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晚上十点过才关门,收拾好店里的东西之后,关然习惯性地递了个安全帽给江晃,道:“等年关一过就去买个车,做什么事也方便,天天开个电瓶不安全。”

江晃干笑了一声,道:“再说吧。”

关然知道他是舍不得钱,自从发生了那档子倒霉事儿之后,江晃把钱看得跟救命稻草一样。

“不是我说,你现在一个人,又没什么需要你去照顾的,赚了钱不给自己用攒给谁用?”

“有点余钱总是好的。”江晃坐在电瓶车后面,环着关然的腰,道:“万一生个什么病还有点底气,没钱连医院都不敢去。”

“……”

江晃这人怕的东西很少,但他怕辜负谁,也怕麻烦谁,更怕谁可怜他,他骨子里就是股不认输的劲儿。

但是他输了,输得非常彻底,而且他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说这些。

“辣椒的事儿你不用想了,我已经找好新的供应商了,那什么王总你也别跟他套近乎,又他妈不是什么大人物,谱儿倒是摆的比皇帝都夸张。”

江晃:“换了供应商,那味道不也变了吗?”

“放心吧,遵义邻边儿的镇上都用这种辣椒。”

关然在前面的楼下把车停好,江晃下了车,熟练地摘下安全帽递回去,顺道客气地递了支烟过去,道:“谢了,回去看着点儿路。”

“嗯。”关然看着江晃现在这副冷心冷清的样子,突然就叹了口气,道:“你别跟着其他人学什么人情世故,我送你回来不是为了抽你这根烟。”

江晃:“我知道。”

“嗯。”关然把烟含在嘴里,道:“姓郭的那家人再给你气受你也别忍着,我能收拾他们。”

“赶紧回去吧,我一大老爷们儿能受什么气?”江晃敷衍了几句就上楼梯回去了。

江晃住的这栋楼是一栋老旧的楼房,快拆迁了,之前的住户基本上都搬走了。

这几天楼道的灯光也出了问题,叫都叫不亮,江晃轻车熟路地上了楼梯,不用借亮也能凭肌肉记忆准确踩准楼梯。

到了楼层,趁着江晃在兜里掏钥匙的间隙,祁鹤楼一个箭步冲上来,从背后抱紧了江晃。

江晃被他身上浓厚的酒气熏得头晕,更烦躁的是祁鹤楼温热的气息全都洒在了江晃的脖子里面,又痒又湿。

这人是有跟踪人的毛病吗?还是说早就埋伏在这儿了?

江晃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道:“放手。”

“江晃……江晃……”

“……”

疯了,江晃觉得自己脑子真的被祁鹤楼身上的酒味熏晕了,正当他要发火的时候,祁鹤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整个人都趴在江晃身上。

江晃只得扶着人开了门,然后把祁鹤楼扔到沙发上,这小王八蛋,喝醉了还不忘来找茬,江晃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盯着蜷缩在沙发上的人,情绪突然就变得很复杂。

祁鹤楼皱紧了眉头,额头出了一大半汗,道:“江晃,我难受……”

江晃拧了条毛巾,粗鲁地在他脸上抹了一把,祁鹤楼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江晃用力缩也缩不回来,也不知道这人在外面是怎么长的,居然长这么结实了,身上的劲儿这么大。

“张觉的腿是不是你打瘸的?”

“……”

祁鹤楼盯着江晃,半天也不答一句,光是看他这副样子江晃就知道是他干的了。

江晃眉头蹙在一块儿,道:“你有病?要是有监控你还活不活了?这他妈搞不好是要坐牢的。”

祁鹤楼:“那就坐,我又不怕这个。”

“你当坐牢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说得轻松,真进去够你好受的。”

“你在里面的时候……”祁鹤楼吸了一口气,眼眶突然就发红了,道:“是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

江晃在心里问了自己一遍,他突然觉得好笑,这附近没有人会当着他的面儿问他在牢里过得怎么样,倒是他这个糟心的儿子最会捅刀子,一来就逮着人最痛的地方捅。

“该怎么过怎么过呗,不然能怎么办?”

祁鹤楼紧紧地拽着江晃的手腕,另一只手撑着沙发不利索地坐起来,道:“我补偿你,行吗?在里面的两个月,你的腿,你失去的全部,我都给你补上。”

本来江晃心里就兜着恨,听了这话就更是恨急了眼,他猛地掐住祁鹤楼的脖子,道:“你以为你这么来几下就值钱了?补偿我?你拿什么什么补偿?”

“你要什么都可以,我把命都搭给你。”

“谁稀罕你的破命?我他妈在外面随便找个鸭子都比你强。”江晃丝毫不领他的情。

妈的,敢找鸭子?

祁鹤楼气得眼底发红,一把将江晃拉过来,翻身就把人带到自己身下,凑上去发了疯似的亲他。

江晃根本就推不开他,这人就像凶残又饥饿的野兽。

见他要挣扎,祁鹤楼立马扶紧了江晃的后脑勺去咬他的嘴皮,道“这是你自找的。”

“松手。”江晃的声音都变哑了,道:“你放开。”

祁鹤楼刚松开一点,江晃立马就把他推开了,眼底湿了一圈儿,吼道:“我到底哪儿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整我。”

江晃声音一软,祁鹤楼的心脏都跟着慢了好几拍,疼得紧,他上前掰住江晃的肩膀。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良久,江晃冷静下来,道:“都翻篇儿了,你也用不着惦记以前那些事,全部都已经完了,我就当没你这么个人出现过,你也当我死了吧。”

“可是我已经出现了,”祁鹤楼声音变得急迫了很多,道:“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惦记你,惦记得心肝都疼了,你原谅我一次就不行吗?”

江晃盯着祁鹤楼深邃漆黑的眸子,现在的他,一点儿少年人的气质都没有。

他那双眼睛里面,除了算计还是算计,江晃甚至怀疑,他那双眼睛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软弱都是算计好的。

这么一想,江晃心里头仅存的一丁点心软也没了,如冷铁般生硬的语气道:“你听好了祁鹤楼,我不要你了,你滚吧。”

祁鹤楼浑身没力气抵抗靠在江晃身上,道:“以前不是都说好了吗?改了户口本儿我就一辈子都跟你了。”

江晃这人耳根子软得很,最吃不消的就是谁在耳朵边说这种软话,他这一点被祁鹤楼拿捏得恰到好处。

不过江晃这次是硬了心肠要把祁鹤楼隔绝在他的生命之外,道:“可是户口本儿没改,你也不是我的谁。”

“……”祁鹤楼靠在江晃身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一点儿声都没有。

江晃就这么僵持着稳了他好几分钟,好一会儿才把人推到沙发上躺好,自个儿坐在一旁抽烟,心里五味杂陈的,他恨自己生了这么多没用的恻隐之心。

就祁鹤楼现在这个模样,江晃还是没办法不去管,管习惯了,下意识的就还当他是亲人,想到这儿江晃自己都气自己,不知道老天怎么想的,给他生了这么一副乱糟糟的心肠。

第二天一大早江晃就去楼下了,关然来得也早,顺路开车过来载他一程。江晃刚上车,楼上就有个脑袋探出来叫他了。

关然顺着声音往楼上看去,一看到祁鹤楼就冒火,这混蛋一大清早的就这么能膈应人。

关然作势就要起身往楼上走,江晃连忙拦住了他,道:“先去店里,这个点儿送货的该来了。”

“不是,那孙子在你家里做什么?”关然气愤道。

“他昨晚喝多了,懒得跟他掰扯。”

关然朝着楼上的祁鹤楼竖了个中指,这才开车带江晃走了,祁鹤楼的视线一直尾随着那辆车,直到车消失不见。

从前他也是这么站在窗前看江晃的,当时他这么喊上一声,江晃绝对会回头问他想吃什么之类的话,但是现在江晃不但问他想要什么,甚至根本就不会回头。

从楼上下来之后,郭洋早就等在楼梯口了,估计是刚才在楼上喊那两声被郭洋听到了,这混蛋就像狗闻到屎味儿了一样跑过来。

郭洋指着祁鹤楼骂:“狗逼杂种,张觉的腿是不是你打的?”

祁鹤楼强忍着想打死郭洋的冲动,走到楼梯口,不愿多和他说一句,郭洋气不过,一把拽住祁鹤楼的胳膊,祁鹤楼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铆足了浑身的劲儿,即便郭洋长得黑也还是可以看出清晰的手掌印。

祁鹤楼:“少跟老子动手动脚的。”

“我去你大爷的祁鹤楼,你是什么东西就敢跟老子动手。”郭洋揪住祁鹤楼的脖子,道:“张觉怕你老子可不怕你,不就在新疆跑了一圈儿吗,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说完郭洋就上手往祁鹤楼脸上打了一巴掌,他还没打出感觉来,还想再来一拳,祁鹤楼抬腿就把他踹到楼梯下面去了。

郭洋吃痛地闷哼了一声,李兴和郭晓年刚买菜回来就看到自家儿子被打成这样儿。

郭晓年去扶起地上的郭洋,没有对祁鹤楼说什么重话,倒是李兴,急得手里的菜都扔地上了,不依不饶地斥责祁鹤楼。

“你小子良心被狗吃了?”李兴一边打他一边说:“以前吃我家住我家的,现在就这么忘恩负义,真是个白眼儿狼,你爸不要你真是最对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