟夹在手指里静静燃烧,浅灰色的雾缕缕飘上天。

还剩下大半根烟,被他摁进烟灰缸,熄灭了。

邬祺站起来扣好了西服的扣子,推门离开。

手机突然震动一下,徐祁年打开来看,是喻修景问他在哪里。

他低头回复:【吸烟室。】

烟草的味道还在空中漂浮着,包裹住徐祁年,让他模糊地想起和喻修景分开这几年,时间就像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流逝。

他去国外交换一年,在北冰洋上漂了两年,再回到国内工作两年,等他总算觉得卡里有积蓄的时候,才恍然发现已经和喻修景分开五年了,原来再长的时间有时也只是弹指一挥。

走的时候他心中尚且怀着一些怨气,身边没有喻修景的时间,徐祁年仍然过得忙碌,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似乎还是那些。

突然回来,他才后知后觉所有事情都变了许多。

门被人推开,徐祁年抬起头,看见喻修景走进来。

他看到徐祁年脸色很冷,以为他是自己待得不开心,就问:“你还想再坐一会儿吗?没关系的。”

徐祁年本来想说没事,又改了主意,让喻修景坐过来。

沙发陷下去一块,喻修景身上好像还带着一股空调冷气,把空气弄得凉飕飕的。

“你身上冷?”徐祁年问。

“啊?”喻修景有点没反应过来,顿了顿,说:“不冷。”

徐祁年嗯一声,没再问了。

他让喻修景坐过来,但是又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

喻修景靠在沙发背上,慢慢思维有些分散。

徐祁年就在他身边,这个不大的房间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中漂浮着徐祁年刚刚点的烟的味道,对方的呼吸声不大,但是此刻这样特别安静的情况,喻修景又能听见,不自觉就跟着徐祁年调整了节奏,一起一伏。

从前只要是在公共空间里,他几乎很难完全轻松,怕突然出现粉丝,怕有他没发现的镜头,怕什么行为被放大解读。

但是只要徐祁年在,喻修景就会本能地觉得安全。

本来就没怎么休息好,他很快沉了眼皮,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徐祁年说:“睡会儿吧。”

醒来的时候,喻修景觉得周身温暖,缓缓睁开眼,他下意识动了动,鼻尖隔着布料抵上一片坚硬。

“醒了?”徐祁年的声音在头顶清冷飘过。

睡着之后喻修景不知道怎么就靠到徐祁年手臂上了,身上还搭着他的外套。

“我……”喻修景一出声发现嗓子哑得厉害,咳了一声,“睡了多久了?”

他手撑在柔软的沙发上坐好,低了低头,用鼻尖轻轻碰了碰徐祁年的外套,才抬手摘下来,递给他。

“不久,半小时。”徐祁年接过衣服,没有马上穿。

突然醒过来,喻修景没缓过神,眨了两下眼睛,又靠在沙发背上坐了一会儿。

徐祁年也没有说话,他们只是又安静地坐着。

空气的流转变得缓慢,喻修景觉得烟草的味道散了很多,头微微地发疼,但还在忍受的范围之内。他们之间隔着一拳距离,喻修景的手掌搭在沙发上,悄悄地朝徐祁年那边挪了挪手指。

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一声,喻修景抬手撑了撑额头,说:“我们出去吧。”

徐祁年站起来,抖了一下外套穿好。

给喻修景发消息的人是狄兰,他刚刚和模特们合影完,找找他们拍照,又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了,问容悦和邬祺也都不知道。

等喻修景总算从走廊里出来,狄兰跑上去,问他:“去哪里了?”

“那边吸烟室。”喻修景身后跟着徐祁年,狄兰看了一眼徐祁年,笑了笑,拍拍喻修景手臂,低声跟他说:“ok我知道了。”

喻修景觉得他表情奇怪,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有点懵地低了低脸。

许多媒体还在现场,就等着喻修景出来采访他,见他出现在狄兰身边,纷纷围上去。

狄兰知道喻修景不太喜欢这种采访,所以走过去解围,说他们还要单独合影,在安保的配合下把喻修景和徐祁年带进后台。

模特们在这边换掉了衣服,现在后台还算比较安静,摄影走过来给他们拍合照。

有了狄兰,喻修景和徐祁年站在一起面对镜头,不再像之前那样尴尬。

狄兰先是站在他们中间拍了几张,又自觉站在喻修景旁边合影,最后让他们单独拍几张。

喻修景说不用了,解释徐祁年不太喜欢拍照,但狄兰好像不太信,反而笑了,问:“是和我不熟吗?你们怎么表现得这么陌生?就跟我那个好多年不见的姐姐突然飞过来看我一样。”

他提了这样的比喻,喻修景不太知道要怎么处理,为难地看了看徐祁年。

他们这个时候还站得很近,徐祁年的袖子贴着喻修景的袖子。

“拍吧,没有关系。”徐祁年已经算不清楚自己今天到底说了多少次没事没事。

他隔着衣服牵起喻修景的手腕,将他往身前带了一些。

“要怎么拍?”徐祁年问。

“都是情侣了,站近一点。”狄兰把喻修景推过去,徐祁年怕他摔了,接住他另一边的手臂,看起来像把喻修景圈进怀里。

狄兰说这样很好,让喻修景笑一笑,但是徐祁年可以不用,最好侧一点头,眼睛看着喻修景。

徐祁年说好,眼神落在喻修景脸上,手松开了一些,从小臂滑到他的手肘,又轻轻握住。

喻修景有些紧张,徐祁年感觉到了,因为他呼吸变得急了一些,眼皮也失常地抖了抖,虽然尽力看向镜头,但其实还是在走神。

闪光灯亮了很多次,狄兰很开心地拍了拍手,说可以了,又问这几张照片能不能让他发到网上去。

徐祁年放开喻修景,但没有动,喻修景转身去回答狄兰的话题,本来可以再走近一些,也没有挪步。

结束之后他们用后台换掉了衣服,交给绵绵拿去还,才跟着狄兰去午宴。

时间已经很晚,到下午了。

午餐是自助,喻修景虽然饿,但还是没有挑热量高的食物。

他们和狄兰一起坐在靠窗的小桌子上,狄兰拿了三杯酒,说:“度数都不高,只是想找你聊聊天。”

他们老朋友叙旧,徐祁年说不上什么话,在旁边沉默地吃东西。

喻修景偶尔会看他一眼,再继续偏头和狄兰聊天。

一顿饭吃完已经快傍晚,狄兰说不喝酒,最后他还是喝了很多,走路都飘,只好让助理过来扶他。

他们走出餐厅,又戴上帽子和口罩。

正好遇到日落,天边云朵变成橙色和紫色,一片一片铺开来。

喻修景给绵绵打了电话,但她说她和司机还堵在路上,过来需要一点时间,而且这边停车很不方便。

想了想,喻修景干脆让她在其他地方停,那里离这边有点距离。

“我们可能要走过去。”喻修景和徐祁年解释完,徐祁年拉了拉口罩,说:“好。”

他们沿着大街走,路上偶尔有人会回头看一眼,喻修景习惯了,不怎么在乎。

在红灯前等候的那几十秒,喻修景缓了缓,问:“今天过得好吗?”

徐祁年偏过头,看着他口罩上的眼睛。

“还可以,没有我想象得那么无聊,而且你朋友很热情。”

徐祁年说的是狄兰,喻修景笑了笑,说:“他就是那样的。”

可能是刚才也喝了一些酒,喻修景觉得脸上微微发烫,口腔里的温度好像也高了一点,酒精慢慢在大脑里酝酿。

“我怕你不舒服,以前其实你也这样,虽然看上去好像很好相处,但不太喜欢和太多人在一起。”

他说完这句话,红灯跳成绿色,喇叭声响起,打断了喻修景的思路。

过马路的时候他们没说话,等到了街的另一边,徐祁年才说:“不会。”

路边停了一排共享单车,徐祁年脚步顿了一下,问:“骑自行车过去可以吗?”

喻修景跟着停下来,他没想到徐祁年想骑自行车,点点头,“可以啊。”

“那走吧。”徐祁年笑了笑,走过去,先推了一辆到喻修景面前。

“知道要怎么弄吗?”徐祁年手还摁在车把上,身体跟着弓了一些,偏头看着喻修景。

“知道的。”喻修景把手机拿出来,看着徐祁年去又推了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