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莲池漾着月光, 殷凝坐在水中,伸手将自己的发钗一一解下扔进水里,发髻散开她好受些地轻呼一口气。

云鬟雾鬓散落水中, 像一滩晕开的浓墨, 更衬得她肤色白腻,长裙被浸透, 隐约可见布料下逐瓣翕张的红莲。

寒楼弃只看到她的背影,蝴蝶骨细细战栗, 雪肤遍生红莲。

他知道依她的心性, 万万不可能开口求他。

殷凝很难受, 这些冰凉的水也不能让她冷静些, 反而冷得她想去把站着的寒楼弃拽下来取暖。

寒楼弃俯身对她道:“说些好听的,你至少得哄一哄我。”

“......”她沉默了一瞬, 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话可以哄他。

寒楼弃就问:“你喜欢我吗?”成婚也许并非她所愿,夫妻对拜也是他按着她完成的,但哪怕婚前那些故意接近, 她也从未说过一句喜欢。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 并不适合问这种问题,他也多半不会得到什么好话。

殷凝回眸看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坦然道:“你不会想听的。”

下一刻她被按倒在莲池中,水花四起又下雨一样落在她身上。

寒楼弃咬牙切齿地说:“你真狠心。”

这一次他不是很温柔, 但因为魅妖血和情蛊殷凝并不难受, 后来她昏过去后反倒是他自己怜惜地吻她的眉心。

殷凝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莲池中央的玉**, 从头到脚都是被过度疼爱过的不适, 不过还好做了清理。

她翻过身打算继续睡, 却听到了清脆的铃音。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的手脚都绑上了银链, 缀着精巧的铃铛。

寒楼弃真是闲得没事干。

她刚在心里骂完,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就朝她逼近。

殷凝知道是寒楼弃,撑起身来,拿起旁边一杯温水喝下润了润喉,看也不看他地问:“我昨天穿的衣服呢?”上面还有秋拒霜给她的金鱼。

他说:“碎成那样还留着做什么?”

“好吧。”殷凝揉着眉心,转眸想跟他说什么,却看到他一身染血,袍角浸在莲池里,不断晕开猩红色。

他面上还笼着未散去的肃杀之气,瞳孔因为杀戮而兴奋成一线,活像是刚从修罗地狱里回来。

“你做了什么?”殷凝皱眉。

其实寒楼弃以前杀完人后会沐浴熏香,确保身上没有半点血腥味才会来见她,但现在不是,他已经不再试图伪装,直白向她暴露阴暗凶戾的本性。

他牵起唇角,凤目里都是恶意,“如果我说,我杀了秋拒霜呢?”

殷凝的心跳下意识快了一拍,但她很快镇静下来,道:“你不会杀她,你应该用她来跟我讲条件。”所以秋拒霜并没有什么事情。

“身骨都被我弄软了,”他伸手勾起她的下颌,轻笑道,“怎么还是这样牙尖爪利。”

他身上的血腥味实在是恶心,殷凝皱眉躲过,弯起脊背有点想呕。

寒楼弃一挑眉,居然问:“你会怀孕吗?”

殷凝有些无语:“你那种修为,不用把脉就能知道我腹中有没有孕育生命。”

“嗯。你还太小,不会让你怀的。”寒楼弃说,“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们能有个孩子,多少会顾及孩子,不至于闹得这般难看。”

“孩子不是来缓和感情的。”殷凝皱眉,但寒楼弃百年来要么被封在棺中,要么在南离皇宫畸形成长,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于是她问道,“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就当我在关心你吧。”

“和浮川樱谈条件没谈拢罢了。”寒楼弃轻描淡写。

殷凝皱眉,她知道寒楼弃肯定是屠了魔域几座城才逼得浮川樱让步。

“不要皱眉,”他抚平她的眉心,用央求的语气亳不讲理地说,“你皱一下眉,我就杀一个人。”

殷凝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她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任性的要求。

但寒楼弃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他也确实做的出来,他人性命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你冷静点。”她害怕自己还是下意识地皱眉,干脆伸手蒙上他的眼睛,轻声道,“停手吧,别再杀人,现在还能挽回。”

“封魔骨人人得而诛之,我不掌权,秋拒霜能轻易杀掉我。”他唇角微弯,“你会难过吗?”

“我不会让你死。”殷凝说。在婚典上她下不了手,哪怕这会让剧情线崩掉,但剧情线也是她从零刷起来的,再刷回去就是了。

但事实上,现在的寒楼弃根本不需要她的保护,他是六界的噩梦,修为高强又权势滔天,无人再能撼动他。

“我知道,”寒楼弃的声音轻下去,捎了丝丝缕缕的蛊惑,“那就帮我杀了秋拒霜好不好?”

“不。”殷凝毫不犹豫地回答。

寒楼弃并不意外,他拿下殷凝的手,捧起她的脸轻柔低语:“看着我…”

他那双美丽却凶险的凤目幽光流转,瞳孔如同深红漩涡,想要将她的神魂吸进去。

“我是你唯一的偏爱,其他人不过是浮光掠影,只有我会陪你到最后…”他的声音好听得不像话,像是从深渊传来的蛊惑。

殷凝眼眸中失神了片刻,被引诱着仰起头,自己吻上了他的唇。

他享受着她的主动,与她深深拥吻。这种手段卑劣又下作,但这般得来的亲近也让他沉迷,胸腔里的心脏兀自雀跃起来,欢欣鼓舞着,连灵魂都在战栗。

他想起她曾经说过:“你真是坏透了...”

的确如此,毫无善意的心早已腐烂枯朽,他偶尔会喜欢杀戮,刀锋划过之处鲜血喷涌,那些微小的生命临死前竟然如此鲜活而蓬勃。

但她不喜欢,她像是会感同身受那些蝼蚁,所以她会难过。看到她皱眉、叹息、眼里流露哀伤,他那空洞的心会涌上来一阵枯涩的疼。可又不全都是疼痛,她也会对他笑,会在下雪时踮起脚来吻他,那时他的心跳得那么澎湃,连灵魂都在激**起来,像是由死而生。

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感觉?被拯救也被驯服。他不知道下一刻她会亲密地牵起他的手,还是冰冷地推开他,她在时时刻刻牵动他的心魂,让他生也让他死,她比他经历的所有恶战都要凶险,也美好得胜过他所夺取的一切荣光。他疯狂地沉迷她所给予的一切,痛彻心骨也好,欣喜若狂也好,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

他这样卑劣的人也配谈爱呢,腐烂的心脏竟然也会抽出情芽,开出扭曲的花。

“你对我,做了什么?”殷凝回过神来,松开了抱着寒楼弃的手。

“跟你对我做的事情一样啊,”他埋在她怀里,一边笑一边说,“我离不开你了,你也离不开我了。”

“昨晚的入骨红莲已经开了,你的身体记住了我的气息,你会越来越依赖我。”寒楼弃勾着她的发梢,轻声道,“你现在连发梢都是甜的,甜得勾掉我半条命。”

“这才是情蛊啊。”

殷凝并没有嗅到自己身上散发出什么味道来,寒楼弃就说:“只有我闻得到,无论你逃到哪里。”

真是变态啊。

她并不意外,也并不生气,寒楼弃疯成什么样都不奇怪。

他衣袍上的鲜血染红了整个莲池,她像是坐在血腥地狱中,与恶鬼相拥。

殷凝现在还下不来床,于是她卷着被子躺下,对寒楼弃说:“你先去沐浴,我不喜欢见血。”

他眉梢微挑,“我以为你会骂我。”

“有什么用。”殷凝闭上双眼,“该骂的昨晚都骂完了。”而且这个疯批,她越骂他越兴奋。

水声微动,寒楼弃去了浴室,殷凝立刻睁开眼,看到莲池的水已经换过,又变得清澈见底。

她将手伸到水中,对几朵睡莲的方向轻声道:“过来。”

莲花中钻出一尾金鱼,摆尾轻快游来,亲昵地蹭着她的手指。

殷凝试探性地将它捞起来,离开池水,金鱼凭空游动,很快钻进她掌心。

她又躺下来闭眼入睡,梦境中她穿过重重封锁的深宫,又来到青棠水阁。

秋拒霜换了一身素色单衣,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一见到她就弯起眉眼。

他最近似乎很是开心。

殷凝走过去跟他说:“寒楼弃给我下了情蛊,我暂时离不开他。”

“我知道。”秋拒霜伸手轻抚她发心,微叹道,“你若是服点软,他也不会真给你种蛊。”

她摇摇头:“他很生气,我也憋了火,就闹成这样了。”

秋拒霜说:“以后不会这样了。”

“嗯?”殷凝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说。

“没什么,”他眸光微闪,话锋一转,“这几日他应该会去魔界,我会和浮川樱联手。”

殷凝下意识皱眉:“别杀他。”

“现在谁都杀不了他。”秋拒霜的言语很跳跃,他下一句又说,“你觉得千万年的所见所闻,能不能掌控一瞬间的心动?”

殷凝心想这什么没头没尾的话,但秋拒霜接下来的话更加没头没尾。

“你知道凤血孔雀吗?”秋拒霜温声道,“因为继承了凤凰的血脉,他可以涅槃重生,但重生要经历孱弱无力的幼年期,所以涅槃之前他要留一半的神识保护幼年期的自己,待其成长起来,就会合二为一。”

他说:“千万年岁月不敌一瞬心动,所以你来掌控他。”

——你来掌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