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是衣裳的问题。”上绫手忙脚乱地比划着解释。

“我知道, ”殷凝笑了一下,“和你闹着玩呢。”

上绫松了一口气,又说:“我兄尊现在, 你可别跟他闹着玩。”

殷凝心想我见到他都快尬得说不出话了, 还闹着玩什么花样啊。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她简略地跟上绫说了一些事情,然后说, “我想问一下魔神的极恶相是怎么回事?”

上绫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 片刻后才说:“其实我还没有你了解他。我娘怀我时心气郁结, 导致我一出生就虚弱无比, 本来是活不了的, 但兄尊寻了碧落神剑赐我根骨,将我养在无垢圣泉里几千年, 我才活了下来。”

“那时天地鸿蒙,六界不分,他与一众魔神厮杀, 我在圣泉里意识混沌。等到我能记事, 洪荒太虚已经散作六界,他已经是妖界至尊。”

她道:“说这么多其实我是想说,魔神混战那个年代民不聊生, 平定战乱的魔神最终都放弃了自己的极恶相,相当于剖离了一部分七情六欲——是遇到你之后, 我才在他身上看到这么多种情绪。”

殷凝想起魔神是神魔一体, 不忍见苍生悲苦所以平定战乱, 这是神性, 而与之相反的暴虐杀欲就是极恶相。

秋霁说寒楼弃可以被视作他的极恶相, 而寒楼弃体内有封魔骨...封魔骨与魔神的极恶相之间, 必然存在着什么联系。

该死,这些信息原着可没有提及。这个世界自有它存在、运行了千万年的历史,原着像是只截取了几百年来讲述一个龙傲天如何逆袭成神。

上绫诚挚建议:“这几天要不你干脆搬到我的若冰殿去住?”

殷凝的思绪被她的声音唤回,摇摇头说:“别刺激你哥了。”

“也是,太难办了。”上绫想了想,低声说,“实在不行,你就说你来癸水。”

殷凝笑出声:“然后我摔杯为号,你和烟柔立刻冲过来把我拖走是吧。”

“你还能和我开玩笑,我就放心了。”上绫说。

殷凝说:“没事,他这人其实挺好哄的。”

“也只有你会这么觉得,”上绫微叹,“这几日那些朝官都是白着个脸进殿,白着个脸出来。”

她还是有些担心:“如果你们能终成眷属当然是好事,但要是他有心你无意,那你就尽早抽身,兄尊他...”

“我当如何?”秋霁推门进来,华袍曳地冠冕威仪。

“呃,没什么。”上绫一下子收了声,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他抽出殷凝旁边的椅子坐下,顺手给她剥荔枝,一边问道:“午膳想吃什么?”

“都可以,”殷凝低头,有些无所事事地用手里的瓷勺压着他刚剥好的荔枝,抬头问上绫,“要留下来一起用膳吗?”

“不用不用。”上绫哪里还敢多待,起身告辞道,“我先回去了。”

她走后,气氛又胶着了起来。

殷凝一边吃荔枝,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他,看上去挺和气的,没有上绫说的筑巢期的症状。

“要看就大方地看。”他说。

“唔。”殷凝偏转了视线,咽下香甜多汁的荔枝肉,没话找话一样地问,“最近六界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秋霁温声道:“都不是什么大事,交给我解决就好。”

殷凝是不信他的,她想问系统,但这破玩意又失联了,或者说是因为有秋霁在她身边。

得找个办法离他远点。

于是吃完了午膳,殷凝就说:“我下午要去找上绫她们玩。”

“不能我陪你去吗?”秋霁问。

“不要。”殷凝应付过去,“几个女孩子的事情你掺和什么。”

他没再多问,只是说:“什么时辰回来?”

这还要报备啊?

殷凝想了一下说:“日落之前。你今天起得早,快去午睡吧,睡醒我就回来了。”

“好。”秋霁颔首,唇角还牵着一丝微笑。

但是殷凝走到门边时后过头看了他一眼,窗外的雨还没停,昏暗天光映得他的侧脸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样子,垂下的眼睫还带着几分委屈。

她在想什么呢,堂堂妖尊。

殷凝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在她走后,秋霁将桌上她落下的手帕拿起,整齐叠好再收起来。

若冰殿离妖尊的寝宫还不算远,殷凝走进去就看到上绫和迟烟柔坐在花树下写什么东西。

“你们在写什么?”她从背后靠近,一手揽住一人。

上绫一激灵,回过头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以为兄尊也跟着你一起过来。”

“没,我让他去睡觉了。”殷凝一看,果然是这两人之前说过的不可描述话本。

迟烟柔把手中毛笔一搁,一边伸懒腰一边道:“写不下去了,没灵感啊。”

殷凝坐下去,喝了一口果茶,笑道:“你对这种事情还会没灵感啊?”

“写多了就腻了。”上绫面无表情地说。

“好吧,”殷凝不懂她们写书人的事情,就问道,“我们下午去找个地方玩吧,只要离秋霁的寝宫远点就好。”

“可巧,”迟烟柔说,“我们下午刚好要去弄香阁取材,一起去吧。”

弄香阁...能让她们取材的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果然,上绫犹豫说:“这不好吧,要是被兄尊知道,他得气疯了。”

殷凝只关心一件事:“弄香阁离王宫远不远?”

上绫说:“远着呢,在王都西郊,隐蔽得很。”

那太好了。殷凝就说:“带我去带我去,只要我们不说出去,谁知道呢。”

她又不是去找新欢,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

上绫还有些犹豫,迟烟柔已经两眼放光地说:“走走走,久闻妖都弄香阁大名。”

二比一,上绫拗不过她俩,只好说:“那就走吧。”

天边云霓化作雀鸟托着一顶软轿落地,上绫一脚踏上去,还不忘嘱咐贴身侍女说:“若是兄尊问起,就说我们去锦月楼吃甜点心听小曲,你明白的吧?”

“奴婢明白。”侍女忙不迭应下。

“没事的啦,又不在那里过夜。”迟烟柔拽着她的衣袖将人拖进软轿里。

片刻后软轿落地,撩开轿帘下去,殷凝就知道这俩人取材的果然是烟花之地。

弄香阁坐落于清幽山间,甚至从山下看去还挺像一座祈福神殿,系着彩绸的神铃在山风中叮当轻响。

如果不是通往山上的台阶铺着香粉和落花,殷凝有一瞬间甚至怀疑她们来错了地方。

“哦,看来今年的花魁又是清悬公子,”迟烟柔在逛窑子方面见多识广,“弄香阁会根据每一年的花魁来变幻装饰,传闻中清悬花魁高冷如山巅雪,所以也有种将他拉下神坛的感觉,越禁忌越刺激嘛。”

殷凝惊讶了一瞬:“男花魁啊?”

迟烟柔和上绫异口同声:“就要男花魁。”

行。殷凝不做评价。

山阶尽头是种满梨花的栈道,落花清幽含艳,梨树上坐着的貌美花妖少年朝她们甜甜地笑着,一口一个姐姐。

栈道绕过庭院,红衣妖娆的猫妖少年迎上来,媚眼如丝地看着她们:“几位姐姐里边请。”

他看到上绫,忙不迭恭敬地向她行礼:“参见帝姬殿下。”

“嘘——”上绫说,“不要让消息传到王宫。”

“明白的。”他抛了个眉眼,风情万种又自然而然,异色双瞳犹如宝石。

迟烟柔迫不及待地问:“清悬花魁下午有约吗?”

“还没有呢。”少年善于察言观色,立刻让侍者呈上一个宽口瓷瓶,瓶里用水养着几朵青莲。

“这是清悬花魁种的解语花,几位姐姐挑一朵,花瓣里若是藏着诗笺,花魁会自己来找你的。”

迟烟柔和上绫都抽了,青莲里空空如也。殷凝本来不打算抽的,但架不住迟烟柔在那劝:“你试一试呀,请他过来给我们抚琴也成啊。”

行吧,她就上前随便捞了一朵青莲,拨开花瓣还真在里面看到了两句诗。

迟烟柔和上绫:“好耶。”

她们挑了一坐二进制的庭院,殷凝将那朵藏有诗笺的青莲留在前庭,也不陪她们等花魁了,直接就进了里间。

她还有正事要做。

殷凝阖上门窗,在软红床褥上坐下,闭眼在识海里呼唤系统。

[在。]机械音仍然有些模糊,[由于未知错误,穿书局调整了这个世界的危险等级,判定为高危级别,宿主可以放弃该次任务,另选一本书进行跳转穿越。]

未知错误是什么鬼...殷凝说:[你看剧情线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基本没有。]系统说,[原本这个世界应该按照既定的规则运行下去,此乃天道。但现在有人篡改了天道,在上次帮助宿主恢复修为而进行的时间回溯中,穿书局对于这个世界的干预权限已经透支,以后向宿主提供的功能只有信息解答。]

这确实难搞了起来。

殷凝追问:[篡改天道的是谁?]

[未知。]

她换了一个问题:[如果继续留在这个世界,我会遭遇什么危险吗?]

[未知。]

殷凝都要被气笑了,[你这也叫信息解答?]

系统连忙补充道:[无法判断这个世界最高意志的善恶。但是可以告诉宿主,其实直接跳过百年重生,虽然考虑了宿主的意愿,但更直接的缘由是——如果宿主没有选择跳过,那百年里不但剧情线会全面崩溃,您也会被永远滞留在这个世界。]

殷凝立刻问道:[为什么?]

系统说:[只是预测,根据一些说了你也听不懂的数值进行智能推算。]

殷凝:......

莫名觉得自己被这人工智障给看不起了。

她转而问道:[按照你的说法,我现在拥有随时离开的权力,还会被永远滞留在这里吗?]

[会。]系统说,[如果宿主与这个世界发生了关联,那穿书局也会与你断联。]

[什么样的关联?]

[创造。改变一个世界的从来不是毁灭,而是创造——如果宿主在这个世界诞下子嗣,创造了与你血脉相连的生命,你就会留在这里。]

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殷凝了然地点点头。

系统最后说:[如果宿主选择跳转穿越离开这里,到月下宗彻底剖离魅妖血即可——当然,不会痛。]

殷凝心想,原来还能彻底剖离的。

她的思绪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殷凝道:“进来吧。”

是弄香阁的侍者,他行礼道:“帝姬她们邀您去后山的温泉。”

殷凝想着泡温泉也算一件美事,就爽快地应下了:“好,带路吧。”

接下来她被引到一片水雾氤氲的山泉,白雾迷蒙中看不清人影,只听到依稀水声。

殷凝想着这两人可能在一边泡温泉一边看话本什么的,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解下发饰下了温泉。

她拨开水面上的青莲往前走,雾气中的人影也渐渐看清,却不是迟烟柔和上绫,而是一个长相清逸的青年,他在斟酒喝,白玉指夹青铜盏,琥珀般的美酒微漾,映得他的眼瞳流转生辉。

殷凝尬住:“你是?”

“在下清悬,”他的声音是清冷的,其实神情也是,但他带着不甘道,“姑娘是第一次拒绝我的人。”

“我也是第一次这样骗客人过来。”他的肤色白,所以耳尖上的薄红格外明显。原本清冷的人好像因为她的拒绝而傲娇了起来。

殷凝明白了,这位花魁是借着迟烟柔她们的名义把她骗过来的。

她赶紧解释道:“我刚才是有急事要做,没有故意拒绝的意思...”

“所以客人还是想见我的?”他说。

其实也不是...但毕竟是自己拿的青莲,所以殷凝礼貌微笑:“嗯。”

“那现在客人已经见到我了...”他说得欲言又止,别有深意。

殷凝很想说既然见到了那我们就可以说再见了,但她还是说了一些较为温和的说辞:“要不我们先上去说话?”

“不急,现在只是刚入夜。”清悬说。

“已经入夜了?”殷凝下意识抬头往上看,水面上漂了几盏浮灯,明亮烛光和朦胧水雾让她忽视了时间。

糟了,她刚才还跟秋霁说日落前回去!

殷凝顿时急了:“清悬公子,赶快上去,离我越远越好。”秋霁估计还有几秒就要到达战场了。

救救她,快救救她。

但清悬就像感受不到她话语里的焦急,而是道:“客人这副神色,莫非是担心被情郎找上门?别怕,往常也有这种情况,我们弄香阁一向隐蔽,不会轻易被发现。”

殷凝急得想一掌把他拍上去,但做人要文明一点,所以她转身就要和他拉开距离。

却不料清悬拉住了她的袖角,道:“客人是想要再拒绝我一次?”

殷凝给他气得:“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清悬耳尖上的红蔓延至面颊上,他说:“我不介意帮客人消去心火。”

殷凝:?!

淦!她说的根本就不是这回事好么。

殷凝本想说“哥你放过我吧”,但她只说出口一个“哥”字,就被一道阴冷得渗人的声音打断:

“定是我伺候不周,才让你有心思另觅新欢。”

殷凝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浑身一抖,完了,秋霁已经过来了。这捏妈的要她怎么解释啊!

温泉上的水雾被瞬间驱散,殷凝低着头不敢看,而清悬睁大双眼向上看,回过神立即要行礼,但被一阵可怕的威压压制得无法动弹,他甚至感受到了致命的杀意。

殷凝低头眼观鼻鼻观心,甚至想钻进水里。

泉水被拨动的声响传来,她的下颌被捏起,对上秋霁妖纹恣肆的眉眼。

她弱弱地说:“你听我解释...”

秋霁不想听,他低语着打断她:“原来你喜欢这些勾栏瓦舍的伎俩,怎么不让我来讨你欢心?”

作者有话说:

殷凝:这泡温泉可真是一件美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