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星稚是找荀左要了幻形符, 变回她本身的样子,又在路边买了个面具挂在脸上。

但是这面具有些大了,将她的上半面容给遮住时, 一直松动着往下掉,她烦躁道:“摊主,这是个什么事?你不是说这面具有灵气,能根据人的脸型调整大小的吗?”

卖面具的是个瘦瘦干干的老头, 他摸了一把山羊胡, 指着一架子密密麻麻的面具笑道:“是啊, 那灵气面具就在这之中, 是姑娘你没挑中那个罢了。”

宴星稚听闻当即气得七窍生烟, 抓着面具就要砸着老头, 荀左见状连忙上前阻拦,喊道:“少主,你情我愿买卖无常, 这是鬼市的规矩,可不能动手打人啊!”

“他骗我!”宴星稚怒道。

那老头便道:“我可没骗姑娘, 我只说了这有带灵气的面具, 可没说是哪一个,是姑娘自己手气不好罢了。”

“我——”宴星稚蹦起来想把面具扣在他头上, 让他知道自己手气虽然不好, 但手劲却是不小的。

但手还没落下, 就被一只手给抓住腕子,架住了她的力道。

宴星稚怒而抬眸,朝牧风眠瞪去, “放开我。”

“你要闹事, 也等着找到了东西再闹, 否则搅乱了鬼市你再想找东西就难了。”牧风眠从她手中接过面具,覆在她的脸上,言语中有一种安抚,“我给你戴上,保管不会往下掉。”

荀左也在旁边低声劝道:“老奴听闻鬼市的主人神秘无比,相当厉害,好些年没人敢在鬼市闹事了,万一咱们惹了鬼市主人指不定就出不去了,还是小心为妙。”

宴星稚最听不得涨别人志气面自己威风的话,冷哼一声,“千年前我在这里砸东西的时候,就曾把他打的半死不活,若不是他跑得快,两只角我都给他拔了。”

她正说得投入,感觉到脸上的面具一紧,是牧风眠站在她身后给她系绳子,宴星稚正要甩头拒绝,却没料他的手非常快,几乎就是碰了一下就系好,面具果然不再往下掉。

荀左倒是没想到少主还有这般辉煌事迹,发出惊叹的声音:“少主真的太威风了!”

宴星稚是一点都不谦虚,微微仰脸道:“我威风的事多了去了。”

牧风眠站在旁边点头,“这话倒是真的。”

三人继续往前走。

森罗鬼市地形奇怪,忽高忽低,地形交错,加之周围的人又非常多,繁灯闪烁目不暇接,荀左本身对这里就不熟悉,加之有几十年没来,站在其中努力辨认方向,稍不留神就走岔了路。

他本还有些忐忑少主会怪罪她,但转头朝她看去时,发现她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落后三四步,正抬头盯着上方看。

牧风眠与她并肩而立,一样的姿势。

他们在看头顶上那条以玉石珍珠和各种颜色的琉璃所制成的龙鱼,闪烁着十分漂亮的光芒,放眼望去足足有十来条,在空中缓慢地飘着。

“你想骑这个?”牧风眠看出她心中所想。

“它在飘,那就说明它承载灵气,就可以役使,飘去我想去的地方。”宴星稚说道。

“我觉得可行。”牧风眠赞同。

“使不得使不得!”荀左吓一大跳,连忙退回来小声道:“这鱼传闻是鬼市主人相当喜爱的玩物,特地放在空中供人观赏的,上头的玉石琉璃全是聚满灵气的灵石,若是骑了定会遭鬼市守卫追杀的!”

“鱼这种东西,用来吃才好,养有什么意思,还是用石头做的假鱼……”宴星稚突然一拍手掌:“嗳,我突然想起来,这鱼上的灵石要是全抠下来带回去,可以做个灵泉。”

荀左吓得连忙东张西望,希望旁边的人没有听到少主这一番言论。

牧风眠略一思考:“这主意倒不错,不过你有东西装回这些灵石吗?”

她当然是没有的,但这个也不算难事,这地方全是卖东西的,还愁买不到储物灵袋?于是语气不大好道:“用不着你操心,你能不能别总接我的话?”

牧风眠纳闷:“你不跟我说话,那跟谁说话?跟你这个吓得胆子都要破了的大护法吗?”

宴星稚转头看了看荀左,恨铁不成钢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这也怕那也怕,将来如何跟着我叱吒风云,成为这六界响当当的大人物?”

荀左缩了缩脖子,想说他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但是不敢说,怕挨揍。

宴星稚凶了他一句之后,便忽而向下一蹲,伸长双臂,摆出了往上跳的姿势,但是双脚刚离地,肩膀就被牧风眠给按住了,又按回地上。

“你干什么?”她问。

“这里这么多人,你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上去?”

“不然呢?”

牧风眠看向荀左,“他不是有移位符吗?”

荀左嘴唇嗫嚅了两下,最后还是摸出符纸,稍一用法诀,三人就凭空消失,落在了玉石龙鱼背上。

如今他已是金丹期的大修士,对灵力的掌控自是无比轻松,荀左位于最前方,双掌聚气,拍在龙鱼的脑袋上。

龙鱼身上的玉石一闪光芒,就不再是方才那股慢悠悠的模样,一甩尾巴就飘出去好远。

三人沿着鱼脊背排排坐,从在空中莲花座上起舞的舞姬旁飘过去。

一下子就把莲花上的人看呆了,舞也不跳乐也停奏,直愣愣地看着三人骑着鱼飘走。

而后乱成一锅粥。

这些龙鱼向来是主上疼爱的宝贝,平日里都不允许别人摸一下,更别说是骑了,若是主上知道定然会勃然大怒。

舞姬们慌张起来,你一言无一语,立即商量着给鬼市守卫传信。

这条龙鱼游的速度立马就让下面的人察觉出不对劲了,很快就发现了有三人骑上去,鬼市不是人间,传消息还要靠双腿跑着传,在这里有任何响动,不消片刻就能一下子从东传到西,于是整个鬼市都知道了有三个不怕死的人骑了鬼市主人的爱宠。

下面闹得沸沸扬扬,宴星稚在上头却相当舒服。

坐在龙鱼上,视野一下子就变得极为开阔,将半个鬼市的风景尽收眼底,那些挂在路边照明用的灯蜿蜒交错,如一条盘卧在其中的长龙,街道纵横交互,美不胜收。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令人舒适的凉爽。偶尔与飘在空中的花灯和别的龙鱼经过,她都要伸手摸一下,这一摸,就从上头抠下来几颗灵石,被她攥在手中。

荀左提心吊胆地催动着龙鱼,目光一遍一遍地在地上扫着,忽而瞧见了一个红底的招牌,上头写着:尽知天下事。

他道一声:“找到了!”

而后龙鱼朝着那招牌而去,就这样相当招摇地停在了店铺门口,差点把坐在门槛上等生意的老板吓得当场升天。

店老板是个模样年轻的男子,他栽了个跟头再爬起来,就见门口站着三个人,那龙鱼已经慢悠悠往天上飘去,余下周围一堆目瞪口呆的过路人。

“哪来的人?别在我门口找死啊!”他震惊道。

“尹祺,是我。”荀左道。

“你……”他指着荀左看了又看,最终认出来:“荀左?你身上的封印解开了?”

荀左冲他笑笑,“进去说。”

他赶忙把宴星稚和牧风眠二人领进了店中,尹祺还极为谨慎地关上了店门,转头就对荀左道:“怎么回事,这才几日不见,你身上的封印就解了?”

荀左道:“是少主给我解开的。”

尹祺看了一眼在殿中闲逛的宴星稚和牧风眠,“这两个,哪个是你少主?”

“脸上戴面具的那个。”

“难怪。”尹祺上回去帮忙的时候,记得荀左带着的那个少主是个十几岁大的小姑娘来着,下脚相当厉害,一下就踢掉了他几颗牙,现在想起来还一阵牙疼,他道:“换新少主了?我其实之前就看出来了,你那个少主吃了睡睡了吃,就是个……”

荀左吓得赶紧死死捂住他的嘴,努力保住老友一条命,在他耳朵边道:“我没换少主,你可千万别乱说话!”

尹祺吓得脸一白,下意识想到了自己那几颗牙,捣蒜似的点头。

万幸的是宴星稚并没有注意他们的对话,在房中转了一圈,指着墙上挂得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竹简问道:“这些东西都是干什么用的?”

“这个叫有问必答简,贵客若是有什么问题,摘一根竹简握在手中,问出问题就能得到答案。”尹祺介绍道:“一根竹简十两,或者五妖币。”

“你抢钱啊!”荀左喊道:“上次我来的时候,你这竹简才一两!”

尹祺道:“哥哥,几十年的时间我才涨了那么点钱,在这鬼市里已经够良心了好吗?我不用吃饭的啊?”

“以咱俩的关系,还不能让你稍微便宜一点?”荀左扒上他的肩膀,做出哥俩好的样子。

“可以,”尹祺说道:“九两半吊。”

“咱俩的情谊就值半吊……”

牧风眠从墙上摘下一根竹简,忽而道:“这上头有卜算神法的气息,你是步氏后人?”

尹祺整个人愣住,“你说什么?”

“步氏?是司命神女的家族?”宴星稚也很是意外,目光重新打量尹祺。

“不错。”牧风眠眸光一转,像是思索起从前,“步氏一族在千年前犯下大错,嫡系一脉都被处决,旁支也打入冥界偿罪,只有一些极为偏远的支脉才被贬入凡间入轮回,但是卜算法是步氏嫡脉传承的神法,你如何会这些?”

尹祺面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了,震惊之中还带着一些被说穿身份的尴尬和恐慌,虽然没有说话,但从脸上的神色也能看出他的心理:为什么这个人知道这些?难不成是仇家?

另外还有个很震惊的人是荀左,他没想到几十年前一起混吃混喝的老友竟然是神族后裔。

他身边果真是卧虎藏龙啊!

见尹祺神色不大好看,他就忙道:“好兄弟你别怕,这是我们玄音门的左护法,对你并无恶意。”

尹祺神色缓和了些许,这才慢慢道:“我的确是出生步氏,不过只是旁支,镇家之宝是卜算神法的节章,我学了一点,只是卜算神法的皮毛,卜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千年的步氏与我们家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所以我现在姓尹。”

牧风眠低眸看着竹简,倒没有立即说话,只有宴星稚听完之后沉默了片刻,而后虎着脸道:“不对,你在撒谎。”

尹祺神色一慌,正要说话,荀左却一蹦三尺高重重打在他的后脑勺上,喊道:“你说实话!什么事能瞒得了我家少主和左护法?!惹怒了我家少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尹祺见荀左满脸着急,疯狂冲他使眼色,再看着面前站着的一对俊男美人,心里咯登一下,心说难不成我今日真的要折在此地了?

他双膝一弯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两位神仙,我的确是出自步氏嫡脉,千年前步氏获罪之时我刚几岁,对那些事并不知情,我爹费劲千辛万苦才将我送到凡间,如今我只在这鬼市做个小买卖,平平淡淡的生活,从不惹事,两位神仙就饶了我吧!”

荀左一面在心里惊诧一面道:“少主果真厉害,不知是从何处看出他在撒谎的呢?”

宴星稚张了张口,犹疑片刻后才说道:“我本来想说,他连卜算神法的皮毛都没学到,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卜不出来……”

谁知道他往那一跪,全招了。

尹祺:“?”

荀左:“……”

牧风眠忍不住笑出声,眼眸弯若皎月,笑声清朗,说道:“你起来吧,我们又不是天界的人,抓你作何?”

尹祺腿都吓软了,被荀左扶起来之后坐在椅子上老半天没说话,似乎在盘算着如何体面地去了才能稍微挽回失去的颜面。

“步琼音你与是什么关系?”牧风眠问。

尹祺蔫蔫道:“是我亲姑姑。”

“噢,”牧风眠抬手,将一个东西扔给他,尹祺条件反射接住,低头一看,是一个黑底白字的罗盘,也就巴掌大小,精致华贵。

“这是……”

“万象罗盘,你步氏神族的传承神器,上一任主人是你姑姑步琼音,如今她已殒灭,这东西你就收着吧。”牧风眠道。

这罗盘在他和宴星稚的手中都没有太大用处,而尹祺也绝非如他所说那般只学了点皮毛,所以万象罗盘在他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宴星稚见状也没有异议,只摘了根竹简说:“任何问题都有答案是真的吗?”

尹祺还保持着呆滞的表情,盯着手中的罗盘一动不动,荀左就代为回答:“是,少主可靠着这个竹简找到那座楼。”

宴星稚就握着竹简,想了想道:“我什么时候能一统六界?”

说完她就盯着手里的东西,但竹简却没有半点动静。

“为何没有答案?”宴星稚拧眉,要找茬。

荀左心说哪会有人问这种不着边际的问题?直接问猪什么时候长翅膀都比这靠谱。

但他不敢说,只硬着头皮道:“少主问的这个问题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所以卜算不出来答案……”

他敢断言,这世间没人能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宴星稚哦了一声,换了个问题,“那牧风眠什么时候能给我端洗脚水?”

牧风眠站在边上,还不等这竹简起反应,当下就道:“我现在就给你端,顺道帮你把脚洗了,脚底板给你搓掉。”

宴星稚还真就要坐下脱鞋,荀左赶忙劝道:“少主,咱们找东西要紧,你快问问那栋楼叫什么名字吧?”

她又把鞋穿好,握着竹简,回忆起记忆中的那栋交易楼,都不用等她问出口,竹简微光一闪,立即浮现四个字:万宝妖楼。

荀左:“……也就一个‘楼’字对上了。”

宴星稚道:“不对,我虽然忘记了名字,但记得是三个字,这怎么变成四个了?”

“正常得很,鬼市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变动,都一千多年了,这楼还存在才是稀奇之事。”荀左道:“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宴星稚与牧风眠二人一起往外走,荀左看了一眼呆傻的老友,不放心地将罗盘塞到他的怀中,顺道塞了一张符纸,小声道:“你近日去玄音门一趟,我再与你细说。”

门一打开,两人正要往外走时,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女子。

她身穿淡紫色的长裙,露出酥白的双肩,裙下隐隐约约能瞧见纤细的腿,一转头,紫色的眼眸便露出来,盛满温柔的笑:“三位可是要去万宝妖楼?”

宴星稚觉得她有点眼熟,但也没细瞧,只道:“怎么,你也要去?”

她刚一开口,那紫眸女子的笑容一下就顿住,眸子深深地盯着她看,仿佛要将她的面具盯穿似的。

牧风眠也跟着转头看了眼宴星稚的面具,才发现这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蹭歪了,他看得心里难受,便伸手扶正,说道:“同行也好,正好我们人生地不熟,找路也不方便。”

宴星稚歪了下头,小声道:“别动我的面具。”

荀左从后头走出来,问了一句:“少主为何不走?”

宴星稚两步下了台阶,站到紫眸女子旁边,偏头看她一眼,“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紫眸女子下意识点头,却又摇了一下,稍微恢复了一下神色,“许是姑娘记差了,我名唤桑卿,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宴星稚没有回答,只是道:“你是不是要去万宝妖楼?”

桑卿并不介意,笑得双眼眯起来,点头道:“不错,我对这里的路熟悉,可以给三位带路。”

她便欣然应允,让荀左再将那龙鱼招下来。

四人坐在龙鱼的背上,这回是换在桑卿在最前头,飘过人声鼎沸的闹市,绕过空中那高低错落的巨大莲花座后,就看到有一座双层阁楼竟浮在空中。

阁楼底座用万千花瓣托着,门前左右各有散发着光芒的灵石台阶层层叠叠排列往下,连通着地面,周边用长绳拴着几条龙鱼。

阁楼的屋顶四角高高翘起,檐下挂着琉璃彩光铃铛,经风一吹便叮叮当当响起来,宛若谱成与乐曲,声音清脆动人。

正门大开,上方便写着“万宝妖楼”四个字。

宴星稚道:“没错了,就是这个地方,但是我那会儿来的时候这楼还在地上,没飘在空中。”

桑卿听闻,回头冲她笑了一下,“姑娘上次来是很久之前了吧,这座楼先前叫满玉楼,后来换了东家,就改了名字飘到空中,是鬼市藏宝最多,最热闹之地。”

“换了东家?那我之前存在楼里的东西还在吧?”宴星稚问。

“姑娘放心,楼里的东西和人都没换,你若是有东西放在那里,保管丢不了。”桑卿说话的时候语速平缓,极其温柔,像是高门大户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光听声音就让人感觉舒服。

她转头一看,就看见宴星稚正在抠龙鱼上头的灵石,被打磨成鱼鳞形状,跟凡间铜板差不多大小,就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她都抠了七八个捏在手中了。

桑卿笑道:“姑娘喜欢这龙鱼上的灵石?”

宴星稚头也不抬:“这些灵石虽然算不得什么宝物,但也有点用处。”

在宴星稚眼中,这些灵石自然是没用的,但是回去之后做成灵泉,可能对牧风眠的伤势有些帮助,且助那些凡人打通仙脉入道也有奇效。

她很快就两只手都拿不下了,牧风眠见有几个从她指缝中漏下去,便问道:“还没想好装哪?”

“用不着你管。”

牧风眠就将腰间挂着的储物锦囊拽了下来,说道:“我刚好捡了个装东西的灵袋,要不暂且借你一用?”

宴星稚满脸疑问:“你当我瞎啊,这分明就是你刚从身上拿下来的,骗傻子呢?”

“那你用不用?”牧风眠问。

当然要用。

宴星稚一把夺过,把灵石一股脑装进去。

牧风眠这个人矜贵的很,加上又是出身名门神族,他身上的东西俱是极上乘的宝贝,这储物袋里指不定装着什么好东西。

他双手往后一撑,姿势相当惬意地坐在鱼背上,迎面而来的夜风将他的长发卷起,金色的发带轻飘,一派悠闲的模样,一点也不在意装着宝贝的储物锦囊被她拿走,还说风凉话:“多装点。”

见宴星稚一边抠着灵石一边往锦袋中扔,荀左就把自己的储物袋放进怀中,嘴角抿出一个偷笑。

很好,少主与左护法的关系尚且稳定,玄音门就暂时不会面临解散的威胁。

龙鱼很快就飘到万宝妖楼的门前,守在门口的两个身强体壮的护卫好像是有见识的,即便是见四人骑着龙鱼下来,也没有丝毫反应。

宴星稚站在边上,拍了拍被抠秃了一部分玉石的龙鱼说道:“等会你再来找我,让我再抠一点。”

荀左心说这龙鱼若是有灵智,只怕会连夜逃出鬼市。

但龙鱼只是装饰用的,并没有灵智,更听不懂宴星稚的话,它慢悠悠地飘走。

四人就在旁人惊诧地注视下进了万宝妖楼。

宴星稚千年前来的时候,这座楼还没有现在这样繁华,一进门就能看见各种牛头马面的妖怪分散坐在各处,当中搭着一个大台子,所有交易的东西都在台中售卖,周围人争抢着竞价,吵闹叫骂声不绝于耳。

二楼则是一个一个小摊,也有当铺,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有些摊子表面看上去平平无奇,好像是一堆破烂,实际上却全是不可多见的宝贝,当然价也高得离谱。

然而那么长时间过去了,万宝妖楼好像从里到外都给翻新了一下,刚进门就一股清甜的花香飘来,一抬头就瞧见楼中间的空中浮着几个细碎花瓣凝成的花座,上头站着舞姬伴着乐曲翩翩起舞,洒下的花瓣飘得满楼都是。

宴星稚随手捏了一片花瓣,说道:“这座楼的新东家倒是会享受。”

话音刚落,门旁传来一声高昂的叫喊:“迎四位贵客——!”

她猝不及防被吓了一下,转头就看见有个矮小的人站在门边,面容粗糙丑陋,杂乱的毛发中顶着一双牛角,左边那根还断了。

宴星稚点头赞许道:“嗓门不错,你在门口迎客正合适。”

牛角人抬头看她,脸色骤变,“你、你是……”

显然是一眼就认出了宴星稚的身份,他吓得浑身打哆嗦,话都还没说完,一柄刀就架在了脖子上,荀左弯着身压低声音道:“你说什么?”

牛角人立马闭上了嘴,好像怕得连呼吸也停了,脸憋成青紫色,一个劲儿的摇头。

荀左收了刀,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暗松一口气。

前几十年他都是尊老爱幼,以善待人的良民,如今跟了新少主,行事也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拿着刀架在别人脖子上威胁这事他还是头一回做。

还有点紧张。

宴星稚摆摆手,并不在意,她幻成以前的模样,要的就是被人认出来。

她被楼中景致所吸引,抬步往里走,仰着脸从东看到西,发现二楼那一圈门挨着门的小铺子还保留着,所有人自西向东走,虽然人多但相当有规律,并不显杂乱。

“你还记得神农玉让你押在哪了吗?”牧风眠站在她边上,出声问了一句。

“总之就是在这个楼中。”

意思就是不记得了。

牧风眠闭了闭眼,没好气道:“神农玉这种至宝你都随手押出去,当时若是不想要,何不还回来?”

宴星稚道:“是你们牧氏自愿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要?那是我该得的。”

传闻神农玉一共就只有四块,是上古时期神农鼎所炼化的治愈神玉,神农鼎碎裂之后,神农玉也散落世间,牧氏神族也只有一块。

当初那场神猎会,宴星稚与牧风眠大打出手,她被清屿剑所伤,牧氏族王为了表达歉意,就将神农玉送给她疗伤,但她没用,反而是来了鬼市随手给押了出去,也不知道换了什么玩意儿。

牧风眠一想到这就气笑,“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叫做‘世间罕见的至宝’?六界一共才四块。”

宴星稚皱起眉毛,不耐烦道:“你少啰嗦,你应该高兴才是,若不是我当年将神农玉放在这里,能有东西治你的伤?”

牧风眠听闻一愣,神色怔然,“你是要取来给我疗伤?”

“不然呢?我又不需要神农玉。”宴星稚抿了抿唇,又看他一眼,梗着脖子道:“我是怕你身上带着伤拖累我!”

牧风眠的眼眸黑沉沉的,直直盯着她时,好像带着一种让人沉溺在其中的情绪,捉摸不透。

宴星稚对他对望一眼,就把视线移开,随意乱看着。

桑卿从后头走来,笑着说:“这楼中有个管事自打上一任东家在的时候就在楼中做活,可以问问他。”

荀左就自告奋勇,“少主寻个地方坐着,老奴去找管事的来。”

花座下环绕着三层梯式的座位,一层一层上面摆着木雕矮桌,中间还是那个售卖东西的高台。

座位几乎满了,宴星稚眼睛看了一圈都没找到空位,正想上楼去时,就听见桑卿站在一旁喊:“这里有空位。”

一瞧,正对着中间高台的位置果然空出了一桌,位置极好,但宴星稚方才看的时候记得那里是坐着人的。

走到近处,桑卿就道:“这一桌人方才买了东西就走了,让咱们赶上巧。”

楼中满座,周围的人正热烈地讨论着,宴星稚也不疑有他,自顾自坐下来,胳膊搭在矮桌上,用手撑着下巴,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随手扔在桌上。

桑卿和牧风眠听到声音同时转头看她。

宴星稚的面貌即便是在俊男美人遍地走的仙界中也算是极为出众的那一种,她的一双眼睛十分有力量,即便是没什么情绪在其中,随意朝人看一眼时,也能看到她双眸之中蕴含的朝气。

更多时候她的银发金眸都是被隐藏起来的,一双炭染的眼眸,澄澈与倨傲混在一起,笑时神采飞扬,怒时张牙舞爪,是看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的面容。

桑卿只在千年前见过她一次,后来这漫长的岁月之中,她的面容在记忆之中一刻也不曾模糊过,如今她坐在桌边,近在咫尺,更是越发鲜活生动。

一时间牧风眠与桑卿都没有说话。

宴星稚头一偏,对牧风眠道:“你看什么?”

牧风眠将视线转回中间的台子上,说道:“我只是疑惑,如今你身上已经没有束神铃,为何还是凡人模样?没了那些明显的特征,有人能认出你吗?”

“我习惯这模样示人。”宴星稚嘀咕一句,“不该你操心的事瞎操心。”

牧风眠习惯性与她斗嘴,“就算我是瞎操心,也是在思考一些有用的问题,比不得你,只会想着今日吃什么肉,明日打什么人。”

宴星稚气道:“那你不妨思考一下你那老相好为何会变成人界门派之中的弟子。”

牧风眠一听这话也来气,“我上哪知道去?”

“你不知道?”宴星稚奇怪道:“你若是真不知道,为何每次都能躲避她的追踪?”

眼看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要争起来,桑卿只好站出来当和事佬,笑着说,“两位尝尝这楼中的特色酒,你们肯定没喝过。”

说着她招了下手,一个模样年轻的姑娘便轻飘飘走了过来,身上穿着的仿佛是楼中特定的衣裳,行至桌前便微微欠身,笑容很是灿烂热情,“三位贵客可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奴家。”

“给我们上一壶神仙醉来。”桑卿道。

那女子欠身,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一壶翡翠酒壶,轻轻搁在桌上,桑卿又道:“将你们楼里的管事唤来。”

女子徐徐离去,桑卿便动手,给宴星稚和牧风眠一人斟一杯酒,说道:“这神仙醉极为奇特,一杯大醉两杯醺,是喝的越多越清醒的酒。”

宴星稚一听来了兴趣,挑着眉道:“意思就是我喝一杯就会直接喝醉,但是若多喝几杯,却会越来越清醒?”

桑卿点头,“不错。”

“那我要尝尝。”她端起酒杯,立马就喝了一口。

这酒入口清凉,先是一股子花香在舌尖散开,泛着丝丝甜味,而后才翻出酒的辛辣来,但味道不冲,倒也不算难喝。

她一口气将一杯喝完,咂咂嘴,口中的味道淡了很多。

宴星稚将酒杯一放,说道:“没有醉意啊。”

桑卿道:“先等等。”

她觉着是一杯不够,于是又伸手去拿酒壶,想再倒一杯来,没成想手还没碰到酒壶,一股眩晕猛然袭上大脑,原本清澈的黑眸瞬间变得浑浊,宴星稚的手往下一垂,近在咫尺的酒壶没能握住。

强烈的醉意席卷而来,宴星稚感觉到自己是醉了,不由大着舌头发出惊叹,“好厉害的酒!”

说完她就脑袋一重,砸在桌子上,而后没了动静。

桌上安静了一刻,牧风眠便开口道:“师怜雪在人间的凡体进了鬼市,你留心一下她的动向。”

桑卿微微颔首:“是,尊上。宴星稚来鬼市的消息可要散出去?”

牧风眠道:“散出去吧,也可迷惑一下上三界的人。

“那神农玉……”

“她千年前将玉押在这里,你不知此事?”牧风眠问。

“只知道她有一东西在此处暂放,但不知是神农玉。”桑卿低下了头,老老实实回答。

神农玉这东西全天下就四块,古籍之中也基本没有记载其外形的,甚至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谁也没想到她当初随随便便押下的一块玉是这种厉害神物。

牧风眠没有追问神农玉的事,他的指尖在酒杯上一晃,翡翠酒杯就轻轻地转起来,想了想道:“光放消息出去不够,现在正好有仙族也在鬼市之中,你设计将那仙族引来此处。”

桑卿应了一声,当下就起身离去。

牧风眠转头看了看还在桌子上趴着的宴星稚,心想着她应该趴不了多久。

静静等了一会儿,她果然一动,慢慢撑着桌子直起身,一抬头,面上晕开了红霞一般,双眸还带浓浓的醉意,如轻轻**漾的水中倒映的月亮,皎洁也朦胧。

牧风眠不动声色地倒了一杯就给她,“再喝两杯?”

“牧风眠,”宴星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开口就拖着慵懒的长腔:“你真是阴魂不散,没想到我死而复生之后,第一个找到我的人是你……”

牧风眠笑了一下,“怎么,不能是我?”

“咱俩不是相看两厌吗?”宴星稚慢吞吞道:“若是传出去,还以为我俩化干戈为玉帛,相亲相爱了呢,这多损我的名声啊。”

“名声更受损的人是我吧?”牧风眠发现她虽然是醉了,但却不是在胡乱说话,于是道:“你没找回身体之前多危险啊,我可是好心来保护你的。”

“但是你骗我……你扮成别的模样藏在我身边,图谋不轨。”宴星稚道。

“是你自己认不出来,我已经提示得够明显了。”

牧风眠觉得自己露的馅儿都能包两锅饺子了,但宴星稚就是没认出来。

明明她刚出现的时候,他第一眼就认出了,尽管她完全换了一副身体。

而他从一开始连姓名都没有隐瞒,这个虎头虎脑的笨蛋却仅仅是怀疑他,还给他安排了一些莫须有的身世,比如被家族惩罚,跑到万器城抢夺神器回家扬眉吐气之类的……

牧风眠越想越觉得气,问道:“你不觉得你有点过分吗?”

宴星稚道:“我过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跟着我,不就是为了找清屿剑么?”

他一顿,顺着问:“你知道在哪?”

宴星稚道:“我当然知道,最后一个拿清屿剑的可是我,我死之前就把它藏起来啦。”

牧风眠上回在她梦境里没问出来,本以为她也不知道,却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这事,就压低了声音,哄道:“你告诉我,我就不缠着你了。”

宴星稚歪了歪头,像个懵懂温良的小兽,半个身子往桌子上一趴,冲他小幅度地招了招手,小声道:“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只跟你一个人说。”

牧风眠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心中泛起痒痒的感觉,不由自主地俯身过去,弯下头对着她,“你说。”

宴星稚往前凑了凑,将唇贴近他的耳朵,喷洒出的灼热气息一下圈在他的耳廓上,像是悄悄话一般的声音传来:“清屿剑就在……”

牧风眠眼眸轻转,就看到宴星稚往下垂的密长眼睫,两个人的头靠得很近,一根根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话说到后面声音就低下去,变成低低的哼唧声,牧风眠也难得很耐心地等待着,并不催促。

却不想她说了一半,忽而往前一探,侧头咬住了牧风眠的耳朵。

许是因为喝醉后不大好掌控力量,这一口咬得并不重。

牧风眠只感觉一股湿意从耳廓传来,紧接着就是她柔软的唇瓣和尖利的牙,微弱的刺痛感从耳尖散下来,他心尖一烫,几乎有些慌张地缩回身子。

白净的耳朵迅速染上红色,眨眼间他的耳朵就红透了,牧风眠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

宴星稚哈哈一笑,颇为得意,“我才不告诉你呢,你真的好蠢啊这么好骗。”

牧风眠岂会看不出她是故意行骗,只是没想到耳朵会突然被她袭击,他的耳朵稍微有一点磕碰都会变红,现下被咬了一口更是红的厉害,上头还有浅浅的牙印。

那呼在耳朵边的灼热气息,带着花香的酒味缭绕不散,牧风眠将目光落在台上,微微抿唇,入定一般坐着。

他想起宴星稚一直有咬人的习惯,以前与他动手的时候,她总是会突然张开一口白牙来咬他,这应当是她尚且保留的兽性。

牧风眠想了一会儿,心绪平复很多,再一转头就看见宴星稚正一手揽着矮桌一手举着酒壶称兄道弟:“你喝不喝?不给我面子?你可想清楚了啊,真不给我面子?”

牧风眠:“……”

醉鬼果然是最麻烦的。

宴星稚跟矮桌唠了两句,没得到回应,就道:“行,我自己喝。”

说完就拿着酒壶对嘴一抽,一下喝了几大口。

神仙醉这酒是越喝越清醒的,半壶酒下肚,宴星稚的意识慢慢清晰,眼中的醉意消散,她放下酒壶咂咂嘴,惊叹道:“这酒居然越喝越甜,喝到后来完全就没了酒味儿,全是甜的。”

牧风眠道:“你不醉了?”

宴星稚迷惑不解:“我方才醉了?”

牧风眠指着桌子道:“你的新兄弟,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宴桌子。”

宴星稚怒而拧眉,“凭什么我的兄弟要你来取名字?”

说完就感觉很不对劲,又道:“这桌子怎么就成我兄弟了?凭什么跟着我姓宴?”

牧风眠想说还不是你喝醉了抱着桌子跟人称兄道弟的,但是还没开口,旁处就来了个人,打断了他俩的对话,说道:“二位贵客,可是你们寻管事?”

两人同时看去,就见一个身着青色衣袍的男子站在边上,面容清俊,正眯着眼笑。

宴星稚一瞧着他,可算是看见个眼熟的了,一下就站起来,开门见山:“我来拿我的东西。”

倒是把那男子吓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方道:“贵客莫急,你要取的东西是什么?何时存放于此?又有何凭据?”

宴星稚看了看他的脸,说道:“你先把眼睛睁开行不行?”

男子道:“小的这样也能看见。”

“怪人。”她低低说了一句,而后道:“我来拿神农玉,千年之前存放在这里的,凭据是我的名字,宴星稚。”

话音刚落,那男子猛地瞪大眼睛,将她细细一看,顿时露出满脸惊愕,说话都打起磕巴来,“宴宴宴……”

“我刚都说了让你把眼睛睁开,你非说你看得见。”宴星稚不耐烦了,“快点把东西给我。”

男子名唤竹不生,自打这楼建起的时候就在这里忙事了,鬼市混杂,来的人什么样的都有,从凡间阔公子到尊贵的上神,竹不生能应付任何人。

宴星稚除外。

他双膝一弯,恨不得当场给她磕一个。

竹不生忙道:“有的有的,神君的东西自打放这里那日起,就一直被放在库中好好保管着,小的这就去取,只是楼库严密,来去可能需要些时间,神君且稍等。”

宴星稚又坐下来,一脸的不爽,“动作快点。”

竹不生飞一般地逃走了,一刻也不敢停留。

宴星稚打了个哈欠,像是困了,眼睛里积起迷濛的水雾,眉眼也变得倦懒,嘀咕了一句,“不知道那个没牙的老头还在不在。”

虽然说得声音小,但是牧风眠却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楚,偏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追问。

台上的东西换了一样又一样,有的是哪位仙姬用过的凝仙口脂,有的则是神君曾用过的兵器,围坐了一圈的人都抢着买,整个楼中充满了喧闹的喊声。

宴星稚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手指在桌上轻敲着,目光落在花座上翩翩起舞的舞姬身上,像是在看她们跳舞,又像是在走神。

牧风眠用手支着头,姿态十分松散地坐在另一边,令人面容都极为出挑,为闹中静景,引得旁人频频侧目。

谁也没认出来一个是死了千年之久的宴星稚,一个是屠戮仙盟之后就鲜少露面的牧风眠。

正当二人安安静静坐着时,台上突然传来一声锣响,紧接着就看见一个身条婀娜的女子双手捧着一个精雕细琢的方形木盒,扬声道:“此轮竞卖的宝贝,乃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神物,所有古籍记载之中,此物最初现世之时仅有四块,如今其他三块下落不详,其中一块正在奴家手中的这个锦盒里。”

宴星稚一听,当即坐直了身体,隐约觉察出不对劲来。

牧风眠倒是尚未平静,说道:“听着怎么那么像你的那个东西?”

废话,六界只有四块,还是上古时期的神物,都不用想肯定就是神农玉!

果然,那女子道:“此物名唤神农玉,可聚散魂,医死骨,能起死回生,逆天而为。”

楼中顿时响起一片哗然之声,剧烈地讨论起来,吵杂无比。

宴星稚脸色一沉,手劲一重,只听“卡卡”几声响,桌子就爬出细碎的裂纹,而后整个碎裂,牧风眠一时不防,跟着一同倒了下去,等他从碎木之中坐起来的时候,宴星稚就已经消失在身边,站在了正中央的台子里。

她突然地出现,把正在叫卖神农玉的女子吓了一大跳,她刚要说话,宴星稚就一把抓住锦盒,用谁都来不及阻挡的速度打开,就见里头放着一块玉。

那是个环形玉,外圈圆大,里圈圆小,整体色泽灰扑扑的,勉强看出来是碧色的,上头缠着暗色的红丝,红丝线系成一个乱七八糟的结,垂着长长的流苏,坠有一颗黄豆大小的银铃铛。

像是放了很久很久,看上去极为陈旧,覆满灰尘。

但这就是当初宴星稚留下的神农玉,那上头的红丝线是她亲手缠的,结扣是她随手系的,那个银铃铛是当时她还戴着的束神铃上摘下来的。

宴星稚将玉拿起来,眉眼沉沉的,带着冷意:“是谁准你们把我留下的东西拿出来卖?”

女子被吓得花容失色,十分紧张地往后看了一眼,没找到人。

竹不生把东西送过来之后早就脚底抹油跑得比谁都快,这会儿已经不在万宝妖楼之中了,女子没找到人,惊吓道:“奴家只是负责售卖,其他的一概不知……”

宴星稚站在台中央,往周围扫了一眼,不少人已经盯上了她手中的神农玉,纷纷站起来,方才的欢笑热闹已逐渐消失,这时候仿佛只要谁喊一声,那些人就能一拥而上,飞来争抢。

“将玉放下!”

门口传来女子的喝声,紧接着一把飞刃直直地朝宴星稚冲来,卷着一股凌厉的风,带着凶猛杀意。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