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啊, ”蚩沧道,“你们两情相悦,顾仙尊,我说的对不对?”

封无境脑海中却被突然涌上的记忆逼迫的头痛欲裂, 许久没有发作的呕血之症竟然再次发作, 他身子猛然前弓, 呕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

他草草地用手背抹净了血渍,看向顾琅清。

岂料这个时候, 顾琅清竟也在看他。

封无境从那个眼神里读出了显而易见的担忧。

顾琅清扭过视线, 生硬地对着蚩沧说道:“行,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拿药给我们。”

“啧啧啧, ”蚩沧好笑地看着顾琅清, “你现在怎么那么关心他?你们当年的姻缘线,不正是你把它斩断的吗?”

什么?

封无境颇为震惊。

“什么姻缘线?”

“你看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一直被蒙在鼓里, ”蚩沧朝着二人走了几步, 又向着顾琅清露出一个笑容,“多惨啊。”

顾琅清面如土色,沉闷不语。

“后来的事, 我告诉你。”

顾琅清和宿因意是多年的好友,天乾仙尊这棵多年的铁树竟然开了花, 宿因意自然得多加关注, 谁都想看看天乾仙尊的天命对象究竟是何人, 可是, 当他看到仙尊的姻缘线居然与魔尊的纠葛到了一起的时候, 震惊得无以复加。

仙魔天生为敌, 生来便是不共戴天,可天道的命定,自然也不可能是假的。

另一边。

在那第一次之后,一切便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偶尔,在筋疲力尽的时候,魔尊总能诈出一些什么仙界秘辛,或者说,顾琅清的秘密。

比如说,无影刀,无影暗卫。

魔尊向来玩得花哨,逼迫着仙尊去配合适应,顾琅清此人,外人面前与私底下,根本就是两副模样。

他知道,封无境把气撒在了他身上,他知道,经此一劫,万劫不复。

但那又如何。

仙尊就像一只娇媚的千面狐狸,勾引,伪装,全都信手拈来。

被无情地戳破了真面目,顾琅清也不恼,反倒迎上前去,一改之前的冷漠无情,十分热情地迎合着封无境的欲望。

他笑吟吟地说:“魔尊大人,你知道了,左右我们想的都一样,统治,权利,你放了我,我们一起——”

“从长计议。”

热气呼在耳侧,封无境狠狠掰正了顾琅清的脸颊,他静静地看着顾琅清的笑容,二人沉默地对视着,封无境瞳孔却依旧毫无波澜,他耐心地等待,等待顾琅清的花招,等待顾琅清的利用。

互相利用罢了。

“你看,”顾琅清也抚上封无境的脸,“仙界至尊,魔界至尊,自当所向披靡。”

魔尊静静地看着,突然,他低下头,笑出声来。

他眯着眼,看向顾琅清。

“好啊。”

瞳孔相对,封无境看到,顾琅清眼里,闪烁的是与他如出一辙的癫狂。

没有差别,都是败类。

他轻柔地爱抚着顾琅清的脸,笑意盈盈地说:“不过你,永远只能臣服在我身下。”

衣袂翻飞中,只闻得一句,“悉听尊便。”

在那之后,仙尊魔尊联手,把仙魔二界肃清,再然后,邪神现身,六界大乱。

顾琅清偶尔也会怀疑,他这么做,究竟是否正确。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关系在一次次的试探中火热升温,他们是两个相反的极端,却又如此相似,他们都不肯坦露自己,却都迫不及待地想褪去对方的伪装,摸清对方的想法。

他们之间,从来都是针锋相对,却又活色生香。

两个极端理智的人,活了二十年,从没有动过心,自然也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

之后,再一次的仙魔大战,仙界来人,救回了顾琅清。

顾琅清留下的话是这样的:“不听话的长老已被清除,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封无境只是笑笑:“这也是你计算好的?”

顾琅清朝他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这一次,封无境没有阻拦。

他知道,美丽的金丝雀是关不住的,在这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的相处中,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再亲手将自己笼中的脔宠,放飞了。

仙魔二界终于重新归于平静。

一切看似照旧,却又似乎不一样了。

顾琅清皱着眉,望向遥远的魔界,天际雾岚四起,野芳馨香。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仙尊,您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嗯。”顾琅清摆摆手,转手离去。

天乾仙尊一路下山,低眉敛目,温润清冷。

身后的童子望着仙尊高束的发髻,遮住脖颈的领子,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谁都知道,天乾仙尊,高洁,不可侵。

只是,仙尊路过自己宫殿的时候,一手似乎若有若无地擦过了摆放在窗台的一枝盛放蔷薇。

奇怪,仙尊什么时候喜欢蔷薇了?

那样太妖娆了,仙尊这样的,合该配些出尘脱俗的荷花,或是清冷傲然的雪梅。小童子默默地想着。

一日,宿因意找到了顾琅清。

顾琅清笑着说道:“姻缘司命远道而来?真是有失远迎,看你急匆匆的,出什么事了?”

宿因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出大事了顾琅清!你真是……”

粉衣男子扇着一把折扇,折扇上净是些令人浮想联翩的画作,看得顾琅清恍然一愣。

“发什么呆呢你!坐坐坐,”来人完全不把自己当客,按着顾琅清一屁股坐下,“你最近身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出现?”

顾琅清莫名其妙:“你还不算奇怪的人?”

“我呸,”宿因意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是说,比如啊,比如,魔尊啊什么的。”

姻缘司不闻六界事,是以宿因意并不知晓顾琅清的遭遇。

顾琅清皱眉:“没有。”

“没有?”

“怎么了你?”顾琅清拍拍宿因意,问道。

“这不对啊,难道是我看错了?”宿因意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天道出错了?你们还没相认?”

顾琅清问道:“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宿因意道:“那老顾,你对魔尊,怎么看?”

顾琅清犹豫了一会,这才正色:“怎么了?”

宿因意道:“没事!你说就行了。”

顾琅清愈发觉得不对劲起来,喝下一杯酒后,沉思了一会,抬头道:“变态。”

宿因意:“……”

“不过我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顾琅清边说着,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宿因意:“啊,这就是天命吗。”

“老顾啊,你听我跟你说,你一定要保持冷静,不要惊讶,准备好了吗。”宿因意边说着,边扇扇子,一手往嘴里灌酒。

“你以后,很有可能,会爱上一个变态。”

顾琅清:“……”

宿因意道:“你的姻缘线,和魔尊的牵在一起。”

顾琅清垂下眼,沉默地抿下一口酒:“这不行。”

“天命姻缘,怎么不行?”

顾琅清抬头看向他,郑重问道:“可有解法?”

宿因意摇头,果断道:“没有。”

顾琅清思索了一会,启唇,又问了一遍:“宿因意,我问你,姻缘线,能否斩断。”

宿因意望着他:“你知不知道逆天道而行的后果……”

顾琅清道:“我知道。”

宿因意这才呐呐地道:“我就不应该来这趟,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顾琅清,你个疯子。”

顾琅清笑了笑:“他也是这么骂我的。”

——

仙魔二界和平安泰,偶有小打小闹,也都能快速解决。

顾琅清见到封无境的机会不多,那日一别,二人再无联系,这一次,是封无境第一次看到顾琅清来找他。

红衣魔尊坐在巨大王座之上,端着一杯美酒佳酿,朝着顾琅清勾了勾指头。

仙尊步步生莲,□□的脚踝在浅淡光线照射下有如皎白月华,他披散乌发,脖颈敞露在空气之中,美得像一幅画。

魔尊向来都不好屑于穿好他的衣服,他看着顾琅清走近,温润清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胸膛肌肤,再游移至另一边,替他拉好衣服。

顾琅清弯下身子,摸着封无境的肌肤,“魔尊大人,要好好穿衣服,否则,被无德之人看了去,觊觎上了,我可是会吃醋的。”

魔尊一把拽下仙尊的衣领,在他耳侧说道:“多久没见面的天乾天尊竟会为了本座吃醋,真是受宠若惊。”

仙尊也依顺着靠近:“这不是来找你了。”

“魔尊大人,和我喝一杯。”

魔尊捻着仙尊的发丝,大笑着搂紧了人。

软红下垂,红云遮蔽白月,夜莺啼鸣,银铃叮当。

风吹过衣摆,冰肌如玉骨,春帐值千金,红酒泼洒,美食珍馐。

末了,白浪翻涌,白月被吞噬,再不可见。

魔尊从仙尊脚踝上拽下一个小巧的铃铛,抚摸着那人肌肤上的红印,再念出一道法诀,红印一瞬便消失不见。

仙尊早已力竭,魔尊想了想,把银铃扔向他,这才安然休憩。

顾琅清迷迷糊糊地把银铃捧到前胸:“这是做什么?”

封无境半阖了眼,把眼前的白净躯体深深摁入怀里,哑声道:“本座送你,你便收着。”

姻缘线断,姻缘线连,须得取双方精血施法,方能成功。

忤逆天道,后果不堪设想,轻则众叛亲离,重则死无全尸。

但天乾仙尊不能容忍这样畸形的感情存在。

魔尊倒果真是毫不设防……

顾琅清从昏睡过去的封无境怀里爬出来,低头静静凝视着封无境的睡颜。

青年风华正茂,面孔锋利,只是肌肤上却透出了常年不见光亮的苍白,更带着一种病态的美感。

这么睡着,倒是显得他尤其的安静,俊朗。

顾琅清看了很久,直到天光将明,他终于颤抖着手,从封无境身上,取出了几滴精血。

最后,顾琅清捏紧了手中盛着精血的小瓶,有注意到了摆放在床头的银铃。

他说,这个铃铛,叫夜永。

顾琅清本来不打算带铃铛走的。

算了,带上吧,反正以后也不会再和他有什么瓜葛了。

——

“你果真想好了?”

宿因意看着两个小瓶子,又问了一次。

“嗯,陪他睡了一觉,从他身上取的。”顾琅清笑得云淡风轻。

“老顾啊,你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宿因意无奈。

顾琅清看着远方漂浮的红云,宿因意从两个瓶子里分别取出几滴,精血迅速融合,与红色云彩色泽相映,红的炽热。

“不是我想不开,我若想重振六界,一定不能有这样的牵连。”

“况且,仙魔本是两个极端,我觉得,我和他不合适。”

“如果让别人知道它们景仰的天乾仙尊居然和魔界尊主在一起了,我怎么重振六界?”

“你……”宿因意看着他半晌,没有说出话,“太钻牛角尖了。”

说完,宿因意把剩下的小半瓶精血扔给顾琅清:“用剩的,太多了。”

“对了,你们两个,契合度出奇的高,精血混合以后,颜色越红,越浓,说明因缘越深——”

顾琅清抿了抿唇,端详着手中红的快要晕出来的精血,又听宿因意道,“我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因缘深厚的,斩断姻缘线之后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再问一遍,你确定了。”

顾琅清垂下眼,随意地把小瓶放在桌上,“嗯,这些,你帮我收着吧。”

“行。”宿因意带着顾琅清,继续往房间里面走。

姻缘司修葺得端庄大气,倒是与宿因意一身的粉嫩不太相符。

“这些是姻缘树。”

抬头,只见一棵参天大树,直指苍穹,不见尽头,树上牵连了成千上万段红色丝绦,有的粗,有的细,有的红似朱砂,有的薄如蝉翼。

“你的,在这里。”宿因意指了指高空中一条粗重华美的红练,再把匀好的精血抹上一把长剑,向顾琅清递去,“这你自己来,我可不代劳,可别以后反悔了又来找我,我可真是怕你了。”

“这把剑,叫断缘剑,斩断他,你们二人此生便再无牵连。”

“他会忘了我吗?”

“会,不过是时间长短,你也会忘了他,先从短情绝爱,再到相忘于江湖,不过这个时间长短对于每个人都不一样……哎你!”

剑落,丝断,情消。

宿因意道:“有什么感觉?”

顾琅清摇摇头:“没有。”

宿因意又说:“小心天道的反噬,谁也不知道那玩意,什么时候到来。”

顾琅清问:“他也会受到反噬?”

宿因意道:“当然,姻缘是双向的,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天道也是公平的。”

顾琅清道:“有什么办法,把他的反噬转移到我身上?”

宿因意愣了愣,又道:“顾琅清,你真是疯了。”

走出姻缘司的时候,顾琅清的两个徒弟心焦地迎了上来。

原茵上前,关切地询问情况。

顾琅清寥寥几句说明了现状:“不知道天道的惩罚什么时候到来,你们先别跟着我,是师尊对不起你们。等我避避风头再去找你们。”

关州好奇地问道:“天道的惩罚是什么啊?”

“天道,不会亲自出现。一般来说,是借别人的手,来要你的命。”

原茵道:“我们师尊可是天乾仙尊,仙界至尊,天道又能奈我们如何?一定没事的!”

“嗯。”关州也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们说什么都不走,况且,我们留下来,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

——

“姻缘线?”

封无境终于回想起了上一世那日的记忆,一觉醒来,头痛欲裂,顾琅清也不见了,明显是被他下了药。

但是封无境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是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嗤笑一声,披好衣袍。

这次,封无境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只是把衣服随意搭着,他紧紧拉拢了衣领,走出房间。

“嗯,就是顾琅清亲手斩断了你们的姻缘线。”蚩沧说道,并且又问了一次,“顾仙尊,我说的不错吧?我想,顾仙尊也不会是什么敢做不敢当的人。”

顾琅清冷冷一笑:“是,是我做的。”

蚩沧注意到封无境阴沉的脸色,笑容愈发浓郁,“你还想知道,你上一世是怎么死的吗?”

封无境冷哼一声:“说。”

蚩沧指着顾琅清,“你是为了救他而死的,可不可笑,他急着把和你的关系撇清——你呢?上赶着挡在他面前,为了救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封无境紧紧皱眉,抬起头,看向顾琅清:“本座真有姻缘线?”

顾琅清淡淡道:“有,和我的连在一起。”

“我为了救你而死?”

顾琅清低着头,肩膀有些发颤,他浅浅地应了一声,不知何时已经双眼泛红。

泪水延顺着面颊滑落,这倒是触及了顾琅清心里一直的痛楚。

封无境低笑着靠近顾琅清,一把掐起他的下颌,烙的顾琅清骨头都在刺痛。

“本座还真想不到,我们前世竟然有这么深的渊源?”

“也难为顾仙尊还专程去斩断这姻缘线了,”他哑着嗓,“本座应该谢谢你,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容许这种东西存在。”

突然,一阵剧烈的刺痛印入了封无境的脑仁,无数记忆排山倒海地朝着他奔涌而去,封无境低吼一声,浑身魔力都在体内汹涌暴走,他一掌击向顾琅清,毫无保留的赤红色光芒盛放而出,封无境瞳孔陡然睁大,血丝爬满双眸,一头乱发挥散开来。

太多了,太多了……

经此一提醒,封无境什么都想起来了。

无数的巫山云雨,仙界众人齐齐围剿天乾仙尊,他甚至于毫不犹豫地就从魔界启程,到了无妄门,只为相助于他。

他挡在了他身前。

然而,顾琅清,却早就已经,想和他摘清楚关系。

他就像一个小丑。

无论任何人忽然之间接受这样蜂拥而至的记忆身体都会承受不住,封无境喉头腥甜上涌,终是难以自抑地咳嗽出声。

爆棚的魔力从他掌心喷涌而出,封无境看着掌心刺眼的猩红,疯狂暴躁地大笑起来。

视线模糊,顾琅清在他眼中已经成了叠影,封无境什么都看不清,他凭借直觉,祭出了狂醉,狠力向前一挥!

顾琅清没有闪躲,任由那道长鞭朝着他打来。

血痕从额角拉到下颌,迎面,满脸都是猩红的鲜血。

面上泪水与鲜血糊成一团,随手一抹都是湿凉。

他站在原地,任由鲜血往下掉,无助的像一个孩童。

与此同时,顾琅清身后墙壁上成千上万的妖兽石塑突然活了一般,朝着宫殿发出尖锐的咆哮!

每一声咆哮,都如同刀光箭雨,直直刺入人耳膜深处,五脏六腑翻搅。

封无境怒吼着,一鞭又一鞭地胡乱击打在半空,石破天惊,山崩地裂。

顾琅清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可是,这声道歉,很快就随着嚣张的噪音,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封无境没有听到。

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了千古袋中的《云中君图》,那图竟然如同一道屏障一般,替他挡住了周身迅猛的攻击,封无境深深吸一口气,咽下满口鲜血,捏了一个法诀,离开了。

顾琅清的恶灵魂早已遍体鳞伤。

当他看着封无境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当中,紧咬着牙,终于拼尽全力唤出了自己不用许久的武器——无影刀。

天乾仙尊有三个武器,弓,乃柔,剑,乃中,而刀,乃刚,杀气最重,戾气最大。

配上满是恶意的恶灵魂来说,的确再合适不过了。

他缓缓抬起头,乌发糊在脸上,满面血污,顾琅清喉头发出一声闷哼,浅淡瞳孔此刻像是被染了血,而不远处,蚩沧正站在咆哮声之中,毫发无伤。

尖利的声音震耳欲聋,顾琅清闭上双眼,衣裳被击打出声,刺破布料,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道细小的血痕。

他的一身白衣已经被染成鲜红,顾琅清一步一步走上前,眼里尽显狰狞。

仙尊举起了无影刀,稳稳当当地指向蚩沧。

“你交出他的解药。”

——

关州,原茵和顾琅清三人同坐,顾琅清的善灵魂温柔地说道,“我碰巧路过这里,正好遇到你们,真是很巧。”

关州抓抓头,看着桌上的茶盏:“嗯,的确很巧。师尊还记得我不喝酒啊。”

顾琅清道:“当然记得,你上次喝醉误了大事,差点把原茵一个人扔在洞窟。好了,怎么说?你们当时……”

关州道:“哎,我们当时,他们确实把我们打成了重伤,都快死了,后来,是那个姻缘司命救了我们。”

顾琅清眉眼闪了闪:“他都没有告诉我。”

原茵接话:“然后嘛,听说仙尊你失踪了,我们也不想另外拜师了,就一起在人界走走,斩妖除魔什么的。后来,就遇到了一个叫做周各庄的村子,村子里……似乎有师尊的气息,我们进去问了话,知道您曾经和魔尊来过这里,他们又正在搬村子,我们就帮着他们帮了。然后碰到了这个好心的村长,他觉得周各庄一路搬来也不容易,就让大家一起住了。”

关州说:“我们也就跟着住下来了……谁知道,竟然遇到了妖精,我们却没发现,哎,真是没用。”

顾琅清眨眨眼:“你们很不错了,都是为师当年……这才带害着你们被追杀,幸亏你们没有出事。”

关州拍着胸脯:“师尊要我们躲起来,怎么可能!我们一定会誓死跟着师尊的,我们的命,可都是师尊给的。”

原茵道:“是啊,师尊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万死不辞!”

顾琅清眼睛有些湿润:“你们都是……为师的好徒弟。”

“哈哈哈,”关州嬉笑着道,“所以,师尊,你还不跟我们说实话吗?”

顾琅清微微一愣:“什么实话?”

关州道:“刚才我在门外帮您守门的时候,遇到了笑笑,她告诉我了所有——师尊,你一个人耗费生命力救了几十个魂魄受损的村民,而且,你现在还只是以半个魂魄的形式出现……你真的没事吗。”

——

一道圣光笼罩在封无境身上,治疗着他的伤口迅速愈合,胸口的郁结之气也消失不见,他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倚着墙站稳。

这是当时宿风故给他的画作,那时候,他在画作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云中君的脸,很熟悉,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封无境脑袋抵上墙面,大口喘息着,《云中君图》又倏忽化作卷轴的形式落到了他的手心,他终于冷静下来,提住卷轴上端,将卷轴抖开。

封无境脑海中被乱七八糟的回忆填充,苦思良久,依旧无果,他长叹一声,看了看四周的景象。

满目金碧辉煌,依旧还在蚩沧的宫殿里。

封无境恼怒地锤了墙面,他满脑子,都是顾琅清的脸。

上一世的场景历历在目,曾经,封无境从未想过,自己的姻缘线牵着的,居然会是顾琅清,因此,至死,他都不知道,他对顾琅清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只是觉得痛得钻心,心里像是被撕裂一样,头脑也涨的厉害。

封无境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蚀骨之虫攀附全身,封无境缓缓地靠着墙蹲下,真他妈难受。

对了,他到这里来,找蚩沧,本来是想做什么?

封无境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只觉得烦。

甚至于,一道身影站立在了他的身前,他都没有发现。

“你的小美人,为了帮你拿药,被我打得魂都要散了。”

阴影笼罩下来,游弋着铺散成形。

顾琅清帮他拿药?他不稀罕。

他耍了他,无可原谅。

主动权脱手,封无境只想把那些个违逆他的人全部撕碎。

撕开他们!

撕碎他,顾琅清。

封无境赤红着双眼,抬起头,看着化成一团虚影的蚩沧,冷冷地唤出狂醉,赤红色长鞭被他握在手心,刺啦刺啦地流过光芒。

“蚩沧,你找死!”

就在他的长鞭触碰到蚩沧轮廓阴影的一瞬间,那道阴影化为了一道残影,直到他的鞭子划过,在远方地面化出一道火光,蚩沧的轮廓才重新出现。

蚩沧的实体并不在这。

因此,封无境并不能实际伤害到蚩沧,而蚩沧也并不能实际伤害到封无境。

若两人硬碰硬,的确不知道谁会赢,蚩沧这是在避战。

封无境冷冷地眯起眼睛,毫不留情地又朝着蚩沧的阴影划了几鞭,就算不能伤到人,也足以出出心里这口恶气。

阴影也不慌不忙,直到封无境停下动作,才慢慢地弯下腰,再化作人的模样,站在封无境跟前。

“这是在为你的小美人出气呢?还真是情深似海,令我好生羡慕。”

“闭嘴,”封无境恶狠狠地道,“本座在打你。”

“是吗,”蚩沧笑眯眯地道,“我可是专程赶过来,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的,既然你不想知道,你幼时的记忆断层在哪,我可就走了。”

“站住。”封无境闭了眼,还是妥协了。

“你说。”

“你知道的,就算你不认我,我还是你师尊。”蚩沧蹲下身子,与封无境视线齐平。

这会,封无境没有吭声。

“我知道你的所有过去。”蚩沧咯咯地笑着,“包括,你另一个师尊的事。”

“师尊?”封无境抬起头,脑海中浮现的是一袭素净的白衣,探下身子,给还在练剑的孩童递去一朵白色的小花,以及一个小巧的银铃。

“你知道,你上一世,为什么会喜欢顾琅清吗?”蚩沧漫不经心的语气着实惹人生气,眼瞅着封无境脸色越来越差,他才说,“因为,顾琅清长得像一个人。”

“像,你的白衣师尊。”

“你,有一个师尊。”

“他对你很好,你很喜欢他。”

“可是,我帮你,亲手杀了他。”

蚩沧说:“他可真是对你太好了,就算你天赋差,学不会,还不说话,别人都骂你是个怪胎,只有他仍然兢兢业业地教你,传授你剑法。”

“哦,对了,他还教你了一些仙术。你的师尊,可是与我们魔界不共戴天的仙界之人。”

“但是,他对你真好,真是看得连我都好羡慕。”

“为什么?你我同为魔灵体质,我就没有这样的师尊?这不公平。我没有的,别人怎么能有?”

“然后啊,我就控制了你,帮你杀了他。”

封无境紧紧盯着蚩沧的双眼,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他脖颈憋出了无数青筋,脉络分明,苍白的肌肤甚至因为恼怒开始透出青紫的红色。

金色光影穿透了蚩沧的阴影,照在封无境面上,他喘着粗气,怒骂一句:“谁允许你随便动本座身边的人!”

那时候,他还小,没有能力保护他的师尊。

封无境头痛欲裂,顾琅清的脸与白衣师尊的脸在颅内不断重叠,又再次分离。

他是谁!他的师尊是谁!

“嗯,没错,我曾经消除了你关于师尊的记忆,现在,时间很充裕,你好好回想吧。”

封无境眼睁睁看着蚩沧的阴影轮廓消失在了眼前,他伸手向前,却什么都没有够到。

墙面金雕玉琢,投影出封无境此时身影的狼狈不堪。

他痛苦地蜷缩在地面上,脑海里被繁冗的记忆充满,头好痛……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

药……顾琅清的魂魄被蚩沧打散了?

封无境的心中突兀地涌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又摇摇头,咬牙撑起身子,冷汗爬满额头。

他骗了他,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他,欺骗他,从此之后,顾琅清是死是活,都和他没有关系。

不过,他似乎更想,一生一世,把顾琅清压在身下,受尽屈辱,聊以泄恨。

一片金碧辉煌,封无境只能撑着墙壁,忍着剧痛,往前走着。

魔尊,享受疼痛。

突然之间,封无境一只脚抵到了一个小小的突起。

他心里一喜,这应当就是出口!

在这里,他的魔力被抑制,无法探出正确的路,只能边走边试。

无论是不是出口,也都只能放手一搏。

封无境思忖着,缓缓挪开脚步。

一阵巨大的失重之感笼在他的全身!

他在下坠!

法力被压制,无法抬身。

无边的黑暗蒙上了他的眼,随着最后一下重重跌落,封无境本就不稳的心绪狠狠一颤,他再次呕出一口血。

心肺被牵扯的剧痛,封无境深深呼吸,伸手在黑暗中的地面上胡**着。

他摸到了一只手。

一只干瘪,满是皱纹的手。

封无境心下一惊,暗骂一句,便随着肢体动作迅速起身,岂料,那只手竟然力气巨大,紧紧地拽住了他,动弹不得!

封无境道:“你是谁。”

“嘘,”手的力量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越拉越紧,“我带你出去。”

封无境一边调动全身流动的魔力,一边稳住这个苍老的声音:“我怎么相信你。”

那道声音叹了口气,“你这就不记得我了?”

地下阴暗潮湿,随手一模都能摸到一团尖刺的杂草,凌乱地陈放生长。

封无境唤出狂醉,向着人影猛然一挥,红光映上人的面庞,封无境心下一惊。

狂醉已经挥出,那人迅速放开封无境的手,灵巧地跳到另一侧,身形快的完全不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没错,这个人,正是蚩沧的近侍。

封无境站起来,踩在地面上,只闻「嘎嘣」一声,脚下清脆的像是踩上了什么……骨头之类的东西。

他这是中了机关才掉下来。

封无境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又踩到些什么别的致命机关。虽然他自信他不可能出事,但以他目前的状况看来,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老人的生意依旧沉着冷静:“我说了,你别乱跑,我带你出去。”

封无境笑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所谓的帮助给予,魔尊大人向来是不屑于相信的,他只信自己。

老人缓缓道:“我知道出路。此处地宫修建的四通八达,机关四起,你一个人,很难。”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老人叹了口气,看向封无境:“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蚩沧他,太过分了。”

“孩子,跟我走吧。”

老人朝他笑了笑,虽然光线昏暗,老人周身的气质却是温和和蔼,让人不由得发自心底地信任他。

封无境喘了口气,震惊地想,这是精神力的力量。

能影响别人心情,态度,战场上的夺命法宝,精神力。

这个世上,精神力强的人寥寥无几,而眼下这个老人,精神力,竟然强大到足以使得封无境内心微微动摇。

并且,精神力是无法伪装的。

一个人的精神力,一定是他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心理阴暗,精神力强的人,能够令人自暴自弃,失去希望,杀人于无形,然而,这样心境平和,精神力强的人更为少见,这样的人,往往都拥有着极为强悍的治愈能力。

封无境惊疑地,甚至自己都没有发现地,就卸下了戒备。

他收起长鞭,看向老人,老人也朝他做了个手势,顺其自然的,封无境跟了上去。

踩过吱呀作响的一地骸骨,空气逐渐开始流动,这是正确的路。

封无境有些难以置信:“蚩沧让你带本座出去?”

老人摇了摇头:“他当然不会。”

封无境又问:“那你不会被蚩沧……”

老人看向他,眼神里闪烁着健硕的光彩:“这些年,我背着他偷偷做的事还少吗?他若是想要我的命,早就该杀了我。但是你看,我还不是吃了他给的长生不老药,活到了现在。那个孩子啊,他需要我。”

封无境联想着顾琅清与老人在屋里的动作,若有所思。

路上遇到的那个人,故意把他们往老人屋里带,是想让他们拿到钥匙,遇到蚩沧,再被蚩沧对付?

蚩沧又怎么会那么了解他和顾琅清的往事。

他和顾琅清的往事……

封无境越往深处想,越是烦闷的喘不过气。

老人见状不对,连忙安抚道:“你怎么了?担心你的同伴,他应该没事,只是受了些伤。”

魂魄受伤?那可是很麻烦。封无境烦躁地想着,他都为了顾琅清死过一次了,顾琅清为了他,伤了魂魄又算什么。

魔尊大人只觉得哪里很疼。

算了,顾琅清如何,不关他的事。

寿命还剩几年。也无所谓了。

他只消做回他上辈子与顾琅清相遇之前的风流魔尊就好,享受快乐,享受快感,无所顾忌,肆意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