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琮。”

李梧月站在窗边,折好手中的信纸,悲戚沿着侧脸美丽的弧线滑下。

“你和我说实话,阮瑛就是阮公子,对不对。”

门口的顾琮瞳孔微微颤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看着窗边那人一手拎起信纸的一角,放到桌上的蜡烛上方,很快便有一股火抓上来,胡乱往上爬。

“我十三岁那年求二皇子带我走,他答应了。”

李梧月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接下来要说的事与她无关。

“那个时候他被皇上派去幽通。”

“幽通是什么地方,遍地黄沙望不到头。”李梧月深吸一口气,“可我还是跟他去了。”

“在遇见你之前,我陪他在那里待了两年。”

“两年啊,我这个在相府长大的女儿,什么时候受过那么多苦。”

“后来,他救了你,把我送来了洛州,娶了林清凌。”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扯了一下,她微微眯起眼,眼底的痛苦险些溢出来,

“大家都觉得林清凌会是他的正妻,那个位置却这样空了三年。”

李梧月顿了一下,花了很长时间捡起心里那个被打碎的愿望,

“三年,我一直以为,那个位置他是留给我的。”

“如今我才明白,”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极力控制的情绪在崩溃边缘,“我是真的不知分寸。”

她把手上的信纸拿到窗边,此时火已经快要爬到顶了,碎纸片星星点点,消逝在窗外的黑夜中,带走一个缥缈的愿。

“无论他让阮公子入府是为了什么,他的正妃从来都不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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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凌坐在榻上,手里抱着一个暖炉,眉峰画得又娇又美,

“本妃亲自过去请安,第一天就吃了闭门羹。”

“王爷让大家别去烦她,还亲自抱她回去,护得和什么似的。”

旁边的丫鬟见她眉眼间有些怒气,连忙凑过去给她捏肩,

“侧妃别动怒,她就是个败国的哑女,这王府谁不知道,您才是最大的。”

“况且,哪个小主入府的时候,王爷不是特别关照些,过不了多久就忘了。”

林清凌听到这里,抱着暖炉的手指骤然收紧,语气也锋芒毕露,

“她们能一样吗?她们是王妃吗!”

那丫鬟见势头不对,连忙收声不说话,正想着怎么哄的时候,一个小厮进来跪下,伸手递上一封信。

“侧妃,贵妃娘娘的信。”

那丫鬟接过信递过来,林清凌拆开,起初只懒洋洋扫看了一眼,越看表情却越发认真,放下信纸的时候嘴角一勾,

“这贵妃,还是个识时务的,知道我林家惹不得。”

“这下,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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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风阁内传出一阵娓娓动听的琴声,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过路的丫鬟小厮们便知道,这是王爷又来听林侧妃抚琴了。

一曲弹罢,林清凌美眸轻扬,嘴角勾勒出一抹绝美的弧度,望着对面穿着一身深蓝色菱锦长衣的晋王,

“臣妾这一曲可还合王爷心意?”

池晋年放下酒杯,点点头,脸上虽是笑着却冷淡,应了一句,

“好。”

林清凌即便知道他敷衍,还是撩起裙摆站起身坐到他身边,端起酒壶给他重新倒满。

“王爷喜欢,臣妾便天天弹给王爷听。”

“待会留在我这用午膳,王爷意下如何?”

池晋年又应一声,看也没看她,一口将那酒杯里的酒喝完。

突然,他的贴身丫鬟如画匆匆进来,一脸焦急步伐却没乱,倒是林清凌看了心里一紧,倒酒的手也顿了一下。

“王爷,贵妃娘娘派人来,直接往王妃那处去了。”

如画俯身轻声道,池晋年眉头却一紧,眼中霎时闪出几分狠戾,侧过头对上林清凌那张娇俏的脸,

“贵妃派人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今天邀我来听曲,你可真会挑时间。”

说罢霍地站起身,大步冲出仙风阁,长衫末尾高高扬起,急促的步伐差点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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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原院里一行人齐刷刷跪在地上,低着头。

地上覆了浅浅一层雪花,很快便打湿了膝盖,寒意入骨。

那宫里来的太监将手中的横幅一展,声音铿锵有力,像一根刺穿破纷飞的雪花,

“贵妃娘娘有旨,晋王妃身份低微,魅惑皇子,德行有亏———”

“赐死。”

被声音削得支离破碎的雪花落到阮原长长的睫毛上,随着他闭上的眼睛的动作贴上脸颊,又是一阵刺骨寒。

心头的震慑涌上喉间,却变成一抹向死而生的笑意停留在嘴边。

也好,老天爷终于怜悯他,愿意帮他结束这生来即悲哀的一生。

于是他在碧瑶和知画含泪的目光下弯腰,头往地上重重一嗑,无声回应了一句,

“臣妾,接旨。”

那太监后面走来一个人,端来一个盘子,阮原接过盘子上的毒酒,手指紧攥,脸上不知是融了的雪还是冻僵的泪。

抬手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熟悉的声音用力敲击耳膜,连带心跳都凝滞。

“别喝!”

阮原还未回过神,手上的酒杯就自己飞了出去,滚到地上哗啦啦一阵轻响。

在这轻响中,他抬眼对上那一双咆哮的眼睛,而后衣领又一紧,那人凶狠的鼻息逼近,却无端温暖。

“我没许你喝,你怎么敢!”

“我没让你死,你又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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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你们胆子都肥了。”

阮原被池晋年小鸡一样提着,看着这凶神恶煞的人转过头,对着那惊慌的太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一个要去死,一个连我的人都敢动,把我当什么?”

“滚!!!”

本就狠戾的男人发起飙来,简直要把天地都震碎。那两个太监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头,而后连滚带爬消失在视野里。

阮原看着这男人转过头来,眼里的怒气半点未消,而后身子一轻,大腿被猛地抱起,又横进了这人怀里。

他大步流星带着怀里惊恐未定的公子往里走,一脚踹开房门,把小鹿往**一扔。

阮原背靠在坚硬的墙上,低下头听着那人站在床边发疯,下意识抓紧厚厚的被单。

“她给你毒酒,你很开心?”

“想死是吗,觉得这天下都不值得你活了是吗?”

池晋年恶狠狠地看着**那人,那张美丽又柔弱的脸隐隐约约和另一张脸重合,

“我告诉你,不可能!”

“我就是把你绑起来,也不会让你死!”

阮原倒吸一口凉气,侧过脸抬眼,却对上了一双悲哀到极致的眼睛,一如那天晚上他站在窗边,可以用满溢的痛楚杀人。

而后他看着那人抬起一条腿跪在床塌上朝自己靠近,眼睛分明红了,红得不像那个凶神,却像是世间最平凡不过的有情人。

腰间一紧,胸膛被一只大手压到那个宽厚的胸膛上,温热袭遍全身,那人身上独有的稳重气息也充斥鼻腔。

“世间分明还有那么多欢喜,分明还有珍惜你的人,你分明还没到要死的年纪,为什么…”

“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阮原一惊,脖颈间流淌不可思议的温热,那个男人就这样紧紧揽着他,任由眼泪侵袭他的皮肤。

池晋年哭了。

就因为他想死。

阮原觉得难以置信,一时间陷入恍惚。

可能是外面的雪太冷了,他竟然伸手抱紧这个温热的身躯,下巴也枕在那人的肩膀上汲取温暖。

“因为身不由己。”

“王爷,臣妾当了十几年女人,已经受够了。”

“下辈子,想好好当个男儿,像王爷这般骑马射箭,驰骋疆场,潇洒四方。”

池晋年突然松开他,往日的深邃眼底竟换了一池澄澈,叫阮原一下子看愣了,

“胡说什么,你从来都是男人。”

他一只手抚上阮原的脸,

“只要你想,我教你骑马射箭,带你驰骋疆场,同你潇洒四方。”

阮原怔愣一瞬,手指却下意识收紧,抓住池晋年的外袍,看着他轻轻解下自己脖上的白布,万般珍视地吻上自己的喉结,

“好好活着,别想离开我。”

再倒在**的时候,那人抚上自己胸膛的手,怎么好像比往常温暖了几分。

羞辱多了深情加持,又怎么能算是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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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池晋年:“谁想杀我夫人,先过我这关!”【凶】

贵妃:“我是你娘!”

池晋年:“夫人最大!”【恶狠狠】

阮原【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