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意只凑活着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就醒了, 要是在平时,她这么累,萧恪一定会捞着她亲两口, 然后将她给塞进暖呼呼的被窝里, 掖好被角,放任她没规没矩地继续睡觉。

又想萧恪了,有萧恪在时不觉得,萧恪不在时便发现他总是有很多能数得出来的优点。

京城生变瞒不住, 苏清意也没有打算瞒, 一大早皇后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想找苏清意问个清楚,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清意将事情理了理, 简单地说与了皇后, 皇后听完, 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 还是苏清意手疾眼快搀住了皇后。

皇后被苏清意搀着坐下,又用了一杯热茶缓了缓。

她很想问问上天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她。

作为隆和郡公的嫡女, 她自然有的是名门望族想要求娶,是先帝见她才干出众, 认为她可以辅佐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才一道圣旨把她定为了太子妃, 她并不愿意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老皇帝, 因为这个男人太过无能, 也太过自以为是。

然而谁让他命好呢,先帝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皇位只能落到他的头上, 先帝也是怕自己驾崩之后无人能辖制住自己儿子, 才给自己儿子千寻万找,挑了一个能干的太子妃。

对于先帝来说,这是满腔父爱,对于皇后来说,这却是她一生不幸的开始。

宫墙太高,高到她的余生只能见到四四方方的天空,高到困了她一生。

皇后扶持着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男人,还要为这个男人的胡作非为收拾烂摊子,尽她所能地去维护大渝。

她确实是一位很好的皇后,当得起国母的风范。

可她真的太难熬了,扶持老皇帝令她筋疲力尽,于是她选择了站位,用她的权力去帮助萧恪,她想,只要在有生之年,能看见大渝有一个好皇帝,就很好了。

带着这么一点想法,皇后甚至参与了谋划老皇帝死亡的计划,她想着老皇帝早点驾崩也不错,还大渝一个安定,也还她一个清静,她不执着于权力,当上太后之后不争不抢,安度晚年。

老皇帝却连她这么一个愿望都不满足她,都活不了太长时间了还能搞出这么一出幺蛾子来,和鲁才盛勾结去暗算自己的亲生儿子,除了他之外也无人再能做得出来此等荒唐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老皇帝以一己之力导致了叛乱。

京城要血流成河了。

她只能寄希望于萧恪,望萧恪能快快赶回京城,主持大局。

“清意,陛下呢?”皇后难受了一阵之后,又恢复了寻常时的冷静。

苏清意:“陛下在寝殿待得很好,不会有人去叨扰到陛下,皇后娘娘可要去看看?”

皇后摇了摇头,她只是想知晓苏清意是如何看待皇帝的罢了,至于见面,她只会感到无比恶心。

苏清意既然将皇帝给软禁了起来,那就不怕皇帝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你比本宫能干,皇宫交给你,本宫很放心。”她也实在不想再去收拾老皇帝弄出来的烂摊子了,她,还是等着尘埃落定吧。

苏清意觉得皇后很可怜,这一辈子都没有为她自己而活过。

女人遇上一个狗男人,会造成一生的不幸与苦难。

皇后若不当皇后,无论做什么都是惊才绝艳,偏偏嫁给了老皇帝这样的货色。

“本宫乏了,就先回宫了,你若有用得上本宫的地方,只管派人来寻本宫。”皇后彻底甩手不干了。

苏清意:“娘娘回宫路上注意风雪。”

皇后笑了笑,她都没多少年岁可活了,还能遇上一场大风雪,又何必再看真实的风雪?

送走皇后之后没多久淑妃也来了,淑妃猜测皇后会来,她特意来得晚些。

“孩子你还好吗?”淑妃心疼得要死,怎么偏偏就她家的孩子遭罪了呢?

苏清意在淑妃面前跟个没事人似的:“娘娘怎么过来了?”

淑妃说:“我都听说了,醇国公发动了兵变,正在攻打皇宫。”

苏清意:“娘娘不怕,叛军打不进皇宫里来的。”

淑妃无声叹气,她担心的并非是这件事。

“你一定为此累坏了,恪儿呢?他有没有消息传回来?他何时能回来?”淑妃可以肯定的是,萧恪要是得知苏清意撑着这偌大的宫城,会很心疼。

苏清意上次和萧恪写信还是没有去黎融那里小住时了,她也不知萧恪目前究竟在哪里,她只是道:“殿下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相信,萧恪一定会早日赶回来的。

淑妃眼眶发热,几欲溢泪。

“娘娘,我……还得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苏清意低下头,不想让淑妃瞧见她的失态,“太尉府的一个管事背叛投了反贼麾下,将王妃骗出了王府,挟持而去,王妃她,她……”

苏清意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低下头也没能挡住泪珠低落在她的衣裳上。

淑妃张开双臂揽住了苏清意:“我明白了,孩子,你不必说,我都已经明白了。”

张氏,成了这场叛乱的第一个牺牲品。

苏清意从昨天到今天,终于大哭了出来。

她真的、真的没有那么坚强。

此时此刻,苏清意好像明白了为何她的母亲会郁郁而终。

她的母亲曾无比崇敬河间侯府的气节,而父亲作为河间侯府的世子,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却不愿意再去牵扯陈年旧事,只有母亲执着于为河间侯府众人报仇雪恨。

母亲执着,多年不曾改变,她却一直得不到最亲近的人支持,父亲只会劝她放弃,劝她过安生日子,分明是自己曾经无比倾慕的人,最终走向了陌路,得不到他哪怕一点在此事上的温情。

苏清意在淑妃的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温情,再坚强的人都会需要安慰的,淑妃安慰了她,安慰了在混乱中强撑着去应对的她。

她又想萧恪了。

萧恪也会安慰她,并且会安慰好她。

苏清意不太分得清她对萧恪到底是何种情感,她只知,萧恪于他而言,承担着很重要很重要的角色。

……

马蹄飞溅起大雪,前蹄高扬而停,马背上的人跳下马去,单膝跪地:“殿下!京城急报!”

萧恪坐于马背上,身后是一队气势不凡的军队:“报。”

“醇国公叛乱,以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金吾卫逼宫造反,京城请求支援!”

萧恪心跳一乱:“侧妃和王妃她们如何?”

“侧妃带人去了皇宫,王妃……死于反贼剑下。”

萧恪失神:“你说……王妃死了?”

……

叛军攻打也不是时时刻刻,是人就得吃饭休息,打了那么久是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趁着叛军休息的间隙,萧征在宫墙上重新排兵布阵,补充弓箭,加强防御,待叛军再来时好以箭阵伐之。

他也很久没有合眼了,不过他到底身体底子好,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他的疲惫,指挥着所有能用的人。

醇国公打的是诛杀逆贼的口号,而这个逆贼就是成王殿下,这手操作台过无耻,简直是贼喊捉贼,如果不能击败醇国公,将醇国公拿下问罪,萧恪搞不好还得背上一个弑父的骂名。

在不要脸这一块儿,真是无人能与醇国公相比。

幸运的是嘉王和平王也参与到了对抗反贼之中,他们虽然手中没有军权,可到底在京城经营了这么多年,又是皇子,不会坐着挨打。

只是这京城还得来人主事,而这个人必须是成王殿下。

谁在此事主事,谁就顺理成章地能成为下一个名正言顺的大渝皇帝,天下人对于名正言顺看得很重,若是名不正言不顺,总是容易引起非议。

萧征在心中祈祷着他家殿下能早日回京,不然到时候名正言顺当上皇帝的,说不定就是嘉王或者平王。

哪怕嘉王和平王早就已经退出了皇位之争,可那到底是皇位,是一个坐上去就可以执掌天下的位置,就算是嘉王和平王之前放弃了皇位,也未必不会被皇位**着后悔,选择重新争夺皇位。

一旦嘉王或者平王当上了皇帝,他家殿下想要再夺皇位,就只能起兵,而起兵一定会遭到无数诟病。

他只能做的,一个是阻拦叛军,另外一个就是将嘉王和平王给拦在皇宫之外,不许他们进宫。

殿下,您可千万要赶紧回京。

萧征一直镇守宫门,连眼都来不及合一下,自是不知他家侧妃已经疯到逼迫老皇帝写下了退位的诏书,老皇帝亲笔,还盖了国玺,后面苏清意又摸了老皇帝的私印一并盖上,这份圣旨的正统性无人可以质疑。

而且苏清意还将国玺也给收了起来,就算是萧睿和萧启进了宫,也什么都做不了。

更为重要的是,苏清意没有打算让老皇帝活到将她逼迫他写下传位圣旨的事情透露给旁的人那一刻,在老皇帝接触到别的人之前,苏清意一定会让他驾崩。

如果不是形势所迫,苏清意也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她闭眼不闭眼,眼前都是满满的算计,算着能关系到大渝前途的一切。

“敌人又要上来了!”

萧征回神,不再多想,他挽起长弓,搭上羽箭,射出了第一箭,正中一人。

“拦下叛军!”

……

后来京城百姓提及那场叛乱,无人不记忆犹新,宫门前死的人太多,流的血染红了宫门前的长街,再怎么洗也洗不掉,哪怕雪水化去,也没能带走这沉重的痕迹。

所幸,他们后来遇到了一位很不错的皇帝,是个明君,他终是在大渝百姓水深火热几十个春秋之后,还了百姓们一个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