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天色也阴沉了起来,这段时间不是雪就是雨,夜晚温度很低。

宋庄桐开车把温言送回了家,到了温言家楼下,他说:“宋景,去后备箱拿行李。”

温言立马扭头警惕地看着他。

“我明天要去出差,而且宋景这么久没见你,在你这玩两天,可以吧?”

宋庄桐商量的语气让温言稍微舒服了一点,他看着乖巧懂事的宋景,心里自然不忍拒绝,正好自己一个人住着也无趣,他淡淡道:“可以,你过段时间来接他吧。”

宋景作为小学生,寒假开始的时间比梁意早了半个多月,梁意见店里多了个小男孩,有点生气地拉着温言问,怎么雇了新的员工过来帮忙,而且还是童工。

温言失笑,回答说:“他是我朋友的儿子。”

这个说辞似乎不太妥当,但温言一时间也找不到新的身份给宋庄桐,索性就让他勉强当下朋友。

年关将近,张裕因为公司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他忙里偷闲,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来温言家找他一块吃饭。

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家一下变得异常热闹,梁意和张裕一个比一个吵,而宋景则保持着安静,坐在沙发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们聊天。

温言在厨房准备火锅的食材,张裕端着吃空的水果盘子进来,小声问道:“那小孩是……”

温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尽量让自己语气和神态都自然,道:“宋庄桐的儿子,这孩子跟我亲。”

他能控制自己的表情,张裕可控制不了。

“什么?!”张裕横眉怒目的样子看着有点滑稽,“他儿子怎么送到你家里来了?他知道你在这里了?”

温言手指纤细,冷色调的刀面衬得他手指葱白似的,手上切菜的动作利落,说话语气也是淡淡的。

“他早就知道了。”

“妈的,你怎么不跟我说啊?”张裕怒道。

“你最近忙成这样,没必要拿他的事情烦你。”温言软语道。

张裕:“这不是他的事情,这是你的事情。”

温言停下了切菜的动作,叹气道:“反正迟早也会被发现的,不是吗?”

犹豫的表情落到张裕眼里,他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对他还有念头,是不是?”

这话让温言睫毛轻颤,呼吸都随着紧张的心情屏住了。

不否认的态度让张裕更是生气,他猛地把盘子往池子里一摔,冷声道:“你有没有搞错啊?这宋庄桐比起周元柏还要恶劣,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能结婚能生孩子,你算什么啊?躲了两年都没让你想明白这事吗?”

动静之大,外头两个小孩纷纷侧头望来,温言皱眉道:“你小点声,生怕他们俩听不见是吗?”

张裕气得胸膛都在剧烈起伏着,烦得在厨房里转了两圈之后,他有些烦躁地看着温言,神情紧绷。

从小到大温言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虽体弱多病,看着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但心里其实明镜似的比谁都清楚,该讨厌就是讨厌,该喜欢就是喜欢。就像是为了弥补温言身体脆弱多病,老天爷给了他一颗坚韧的心脏,让他有能够成熟独自舔舐伤口的坚强,也能在看清失望后断然离开。

怎么这回碰着宋庄桐的事,就这么拎不清了?

“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

张裕当总经理也有些年头了,现在举手投足之间的领导风范尽显。温言深知老友的无奈,也知道张裕对宋庄桐有太多误会,不论以后他跟宋庄桐怎么发展,他都还是希望帮宋庄桐澄清。

“按理说这事没有宋庄桐的允许,我不该告诉任何人的。”咕噜咕噜沸滚起来的火锅让温言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低沉温柔,“宋景是宋庄桐姐姐的孩子,他帮忙抚养,不想让宋景被叫私生子,才说宋景是自己跟别的女人生的。”

张裕皱着眉从震惊中缓过来,问道:“他姐姐的孩子怎么会被叫成私生子?”

温言冲他摇了摇头,表示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

“那你们当时分手不是因为他要结婚吗?你烧成那样他露过面吗?他可能是个称职的弟弟、父亲,但绝对不是个称职的恋人。”

“我不知道。”温言目光有些黯然,他动作缓慢地搅动着锅里的水,让火锅底料完全化到水里,搅出一锅浓郁的辣香,迟缓的动作让温言的思绪得以放空,他无神地盯着锅里沸腾的水。气泡一个个争先恐后冒出水面,明知道碰了空气就会即刻消失,但还是义无反顾以最快的速度腾升而上,然后啪地一下消失。

“我觉得可能缘分不够,也可能是不合适。”温言的心坠坠往下,倒是不疼,只是沉得他整个人都泛着酸楚,“反正不是因为他不够好。”

多少次独自熬过漫漫冬夜的时候,温言都想着要恨一恨宋庄桐,但又说不出个恨的缘由来。

要真要找一个,应该就是他不该让自己贪得了温暖冬日的滋味,等到了只剩自己一个人在低温寒冬中挣扎无助时,因为贪图温暖而丢弃的盔甲,再也没了能寻回来的坚强。

温言恨宋庄桐,顶多也是恨一恨他不该出现,不该在曾经的冬夜拥抱自己,又不该在以后的冬夜不再拥抱自己。

张裕不爱看温言这副悲春伤秋的样子,他深吸了两口气,夺去温言手里的汤勺,把他挤开,说:“你再不关火倒出来,火锅底料又要被你烧成油块块了。”

温言神情轻松了不少,逃避似的把所有问题抛诸脑后,他把所有菜都给摆到了桌子上。张裕把火锅给端了出来,拉了很长的插座线传输电流,锅里的**正在沸腾着,散发着逸满整个屋子的香味。

梁意跟张裕自觉地揽下了下菜的活,而温言就端着碗当指挥官:“多烫点虾滑,宋景爱吃。

“青菜可以吃了,再不吃要煮软了。

“牛肉都老了,下次别下这么多。”

为了迎合桌上大多数人的口味,温言选了辣锅,他起初没尝到什么很辣的味道,直到辣味冲上喉咙,温言才再次在辣锅面前落败。

灌下肚子的饮料占了胃里的大部分空间,温言早早就放了筷子,省得辣到肚子疼,夜里又难受得睡不着觉。

在冬天看人吃火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温言很快掌管了漏勺大权,在锅里搜寻已经熟了的食物,均匀地分配到他们三个的碗里。

一顿火锅吃得桌面一片狼藉,整间屋子都是火锅的气味。简单清理了一下后,温言把人一个个给送出门,梁意回家,张裕住酒店。

而宋景则进屋去洗澡,准备休息休息睡觉。

复而变得冷清的屋子让温言有点怅然,他随手拿起阳台的扫帚,在家里毫无目的地晃悠了两圈,喷了点空气清新剂压一压火锅的气味。

大冬天跟几个知己朋友一起在家里吃顿火锅真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温言坐到沙发的扶手边缘上,呆呆地看着窗外柳絮般的飞雪。

夜里的雪好像比白天的要更漂亮。

屋里暖烘烘的,暖黄色的灯光投在玻璃窗上,映出自己的身影,同窗外的万家灯火一起,在玻璃窗上留下亮晶晶的光斑。

温言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今天跟张裕说的话,也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宋庄桐。

今天应该是很开心的,不可以想起他。

温言在心里告诫自己。

这时急促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温言的思绪,他庆幸地吐出一口气,快速从情绪中抽身,起身去开门。

但门外是宋庄桐。

是肩头带着湿漉漉的雪水,大晚上赶来,浑身冰冷但神情灼灼的宋庄桐。

是一见到温言就粗鲁地把他按到怀里紧紧抱住的宋庄桐。

是没办法在漫长冷寂的冬夜里不想起的宋庄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