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有暧昧的话语随着温热的吐息拂过姜照雪的耳廓,落尽心底,搅乱一湖春水。姜照雪猝不及防,耳朵一酥,整颗心忽然像那乐队手下正被疯狂擂动的鼓,砰砰直跳。

她僵直身子,怔怔地望着岑露白。

岑露白适时地退开,玉砌般的脸庞再次出现在姜照雪的眼底。

依旧是噙着笑的模样,不闪不避地与她对视着,眼底仿佛蕴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姜照雪颤睫,岑露白笑意微深,收回了眼重新望向台上的乐队,似乎是没有察觉自己说了什么引人遐想的话,又似乎是说了什么引人遐想的话后有意给彼此留出余地。

姜照雪一颗心不上不下。

她跟着收回眼,心不在焉地盯着自己身前的鸡尾酒,半晌,低头抿了一口。

玛格丽特带着冰块渐化的冷意穿喉而过,入口清爽酸甜,回味起来却有淡淡的苦味。姜照雪越喝越清醒,告诫自己不要大惊小怪、过度敏度,岑露白应该确实只是怕自己听不清楚才靠近,至于那一句话,不想入非非地揣测,确实也只是正正常常的一句回答。

她收敛心神,不再多想,急促的心跳声渐渐融进嘈杂的乐声,岑露白余光里的柔情也渐渐被昏暗的光线隐没。

不远处的吧台上,冰桶里的冰块在幽幽地冒着白气,像这暗夜无声的叹息。

临近十一点,歌听到尽兴,岑遥逛不动了,三人打道回酒店。

叮嘱过岑遥明天要早起,记得定闹钟,姜照雪和岑露白一起上楼回房间。

“洗澡吗?”岑露白弯腰换鞋,自然地问。

远离了古镇的繁华喧嚣,没有了岑遥的插科打诨,空气一下子静谧了起来。

姜照雪生出些许局促,克制地把视线从岑露白可媲美脚模的玉足上挪开,应:“嗯。”

岑露白温笑:“那你先?”

楼上只有一间浴室,她们无法像往常在君庭和北山庄园那样同时各洗各的。

姜照雪没马上答应:“你洗头吗?”

岑露白点头。

姜照雪便说:“那你先吧,吹头发要时间。”她中午出发前刚洗的头,就不洗了。

“好。”岑露白也没客气。

她从行李箱里拿换洗的衣物,与她闲话两句,进了浴室,拉上了门。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姜照雪一人。

姜照雪舒了口气,静坐了会儿,把自己要换的衣服也拿出来,而后站在窗边远眺酒店别墅后雪山的夜景。

清甜芬芳的沐浴露香气渐渐从浴室的门缝里传出,姜照雪回身嗅了嗅,唇角不自觉挂了笑。她把窗户关上,取出笔记本电脑,把今天拍的照片都导进文件夹,而后开始浏览文献。

不知道过了多久,推拉门传出一声响动,空气变得湿润,岑露白踏香走出。

“我好了。”她淡声知会。

姜照雪循声回头,入目的就是岑露白长身玉立,擦着半湿的秀发,露着白润的肩颈,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眼温和望着她的模样。

真丝吊带睡裙把她的身形勾勒得曼妙,可她眉眼间的气质还是矜贵沉静的。

有一种兼具冷与艳、禁欲而诱人的矛盾美。

姜照雪心脏跳动的存在感骤然明显。她掐了掐指腹,别开眼才回:“好,我这就去。”

从前在北山庄园一起过夜的时候,多是冬天,两人的睡衣都是长袖长裤,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岑露白穿这样清凉的睡衣。

非礼勿视、非礼勿思,她关电脑,给自己洗脑。

岑露白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不自然,走近了桌子连接电吹风吹头发,盯着姜照雪几秒,忽然问:“空调温度要再调低一点吗?”

姜照雪起身离开,抱起自己的衣物,无可无不可问:“嗯?”

岑露白微笑:“你脸很红,是很热吗?”

姜照雪:“……”

要不是她语气太过温柔,神色太过正常,姜照雪几乎要怀疑她是有意逗弄自己了。

她两颊热意更甚,胸腔里揣着的那只野兔像彻底疯了一样乱跳个不停。怕多待失态,她若无其事地应了声“好像是有点,我都可以”,迈开脚步,故作从容:“那我先进去洗澡了。”

岑露白笑意似乎深了些,应:“嗯。”

姜照雪落荒而逃。

用美的眼光去欣赏,不要用冒犯的心思去遐想,姜照雪靠着浴室的门揉眉心,约束自己。

一个澡洗得七零八落。

磨磨蹭蹭半个小时,她终于收拾好心情,穿着保守的大T恤和短裤出浴室。

卧室里岑露白似乎准备睡了,只留着一盏昏黄的壁灯,靠坐在床背板上,指尖散漫地在平板上轻滑。

姜照雪走近,掀被上床,不好意思地道歉:“困了吗?我洗太久了。”

岑露白淡笑:“没有,还在酝酿睡意。”

她把平板放到床头柜上,关心:“你呢,困了吗?”

姜照雪坦白:“还好,不过明天要早起。”

岑露白会意:“那我们睡吧?”

姜照雪没意见。

岑露白便侧转了身子,伸长手去关灯。姿势转换,她的乌发顺势散落,光洁的后背露了出来,姜照雪注意到有一丛红艳在她的睡裙下若隐若现。

像是纹身?

姜照雪定定地分辨着。

光线倏忽间彻底暗下,岑露白回身,撞入她泛着波光,隐有迟疑的眼眸。

“怎么了?”她莞尔。

姜照雪眨眼,问出口:“你背上的那是纹身吗?”

岑露白笑意微凝,随即应:“嗯。”

她没再多说什么,把头发捋到一侧,躺下身子。姜照雪以为她不愿意多说,生出懊恼,也没再追问,跟着躺下了身子。

夜色深沉,彼此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谁都没有马上入睡。

岑露白目视天花板,忽然再次开口:“其实是用来遮疤的。”

姜照雪呼吸声不由变缓。

她侧头注视岑露白,岑露白口吻平淡,解释:“七八年前出过一次车祸,伤得很重,动手术的时候身上留了很多疤,用了很多方法也没有全部消除,所以只能纹一点东西遮盖。”

姜照雪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来由,心口发闷。

岑露白偏过头望向她,似乎笑了笑,问:“会不会觉得很丑?”

姜照雪情绪下沉,立刻回:“不会,很美的。”

岑露白长睫扇动,旋即淡笑:“你都没有看过。”

姜照雪喉咙发涩,忽然有一种心疼的情绪无法控制地蔓延开来。

理智被侵蚀、情意被放大,鬼使神差地,她问:“那我可以看看吗?”

岑露白仿佛没有预料,眼眸深了深,红唇抿住。

姜照雪反应到什么,怕她误会,连忙补充:“只是看上面那一点。”说完感觉更奇怪了,她声音发紧,乱七八糟地解释:“啊,不是,不看也可以,我的意思是我……”

越说越词不达意,她整个人要缩到被子里了。

岑露白被她的反应可爱到,拉下她掩住半个下巴的被子,打断:“嗯。”

姜照雪停下解释。

岑露白望着她,眼波很柔。半晌,她弯了弯唇,收回手,转过身背对着她,把身上盖着的薄被推到腰上,而后松下吊带裙的一边肩带,说:“你往下拉一点就能看到。”

昏昧旖旎的幽光中,岑露白**的后背如成色最佳的羊脂白玉般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姜照雪喉咙不自觉发干。

她几乎要失去伸手的勇气。

岑露白只侧着身子静静等候。

呼吸焦灼,姜照雪伸手,小心而克制地往下拉。

指尖柔腻,不经意地从岑露白的脊背上划过,岑露白颤了一下,姜照雪的心脏跟随着指尖也颤了一下。

红莲如火,大片的曼珠沙华从拉下的睡裙中伸展出来,在暗夜里盛放,是与岑露白气质不符的妖冶与靡丽,可此刻在岑露白身上,与她脊柱明晰的美人沟相得益彰,又似乎是浑然天成,透着一种勾人心魄、极具冲击感的美。

姜照雪多看一眼都觉得亵渎。

她蜷起指尖,开口:“我看过了。”

声音**进耳朵,她才发现自己说出口的话是微哑的,“比我想象得更美。”

岑露白无声地笑,回过身来看她,姜照雪也凝望着她。

黑暗中两人对视着,气氛微妙。

岑露白的眼里盛着一汪泉,又仿佛藏着一片海,姜照雪清楚地听见自己陷落的声音。

她开始挣扎,岑露白勾唇,打破沉默,说:“谢谢。”

声音从从容容,辨不清情绪。

姜照雪指甲陷入掌心,摇头示意不用。

岑露白说:“那晚安?”

姜照雪应:“晚安。”

她躺平身子,不敢再看岑露白,岑露白安静片刻,也躺平了身子。

夜又恢复静默。

姜照雪闭上眼,努力收敛心绪,不去发散刚刚的事,毕竟情绪感知这种事,最是主观,最容易因自我意识过剩,变成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她劝解自己,只当作寻常。可迷迷糊糊即将陷入深睡之前,她还是忍不住想起岑露白的脸、岑露白的眼、岑露白的唇,生出一点失落。

也不知道自己刚刚那一刻在期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