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次?!”殷凝不可置信, “你会不会是听错了?”很有可能她们当时是在谈论迟烟柔一个月换了二十次男人。

秋霁放下茶盏,沾了水光的薄唇嫣红得勾人,“迟烟柔还对你说, 一晚上做不完就几天几夜。”

殷凝听他连自己老友都扯出来了, 就知道这事应该是假不了。

她揉了揉眉心,心想真是喝酒误事, 喝酒误事。

他大致翻了翻手中的话本,竟然说:“上面的花样不够看。”

“啊?”殷凝怔了一下, “七天七夜...还不够吗?”

秋霁单手支着下颌, 弯起唇角, 缓缓抬眸向她看来, 眼角眉梢都是风情万种。他的衣扣还没扣上,刚才被她拢起的衣襟散开, 肌骨蓬勃舒展,像是随时要过来把她给办了。

她被看得瑟缩了一下,妖尊一听就见多识广, 更别说他还是寒楼弃的时候, 那些情蛊啥的就没少接触。

“那个,昨晚我只是随便说说,所以你也随便听听就好...”殷凝低头喝茶。

她最怕的就是, 一个敢说一个敢做。

“我也没说要做什么。”他屈起指节敲了一下桌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殷凝觉得气氛越发古怪了起来。也许是因为他们是在床榻上, 这个地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于是她放下手中茶点, 对他说:“我要出去走走, 还不知道妖都王宫是什么样子。”

秋霁点头, 道:“你先去洗漱一下。”

殷凝应了一声, 就轻巧地跳下床榻, 从墙柜里拿了一件碧绡百蝶裙。

洗漱后她怕气氛再次变得暧味不清,直接用灵力蒸干了头发,走出浴室就利落地挽了发髻。

秋霁看在眼里,只是垂眸喝了一口茶。

然后他将自己的衣扣扣好,下榻走到她身边,轻声道:“王宫坐落于绝云山顶,山间还有古时的彩绘壁画,时间一久就成了各种画境,还有流泉折出的万丈霓光。你暂时看不完的,留下来吧,殿下。”

殷凝避过他后面那句话,四两拨千斤地回答:“能看多少就看多少。”

他说:“好。”

寝殿大门一被推开,殷凝就看到了万里雪晴之景,积雪折出灿灿金光。幽青的山雾歇在朱璃碧瓦的屋檐上,流动的云霓绚丽如织锦。

宫道上侍女正在扫掉积雪,落雪被拨开,里面埋着的花瓣就露出来,风一吹就飘得满庭芳香,殷凝一伸手就能接到好几片,都是她叫不出名字的花。

秋霁俯身,伸手拂去她发上的落花,指尖的动作轻柔温存,当他不小心碰到她颈侧的肌肤,手指就在克制地轻颤。

她并没有发觉,将手撑在宫道的护栏上轻巧地翻到庭院里开始堆雪人。

堆到一半她趴在雪球上,抬头看着被云层筛落的霓光,忽然觉得这一瞬间有些似曾相识,好像此时的情景她已经经历过了。

好奇怪的感觉…殷凝晃了晃脑袋,将这股感觉甩了出去。

秋霁伸手,宽大的掌心覆在她发心上,轻声问道:“可是累了?”

“没有,”殷凝看着满地晶莹的雪,忽然有些想吃雪糕,妖界有种类似的糕点,于是她说,“我饿了,去给我拿些糕点。”

他说好,转身就去给她拿。

殷凝拍了拍手抖掉沾上的雪花,在护栏边坐下来晒太阳。

她倚着红玉栏杆,可以看到下一层的庭院是种着靛紫色莲花的玉池,一叶木舟划进碧叶琼花中,上面的花妖侍女一边摘着莲花,一边小声闲聊。

因为修为,殷凝可以听到她们在聊些什么。

“你听说了吗?昨夜的宫宴上,尊上留下了一名舞姬的额链,这可是留她侍寝的意思。”

“真的假的?那个舞姬是哪里来的,王都的歌舞坊头牌我差不多知道了个遍,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千真万确,昨晚给舞姬发额间玉的是我三舅的小姨的二女儿,我听她说收回来的额链少了一道。”

“那就没跑了。天哪,尊上不是不近女色吗?那舞姬怎么做到的?”

殷凝揉了揉眉心,怪不得秋霁向她讨要,原来是这个意思。

很快秋霁就提着食盒回来,在她身旁坐下,将茶点和温好的茶水都摆好。

她拈起一块,刚好就是她想吃的那种糕点,外面是薄薄一层糯米皮,里面的馅有种冰淇淋一样的口感,还是不同口味的。

“你怎么知道我刚好在惦记这个?”殷凝随口一问。

他倒茶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而后声音如常:“我是看你刚才只吃这些。”

她“哦”了一声,也没有在意。

吃了两碟糕点后,她伸了一下懒腰,看到不远处的梨花树下一只橘猫一边睡一边晒太阳,看上去舒服得不行。她心念一动,变回魅妖的原形,拖着毛绒九尾的花尾白狐。

殷凝从绫罗绸缎和发饰里钻出来,正打算跑去紫藤花架下面晒太阳,就被秋霁托住前爪抱了起来,九条尾巴拖得老长。

她抗议地哼唧着,声音软绵绵的,狐狸叫声听起来像是“嘤嘤嘤”的。

“乖,我带你去。”他将她抱到怀里,伸手给她顺毛,挠了挠她下巴又沿着脊背抚摸,手法非常熟稔。念在很舒服的份上,她收回了想要去挠他的爪子。

秋霁好像提前知道了她想要去哪里,径直走去紫藤花架下的藤椅坐下,稳稳将她抱在怀里,还拿自己的一根翎羽作软梳,轻轻给她梳理绒毛。

殷凝心想鸟类可能对给毛绒绒梳毛有种与生俱来的执念,不过这样很舒服就是了。她在他怀里找了个位置窝着,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睛,尾巴有些无所事事地去卷他的腿。

她有种直觉,秋霁很想把她抱起来猛吸,摸到她掉毛那种,不过他还不敢。

紫藤花瓣不断落下来,甜丝丝的香味很好闻,她抖了抖身上的紫藤花,顺滑的绒毛泛起流动的光泽,直接把毛绒控的秋霁拿捏得死死的。

他很想把她抱起来亲,但是殷凝转身扑进自己的大尾巴里,想把里面的紫藤花叼出来,被自己毛绒绒的尾巴团住时,她也理解了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毛绒绒——实在是太治愈了,蓬松柔软的大尾巴就像云团一样,更别说她还有九条尾巴,九倍的快乐。

她抱着自己的尾巴玩了片刻,好歹是拿了一条环上秋霁的脖颈给他当围脖。

不多时天色就黑了下来,青灯挑上檐角,一弯月牙儿也上了柳梢。

“我们去玩吧。”秋霁揉了揉她的耳朵。

于是殷凝几步跳过去叼起自己方才落下的衣裳,钻进隔间里化出人形穿戴整齐。

秋霁也换上一身不显山不露水的常服,殷凝端详了一下,从锦囊里摸出一个以前逛街买的狐狸面具给他戴上。

“先去哪里玩?”殷凝很有兴致。

“先吃晚膳。”

秋霁带她去了一间搭在巨大古树上的餐馆,垂落的铃兰花向上卷曲花瓣,放着各种精致糕点和清茶酒水。

殷凝伸手拿下一杯果茶,当她的手指擦过花瓣,心中又产生了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怎么了?”秋霁拿了托盘上温好的湿毛巾,将她的双手细致地擦了一遍。

“没什么。”她将那阵奇怪的即视感压下,在他拉开的椅子上坐下。

秋霁在她旁边落了座,他将脸上的面具解下,抬手往下压,示意侍女退下。

片刻后衣饰富丽的女子上来对他恭敬行礼:“不知尊上驾临,妾身未能备好平日尊上所用菜式,还请尊上见谅。”

“无妨,今日你们的贵客是她,”他转眸看了一眼殷凝,道,“我是作陪。”

“是。”女子对殷凝盈盈一礼,“请问姑娘是否有何忌口?”

“没有,”殷凝摇了摇头,“都可以。”

于是那女子恭敬退下,然后他们的饭桌旁就围起了十二扇描金屏风,碗筷也换成很有分量的描银青玉,铃兰花妖跪下随侍,都是低眉垂眼不敢直视她。

然后一道又一道菜式被呈上来,已经不能用精致来形容了,每一盘的装饰都恨不得精雕细琢,比如殷凝面前那一碟鱼肉,冰丝花釉玉盘,上面用各种水晶珠玉雕琢成珊瑚落霞的景致,那些鱼肉大概就占了一整盘的十分之一位置吧。

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过奢侈。

殷凝一边吃一边问秋霁:“你平时吃的菜式是什么?”朝露水的一百八十种烹饪方法?

“夕山朝露,翡翠桐花结出的果实,雪髓沏成的茶。”他说,“不过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现在没这样讲究。”

怪不得人家老板说没有准备好。

殷凝感叹:“真难养。”

他就说:“不用你养,饮食对我来说不是必需的。”

好像真的怕她会因为这些小事不要他似的。

她有些好笑,舀起一勺清淡的豆花去喂他,“张嘴,啊——”

秋霁将那一勺豆花吃下,手里给她剥的虾也好了,他顺手拿了竹签将虾肉串起再递给她。

殷凝“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想这样吃?”这样蘸酱料吃贼爽。

他眼睫微垂,道:“猜的。”

她没多想,毕竟美食在前,将一串虾肉一口闷的感觉太幸福,好吃得她的白绒双耳都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秋霁将手指沾上的汤汁用妖力除去,还从花妖捧着的檀木托盘上拿了软巾细致擦好。

殷凝看着他那根根冰雕玉琢一样的手指,心想要是她还没吃饱他不就得再去给她剥虾了——虽然她已经饱了。而秋霁就像知道她已经吃好了,才不紧不慢地擦手指。

她的思绪被唇角的温热湿润的触感打断,他已经拿起丝帕来给她擦嘴。

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要亲力亲为,而且还一副很乐意的样子。殷凝暗想。

他们吃完了晚膳走出去,灯会已经开始了,各色浮灯缓缓升上夜空,交织成一片璀璨光海,犹如银河倒悬。

因为不想像方才那样张扬,殷凝踮脚,又将那个狐狸面具扣在他脸上。

她这人逛街就是哪里热闹往哪凑,就算拉着身形高大的秋霁,也丝毫没能阻拦她穿街走巷的势头。

妖界各种新奇玩意儿很多,她见着有趣就都买了,秋霁就是她的人形钱包。

瞎买了一大堆东西后,她才想起要去买一盏浮灯,随便找了个商铺就凑上去。

小贩热情招呼,货架上挂着的各种灯笼形态各异,有月兔有飞鹤有莲花,琳琅满目得她不知道选什么好。

“这个吧。”秋霁给她挑了一盏圆形花灯,看上去普普通通,灯纸连花纹都没有。

殷凝接过,道:“原来你喜欢极简风吗?”

“公子好眼力,”小贩却笑呵呵地说,“这灯笼里面放了流萤草芯,姑娘一点亮就知道其中暗藏的玄机了。”

她一听就有些好奇,秋霁指了指河上的浮桥说:“到另一边去,那里人少些,会更好看。”

殷凝就按照他说的话,踏着水上浮桥到另一边河岸上,点燃了灯芯。

随着那一点幽□□火亮起,殷凝发现一只又一只的蝴蝶被吸引了过来,斑斓蝶翼在夜里华光流转,翩飞在她身侧。

“要许愿吗?”他说,“听说很灵验。”

殷凝想了想,道:“我没有愿望。”

捎着花香的长风从山那边吹来,浮世灯火照亮每一寸黑暗,她感受着手中灯盏传来的暖意,轻声道:“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祈求的。”

她觉得她拥有的已经很多了。

“是么...”他眼眸里划过一抹暗色,转瞬即逝。

殷凝觉得他隐隐像是在期待什么,但又像是并不意外她的回答。

她就说:“这个愿望你来许吧。”

秋霁笑了一下:“并没有其他存在来兑现我的愿望。”权倾诸天,神佛亦不敢多言。

“你就当给自己一个念想。”殷凝拔下自己头上的玉簪化为笔墨递给他,“写吧。”

他俯身,提笔在灯纸上写下一行字迹。

写完后殷凝就松开了手,那些蝴蝶托着灯盏飞上夜空,融入那片承载了无数愿望的灯海。

“不问我写的是什么?”他将发簪重新簪上她的发。

“说出来就不灵了。”她笑了一下。

“你能猜到的。”秋霁看着她眉眼温和。

他所求为何?当然与她有关。也只有她能实现。

殷凝垂眸,轻声道:“我可不知道。”

“嗯。”他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

殷凝正想说什么,就看到好几个妖族女子结伴从浮桥上走过,碧裳绿眸的藤萝妖很期待地说:“今晚有人在万古尘缘楼求亲,听说排场很大,赶紧去看看。”

“万古尘缘楼?”她有些好奇。

“妖族结缘之地,也是求亲的场所。”秋霁说,“走吧,去看看。”

这一瞬间殷凝又觉得有些奇怪,她总觉得自己还没跟他说想要去看看,他就已经知道她要去。

今天是怎么回事?老是有这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万古尘缘楼看上去是一间客栈,只是屋檐、墙角、窗边...各处都挂满了红色的姻缘线,上面还缀着五彩的璎珞绳和鸾凤铃,看上去很喜庆。

房间有点像是客家土楼,多间相连,将中间一个高台围起来,高台上一名青年在向心爱的女子求亲。

每一间客房只要卷起窗帘,都可以看到高台上发生的事情。

当女妖收下青年递给她的花冠,围观的妖族纷纷祝贺起来,万古尘缘楼红绸翻飞,高台上凭空出现了无数金玉雕琢的绣球,缀着的银铃发出清脆响声。

然后他们开始朝围观的人抛绣球,像是想要将喜结连理的喜悦分享出去。

殷凝也接到了一个,那个可爱的女妖高声祝福她。

她笑了一下,觉得手中绣球也很熟悉...好奇怪,这种仿佛不是第一次接到的熟悉感...

殷凝揉了揉眉心,这时她的识海里响起系统的声音:[警告!剧情进度1%]

这道机械音很奇怪,有些模糊,像是被什么阻挡了,却又像突破一切的声嘶力竭的呐喊。

等等——1%?怎么会跌得这么厉害,前些时候还是20%啊?

不对,这不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殷凝有些迷茫地轻喃:“为什么我会一直觉得今天的事情好像是发生过一样?”

秋霁放下了窗帘,倒了杯温茶递给她,道:“这是你第九次问我。”

“第九次?”她皱眉,“什么意思?”

他伸手轻柔抚平她蹙起的眉,声音仍是平和的:“前面十次你都没有察觉,但渐渐地你觉得不对劲了。”

他坦率地承认:“我不断回溯我们一起度过的‘今天’,这是第十九次。”

殷凝睁大眼睛,所以剧情进度也相应地崩掉了19%,所以她老是会觉得今天做的事情很熟悉。

“十九次...不断重复这一天,”她不可置信地问,“你不会觉得很腻吗?”

“并不。”他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年年岁岁都似今朝也好。”

他看着她的眼神那么温和平静,但做出的事情却如此疯狂。

殷凝拂开他的手,道:“可我并不想要不断重复的一天。”这还有什么意思?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她觉得有多安逸舒适,现在就有多难受。

“我知道,你说过的。”秋霁点头,温声提醒她,“现在离子时还有半刻钟。”

殷凝知道子时就是午夜,凌晨十二点一过,一切又开始轮回。

“停止!不要再溯回了。”她有些暴躁地说。

“第一次听你说这句话我还会愧疚,但现在...”他弯了一下唇角,到底是没说出来气她,只是将手中茶盏往她的方向一寸寸推过去,“喝茶吧。”

殷凝当然没空喝什么破茶,只剩一刻钟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为什么他要不断轮回这一天?大概只有一种可能——第二天她会离开。

秋霁像是在提醒她,轻声道:“各种幻境迷阵都有一个阵眼,这个也有,你仔细想想。”

殷凝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你好温柔,你明明可以直接打晕我继续轮回今天,还要给我提示。”

他眉眼弯出一个动人的弧度,“还要我再多说一些吗?”

“你闭嘴!”她瞪他一眼,在脑海里迅速将今天的事情回想了一遍,从始至终他有什么地方表现得不一样...

殷凝额上已经冒出了一些细汗,她顾不上了,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的手陷入沉思。

她手背上还映着窗外浮灯的温暖火光。

等等,浮灯...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之前在放灯许愿时,她说她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时,他失落却不意外的眼神。

难道她可以向那盏灯许愿?

殷凝瞬间伸手撩起窗帘,召出引灵蝶,将之前放飞的那盏浮灯寻了回来。

秋霁笑了一下:“很聪明。”

她不理他,对着灯盏说:“结束时间回溯。”

“直接说没有用的。”他说,“想想别的。”

别的...他这么做无非就是不想她离开他,但殷凝觉得这盏灯说不定有什么古怪,最好不要说什么“我不会离开你”这样类似誓言的话。

所以还有别的什么?

秋霁示意她看向房间里那个即将漏完的沙漏,提醒道:“快到子时了。”

去他的!他还有脸在这提醒她!

殷凝很生气,抱着浮灯对他恶狠狠地说:“那这一句如何——我要睡你!”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