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纯惊呼一声,两步冲到前面去检查自己的行李。

“这谁搞的?怎么能翻我们的私人行李?”汤纯立刻发现了物品失窃:“我的手机!我的手机呢?钱包……完了,把钱包弄丢了我爸要打死我的……”

周拂晓去隔壁房间看了一圈情况:“大家都一样,应该是东西都被收走了。”

“怎么能这样?”小可爱愤怒了:“这算抢劫了吧?你要收手机钱包让我们自己上交就是了!凭什么翻行李把东西都收走啊?我可以报警了吧?”

周拂晓一边捡书包一边答:“用什么报?”

手机没有,他们就切断了和外面的联络了。

汤纯抿着嘴巴,生气的模样也是娇憨的:“回家我一定要让我爸投诉!他们会把东西还回来的吧?总不能就这么抢走了?能还回来吗?还是比如一个星期给我们发一次手机?”

周拂晓也没有答案,他收拾了书包,默默地为自己那盒只抽了一根的烟惋惜了一会儿。

一会儿,另外两名室友回来,见到了犹如柏林二次大战战后的房间也同时表达了谴责,但没有人提出来去找教官或者学校工作人员,也没有人想讨说法,只各自清点行李并生闷气。

最终汤纯一人发了一颗糖(他放在行李箱夹层的一包糖奇迹般地没被收走,成为了整个寝室唯一剩下的零食),算是勉强安抚了情绪才各自午休。

周拂晓自己坐在**,装模作样把被子的一角盖在肚皮上,手从被子下面摸到被套开口,伸进去,确认了藏在里面的东西没有异样后,闭着眼睛养神休息。

他是没想着要睡的,可能是饭后困意反扑,一会儿就真的开始做梦了。

很短的一个梦,梦里是周晚照拿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她是他们县里中考总分第一名,奶奶为了庆祝,买了一斤排骨回来做糖醋排骨。他们俩抢着那碗排骨吃,抢得难分难舍——周晚照觉得周拂晓是沾自己的光,考试第一名的是她,凭什么他还跟她抢?周拂晓说没我你都读不上书,你读书的钱都是我的,我吃你两块排骨怎么了?奶奶看他们吵起来了才笑呵呵地劝两句。

周拂晓后来回想起来,他们俩从小抢玩具、抢吃食、抢奶奶的照顾、爹妈的关注……就没有一天安生过。小吵怡情,大吵起来灰飞烟灭。家里倒没有困难到少那一口吃的就饿死了,他也不是非得那天才吃得上排骨,有时候他就是习惯和周晚照吵,哪怕周晚照没有惹他,他也要主动犯个贱,好像今天这个贱不犯就浑身不爽快。

周晚照指着鼻子骂他,我看以后哪个女人受得了你!

周拂晓不以为意,你先找到男人再说。

后来周晚照真的谈恋爱了,他恨不得扒了那个男人的皮。

周拂晓醒来的时候大汗淋漓,才反应过来身上还盖着棉被。电风扇单调的嗡鸣在他脑袋顶上萦绕不去。他看着还缺了一角的扇叶,有两秒钟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汤纯睡得打酣,明明睡前还义愤填膺嚷嚷着要报警,这会儿鼾声比谁都大,也不知道这么大的心胸是福是祸。两个小未成年各自窝在自己**,面对着墙,恨不得能把自己缩进那堵墙里面去,以逃避现实这个残酷的世界。

周拂晓把手机摸出来,开机看了一眼时间,离两点半还早。信箱里除了垃圾信息还有两条熟人的未读短信,一条是前房东提醒他查收押金退付,另外一条是他妈发来的。

——注意安全,不论如何爸妈是爱你的。

他回复了房东,犹豫了一会儿把他妈那条删掉了才关机。

手机一共就那么多电,充电器被收走了,他得省着用。接下来,他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就是能找到能给手机充电、又足够隐蔽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要不然,就算是再省也不够用的。

而且东西也不能放在被套里了,再检查内务难免会被动被子枕头。

他起身拿回书包,里面除了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还有一双备用的帆布鞋,鞋子里垫了一副增高鞋垫。他把鞋垫封底的布层扯开,里头是挖空的,手机刚好能塞进去。钱则如法炮制塞进了另外一只鞋的的鞋垫里,再把鞋子塞回书包。

再养一会儿神,外头响起了广播音乐。

周拂晓估计这是午休结束的信号,他跳下床,叫醒了他的三位室友下楼集合。汤纯睡得迷迷糊糊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就被拉着出了门,外头轰隆隆如同群象迁徙,一群孩子鞋带都没来得及系好就往楼下冲。周拂晓在走廊上还看到了张白南,他们互换了微笑。

楼下排出了五组队伍,集合后所有人被带到了西侧的礼堂,这是校区里唯一看上去像是新修的建筑,红墙绿瓦,很有古意,因此在一众灰扑扑的矮楼里格外精神。台前不种绿植花草,只有两座麒麟(也不一定是麒麟)镇门,神兽高高地昂着头。

礼堂里头有一个小舞台,垂幕上拉一条横幅,写有“2016夏季特训营开学典礼”的字样。

贾新民站在台上,试了试麦克风。

望着台下两百多号学生,他没有一丝笑容:“等一下,学校领导们会从左侧的门进来,进来的时候,我希望大家能够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领导们。我们先来预演一下,我说:‘现在有请校领导入场!’,你们就开始鼓掌,听清楚了吗?”

那声“听清楚了“能把礼堂地板震得抖一抖。

“都打起精神来啊,”贾新民清了清嗓子,“现在有请校领导入场——”

掌声如雷。贾新民点了点头,又试了一次,满意后他玩了几次“起立、坐下”的游戏,到了将近三点的时候,他宣布开学典礼正式开始。

所谓的开学典礼其实就是讲话大会。

首先是学生代表讲话,也不知道是谁在他们这群学生里挑了个平翘舌音分不清的孩子,照着稿子发了一顿“服从管教、努力改造自我”的毒誓。然后就是教导主任讲话,把学校发展历史和丰功伟绩(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十年前评了个卫生先进单位的奖项也拿出来)从头到尾念了一遍。最后是校长讲话,半个小时从中国教育发展前景聊到人类命运共同体,格局之大让周拂晓差点以为这里不是学校而是人民大会堂。

所有领导坐在学生队伍前,一排十二张椅子,校长坐中间,左手边是书记,右手边是教导主任,教导主任再旁边是一个穿迷彩服的男人,身型很健壮,也是十二把椅子里唯一穿迷彩服的,他走过来的时候周拂晓只看到一个侧脸轮廓。

校长讲完后,这个迷彩服站了起来,在贾新民的介绍里走上台——

“接下来,我们有请总教官介绍一下本次训练营的日程并宣布学校纪律。”

话音落了,男人正好走到讲台前。他身上那件迷彩服的外套没扣扣子,露出了里面的黑色短T恤,衣领前别着一副墨镜。明明他比贾新民更高、更壮,但上台那几步,他的靴子踩在木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响,悄然如同一只顶级的猎食动物。

周拂晓被那几步路激得精神一震,抬头去看对方的脸,这会儿距离没有在饭堂那么远,这张脸清楚地暴露出来,样貌端正,浓眉厚唇,尤其是嘴唇有点像马龙·白兰度,丰而翘,就算不笑,也是一种缺德的性感。

男人正好也看到了他,露出微笑。他说——

“大家好,我姓聂,聂韬成,韬光养晦的韬,杀身成仁的成。”

周拂晓也不怕他,迎上去回了他一个笑。

只听这位聂总教说——

“有些同学已经在这里呆了一周了,有些同学刚来,还有不熟悉情况,我就先和大家讲讲。”

“首先,学校严格按照统一的作息时间来生活,六点起床、早操,七点吃早饭,七点半到八点整理内务,八点开始上早课,十二点吃午饭并午休,下午两点半上课,晚上六点吃晚饭,七点开始晚自习,九点洗漱和整理内务,十点钟熄灯睡觉。时间提示以广播铃声为准。这套作息时间表是经过了多年研究出来、为了培养大家的自律习惯制定的,所以请大家严格遵守。”

“日常表现好的同学会得到加分,表现不好或者有违纪行为的,就会被扣分。加分的同学有表扬和奖励,被扣分的同学也会受到相应的处罚。如果扣分扣得非常多,我们会考虑一些比较严厉的处罚手段,希望各位做好心理准备。不想被处罚的话,就尽量不要被扣分。”

“具体的违纪行为和被扣分的标准,等一下会有评分表发给大家,请大家熟读熟记。另外,相信你们午休的时候看过寝室贴着的《学生行为守则》了。”聂韬成一顿。

周拂晓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学生行为守则》是我们在学校里需要遵守的最重要的纪律之一,大家要牢记。考虑到有的同学年纪比较小,背记能力有限,往年我们是不要求背诵《学生行为守则》的,大家熟读就行了。”聂韬成的目光扫了一圈,回到了周拂晓身上。

话锋一转:“但是,我听说咱们这一届特别积极上进,有人已经主动背下来了。那我也满足大家的上进心,请全员背诵《学生行为守则》,我会在每天早上晨练的时候,随机抽查人员背诵,从明天早上晨练开始。”

全场哗然。队伍里所有人的幽怨的眼睛都落在了周拂晓身上。

“背不出来的。”未了,聂韬成补充:“扣3分。不许吃早饭。”

周围的唾沫恨不得一人一口能把周拂晓淹了——

“不是吧?他一个人背就要我们所有人都背?”

“装逼遭雷劈,这种人怎么不去死?”

“就是,他一个人害了我们所有人。那玩意儿得有千八百字吧?明早就要背?开什么玩笑!”

“我最不会背课文,妈的我要是成饿死鬼了能不能找他算账?”

……

周拂晓叹了口气。

很好。第一天他就成了人民公敌。

接下来两个月,他能活着从这里出去应该是老天爷格外宽厚了。

——聂韬成。

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在鼎沸的人声中,他抬起头来看向讲台上的人。男人的表情看起来很欠揍。

——喜欢玩阴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