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和上了医院大楼。

病房内李彩丽已经醒了过来, 眼皮虚虚地耷拉着。陆远临坐在旁边,见到她进来, 神情有些愧疚。

“云和……我不知道你早就约到了江教授……”他总是慢了一步, 尽做些无用功。

云和摇了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

陆远临抿了抿唇,站起来, 说:“那你跟阿姨说说话……我,就先走了。”

云和现在也没心情跟陆远临说话, 点了点头,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

李彩丽眼珠转向云和,虚弱地问:“江教授……他怎么,会来淮城……看我?”

云和装作整理陆远临带来的礼品,从而避开母亲的视线。

李彩丽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叹息了一声,只说:“云和……你千万,不要走小宝他妈妈的路。”

云和心间一颤, 知道母亲大约是猜出来了一些,想说些什么, 最终却是无力辩解。

还能说什么呢?说他们是因为真心相爱才结婚的?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裴边屹他,只是在报复她, 报复她们母女而已。

这些肯定是不能给母亲说的。云和扬起唇角:“妈你就安心地接受治疗吧, 过两天我就去入职了,挣很多很多钱……”

李彩丽的眼皮微微一颤, “挣了,就存起来, 别花我身上。”她喘了两口气, 想要冷冰冰地说话, 但是底气不足,没那个气势在了,只能平淡地说:“存两年……在淮城买套房子,有了安身之本……”

云和不听她念叨这些,给母亲掖了掖被角,打断她的话:“妈我去看看江教授。”

李彩丽闭了口,疲惫地闭上眼睛,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

云和沉默,李彩丽也懒得看她,冷淡道:“你走吧。”

云和看了她两分钟。

护工进来,看着又要吵起来的母女俩,把云和拉一边让她放心,她会好好照顾她母亲的。

云和最后看了眼母亲出了病房,去了一趟江教授临时办公室。但是他人不在办公室里,云和也就出了医院。

再说,裴边屹既然插手了,她即便担心再多也是没用的。

下过雨的天阴沉沉的,有些闷热。

云和站在路口,看着人来人往的路面潮湿泥泞,神情有一瞬恍惚,她这就结婚了?

还是跟裴边屹,那个她从来没想过的人。虽然读书时期有过纠缠,但那毕竟都是年少时期不懂事,也已经过去了。没想到现在依旧还是他,大差不差的话,估计以后也是他了。

一辆黑色轿车开了过来,云和看着眼熟的车牌号,陡然想起裴边屹走前的那句话——早点回家。

所以,他这是让司机一直等着她?

云和快步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驾驶位上,刘章紧张地看着她,“云和小……额夫,夫人,先生在后面。”

一声硬邦邦的夫人搞得云和也是浑身不自在,关了车门,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裴边屹坐在靠车窗的位置上,还是领证时的那件白衬衫,领口开了两颗纽扣,膝盖上放着电脑,整个人有些松散地靠在椅背上。

见她进来,他侧脸看了她一眼。电脑里传来汇报工作的声音,裴边屹偶尔应上一声,视线瞥到她的手指上,再次抬眸看向细白的脖间。

一条银白的项链垂在锁骨上。他伸手,指尖勾起链子提起来,小小的银白戒指垂了下来。

云和眨了眨眼,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裴边屹碰了碰戒指,有她身体上的温热,指尖摩挲了片刻,他扭头在键盘上打了几个字,中断了会议,把笔记本关上,丢一边。

身体朝着云和靠了过去,扒开她的长发找到暗扣,把项链拿了下来,倒出戒指。他自己手上的戒指早已经变了位置——从原先的中指换到无名指上。

裴边屹拿着戒指,拉起云和的无名指,轻轻一下就戴了进去。他垂着眼睫,把两只戴着戒指的手放在一起,看了好大一会儿,时间像是静止一样,唇角忽地翘了翘。

云和的目光一直放在他的面容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自然也没放过这一点点的细微变化。心脏像是被击中了一般,软绵绵地瘫成一淌水。

她靠过去,试探地伏在他肩膀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香气——这就是她的丈夫,余生的老公了么?

丈夫……多亲切温暖的一个词。以前没想过,现在也觉得不真实。

裴边屹稍稍侧脸,看她温顺的模样,几秒后,抬手环着她的肩膀,戴着素白戒指的修长手指搭在她纤瘦的肩膀上。

云和心底一动,往他怀里靠了进去。结实的胳膊便从她肩膀上顺着她的动作往下滑环在云和腰间。

清冽的淡香瞬间把她包裹住。云和鼻尖吸了口,伸出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他怀里一如既往的温暖。

腰间的胳膊紧了紧。云和仰头,视线直直撞上滚动的喉结。裴边屹垂眸,对上她的目光,纠缠片刻,他扭头看向车窗外。

刘章开着车,没忍住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看见某人唇角都快扬上天,一瞬间收回视线,认认真真开车,内心却是惊讶得不行。

他发誓这真的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开心,纯粹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先生。

回到别墅,刘叔在门口来回踱步。见到他们回来,急忙走下来,刚要说话,看见云和的身影,那话就卡在了嗓子里。

刘章停好车,上前喊了声爸。

裴边屹神色平常,瞥了眼刘叔,淡声问:“我妈回来了?”

刘叔点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她都知道了。”

裴边屹颔首表示知道。刘叔便带着刘章走了,偌大的别墅面前就剩下他们两个。

刚下过一场雨,整个别墅面前的花草都是湿漉漉的挂着些露水。不远处的淮江江面上泛起丝丝白雾。

云和莫名有些心慌,“刘叔说谁知道了?”

“我妈。”裴边屹说,“她在里面。”

云和瞬间就僵住。青春时期他母亲留给她的震撼还在,那种只是轻轻一瞥的压迫感和自卑感给她留下了长久的阴影。

这时候突然告诉她要去见他母亲,云和忽然就有些退却。虽然总是要见的,但她觉得还不是时候。

裴边屹侧头看她,忽然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路过花丛,眼看着快要进门,云和紧紧拉着他的手,“阿屹……要不等几天?”

“为什么要等?”裴边屹不解。

云和扯他的手,“我先回槐花巷,等过一段时间好不好?”

拉扯间,大门打开,正对着穿着围裙的女人。

她依旧还是短发,或许是在家和身上穿着围裙的原因,整个人身上的气质很温和,印象里深红的唇也去了颜色,只是淡淡的粉,少了凌厉的气场。

看着他们两,俞凌蹙了蹙眉,“回家了还在家门口拉扯什么?”

“妈。”裴边屹喊了一声,拉着云和的手扯了扯。

“阿姨……伯母您好。”云和有些拘束。

裴边屹侧目,眉间皱了皱。

俞凌转身往里走,神色平常,说:“先进来。”

餐桌上已经摆着几盘菜了。云和进去后看着进了厨房的身影,转而求救地看向裴边屹,“怎么办?”

好像很糟糕,她有些心慌,“我要不要去帮一下你妈妈?”

裴边屹没放开她,老神在在地看着她,忽然点了点唇瓣,眼镜后的眉眼狭长地弯了弯。

云和一愣,随后瞪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扯开他的手,跟着去了厨房。

俞凌在里面正煮着最后一道汤,勺子轻轻搅着。

“伯母……”云和有些局促地站在她旁边,“我来帮您吧。”

俞凌侧头看她。云和从小便是眉目清秀的秀气模样,没化妆的五官虽然有些不健康的苍白但也很耐看,长发乖顺的扎在脑后,眼底有些拘谨。

和记忆里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相差甚远。至少青春时期的女孩子有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干劲,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副来世间受罪的沧桑。

俞凌收回视线,把勺递给她,“再熬五六分钟就可以了。”

“好的。”云和接过,把火调小一些,“伯母,油盐都放了没?”

俞凌洗手,回道:“盐巴还没有放,油就不用了。”

“好。”云和放下勺子,找了盐巴出来。

俞凌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忽然问:“你会做饭?”

“会一些的。”云和回。

俞凌点头,也没出去外面,就靠着旁边的料理台,平常声音说:“阿屹胃不好,不能吃太油腻的。”

云和捏了捏手指,点头。

俞凌看着乖巧听话的新上任儿媳,不知怎么地突然就问:“你们小时候就认识了是不是?”

云和有些惊讶,“小时候不认识的,我们是高中才认识的。”

俞凌眉梢一挑,审视地看了她一会儿,到底没说什么,脱了围裙挂好。

汤好了,云和端着出去餐桌上,裴边屹已经坐在一边等着开饭了。

云和顺手拉开椅子要坐下去,裴边屹忽然抬眸看她。云和顿了顿,见他旁边的椅子早已经拉开,她把椅子放回原位,到他旁边坐下。

俞凌看着他们的眉来眼去,再看向裴边屹好心情的神情,轻微摇了下头,淡声说:“吃饭。”

三人安静地吃饭。俞凌不是会招待人的,往常或者说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在招待她,让她招待人她还真做不来。裴边屹也只是偶尔给云和夹一箸菜,云和更是不知道怎么说话。

直到饭吃完,洗了碗三人间还是一片安静。

俞凌拿了包,补了个妆,转身往别墅外走去。

裴边屹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坐着看电脑,视线都没往那边飘去。

云和急忙跟上俞凌,“伯母……您这就走了吗?”

“还有些公务要忙。”俞凌在玄关旁换了高跟鞋。

要开门前她忽然转身,看了云和几秒,说:“结了婚日子就是你们两人过了,我不会做那些棒打鸳鸯的事,今天就是来见见你。”

云和内心咚咚咚直跳,就怕没给她留下好印象。

俞凌细细看了眼云和,还是没忍住,“阿屹他……你在他心中的位置比我这个当妈的要重。五六岁的时候因为我的一些过失,导致他被人.贩子拐走八.九年。那几年你们一定有相处过或者是你对他好过,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也要回来淮城。”

云和被惊到,怔怔地看着眼前有些悲伤难过的女人。

她没在说笑,裴边屹小时候,真的被拐走过……五六岁,他还那么小……

俞凌自嘲地笑了笑,神情有些悲切。做母亲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尤其还是在愧对孩子的前提下。俞凌别的不求,只希望裴边屹往后半生能健健康康幸幸福福。

云和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到她抓不住头绪,喃喃问:“您说他……被拐走过……那他那几年……”她有些问不下去了,心脏像是被划了一刀,疼了起来,为他的小时候。

俞凌紧紧抿唇,哀痛从眼眸里滑过,“我希望你也能把他放在心上。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他不喜欢表达,但他会做出来给你看,所以你……多包容他一些,当然如果他真欺负你了,那你也不用忍让。”

别的不说,云和会回来淮城,除了事关母亲,也是抱着一丝侥幸……云和重重点头,“伯母您放心,我会的。”

俞凌扯了扯唇,有些难受却也没说什么,转身拉门,出去了几步,声音从夜幕里传来。

“下次该改口了。”

云和送她出去的脚步一顿,俞凌便已经出了大门上了车远去。云和站在花坛边,看着远去的车尾,半晌,眉梢紧蹙。

“还看?”淡淡的嗓音传来,有些不爽。

云和扭头看他。他站在门旁,衬衣随意穿着,下摆从西裤里扯了出来,修长的腿搭在门边,抱着胳膊看她。

云和瞬间就忘记了刚刚脑海里那一闪而过的思绪,几步上前拉着他的手,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阿屹,你妈妈她……人很好。”

“是咯,在你眼里别人都是好的。”长长的眼睫垂下,裴边屹语气有些冲,说得好像在她眼里就他不好一样。

云和心脏有些疼又有些麻酥酥的,见不得他这副谁的醋都要吃的模样,走上前去抱住他,“阿屹也是最好的。”

裴边屹任由她抱着,“哪里好了?”

云和靠在他胸膛上,仰头看他,闻言轻笑,“哪都好啊。”

渣女语录,发好人卡又说不出哪里好。裴边屹脸色臭臭的,轻嗤了声,抬手环住她的腰。

庭院里暖黄的灯光亮了起来,照在挂着雨珠的花花草草上。雨后泥土草木的气息在夜晚自由散发。

裴边屹低下脖颈,手扶着云和的下巴,咬牙切齿地吻上。

作者有话说:

最近好忙啊,但是!我一定会尽量少请假挤着时间码字的!我不会让小裴和小雨坑了的!(我发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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