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露白行事雷厉风行,岑遥不愧是在她手下常做执行工作的人,行动力过人,当天晚上就拉了一个三人的微信群,第二天上午姜照雪去黄应秋办公室请好假,转头就看见岑遥往她们的三人小群里发了一张详细的旅游行程图。

行程图上按照十二天的出行时间,把住宿、餐饮、游览时间、游览重点,一天一天、一个景点一个景点地规划分明。姜照雪粗略浏览过去,发现路线图上许多个小地点并不是这条自驾游路线上的热门旅游景点,倒是和她当年计划出行时也曾考虑过的那些景点不谋而合。

多是些有独特历史人文景观的地点。

她不能不多想,她们是不是有意迁就了她。

“姐、嫂子,这是我联系当地司机以后做的攻略,你们看看有没有要调整的地方?”岑遥在群里征求意见。

姜照雪心领,准备回复“我没有意见”,来自岑露白的消息弹窗突然跳了出来,问她:“会觉得在旻海、长苍两地游览三天太长吗?”

姜照雪斟酌,回:“还好。”

“两座古城如果想要游览得尽兴,应该需要这些时间的。”

况且这两座古城本就以慢节奏著称,太匆忙的走马观花可能体验感也不会太好。

岑露白没发表意见,只是继续问:“系河古镇、雷恩寺预留的时间会太短吗?”

这两处一处是现有的风貌保存最原始、最完整的古茶马文化小镇、一处是目前规模最大、最具独特性的密宗寺院。都很有历史文化意义。

姜照雪看了看安排表上的时间,觉得是合理的。

“不会。”

岑露白又接着问了两个细节的问题。

姜照雪渐知渐觉,岑露白是不是担心自己有别的想法却不好意思和岑遥直说,所以自己又特意来单独问一遍?

她眼底浮起暖色,试探性地表示:“我都好,其实小遥的行程表已经把我这一趟想去的地方都安排上了。其他的,你们觉得好我都没有问题的。”

果然,岑露白没再问了,只是表示:“那路途中如果你有什么别的想法,我们也可以随时调整,行程是有弹性的,你别客气。”

姜照雪的心不由又塌陷了一小块。

这个人怎么总能这样周到体贴。

她回复:“好。”而后在小群里回复岑遥:“我没有意见。做攻略辛苦啦。”

岑露白这才跟在她后面,也在小群里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

姜照雪看着那个朴素的“ok”手势,忍不住扬唇,扬唇后又生出黯然,沉沉地叹了口气。

算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她开解自己,先解决当下的主要矛盾——不要让岑露白误会她介意她的出身吧。

带着这样的心思,她在三月的最后一个周一如约地和岑露白、岑遥踏上了通往甘南地区的旅途。

飞机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翱翔,姜照雪倚窗而坐,望着舷窗外的白云万里,心情无端地跟着旷达。

岑露白坐在她的身旁,不露声色地看她两眼。

“听歌吗?”她从包里取出播放器和耳机,轻声开口。

姜照雪收回视线,偏头望进她平湖般温和的眼底。

她今天散下了惯常绾着的墨发,只化了一个很通透的淡妆,黑色的休闲外套下是一条很有度假风情的碎花长裙,整个人依旧端庄清雅,却又透着几分平日里少见的柔婉清媚。

显然心情很好、很放松。

姜照雪喉咙动了动,低眸望着她指尖的白色耳机,无法抗拒地接过了。

岑露白红唇微弯,把自己的那一只耳机戴上,低头点开了播放器。

轻快动感的前奏自耳机里淌出,姜照雪听出是一首很经典、很适合旅行时听的英文歌——《travelingLight》,中文名为《轻装前行》。

“轻装前行。”姜照雪在心底里咀嚼着这四个字。她闭上眼,徜徉在明快的旋律里,嗅着鼻尖若有若无的熟悉冷香,渐渐放松了下来。

既然都出来了,不如先放下那些负担,好好享受,不留遗憾,不负这一场好春光吧。

她说服了自己,豁然开朗,唇角微微翘起。

岑露白注视着她,唇角弧度跟着深了深。

四个半小时候后,飞机在暮色中抵达了甘南旻海这座闻名遐迩的古城。

古城位于国境次南的地方,依山临水,气候与北城很是不同。几乎是一下飞机,姜照雪就感觉到了空气里流动的热浪。

“真的有点热诶。”岑遥感慨,“幸亏没穿毛衣。”

三个人出发前就得了当地司机兼导游的提醒,脱了外套,里面都是薄厚合宜的长裙,此刻站在航站楼里,俨然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路过的人怀疑姜照雪和岑露白是明星,不由地都多打量两秒。姜照雪一无所觉,只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难得穿这样风格的岑露白,又在岑露白视线扫过来的时候,若无其事地转开头。

由于行李提早用快递托运了,所以三个人都只随身携带着一个小包,出了航站楼就一身轻松地奔往停车场,搭乘上早就等候在那接机的车。

接机的司机也是之后十来天带他们自驾游的司机。他轻车熟路,先送她们去的今晚下榻的酒店。

酒店是一座很有中式园林风格又兼具民族特色的大庄园,红墙青瓦,坐落于旻海古镇景区外,背靠着旻海的雪山,使得入住其中的旅客无需多费功夫,只一抬头就能望见那雪山上皑皑的白雪和变换的云岚。

姜照雪下车的第一眼就被惊艳到。

岑露白察觉到,眼波微微漾开。

三人进酒店办理入住,姜照雪这才发现她遗漏了一个和她们一起出行要面临的很严峻的考验——她必须要和岑露白同床。

——岑遥理所当然预定的是一套复式双卧室的别墅房,她自己一间,她和岑露白一间。

还都是大床房。

姜照雪悔之不及,但碍于岑遥同行,怕给岑露白带去麻烦,岑露白在房间里礼貌询问她是否会觉得不方便时,她只能硬着头皮摇头。

没什么的,也不是没睡过,她深呼吸,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等到夕照完全淡去,暮色苍茫,三人终于在酒店户外餐厅吃完晚餐,再次出发,乘车去往十公里车程外旻海真正的古城区。

真正的古城区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镇,傍水而建,地面全由石板铺就,石桥错落有致,很有江南水乡的风情,又别有当地少数民族民居的韵致,近十年来声名鹊起。

此时应当算是当地旅游的淡季,但此刻夜幕降临,古镇的繁华依旧不减,明灯千盏,人影幢幢,往来皆是笑脸,充满烟火人家的气息。

姜照雪和岑露白、岑遥漫步其间,吹着这陌生河畔的晚风,看着前方岑遥兴致勃勃的身影,感受着身旁岑露白不远不近的存在,不自觉也被感染得唇角上扬。

“姐,嫂子,这个好好看啊。”岑遥忽然回头,目露惊奇地指着一家编彩辫的小店提议:“我们也编几根试试?入乡随俗。”

姜照雪哭笑不得,连连摆手,岑露白淡淡提醒:“你会后悔的。”

岑遥不解,将信将疑地走回她们身边:“为什么?”

姜照雪解释:“不吉利的。”

岑遥:“啊?”

姜照雪说:“在当地文化里,这个其实叫做‘寡妇辫’,是编在头上纪念去世的丈夫的。”

“寡居几年就编几根。”岑露白似笑非笑:“你想编几根?”

岑遥:“……”脸都黑了。

姜照雪好笑,嗔岑露白一眼,示意她别口无遮拦。岑露白被她这一眼嗔得微愣,随即不恼反笑,眼眸深深。

姜照雪没有注意到。

她听着岑遥吐槽“开这种店的人好缺德哦”,点头客观评判:“是有点。不过不知者不罪,知道的人百无禁忌,当潮流装饰来看是挺好看的。”

“那原本不知道编了,后来知道了会介意的人发现了还是要心塞,想想都觉得晦气吧。”岑遥唏嘘:“没想到逛个街也得有文化啊。”

姜照雪失笑。

岑遥转话锋:“嫂子你懂得好多呀,是对这块少数民族文化特别了解吗?”

姜照雪谦虚:“没有,就了解一点点皮毛。”

“一点点也行。”岑遥狡黠:“嫂子你给我们科普科普呗,让我们别吃没文化的亏。”

姜照雪好笑:“不会无聊吗?”不是所有人都爱在旅行时听别人掉书袋介绍的。况且,岑遥和岑露白又怎么能算没文化。只是人各有所长罢了。

岑露白却突然出声:“不会。”

姜照雪意外。

岑露白望着她,明灯下她的眼眸明亮而笃定,全是欣赏和期待之色。姜照雪羽睫颤了颤,心有些软热。

她咬唇,没有好也没有应不好,但接下来路过一些有历史背景的建筑或景点时,她开始会自然而然地介绍几句。

她介绍的时候并不会给人一种掉书袋的感觉,反而很有分寸,知道侧重点在哪里,并时不时拣出一些会让人开怀大笑的逸闻趣事给她们听,配合着她娓娓动听的声音,岑遥和岑露白都听得津津有味。

夜风把她含笑的声音传得悠远,沿途的月光把她们的笑脸描摹得静好。

不知道逛过了多少条街,岑遥走累了,提议找一个地方坐一会儿。

“就这家吧?”路过一家名字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酒吧,岑遥选定。

姜照雪和岑露白没有意见,跟了进去。

酒吧虽然是一个清吧,但是灯光开得很暗,台上的乐队也奏得很响,很有气氛。

就是有一点吵。

姜照雪下意识地看岑露白,岑露白没什么不适,姜照雪便也无所谓。

三个人找了一张空桌坐下,点了三杯鸡尾酒边听歌边聊天。

台上的乐队越奏越兴奋,场子彻底热了起来,鼓声震天,天是彻底聊不下去了。

三个人干脆都专注地偏头望台上,当做来听live。

岑遥想起什么般,忽然回过头,不无怀念地说:“姐,上一次听你唱歌好像还是在十来年前了。”

她说得很大声,姜照雪和岑露白都听清了。

姜照雪诧异,望向岑露白,岑露白似乎不想大声说话,勾起一点笑意,颔了下首,没说话。

即便是在这种喧嚣场合,她依旧是内敛清绝,仿佛不染尘俗的。

姜照雪后知后觉,问:“你这么少唱歌的吗?”

是不喜欢唱歌吗?那她上次还撺掇她唱歌。

岑露白似乎听不清楚她说什么,疑惑地蹙了蹙眉,侧身靠近了她一点。

姜照雪呼吸微微一滞。

太近了……

她心跳有些失序,勉强找回一点声音,再问一次:“你是很少唱歌吗?”

岑露白这次应该是听清了,点了点头。

姜照雪懊悔:“是不喜欢吗?”

岑露白摇头:“也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喝过了酒,她眼底水波仿佛更柔,红唇更艳。

她噙着笑,靠近姜照雪的耳朵,低柔说:“那要看是唱给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