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了这种事居然现在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儿,这小子什么来头?

想到这里,他眼神闪烁了几下,出声试探道:“小友救了遥泽千万百姓,是大仁大义。但是以你的罪行,想要出去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不知小友家中父母可在?”

“家中唯老父一人。”

“可有兄弟姐妹?”

“在下是家中独子。”

“令尊可还能再生?”

“这……应该不太行。”楚江宁念及刚刚流产的魏妃娘娘,这已经是他没了的第十八个兄弟姐妹了,以父亲的这身体,估计再有孩子也难了。

萧风生看着他,长叹道:“比子欲养而亲不待更凄惨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小友是家中独子,承继香火,如今身陷囹圄,不见天日。家中老父何人奉养?何人照顾?小友斩杀神兽,免却许多无辜百姓受骨肉分离之苦,却唯独对不起……自己的父亲!”

“这……倒也是。”

萧风生苦笑一声:“老夫当年也如你这般。我初至福源,见当地百姓深受世家欺压,十分不忿,为了百姓生计,屡次与世家作对,最后变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被馋害至此。为官本该为民做主,我不悔!但唯一对不起的,便是家中妻儿。这些年不能在他们身侧照顾,没有尽到做夫君,做父亲的责任。每每想至此处,我便内心五脏俱焚,夜不能寐。”

“这些年我也想通了,我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前数百年,我尽了为官、为臣之职,后百年,我将为我的妻儿而活!小友你也该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做!”

他神色激昂,楚江宁迷惑道:“那我……该怎么做?”

萧风生看着他,斩钉截铁道:“逃出去!只有逃出去,才能重见家人!”

“咱们修行之人不需饮食,这囚室的门一关,恐怕几十年也不会有人来。我们偷偷逃跑,等他们发现,我们早已安然离去,寻一世外桃源,隐姓埋名,逍遥此生!”

他见楚江宁面露犹疑之色,继续加大力度劝说道:“你为天下为百姓付出了多少,到头来呢,却沦落至此。此乃刑狱最底层,非罪大恶极之辈不得入,被囚入此地,和死了也没差多少了。你既已死去,就该抛去心中那点愚忠,为自己而活,为父亲而活啊!”

楚江宁被他说动:“萧老您说得不错……但我们该怎么逃出去?”

老头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老夫这些年早有准备。”

他挪开楚江宁身侧一块巨石,赫然又是一个洞口。

从洞口望下去,黑黝黝一片。

他从耳朵里掏出一根银针,银针突然变大,变成一个银铲模样:“老夫挖了这些年,终于快挖通了。只需要再过几日,老夫便可带你出去。你可以一起来干,或者帮我放风!”

楚江宁打量着这长长地道,地道黝黑,但以修行之人的目力,自然一望即知。

楚江宁摇了摇头,对萧风生道:“您可能挖错了。”

萧风生一愣:“什么?”

楚江宁苦笑道:“您得到的,恐怕是从前的刑狱地图。我姓张,叫张羽均,十五年前,曾任帝域工部督事,这刑狱修缮,正是当年我主持的。你所挖的所谓通道,早被封死,新的生路,在……”

他环视一周,没找到趁手的纸笔,索性划指为刃,割下一片衣摆。

以灵气为笔墨,在衣摆上细细绘来。

顷刻之间,一副地图便绘制而成。

楚江宁指着一处到:“此为您预备破开的出口,但此处早已封死。而唯一的生路在……此处。”

他指着另一侧,道:“要想离开,只能从此处。”

萧风生瞪着眼睛看着这副地图:“这不可能……”

他已经足足挖了上百年了,眼看不到半月,就能大功告成。现在却告诉他全都是白费功夫。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他打量着眼前青年,眼神诚恳,气质温和。

看长相模样,年纪应该不超过两百岁,年纪不大。

至于入狱原因,如果他所言不虚,能敢下这种事的人必定是个自诩正义,喜欢自我感动的蠢货。

这样的人,不太会骗人。

至于手上的地图,囚室、暗沟、石桩,一应俱全,无比详实。

但萧风生才不相信!

他道:“不是老夫不信你,只是我已经挖了上百年,不挖到底实在不能死心。左右不过几日功夫,我还要一试!”

楚江宁皱着眉道:“您的心思我不是不明白,但我可以很确定,你这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

萧风生朝他拱手为礼:“执念如此,还请小友体谅。”

楚江宁叹口气:“那您挖吧,动静小些,别惹来狱卒。”

萧风生看着手上的银铲,心中叫苦。

他原本是想哄骗这傻小子干活的,但是现在人家话都说得那么明白,此处就是一处死路、绝地,是绝无可能同自己一起干的。

罢了,自己干就自己干吧!只要这小子不泄露自己计划就行。要不是全刑狱只有他这间囚室才通向出口,这事自己就偷偷干了,省了多少风险。

萧风生于是埋头苦干了起来。

楚江宁倒也不闲着,他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萧风生干活,一边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天。

可怜萧风生,辛苦干活不说,还得花样陪聊。

半个月后,萧风生气喘吁吁、灰头土脸的从洞口处爬上来,满脸丧气:“居然真被封了!”

他瘫在地上,全身无力:“是老夫一意孤行,不信小友之言。”

楚江宁关切的问道:“萧老,您还好吧?”

萧风生摆摆手:“无事。只是白费了这半月功夫。”

他不愧是挖地道一百年的狠人,心态很快就调整好了。

滋溜的爬起来,拿起那日楚江宁绘制的地图,琢磨起来:“至少我们现在有了正确的方向,只是这个地方,要重新挖怕是要费不少功夫。”地图所指之处,与他们现有的地道南辕北辙,要颇费一番功夫。

不过现在他们有两个人!

只要再挖……五十年。

萧风生在心里筹算着,却听旁边楚江宁凉凉道:“其实,这地图是假的。”

萧风生:“?”

楚江宁露齿一笑:“其实,我也不姓张。”

萧风生:“你……”

“其实刑狱并无人修缮过,您挖的那处确实是唯一的出口。至于为什么您挖不动,是因为前几日我已叫人把它给封上了。”

萧风生抬眼看他,面色阴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骗我?”

楚江宁缓缓道:“这从何说起啊。是您先给我开了个玩笑,说您是前福源郡首萧风生。所以我便也给您开了个玩笑罢了。”

“我确实是萧风生。”

楚江宁眼角弯弯:“前福源郡首萧风生两百年前确实因罪下狱,但他长得可不是您这副模样呢。”

“萧风生”无比震惊:“你居然知道萧风生的形貌?”

萧风生两百年前因罪下狱,现被囚在上一层。他看这小子年纪轻轻,恐怕不超过两百岁,所以特地说了一个两百年前之人,自问天衣无缝,怎料竟被人一眼看穿。

何止如此,这五洲四海近五千年有名有姓之人的资料都在他脑海之中,不过这就不足为此人道了。

楚江宁继续道:“你以萧风生之名接近我,恐怕是因为真实身份难以启齿,以你的年纪形貌,应该便是那五百年前名满五洲的五洲第一骗子白天知吧?”

五洲第一骗子白天知成名于五百年前,他行骗史上最光辉一笔便是骗了时任五洲第一仙宗天霄宗的宗主楚尽衡。

他自称天赋神通,花言巧语,哄骗楚尽衡可助他登极称仙,与山川同寿,最后将天霄宗大半资产尽数骗走,消失无踪。

天霄宗元气大伤从五洲第一仙门沦为二流,沦为五洲笑柄,楚尽衡气急败坏旧伤复发,撒手人寰。

整个天霄宗摇摇欲坠,值此风雨存亡之际,全靠少宗主楚临雍力挽狂澜。不仅重复天霄宗昔日荣耀,更是诛杀魔宗六祖,灭三宗七门,一统五洲四海,登顶至尊。

期间更是顺便抓到了消失已久的白天知,只可惜此人坚决不肯透露被他骗走的天霄宗资产被藏在何处,无奈之下楚临雍只得将其囚入刑狱,日夜折磨。

白天知苦笑一声:“你……到底是什么人?”他自问聪明一世,到头来却被一个毛头小子所骗。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楚江宁微笑:“我不姓张,姓楚,楚尽衡乃家祖,楚临雍乃家父。”

白天知:“……”

他!

听不得!

楚!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