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星稚反应极快, 立即往后一跃,身体在空中时,那飞刃竟急急地扭转一个方向, 朝她的手腕刺去。

她将手腕一翻,利用巧劲卸了飞刃的大部分力道,落地时被一撞,神农玉就脱了手, 被高高抛到空中去。

上头的红丝线被利刃带着的力量划破, 红结和银铃都掉在地上, 环玉散发出碧绿的光芒, 柔和微弱, 像是很温柔的力量, 静静地飘浮在空中。

玉身光华环绕,美丽无比。

宴星稚这会儿情绪十分不爽,眯了眯眼往门口看去, 就见一个身着青色衣裙的女子大步走进来,衣裳仿佛是用什么华贵的仙丝所织就, 在华灯下闪着细细微光, 拖着长长的群尾。

她头戴花枝银冠,秀眉红唇, 是一张精心妆点过的脸, 覆上一层盛势凌人, 就显得有些刻薄。

她走进来之后,看见宴星稚时却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的表情从嚣张转为惊愕。

宴星稚冷冷地看着她, 讥诮一笑, “我当是谁, 原来是废材五公主。”

“宴星稚!”五公主惊叫一声,指着她道:“你竟然真的死而复生!”

天界五公主曲岭,宴星稚在仙族区的时候与她有过的几次交道都不是很和善。曲岭天赋一般,但是很受天帝的宠爱,所以向来在仙族区横行霸道。

旁人忌惮她的身份不敢招惹,但宴星稚却不怕,那时候的她对弱者态度更为恶劣,一来二去两人关系就不大好。

先前宴星稚重回世间的消息散开,很多人都是不相信的,毕竟这一千年来也不止一次传出过宴星稚的消息,但是回回都是谣传,时间一久次数多了,自然就有人不愿意相信。

曲岭听到消息是也嗤之以鼻,暗笑仙盟如惊弓之鸟,但凡听到点宴星稚的消息就吓得六神无主。

但是看到眼前站着的人时,曲岭才意识到,这次是真的。

宴星稚真的回来了。

她还是以前的模样,看人的时候喜欢微微仰着脸,天生的傲气,上三界那只见谁就咬的疯狗跟她比嚣张,都还差点气势。

许是“宴星稚”这个名字太过如雷贯耳,曲岭的话音刚落,整个万宝妖楼又沸腾起来,喧哗的声音如浪潮,甚至惊动了二楼的人,纷纷站在围栏边朝下张望,周围密密麻麻,堆聚满了人。

宴星稚勾起轻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不是说过我还会回来的吗?”

曲岭紧皱着眉头盯着她,身后的几个随从默契地上前来,将她护在身后。

“你要抢神农玉?”宴星稚问。

曲岭回过神,目光落在飘浮在空中的神农玉上,深吸几口气道:“这东西,不是拿出来卖了?怎么能叫抢?”

“我的东西,旁人没有权利卖。”

宴星稚说完这一句,右手一伸,掌心撑开,金芒在掌中凝聚,问情便立时出现,带起一阵清风,将飘落下来的花瓣振飞,朝四周散去。

她微微俯身,摆出一个攻击的姿态,下一刻身形就猛地一动,飞速朝曲岭冲过去。

几个护卫如临大敌,当即双手结印,幻出白色光芒组成一个盾来抵挡。

问情的利刃只往盾上一撞,几人联合撑起的光盾瞬间破裂,强悍的力量把几人弹飞,曲岭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之力,匆忙后翻闪躲。

她退到门外,急急地抽出长鞭抵挡,却见宴星稚压根就没有出门的打算,眨眼的工夫就退回中间的台子上了。

原来是方才周遭人见她动手,当下也坐不住,纷纷往台上冲去,想要争夺神农玉,所以宴星稚才没管曲岭,用最快地速度返回,一脚就踹在其中一人的背上,迳直将人踹飞。

偌大的台子不一会儿就被包围住,各路妖魔鬼怪虎视眈眈,仿佛不怕死一样地奔着神农玉而来,所有桌椅酒樽砸碎一地,混乱不堪。

曲岭见她被缠住倒没有立刻逃走,而是站在门边看着,余光中一个护卫爬起来想要捏法诀给仙界传信,却被她的长鞭卷住了手,“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传消息回去。”

“五公主,事关宴星稚,十万火急!”护卫劝道。

曲岭眼睛一瞪,“用不着你多事,退下!”

护卫不敢忤逆,只好闭上嘴退到一旁。

宴星稚位于台子的正中间,手上的问情锋利得仿佛连空气都划破,却好像又故意克制,并没有散出太多神力,破坏力远远不及从前的十分之一。

在空中飘浮的花座上传来阵阵鼓点,极其有节奏的旋律在楼中回**,琵琶古琴的声音陆续响起,舞姬们像是听不见下面发生的动乱,仍旧忘情地起舞,旋转之间纤细的腰身手腕撒下纷落地花瓣,如一场绚丽的大雨。

宴星稚在下方以一敌百,雪白的长裙墨黑的发丝,随着进攻躲闪的动作飘摆,挥舞着的手臂携带着一股清风,将落下的花瓣卷在腕间,好像是她持着落英起舞一般。

场面相当混乱,唯有牧风眠坐在那张破烂桌子旁佁然不动,兴趣盎然地看着热闹。

宴星稚的进攻招式很漂亮,许是她出生于天生好斗的神族,对于打架一方面很有天赋,只要看过便能学会,所以她的招式很杂,很看到很多人的影子。

尽管她刻意收了力量,整个万宝妖楼还是被毁得一塌糊涂,地上横七竖八地人躺着,稀碎的桌椅玉石处处都是,雕梁画栋上也留下不少刀刃的痕迹。

进来的时候还是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如今已变成废墟,只有头顶上的悠长乐声如旧。

地上躺得全是人,哀声哉道,宴星稚站在神农玉前,缓缓伸手,微风顿起将她额前的发撩动,夹杂着和煦的神力,仿佛带着治愈之力,温暖宜人。

她感受到神玉的力量,更加放缓了力道,慢慢地将神农玉握在掌中。

霎时间,曲终风息,闹剧落幕。

荀左从后院问完话,进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如今他心理承受能力已经非常厉害了,脸颊抽了两下,便脚步飞快地走到宴星稚跟前,小声道:“少主,从后门走吧,免得迎面撞上什么人。”

宴星稚听后没什么反应,转头朝还坐着的牧风眠看了一眼,而后将掌中触感温暖的玉收起来,说道:“走。”

牧风眠就站起身,从狼藉中走下来,三人便从后门离去。

荀左招了龙鱼下来,这回速度比之前快很多,迳直从天空飞过,远离了这座空中阁楼。

宴星稚统共就来过鬼市两回,两回都把这座楼给砸了。

第一次是因为生气,这一次则是专程为了找事,想天界透露她的行踪。

她打完人心里高兴,面上带着笑,一边往下看着万盏灯火点缀的夜市,一边在龙鱼身上抠玉石。

龙鱼飞得很快,没用多久就到了先前几人进门的地方,他将那张符纸又拿出来,念动口诀召了鬼门,三人没有停留,一同离开了这妖魔鬼怪,无比混杂与极致繁荣的森罗鬼市。

堪比废墟的万宝妖楼之中,寂静了好一会儿,有个矮小的人从桌底转出来,缩着头东张西望,见周围没人之后,撒开蹄子正要往门外逃,却看见门口站着一袭紫衣的桑卿。

她温笑道:“闫玉琨,你要去哪里?”

牛角人赶忙跪下来,“市主大人饶命,小人哪也不会去,誓死忠心万宝妖楼。”

桑卿慢慢走进来,面上虽然是笑着的,但双眸极为冰冷,“起来吧,好歹也是前任鬼市之主,若是让别人看见,丢的可是你自己的脸,你余生都是要在这里的,死也会死在万宝妖楼中。”

牛角人身子一颤,慢慢站起来,摸了摸头上断裂的一只角,退到一旁佝偻着身子缩起头,本来就不高的身子显得更矮了。

竹不生撩开帘子看了一眼,才从后院转出来,走到桑卿面前,先是恭敬行上一礼:“东家,事情办妥,神农玉已经让宴星稚带走了。”

桑卿嗯了一声。

竹不生实在困惑,多嘴问了一句,“那神农玉咱们楼已经保管那么长时间从未拿出来过,为何现在拿出来售卖,直接给她不是更好?如今这万宝妖楼被砸成废墟,不知道毁坏多少宝贝。”

桑卿道:“她本来就是要砸楼的,不过是给她一个理由而已,且这事尊上的主意,你无需过问。”

竹不生颔首应是。

“将宴星稚来了鬼市的消息放出去,传得越响越好。”桑卿道:“万宝妖楼闭门三日,清点砸了多少东西。”

她转身要走,行了几步之后又停住,转头道:“哦,还有一事,你将那那些龙鱼身上的灵石全部摘下来,装好给我。”

竹不生不敢疑他,只应声。

待她走后,他才敢小声惊疑道:“飘了那么多年的鱼,终是失宠了吗?”

鬼市的人都知道,市主大人有多宝贝这些鱼,以前有不怕死的曾经想偷一条走,结果刚抱着鱼走了几步路,桑卿就亲自出现在那人的面前,当街斩杀,明令禁止任何人动这些鱼。

若有犯者,执行惩罚的都是鬼市之主本尊。

所以多年来,那些鱼一直在空中飘着,却不想有朝一日失去宠爱,市主大人亲自下令摧毁。

竹不生自以为领略了什么人生真理,说道:“可见以色侍人不得长久这句话是对的。”

宴星稚三人从鬼门中出来时已是东方破晓,天之将亮。

荀左手中那张鬼门符就彻底化作轻烟消散,他拢了拢袖子,挡一些黎明的寒气。

本来留着这张鬼门符,是想去鬼市寻找解决身上封印的方法,但是后来因为灵力不足多次尝试都开不出鬼市之门,而今能够开启却也不需要了,去走了一遭也算是了却几十年的心愿。

三人回到玄音门里,已有两三个起得早的弟子在院中一边扫地一边小声说话,见三人从外面回来,连忙噤声。

荀左先回去休息,宴星稚则直接跟着牧风眠回到了房中。

“怎么,想跟我一起睡?”牧风眠进屋的时候见她还跟得紧,嘴欠了一句。

宴星稚白他一眼,“我就是睡山洞也不会睡你的床。”

牧风眠低笑一声。

进入房中之后,她反手关上门,双指凝光在门上点了一下,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微光化开,在门上结了禁锢。

宴星稚拿出神农玉,房中没有点灯,玉上散发的轻微光彩将屋中拢上一层柔和的碧色,映在宴星稚洁□□致的脸上,她道:“脱了。”

牧风眠怎么听都觉得这话有些怪异,他伸手解领口的盘扣时,转头看了一眼宴星稚,见她双眸印着微光,十分认真地盯着他,心中更别扭了,便道:“你把玉放下出去,还是我自己来吧。”

宴星稚不耐烦道:“你以为我乐意给你疗伤?你又不知道怎么用神农玉。”

牧风眠疑惑:“你知道?”

“那当然。”宴星稚语气不怎么好地催促道:“你动作快点!”

牧风眠见她拧着眉毛,面上看上去有些凶巴巴的,但目光似有些闪躲,远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理直气壮。

他嘴角一牵,**出个轻笑,脱了鞋子往床榻上一坐,开始解外衣。

衣扣一个个解开,就露出结实的臂膀和精瘦的脊背,皮肤是一种病态的白,背上都是交错纵横的伤口,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极为刺目,有些隐隐还渗着血痕。

“请吧。”牧风眠大方地**胸膛。

宴星稚目光一落,就看到那些陈年旧伤,能在牧风眠身上留下伤口,且持续了那么多年,只要一动神力就复发的伤,不可能是简简单单的仙器留下的。

应该是一种惩戒神器,专门用于给仙神两界犯下大错的罪人惩以刑罚所用。

但牧风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与仙族反目?

一千年前,司命神女算得浩劫将至,牧风眠屠戮仙盟,师镜的九曦枪也流落到世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有如今这般局面。

宴星稚想着想着就出了神,无意识地摸上他背上的伤口,用柔嫩的指尖轻轻摩挲。

牧风眠只觉得背上那些刺痛的伤口上传来一阵痒痒的触感,他身子往前一弹,只觉得耳朵染上热意,低低咳了一下,“快些动手吧。”

她这才回过神,右手翻出神农玉,葱白的指尖用力一握,血液霎时间就从掌心中流出,染在碧绿的玉上,金色的微芒与玉的碧色光华交织,一股温和的风自两人周身旋起。

她左掌凝光,用柔和的力道将那那抹金碧交融的光慢慢推往牧风眠的后背上,顺着那些狰狞的伤口钻进去。

牧风眠先是感觉到背上吹来一股清风般的凉意,紧接着背上的伤痛就开始减弱,一道强悍的力量伴随着神农玉的温和进入体内,他瞬间就能察觉出,那是来自宴星稚的力量。

宴星稚血脉中蕴含的力量十分霸道,强力地与他体内的神力交缠在一起,在他的体内莽撞地冲撞起来,牧风眠只好沉下心思,专心引导神农玉的力量,让治愈之力迅速游向四肢百骸,卷起一阵暖意来。

他背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慢慢恢复了洁净健康的模样。

宴星稚缓缓收手,掌中的伤口愈合,神农玉上的血迹也像是被吸收了一半消失在其中,她脸色有些发白,唇上也失去了血色,收好神农玉后,身影一闪,就变成了一直白毛虎崽,有气无力地慢慢盘卧下来。

神农玉就是这样,若要疗伤,就必须用等量的力量交换,牧风眠背上的伤口不是一般神器留下的,所以宴星稚向神农玉提供了很大一部分的神力去治疗他。

但由于这副身体本身能够承载的力量就不多,所以这伤口只是暂时缓和,若要治愈,恐怕要治疗个四五次才行。

她将两只毛茸茸的爪子一叠,大脑袋就搁在上面,闭上眼睛的时候想,反正她神农玉已经到手,剩下的只要慢慢治疗就行,她神力恢复得也快,倒不急于一时。

有了这神玉的治愈,牧风眠的伤口应该不会再那么轻易裂开了。

她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等牧风眠调息好之后穿上衣衫转身,就见背后卧着的虎崽正睡得香甜,粉嫩的舌尖从虎牙中吐出一半,模样有几分憨。

牧风眠凑近了看,听到她平稳而舒缓的呼吸声,停了一会儿也没见她醒来,于是伸手在她软乎乎的耳朵上捏了捏。

寻屿的皮毛也很软和,摸起来的时候极为顺滑,但与宴星稚的相比,还是差了些。

而且牧风眠在捏她耳朵的时候,心地总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难以分辨是什么。

将她安置在床榻一角,牧风眠也脱去外衣睡去,这些日子被背后的伤折腾得,他一刻都没有好好休息,现在神农玉抚平了身上的疼痛,他总算能够睡个好觉了。

黎明将至,人间凡人日出而作,已开始一日的生活,森罗鬼市却灭了灯,停了乐曲,各种店铺关闭,所有人陷入睡眠之中。

尹祺将门关上之后,在自个的小店铺中对着万象罗盘瞪眼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深吸几口气,摸上了罗盘。

按照步氏的传承,尹祺本就是万象罗盘下一任的主人,这也是他自小就学习卜算神法的原因,只不过当年步琼音带着罗盘突然销声匿迹,不知去了何处,紧接着就传来了步琼音与魔族勾结的消息,步氏一族因此获罪。

步氏本在战力方面本就不算出众,当年捉拿步氏的人又是师镜,几乎所有逃走的人都被他抓回,尹祺的父母在将他送往人界的路上被师镜拦截,两人为了保护他双双殒命,尹祺也是九死一生才逃到了人界。

自那之后他隐去了步姓,藏匿在人界生存,如今千年已过,却没想到竟会被两个来路不明的人给察觉出真正身份,尹祺还以为他老命算是要交代在今日了。

没曾想他们竟然给了他万象罗盘!

他被震惊了很久,连荀左三人是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

等他回神的时候,鬼市已经闭市,他赶忙将门关上,坐下来研究万象罗盘。

这东西是不是真的,一摸便知。

尹祺的手刚出触上去,罗盘上的刻字就隐隐发出光芒,与他心中的卜算神法相应。

他赶忙沐浴焚香,起了第一卦,算的是他自己。

神法落下,万象罗盘缓慢地转动起来,上头的千百刻字变得眼花缭乱,须臾后罗盘停下,卦出。

尹祺低头一看,大惊失色:“大凶?!”

话音刚落下,身后的门被“砰”地一声炸开,重重摔在桌子上,将墙上挂着的竹简纷纷震落。

尹祺吓了个魂飞魄散,连忙将万象罗盘揣怀里,回头一看,就见一个身着沉色衣衫的男子走了进来,眉眼俊朗,腰间别着墨色长萧,面上虽带着笑容,却没有几分和善。

他浅色的眼眸一转,就落在慌慌张张的尹祺身上。

这人一看就不好惹,尹祺连跟他周旋的打算都没有,扭个头就要逃跑,刚转身,背上就被一股力量重重打中,剧烈地疼痛传来,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往前飞去,撞在墙壁上又弹下来,翻了好几个滚才停下。

尹祺心口一痛,嘴角溢出鲜血,双手却紧紧地护住胸前。

宋轻舟慢步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低眸看他,“牧风眠他们来过这里?”

尹祺咳出一口血,“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宋轻舟的眸光冷漠,抬手掐住他的下巴,冷声道:“你身上有他们的气味,他们定然来过这里。”

尹祺想起荀左带来的那两个人,心中暗惊。

那个身着金袍的少年难不成是牧风眠?

他从前在上三界的时候,刚出生没多久就听说过风眠神君的名号,长至几岁时,他屠杀仙盟四百仙君的消息传来,出动了几乎仙神两界的所有战力。

即便是所有仙君上神倾巢而出,却也没能抓住他,后来的他不知去了何处,六界之中很少有他的消息了。

荀左那废物糟老头,能跟风眠神君扯到一起?

这不可能吧!

他满脸震惊的神色不加掩饰,被宋轻舟都看在眼里,“你不知道来的人是他?”

尹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宋轻舟倒觉得稀奇,“那他们来这里作何?”

“只拿了一根竹简,问了万宝妖楼的位置,便离开了。”尹祺哆哆嗦嗦道。

宋轻舟心生疑窦,垂眸想了想,正觉得奇怪时,忽然见他姿势有点奇怪,似乎在紧紧捂着怀中的东西,顿时伸手去抓:“你怀里的是什么?”

尹祺惊慌失措,连忙死死地护着胸口往后躲闪,宋轻舟手上力道一重,他的下巴就被捏得生疼,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压根无可躲避,被他拿去了怀中的罗盘。

宋轻舟见到是这个东西,眸色一冷,“他们将这东西给你了?”

尹祺见族中至宝被夺走,慌得忘记了害怕,伸手要去抢,却被宋轻舟拿罗盘敲了一下头,只听铛地一声,他耳朵嗡嗡地,双眼发黑,捂着头倒地上。

看到他娘临死前送给宴星稚的东西被随便给了一个废物,宋轻舟心里自然是十分不爽的,他手指在罗盘上轻转,忽而感觉到上面残留了卜算神法的气息,顿时惊愣。

他拎着尹祺的后脖子,将他拽起来,“是不是你刚才用了罗盘?”

尹祺被敲得脑子发懵,眼泪都流出来了,呜咽道:“这东西你拿走吧,只要饶我一命就行,左右我也没有这个福分用这么厉害的神器。”

宋轻舟见他哭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一脸嫌弃,“你哭什么?”

其实他已经下手够轻了,若是搁在平常,魔尊轻舟断没有这样的耐心盘问。

尹祺藏匿那么多年,唯二两次被揍,一次是上回脑子抽了答应帮荀左试探他的新少主,被踢掉了几颗牙,二就是现在,他怀疑自己脑子被敲出了个洞。

“你小子真是不能跟你共事。”宋轻舟道:“若是哪日你被抓了,连酷刑都不用,抽你一巴掌你准连祖坟埋在哪棵树下面都给交代清楚了。”

尹祺听出他话中的嘲讽,并不在意,只缩着脑袋不敢应声。

宋轻舟冷眸看着他:“你如何会步氏的卜算神法?”

尹祺低着头,眸子左右摆动,似乎在想着用什么方法去骗他,但宋轻舟岂是那么好骗的?他径直将尹祺拎到空中与他平视,“你若是敢骗我一个字,我现在就把你扒皮剔骨,生不如死。”

尹祺被吓个半死,立马跟倒豆子似的,嘴皮子也变利索了,“跟家里人学的,当年的司命神女是我亲姑姑,我是下一任万象罗盘的继承人,所以我会卜算神法,风眠神君将这罗盘给我也是因为认出了我的身份,你若是想要罗盘拿走就是,只要饶我一命就行!”

正应了宋轻舟方才所说的话,都不需要用什么刑,稍微吓唬一下他就全招了。

他听后忽而笑了,将尹祺放下来,然后把万象罗盘丢到他的怀中,“早说啊。”

“什么?”尹祺被他这突然转变的态度整傻眼了。

“你姑姑,是我娘。”宋轻舟对着他笑得开心,半点没有方才凶煞的模样,“我是你表弟啊。”

尹祺心口一闷,险些又吐出一口老血,心道这是哪来的煞星表弟?

宋轻舟见他脸色难看,便运用灵力给他疗伤,将他带到房内唯一一张完好的椅子边坐下,喜滋滋说道:“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我的亲人。”

尹祺不答,他上哪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凶神是何来路?当年步琼音消失得如此突然,千年来了无音讯,定然早就身殒,怎么会留下孩子?且姑姑性子温柔如水,哪有这种凶煞儿子。

宋轻舟也没有强行与他叙旧,但知道自己还有个表哥之后,情绪显然变得十分开心,对他道:“表哥,你帮我个忙,算一下牧风眠接下来会去什么地方,我要找他去。”

尹祺看着宋轻舟满是期待的眸光,很想喷他一口血沫让他滚蛋,但是不敢,只道:“我的卜算神法学得并不精通,或许算不出来……”

“无妨,你试试也好,我身上只有半神血脉,学不了卜算神法,只想看你使一下这罗盘。”宋轻舟语气轻快,仿佛很好说话。

尹祺被他盯着,也不敢不从,生怕这个表弟再对着他的脑袋来一下,于是连忙催动神法用罗盘卜算。

宋轻舟坐在旁边静静等着,极有耐心。

只见尹祺闭上双眼,四指相抵,微光如轻烟般从指尖泄出,卷在罗盘上,缓缓转动着上头的字,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罗盘的转动才慢慢停下,轻烟在上方凝成形后,显露出一处画面来。

烟中呈现的是一座十分气派的仙门,门前有巍峨的石像,高大的柱子,还有一座两人高的石牌,上头有三个赤红的大字:雪涯宗。

宋轻舟笑着挥散了轻烟,对尹祺道:“雪涯宗啊,我知道这地儿,辛苦表哥了,不若你同我一起去吧。”

“啊?!”

尹祺知觉双眼一黑,晕倒前还在想,他这一手卜算神法学得还是很成功的,给自己卜的大凶那一卦,着实准得很。

宴星稚大闹鬼市的消息在这地方压根捂不住,没用多久就传得沸沸扬扬,消息传去了上三界,仙盟派出了几队人前往鬼市探查,皆被桑卿拦了下来。

这一千年来,每回跟宴星稚沾上点边的事,总有桑卿的影子,谁也不知道这个魔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实力却也强悍的很,仙盟暂时与魔族两不相干,不能与她硬碰硬,每次遇见都是想尽办法周旋。

森罗鬼市处于魔界境内,仙盟的人推测宴星稚拿回问情之后逃去了魔界,毕竟是她当初亲手放出了万千魔族,如今六界也只有魔族才有她的容身之所。

仙盟将重点排查地点放在了魔界,却根本没想到,宴星稚如今还在凡界,摊在荀左为她打造的专属座椅上,五个爪子各扎了一个枣子大小的红果果,优哉游哉地吃着。

“少主,这是有人一大早就送到玄音门的东西,来人称是鬼市大人送给少主的礼物。”荀左站在座下,对着嘴边糊了一圈红色浆果的宴星稚汇报近几日的事物。

宴星稚伸出粉粉的舌头,将嘴边的毛舔了舔,“拿来看看。”

说完又扭动圆乎乎的脑袋左右看了看,问道:“牧风眠呢?他不是应该站在我身边给我揉肩捏腿的吗?”

荀左动作一顿,“左护法他尚在休息。”

“休息?这都给他疗完伤几日了,怎么还休息?”宴星稚皱起眉。

“这个老奴不知……”荀左一边回话,一边将人送来的东西拿出来。

是两个锦盒,盒中装着一黑一白两个乾坤锦袋,上头的刺绣纹样极为精细,光看上去就知道不是廉价东西。

他拿出白色的锦袋,打开往里一抓,就抓出了一把鲜亮的玉石,是鱼鳞的形状,流光溢彩,其中含着的灵气饱满到要溢出来似的。

荀左露出震惊的神色,“好像是咱们去鬼市的时候坐的那些龙鱼身上的。”

宴星稚也发出疑问的声音:“嗯?这鬼市之主也是个识时务的,想必是当年被我打怕了,这会儿倒是知道拿东西孝敬我了?”

荀左顿了一下,惊道:“少主,若是那鬼市之主知道咱们玄音门的地方,会不会将消息告诉天界?”

宴星稚倒是没想到这一点,疑惑道:“也是,他是怎么知道我在玄音门的?”

当初她夺问情,在众人面前现身时特地用了幻形符的,为的就是隐瞒这一层凡间身份,在力量恢复之前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宋轻舟和这个鬼市之主却都能找上门来,实属是有些奇怪,且两人都没有将她的行踪透露给仙界。

宴星稚装模作样地摸索着下巴,看起来好像是在思考,但荀左知道其实她压根没想那些事。

以他对自家少主的了解,她不是笨,也不是没警惕心,只是懒得为这些小问题去费心神罢了。

沉默了片刻她才开口:“这些灵石对于你们来说都是好东西,你用它们在后院造一处泉,将灵石泡进去,时间久了就会变成灵泉,皆是你们每隔几日往里面泡上一泡,用不了多久就能打通道脉,习得那些入门的法术。”

荀左想说这样用灵石实属有些浪费了,这些上等的灵石是辅佐修炼的宝贝,每人赏一颗自个拿去修炼,等灵石里的灵气吸收干净了,一些低阶的弟子也能进阶到中等。

不过他也知道,若是将这方法提出来,少主该嫌弃他小家子气了。

荀左应了一声,将灵石收好,说道:“老奴即刻去安排灵泉的事。”

宴星稚又说了一句,“让他们先。”

荀左迷惑:“谁?”

“就是他们。”宴星稚顿了一下,才说:“先前在玄音门的那几个人,让他们先泡灵泉。”

荀左笑了一下,退出去的时候还在想,这个少主多少还是有点孩子气的。

护短的很,虽然当初在玄音门的时候,她对赵寡妇那几个人也是爱答不理的,鲜少主动开口与他们说话,但是玄音门换了新地方,她心里还是向着那些之前陪着她住小破屋子的人。

只是她不说罢了。

荀左前脚刚走,牧风眠后脚就来了,往中间的座椅上一看,就见虎崽瘫在座上,往下垂着的虎爪还扎着几个红果果,头歪在一旁呼呼大睡,嘴边的毛被果子的汁水染成红色。

他走到近处,先是看了一会儿,见她半点警惕心都没有,人都站在身边了也没有醒的迹象,便一伸手将她爪子上的果子给摘了下来,她这才被惊醒。

迷迷糊糊地正看,就看见牧风眠正站在边上,她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惊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少主,你整日吃喝玩乐,警惕心下降得这么厉害?”牧风眠垂着眼眸,慢慢弯身,凑到她面前来,轻声说道:“还是说你打心眼里,其实已经很信任我了,所以就算是我走到你面前,你都没有半点察觉?”

宴星稚吓得一甩手,爪子上的果子就打在他的鼻尖上,力道并不重,牧风眠连动都没动。

“信任你?我疯了不成?”宴星稚惊道:“只不过是因为我这几日太累了,所以睡着之后五感比较迟钝,还不是为了给你疗伤闹的!”

提到这事,牧风眠的心情似乎挺愉悦,勾着的嘴角显露出一个笑容,“确实,此事还是要多谢少主。”

宴星稚脱口便想问他伤势好些没有,话到了嘴边却又被生生止住。

这不显得她关心这狗贼了吗?

不成,不能这么问。

话在舌尖上转了一圈,再出口时就变了味道:“你暂时死不了吧?神农玉若是医不好你,那你尽早给自己打一副棺材,我倒可以发发善心,找人给你报丧。”

牧风眠笑容停了一瞬,继而道:“狗说话都比你好听。”

宴星稚的虎爪一拍桌,“你说什么?你胆敢拿狗跟我相比,我可是虎族!”

牧风眠往桌子上一靠,懒洋洋道:“嚷嚷什么,这六界里还有人不知道你是虎族吗?”

两人基本没怎么好好说过话,每回都能莫名其妙地争吵起来。

宴星稚冷哼一声,说道:“我跟你无话可说,赶紧找到去仙界的方法,我好跟你一拍两散。”

牧风眠听完这句话,微微一眯眼眸,停了片刻才道:“如今在下三界,仙界的入口只有两处。”

宴星稚顺势问:“哪两个?”

他道:“一个是从妖界那边去,但是妖界与仙界交界之处的那个天桥先前被你砍断了,一直没修,所以过天河只能乘仙船,不过以你现在的状态,恐怕蒙混不了,一旦踏入天河界内就会被天界察觉。”

“那就是说从妖界上去不可行喽?”

“不错,只剩下人界通往仙界的路。”牧风眠道:“你应该知道。”

“天梯呗。”宴星稚当然知道,当初她犯了错,还被罚在天梯守门。

天梯就是连同人界与仙界的唯一通道,是所有飞升的凡人必经之路,天梯的尽头有一座极大的仙钟,每回有飞升之人从天梯上来,都会敲响那口钟,用钟声来昭示整个仙界。

六界之中,凡人修仙最是艰难,修炼到飞升更是不容易,所以仙界很是珍惜凡人仙君。像黎策那样的,考个仙官都要考七八次,而凡人飞升之后却会被直接安排仙官。

所以听到牧风眠当初屠杀凡人仙君四百余人,宴星稚也是难得地惊讶了一下。

“你是让我在凡界修炼到飞升?”宴星稚双眼写满了疑惑。

牧风眠看着她歪着头十分不解的模样,一下被逗笑了,解释道:“现如今人界千年没有飞升的凡人,天界每隔十年就会接一批宗门里天赋拔尖的弟子送去仙界学府进修,助他们飞升。”

这么一说,宴星稚立马就明白了,“那我们可以混入那批弟子当中,顺理成章地进入仙界。”

“不错。”牧风眠道:“半个月前人界的各大门派就已经开始招收新弟子,就表明天界的人快要来凡界了。”

宴星稚一听,哪里还坐得住,当即跳上桌子道:“那我们即刻启程。”

混入那些弟子中在仙界人的眼皮子底下进入仙界,实在是太挑衅他们的威严,一想到这宴星稚就觉得兴奋,恨不得立马就出发。

牧风眠却按了按她的性子,说道:“不急,先打探清楚。”

他也不常来人界,那些消息都是从桑卿那听来的,方法是有了,但是要怎么做,还需更详细的计划才行。

荀左造完灵泉,将事情安排好之后,从牧风眠那听了他们两人要前往仙界的消息之后,便开始着手去打听。

宴星稚和牧风眠是肯定要回仙界的,当初的事情并未结束。

那些将她魂魄打散的人,宴星稚不可能轻易放过,且她的身体应当还在仙界,夺回身体,她才能完全恢复到从前的状态,叱吒风云。

牧风眠就更不用说了,他当初在仙界的恩怨未了,清屿神剑也下落不明,唯有宴星稚知道那把剑的下落,他不知道剑被宴星稚藏在哪里,但知道肯定就在仙界。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司命神女当初卜算的那场浩劫,是起始于仙界的,只有找到源头,才有可能阻止预言中的六界浩劫。

宴星稚不是想当什么救世主,只是她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荀左不知这些缘由,但也隐约能够猜到,并无多言,一连几日的打听,将收集来的消息全报给宴星稚和牧风眠二人。

“人界门派之中,以四门为首,分别是雪涯宗、霓光门、千仞峰、赤火派。仙界每回也主要从这四大门派之中挑人,其中雪涯宗主修剑,是以其门派每次送去仙界的弟子人数最多。每隔十年的秋季,四大门派就开放山门招收弟子,若是通过试炼发现了天赋出众的弟子,也会一并交予仙界,所以少主若是想以新弟子的身份进入仙界这个方法完全可行,只需在试炼中表现得稍微出众一点即可。”

荀左说了一大段话,宴星稚也只听进去三个字,疑惑地重复道:“雪涯宗?”

这名字对她来说不算陌生了,师怜雪也在那个宗门里,宴星稚那双尽显机灵的眼眸转了转,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当下就拍案决定,“那就去雪涯宗吧。”

雪涯宗在人界颇为盛名,每隔十年开山门,想要拜入门下的弟子数不胜数,竞争力非常之大,是以雪涯宗设有难度很高的入门试炼,每次丧命在其中的人也不在少数。

当然这些对于宴星稚来说都是简单事,虽然她这副身体承载的能力有限,但仅仅是恢复这么一点,都足够她在人界任何地方胡作为非了。

就更不用说还有牧风眠在身边。

决定要前往雪涯宗之后,荀左就立即开始动身操办出远门的事,在午后将所有玄音门的弟子召集,先是严厉地训了所有人,细细讲了门规之后,又在一众人之中挑出了几个实力较为可靠,一心向道的人暂时管理玄音门。

他们也不需要做什么事,灵泉建造之后,所有人都有泡泉的机会,荀左为此还特地制定了计划表,让弟子们按照表中严格执行,只要坚持泡灵泉和修炼,入道还是进阶都是迟早的事。

将玄音门一切打点好之后,荀左就随着宴星稚和牧风眠,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离开了玄音门。

别人赶路都是早起,只有他们只赶着晚霞漫天时出发。

宴星稚换上一身鹅黄色衣裙,墨色的长发分两侧在头顶绾起发包,底下坠着长长的细辫子,白净的耳垂挂上金黄色的长流苏挂坠。肤色雪白,眼眸黝黑,模样极为精致,不说话时有几分俏皮之下的清冷,浑身上下都是生人勿近的气势,与她从前的扮相有些相似。

牧风眠依旧是暗金色长衣,外面拢着的一层流光金纱似乎是什么宝贝,上回被宴星稚爪子挂坏的地方也自动修补好,在日光散发着隐隐微芒。他头戴小巧的白玉冠,垂下两条金红交织的长缨卷在墨色的长发之中,眸若含星,俊眉平和,即便是没有表情也带着几分笑意似的,与宴星稚形成一个对比。

荀左如今破了封印,摆脱了那个苍老的躯体,面容上看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模样,换上一身藕荷色的衣袍,衬得整个人极为温柔,加之他爱笑,一笑侧脸上就出现浅浅酒窝,一看就是好脾气的人。

玄音门的大门口站着一众弟子,齐齐躬身对三人行礼。

宴星稚瞥了一眼,没什么反应,转身就走了。

牧风眠笑了一下,说道:“这小门派倒还真有模有样。”

荀左就有些多愁善感了,抹了一把眼角的泪,“都回去吧,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一定要勤于修炼,不可偷懒。”

弟子们齐齐应声。

荀左不大放心,又叮嘱了几句,结果一转头,就见少主跟左护法已经走出几丈远,他匆匆忙忙告别追上去,“少主,等等我。”

漫天的红霞之下,日光将云彩渲染得火红,整个大地拢上暖洋洋的颜色,云层压得很低仿佛一抬手就能摸到。

宴星稚走在前头,牧风眠落后半步,后面就是追赶而来的荀左,三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玄音门的一众弟子站着看了很久,直到他们连那长长的影子都消失,才陆续转身进了大门里。

人界整个六界占地最为广阔的,其中四大主城最为著名,而雪涯宗所在的九星城则是四大主城之首,也是仙盟在人界分盟的盘踞地。

而荒雷城位于人界边境地带,与九星城差了十万八千里,纯靠双腿赶路过去,等走到的时候雪涯宗早就闭山门了,是以三个人商量着买一辆兽车。

荒雷城贫瘠,没有卖兽车的地,至少要行上几日的路程,到最近的桃城才能买到兽车。

宴星稚的腿脚懒,走上一段路就不愿意走了,频频回头望牧风眠。

“又干什么?”牧风眠在她第七次回头的时候终于开口。

他其实已经看出来宴星稚的想法,明知故问。

宴星稚倒是没直接提出,话中打了个弯:“我以前在仙盟时出任务,偶尔会去人界妖界,但从不会自己动腿赶路,随手捏一片云就能飞去,快且便利。”

牧风眠听后好笑道:“你是打算捏一片云把我们都带去雪涯宗?”

宴星稚道:“那会让我的躯体被神力撑裂。”

“所以呢?”他假装听不懂。

宴星稚见他这般愚笨,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累了,你代步。”

“如今情况不同了,还是委屈你多走两步吧,也费不了多大劲。”牧风眠话中带着拒绝的意思。

荀左听后连忙道:“左护法还有伤在身,让老奴来当少主代步吧。”

这话听着也耳熟,前些日子几人去苍羽派找茬的时候,荀左说过同样的话,而这次宴星稚一样还是拒绝了她。

她气冲冲地化成虎形往牧风眠身上一蹦,说道:“你现在是我的小弟,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猝不及防地跳来,牧风眠没有防备,却下意识用双手捧住。

宴星稚极快地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舔了一圈嘴边的毛,说道:“注意你的身份,知道吗?”

这语气相当欠揍。

牧风眠低头看她一眼,见她蜷缩起来的时候也就小小一团,并不重,虎爪比猫爪要大一些,收了利爪就只剩肉垫,软软地搭在他的胳膊上,长长的虎尾轻晃着,就算是变成兽型,也一副被人伺候的祖宗模样。

荀左见状,忽而说道:“原来少主更喜欢亲近左护法呀。”

宴星稚一听,当即竖起双耳,竖瞳瞪得溜溜圆:“什么!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赶忙闭上嘴往后退了一步,“是老奴失言,少主莫要动怒。”

“我不过是看不得他轻轻松松,要给他找个事情做而已。”宴星稚梗着脖子道。

荀左没接话。

心中却想抱一只小猫算什么难事?要是他来,他能连着抱三日三夜也不嫌累。

宴星稚仍在那一句“更亲近左护法”的后劲中,见没人应话,她又辩解道:“我亲近谁都不可能亲近他,你不知道,他平日里最厌烦兽族,我卧在他怀里,对他来说就是无比大的刑罚和煎熬!”

她越说越大声,像是极力反驳荀左的那句话。

然而荀左悄悄抬头看了牧风眠一眼,见他面色如常眼含轻笑,半点也没有煎熬的样子,心里不信,嘴上自然也敷衍起来,“少主说的都对。”

宴星稚被他这模样气死,从牧风眠的怀中炸毛,一爪子拍在他的胸前,爪子勾上金纱,“你自己说,是不是?!”

“是是是,”牧风眠将她的爪子从金纱上取下来,语气懒散道:“我这人最厌恶兽族,若是碰了兽类一根毛,都觉得痛苦万分,恨不得把胳膊手都给砍了。”

宴星稚这才又卧下来,冷哼一声,对荀左道:“听到没有,日后不准再胡乱编排我。”

荀左连忙点头。

抱着故意麻烦牧风眠的念头,剩下的路程,宴星稚基本没有下来走过,都是被牧风眠抱着呼呼大睡,要么就是踩在他的肩上,时不时与荀左闲聊,左肩踩完踩右肩。

牧风眠的衣袍上全是她的虎毛,风一吹就往下落,模样很是滑稽,但荀左不敢笑。

行了几日的路,终于抵达桃城,进城前宴星稚幻做人形,荀左在一旁叮嘱道:“少主,进城之后你就不能随意变成兽形了,大部分的凡人都城中妖族并不常见,你变幻兽形极有可能引起动乱。”

虽然人界与妖界和平共处多年,两边都喊着平等的口号,但凡人惧怕妖族,抵触妖族是与生俱来的。

桃城是荀左曾经入道前生活的地方,这里地处偏远并不富裕,城中多是寻常百姓,当初他在这里也是隐藏了半妖的血脉生活,若是城中一旦出现妖怪,麻烦事就会很多,所以荀左才一再叮嘱。

宴星稚不耐烦地应着,刚踏入城中就面色一愣,用鼻子嗅了嗅,打了一个打喷嚏,揉着鼻子“咦”了一声。

“少主何事?”荀左在旁问。

她满目疑惑,没有说话,而是像确认一般又仔细闻了闻,片刻后才说道:“是师镜的气息。”

说完她像求证似的看向牧风眠。

牧风眠也有些意外,“不错,就是他。”

作者有话说:

宴星稚:我是为了折磨他才让他代步!

牧风眠(狂吸):没错,我深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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