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入宣平侯府的皆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 沈清烟这一露面,自然为众人所驻足,就连空气都像凝固住了。

荀琮和沈浔本来是前后脚要入内的, 都不自禁停住脚, 两人在愣神中皆黑了脸色。

沈清烟倒是不得空四处乱看人,她一下马车后就有随身的管家嬷嬷去与傅少安攀谈, 沈清烟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她做了郡主,比那些达官显贵还尊贵,照着规矩, 他们都得让道,她先入内。

经嬷嬷话, 傅少安艳叹着收回眼, 吩咐小厮们回避, 那些客人也就是片刻滞住, 就都把头垂下, 退到一边, 这是皇族,他们没有资格一直盯着她看, 荀琮和沈浔亦然。

沈清烟没有带雪茗出来,另有丫鬟扶着她, 她这才望了那些人一眼,在其中看到了荀琮和沈浔,都乖乖的候在一旁,他们也有今日, 以后见着她都要点头哈腰, 想着就畅快。

她又把目光转到门前, 一眼瞅到顾明渊,顾明渊拧着长眉,脸阴沉,有些凶的看着她。

沈清烟本来的好心情就被他这张黑脸给搅和掉了,他这是什么神情,倒好像她犯了大错似的,若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他估计能过来再把她训斥一顿。

怎么的,她见不得人么!

有这么多人在,他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沈清烟不仅不害怕,还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她就见他的脸好像更黑了,她正想再回瞪他一眼,他突然低了头。

沈清烟觉着没意思,更有些置气,可气也不能当众发,傅音旭随着宣平侯夫人出来将她迎进去,女客和男客分席,女客在落月轩,沈清烟入座后是坐的上首,那些夫人姑娘都对她极尽讨好,她也受用,便把在顾明渊那儿受的气给抛之脑后了。

但这女客中有傅氏在,傅氏一见着她的面儿有半晌诧异,又因两人离得近,傅氏斟酌了一会儿,试探说,“郡主倒和明渊的一个学生长的相像。”

沈清烟原本瞧见她就有些不自在,那会子当她是个良善夫人,不料之后她会亲自去抓自己儿子的外室,若沈清烟这个外室被抓住了,她会不会像对付林姨娘、玉娇还有采茶女那般也要把她除掉。

沈清烟心想这是必然的,毕竟傅氏心里满意的儿媳妇是刘二姑娘,刘二姑娘今儿也来了,坐在角落里,是傅音旭给她介绍的人,她第一次看清刘二姑娘,和记忆里那嚣张跋扈的气焰不同,刘二姑娘都不说话的,一直默默无言,看起来比谁都本分,太子殿下倒台了,他们刘家也倒了。

便再没有倚仗,嚣张不起来了。

沈清烟心想自己跟她其实没有差别,她靠着太子,自己靠着李瑄,只是她运气不好,太子做尽坏事被收拾了,沈清烟运气好些,不用经历这种倒霉,可是顾明渊先跟她订亲,之后她家势颓了,圣人给他跟自己赐婚,那有一天自己也势颓了,顾明渊会不会再换个别的夫人呢。

这种念头不能有,一旦种下了,沈清烟就又在心底骂了顿顾明渊,面上对傅氏笑一下,不知回她什么。

倒是傅音旭替她解围道,“郡主有大善,在沧州医治百姓,表哥的那位学生都去世了,可一点儿都不像。”

傅氏一下被她点到,知道沈清烟这个人的,都以为她死了,傅氏把郡主和个死人的长相说到一起去,这不是没眼力见吗?傅氏向来自诩持人待物一流,明安郡主又是她的未来儿媳,她也没什么不满意的,怕惹着沈清烟不开心,忙笑道,“我年纪大了,这眼睛看人也容易看岔,再细细瞧郡主一眼,确实不像。”

沈清烟心定了定,她没认出自己也好,免得尴尬。

这席面上的各家夫人姑娘都敬着沈清烟,到散席时沈清烟难免喝多了,走路都有些摇晃,本来有丫鬟来搀扶,但傅音旭主动扶起她,过了二道门,便不能再送了,傅音旭看她脸上有醉红,酡颜娇柔,眼眸里含润,不免放柔了目光,弯笑却没笑意,轻声道,“郡主若不嫌弃,便与我做个姐妹吧。”

做了姐妹从前嫁娶便都是云烟消散。

沈清烟张了张嘴,良久应好。

傅音旭又道,“宫中尚宫局缺一尚宫,圣人恩准我协领尚宫,往后在宫中可常与郡主见到,只盼郡主与我能打声招呼,我便心满意足了。”

沈清烟不太懂得问她,“表姑娘做了尚宫,以后还嫁人吗?”

傅音旭没有答这个话,笑了笑道,“自有取舍。”

她让丫鬟来扶着沈清烟,弯眉目送着她走。

沈清烟回头再看她,只觉她站在灯下异常孤寂,就像她说的,自有取舍,沈清烟转过头,丫鬟一左一右托着她的手出了宣平侯府的仪门。

可仪门外竟候着荀琮,荀琮瞧她喝醉了,极不快道,“谁让你喝那么多酒的?”

沈清烟也不快了,晕着醉眼道,“……我喝那么多酒跟你有什么关系?”

荀琮踢开脚边的枝桠,斜盯?????着她又别开眼,呛声说,“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沈清烟鼓着嘴说不要,手指挥挥,“我有侍卫,你、你走开。”

她话声一落,她的侍卫们就近前来,荀琮青着脸看她上了马车,马车走的不快,他在原地顿了会儿,远远儿的跟着。

沈清烟摸黑上了马车,还掀了车帘往外看,一眼就看到荀琮跟在马车后面,她翘了翘鼻尖,晕着头想收回脑袋,却见那墙角背靠着沈浔,宣平侯府为着这场宴可谓花了不少心思,就是墙头树梢上都有灯笼点缀,他静静的靠着墙,望着她,光影打在他身上,他的脸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被昏黄的光映照。

他们离得不远,沈清烟即使是醉着的,还能看清他的眼神,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许多年前,他们还是孩童时的不服输和傲气,至少年时他的意气风发,只盼凭自己能耐大展宏图,到现时的空寂默然。

沈清烟拍拍自己的头,发鬓里的一顿小巧红色绢花落下来掉在地上掩进夜色里。

马车慢慢行远,荀琮跟在马车后头在走,那朵绢花像要没落于尘埃里,天儿慢慢飘雪,墙角的人缓步到路道上,弯身捡起那朵绢花,指腹极轻的拂过那朵花上的泥土,像在抚摸她的脸庞,他笑一下,把绢花放进腰间的荷包中,缓步极远的跟着。

沈清烟缩回脑袋,咕咚着烦人,想往后边儿的小榻上躺,可一俯身,竟然倒在坚实的胸膛上,她酒都有些惊醒了,正想叫人,嘴巴就被人从后面捂住,那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她扭着身就生气了,本来就醉的难受,他还捉弄她。

沈清烟扭来扭去。

顾明渊压低声,“别乱动。”

沈清烟也没力气乱动了,她喝的酒酒劲好像有点发出来了,背软软的靠着他,半会儿就感觉他的手指在脸上游移,再延至脖颈,再……

她细细的蹙眉,伸手揪住他,不让他的手指动,她哼唧着,“……本郡主不、给的,下去下去。”

可他不仅没下去,还用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狠狠地亲她,当真是仗着黑夜什么也看不见,她被亲的意识模糊,马车到了郡主府要停下,他松了唇,抵在她耳边放轻道,“让马车走旁边二门入内。”

沈清烟一边盈着泪,照他话往外说进二门。

于是马车直接入了二门。

荀琮望着郡主府门前的灯笼,捏紧手,随即转身走了。

这厢马车进二门后不用沈清烟再说什么,车夫将马车赶进了院子。

顾明渊在马车里又指挥沈清烟,“让雪茗来。”

沈清烟都醉的快不省人事了还骂他混蛋,但也在车里叫雪茗。

丫鬟便急忙去叫雪茗来扶沈清烟下马车。

雪茗心里一喜,还当是沈清烟转性了,又要跟她好,便急急忙忙到马车边,先上去打开车门,即见沈清烟闭着眼坐在顾明渊怀里。

雪茗立时关回门,回身让那些下人都各自退开。

“小公爷没人了。”

顾明渊才横抱着沈清烟从马车里出来,将入房门时,停了停,转头问她,“她近来跟谁来往?”

雪茗有点为难,沈清烟现时就恨她总跟他告状,若是再说,估计沈清烟还得生气,到时候又是折腾,她想来想去,只说了沈清烟常去蕊婕妤宫中做客,至于沈清烟和蕊婕妤侄子通信的事儿还是隐去了,只要不出事,她还能瞒瞒,若沈清烟又想闹出事,她定是会说的。

顾明渊面上发寒,跨步进房。

不知雪茗有没有看错,她好像看到了顾明渊嘴角有一丝冷笑,但也许是错觉吧。

顾明渊进房后,把沈清烟放到红漆木拔步**,她眼还没彻底闭住,留了条缝,波光粼粼,细小声的埋怨着,“……说、要娶我,却跟刘二姑娘订亲,把我当、当外室,害我肚子里好多娃娃。”

顾明渊原本阴着的脸因这话稍霁,但见她脸颊绯红,睫毛颤颤,柔媚入骨,似有股燥意浮起,他缓慢俯身下去,噙住那喋喋不休的红唇。

作者有话说:

含泪鞠躬,有点卡文了,真的不好意思!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