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一大早起来,小心翼翼趴在门边听了好一会儿,里头半点声响都没有,他不敢随便敲门打扰,于是从房间里搬出一个小型乐高,蹲到宋庄桐房门口,拆掉之后又重新组装一遍。

太阳才刚刚冲过山头,在城市的边缘冒出一小片光亮,习惯了足够睡眠的孩子很快就打起瞌睡,所以温言早上起来一打开门,就被靠睡在门口的宋景吓了一跳。

“宋景,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温言蹲到门边,推了推熟睡的人。

歪着脖子睡觉的滋味很难受,宋景被推醒的时候整个脖子都是酸的,他睡眼惺忪地看着温言,然后不自觉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温言见他可爱,捏了捏宋景的鼻子后,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宋景探头往房间里看,温言把门推开了些,让宋景能看到被窝里拱起来的形状,他说:“你爸爸还是不太舒服,我先送你去学校上学,然后再把医生接回来给他看病。”

宋景攥紧了手里的乐高,指尖捏得有些发白,他张了张嘴,步子有些踉跄地往房间里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温言。

“我今天不想去学校。”他小声说。

温言考虑了半分钟,问他:“你想留下来跟我一起照顾你爸爸吗?”

宋景重重点了点头,温言用手掌在他额前摸了两下,说:“那太好了,有你帮忙,现在我去接医生,顺便买早餐,你在家里等他醒,可以吗?”

独属于温老师的耐心语气让宋景心里安定不少,他颇有信心地点了点头,然后拖着自己的小凳子坐到宋庄桐床边去了。

等到门口处响起关门的声音,宋景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看了**熟睡的爸爸一眼后,轻手轻脚把刚刚掉落在门口的乐高给捡了起来,揣回口袋里。

想要证明自己是个靠谱小孩,无奈找不到观众,宋景决定还是先把弄得自己心痒痒的乐高给拼完。都还没摸热乎,**的人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吓得宋景手里的乐高哗啦啦掉在腿上。

宋庄桐顺着动静望了过去,满脸惊慌的宋景让他眉头微皱。

“你怎么没去上学?”宋庄桐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宋景顿了半天都没憋出一个字来,宋庄桐又问:“温爸爸呢?”

宋景小声道:“他去买早餐了。”

宋庄桐喉咙干得厉害,他扶额忍了一阵后,还是开口道:“给我弄杯水来。”

宋景立马站了起来,掉在腿上的乐高积木这下全部掉到地上。床边看着一片狼藉,他没敢多待,麻溜地跑到门外去,用自己的汤姆猫水杯给宋庄桐倒来了一杯冷水。

清晨的凉水下喉让人有些难受,宋庄桐只抿了一口打湿喉咙,让嗓音不至于像年久失修的老货车,沉重又沙哑。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吹了会儿空调的缘故,宋庄桐感觉自己今天更难受了,头一动就疼得不行。他靠在床边,头这会儿疼得厉害,温热的眼皮包着干涩的眼球,很快就生出些酸涩的泪意来,他一言不发,任由思绪沉浮。

宋景正撅着屁股蹲在床边捡他的积木,还有几个滚到床底下去了,费劲撅着屁股的姿势很滑稽,手探到床底下去摸了半天都没找到积木,他喘着气抬头,正好跟双目猩红的宋庄桐对视上。

他表情有点凶。

宋景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等温爸爸回来了,叫他送你去上学。”

今天的爸爸看起来心情格外糟糕,紧绷的脸上写满了戾气,粗眉紧拧,旋涡般有力的眸子死死抓着宋景的眼睛,那双跟宋如萱格外相似的眼睛。

宋景攥紧了手里的积木,默默地收回了视线,盯着鞋尖看。

“听到了没有?”

命令式的语气非常吓人,一向将宋景宠上天的宋庄桐一下性格大转变,宋景抿着唇咽下心里的委屈,他浑身僵硬,在原地不敢吱声。

宋庄桐心里烦得厉害,几股气在胸腔里头乱窜,宋景那概不交流的态度更是让他有气无处发,心里这下竟还有点埋怨温言,一醒来就发现怀里空落落的,宋庄桐哪能有什么好心情对待宋景。

正欲再用更凶的语气嚷上两句,门口传来拧开房间门的声音,宋庄桐卡在喉咙里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满脸戾气,被温言撞了个正着。

“你这是……”温言提着白粥进来,他有些不确定问道,“训人呢?”

宋庄桐闭了眸子,把情绪给尽数遮盖住,扶额道:“送他去学校。”

“他说想留下来帮忙照顾你,我已经跟班主任请好假了。”温言细声道。

“他能帮个什么忙?多一个让你照顾的人罢了。”

语气实在算不上好听,这下连温言都被他吓了一跳,宋庄桐边喝声边睁开眼睛,不耐烦到极点的语气跟红眼蹙眉的表情看着有些唬人,宋景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两小步,温言用手掌抵住宋景的背,把人给轻轻揽进怀里之后,凑到宋景耳边小声说道:“你先去吃早餐好吗?”

宋景眼睛红得跟只兔子一样,无辜地看着温言,最后在温言安抚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出门前还多看了宋庄桐一眼,对方闭着眼不愿多说的态度让宋景更加受伤,两滴眼泪瞬间就滚了出来。

“我还没见过他这么伤心的样子呢。”温言边说着话,边把粥盖子给打开,“我先扶你去洗漱吧。”

宋庄桐板着张脸坐起来,他头实在疼得厉害,这止痛药药效微乎其微,随便一动都是针朝里头扎似的难受,他嘴唇苍白,连洗漱的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温言伸手摸了一把他的下巴,便嫌弃道:“胡子拉碴的,我帮你刮。”

宋庄桐低声嗯了一句,温言动起手后,话也顺着随口问了出来。

“今天怎么对宋景这么凶,把他都给吓坏了。”

宋庄桐紧绷着下颚,企图闪躲话题,结果透过镜子看到温言盯着他的视线,最后还是开口道:“我知道完全不能怪他,但是我控制不住。”

温言手上的动作缓了起来,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宋庄桐,认真道:“我没想到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宋庄桐紧着喉咙,说:“本来是没有的。”

只是那双眼睛太像宋如萱,但除了眼睛之外,明显的不属于宋如萱基因的特征又让宋庄桐不自觉想起那个男人,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没有宋景的出现,宋如萱是不是不会以如此痛苦的方式死去。

温言轻轻把宋庄桐下巴处残余的胡茬连同泡沫一起清去,然后抽了张湿纸擦干净下巴的皮肤,这才凑上去啄了他一口,宋庄桐垂眸,目光盯着温言,慢声道:“还得嫌弃完再安慰我吗?”

温言被他逗笑,紧张的气氛这才有了些缓和。洗漱完之后,宋庄桐自己坐在旁边喝粥,长时间的头疼让他没什么胃口,但被温言逼着喝了小半碗,才回**去躺着。

家庭医生自己开车回诊所拿了些药,这会儿才赶到他们家,正好宋庄桐吃了些东西,吃药吊水也方便些,等到一切都弄好之后,宋庄桐又被几瓶吊瓶给封印在**了。

应宋庄桐的要求,药水里还掺了些止痛药,他很快便昏昏欲睡,但钻心的疼让他没法熟睡,一直在清醒与昏沉中不断挣扎,整个人说不出地难受。

温言看着心疼,但又没法替他分担,只能时刻在床边守着,在宋庄桐有任何动静的时候立马凑过去询问情况。

漫长的上午也不敢随便走神,怕宋庄桐哪里难受,又怕错过换吊瓶的时间,温言逼着自己刷了会儿手机,突然门口传来细小的声响,温言顺着望去,是小心翼翼推开房间门的宋景,他一只手扒在门上,另一只手费劲地拿着一个很大的碗。

“怎么了?”温言轻声问道。

应该是哭过,宋景眼皮肿起很高,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宋庄桐一眼,然后把手里的碗塞到温言怀里。

温言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一碗切得有些歪歪扭扭的苹果,皮去得不是很干净,还有好几块已经呈现氧化的黄色,看来是折腾了不少时间。

温言再次看向他的时候,宋景眼眶里又溢出好些眼泪,他眼睛红红的,双手紧紧攥着衣服。

“等你爸爸醒了,我拿给他吃,好吗?”温言问。

宋景立马点了点头,眼泪随着点头的动作掉个不停,看着可怜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