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柏年下来时,周围的人已然走得七七八八,白亭絮眉眼弯弯,就站在原位看着他迈着大步朝他而来。

岁柏年原本没有表情的脸庞也露出一丝笑容,径直走到他身边,继而微微俯身,在他耳侧悄声说了句话。

“白老师,你有点呆。”

白亭絮还没反应过来,岁柏年就已经偷笑着往前方走去。白亭絮赶紧跟上,快步超过岁柏年,佯装生气地扭过头来,说了句:“你才呆。”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以为自己没有露出破绽,只有岁柏年看到他在转过头去之际,嘴角浮现出的一丝笑意。

他顺着他的话说:“好好好,我最呆。”

岁柏年的步伐加大了些许,追上了白亭絮,就见白亭絮嘴角那一丝强压下去的弧度,不由得心生愉悦。

“等等!等等!岁律师请留步。”

听见背后传来的喊叫声,岁柏年和白亭絮都停下里脚步。

是岁柏年的委托人,他夹着公文包一刻不停地小跑过来,停下来时还喘着粗气,双手叉着膝盖,平复了好一会。

他们耐心地等着那个中年男人的下文,等到他终于稳了气息,才表明来意,“岁律师,哎呦,岁律师,这次真是该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们恐怕还要继续蒙受这不白之冤了。”

岁柏年笑了两声,“您不必如此客气,我该做的。”

中年男人连忙摆摆手,“不不不,当然要感谢!我改天让人赶面锦旗出来,麻溜地就给您寄过去。”

岁柏年握过他伸过来的手,“真的不必麻烦,我只是做了我分内事,而且我也很感谢您能联系我。”

“那当然是因为您的实力我们也是放心得下的。”男人呵呵笑了一阵,又补充道:“前段时间听朋友说您最近接了很多案子,忙得歇不下脚,我们还怕您没时间呢。没想到您爽快答应,确实是帮了我们大忙。”

听着这话,始终在一旁默默听着的白亭絮偏了下眼神,只见岁柏年还是一脸淡笑。

岁柏年还来不及回答,那位中年男子就注意到了白亭絮,忙伸手过去跟他握手,“哎呦,这位小帅哥是哪位啊,不好意思刚才没跟你打招呼。”

白亭絮笑着跟他握了一下,说道:“不会,我是岁律师的师弟,来瞻仰学长的风采。”

闻言,岁柏年也偏头看向他,只迟疑了两秒,就顺着他的话点头,欣然接受这个称呼,“是的,这是我师弟。”

“哈哈哈,原来是岁律师的师弟,那将来必定也是执法公正之人,幸会幸会。”中年男人很豪爽,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白亭絮淡淡一笑,“幸会,谢谢。”

“这样,其他的想来岁律师也不会接受,所以这面锦旗我是一定要送的,还望岁律师不要嫌弃。”男人又转向岁柏年,摆出一副一定要让他接受,否则他可能会送更大的礼的架势。

岁柏年拗不过他,只好摇着头说:“怎么会嫌弃,那就只能麻烦许先生了。”

“不麻烦不麻烦。”

话毕,男人又跟岁柏年握了下手,就道别离开了。

好半晌,岁柏年才似笑非笑地打趣白亭絮,“嗯?师弟?”

正巧,白亭絮也来了一句:“你这段时间很忙吗?”

两个声线同时起来,两人皆是一愣,后又不约而同相视而笑。

白亭絮其实也理不清刚才到底为何要说是他师弟。若说成朋友,他心底隐约藏着一丝不甘。再来,岁柏年确实比他大两岁,说成学长倒也好解释。

“嗯,怕解释麻烦,干脆说成师弟。”白亭絮面不改色地解释道。

岁柏年“哦”了一声,故意拖着长音,觉着逗他好玩,又喊了一声:“师弟,以后请多多指教。”

白亭絮瞬间被逗笑,拍走他伸过来的手,“别贫。”

白亭絮又忍不住多问一次:“你最近很忙吗?”

他实在好奇,岁柏年的状态完全不像那位许先生口中说的接了许多案子,忙得歇不下脚,还经常跟他出来吃饭。

岁柏年抬手摸了摸耳朵,而后道:“还好,没他说得那么夸张,也就几个案件。”

白亭絮点点头,没再多问。

他们定了同一班航班,隔天就离开了广州。

回途的路上,白亭絮还在复盘这两天的事情。回溯记忆如同走马灯般急剧占满整个脑盘,最后还是停留在了岁柏年说的没有那么忙上面。

不忙就好。

不然他会更感动。

***

白亭絮依稀记得,当初桑芜给他看岁柏年的资料时,出生日期那一栏上面,躺着1994年12月5日。

周六那日恰好是12月1日,仔细数来,前后还剩下不足三日。

他登时陷入沉吟,他朋友不多,桑芜算一个。平日桑芜生日倒也好办,送酒或者稀奇古怪的小零件尚可,但是岁柏年,有点难办。

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应该是跟重要的人一起过吧。

这么想来,失落感蓦然席卷而来。

于是,他指尖稍动,退出挑礼物的界面,继而点开置顶的那个“他”。

【白:你生日跟你男朋友一起过吗?】

发完信息,他立刻掐灭了手机,抬手按了按心头,还是跳得很快。他很想知道答案,却在发送成功那一刻,蓦然就害怕对方回句“嗯”。

究竟在害怕什么,跟男朋友过生日也很正常,况且作为正常朋友送份礼而已,不算插人感情。

这么一想,他又缓缓呼出一口气,重新滑开手机。

岁柏年在他发过去的下一秒就回过来了,挂满信息的界面上躺着新的两条信息。

【他:没有男朋友。】

【他:想和白老师一起过。】

白亭絮木然地盯着上面的两条信息。信息量有点大,他需要消化消化。

兴许是看白亭絮久久没回信息,对面又弹过来一条信息,毫无征兆地躺在白亭絮的眼皮底下。

【他:之前说的那个喜欢了很久了人,别当真。最近还有个案子要解决,可能有些忙,等生日那天见了面跟你详说。】

敢情之前他的那些纠结,那些踌躇,都在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不,或许是曾经存在。

他好半晌才回了句“好”。

白亭絮由着身体躺下,径直摔进被褥中,指尖还抵着心脏,那个位置的频率跟那天躲进岁柏年怀里时的心跳仅仅相差毫厘。

他猛然从**径坐起来,伸手慢慢捻着有点发烫的耳尖,这样就代表他可以追求岁柏年了。

手机还停留在聊天框的界面,他又反反复复看了那三条信息好几遍,这才重新点开挑礼物的界面,输入“送给暗恋对象的生日礼物”,点击搜索。

可惜跳出来的都是些适合女生的礼物,岁柏年不合适吧。于是他又输入“送给暗恋男生的礼物”。

这次跳出来的界面稍微合意一些,他上下翻滚屏幕,最后挑了个按摩仪。想来他常年伏案做批注,对着电脑敲字,兴许这个实用一些。

挑完礼物,他瞄了一眼时间。时间尚早,不过十点。

他起身进了画室,准备挑灯两夜,赶在岁柏年生日前画上几笔,就着按摩仪一并赠予他。

夜静更阑,白白早已在它已经加上一床棉毯的猫窝中熟睡。

白亭絮画画时很投入,曲起的五指跟画笔契合万分,灵巧地往画架上已经打好了草稿的画作上涂抹色彩。

画架上的男人轮廓尽显,俊朗万分,雏形已然看出是他打官司时的场景。

勾画完最后一笔,他来了个漂亮的收尾。原以为需要画更长时间,但岁柏年的模样像是已经刻在他的脑海中,每一笔都很自如流畅。

是心跳牵动着他的手在创作,每一划都是他的心之所向。

***

炙热夏季的天气固然使人捉摸不透,这初冬的天气应如是。

岁柏年生日这天,白日还是天朗气清,澄空万顷。

紧临薄暮时分,竟蓦然起了风,不过多时,便起了小雨。

窗畔落了几滴雨,窗外几近光秃的枝桠勉强吊挂着一处枯黄叶片,在寒风斜雨中禁不住发颤,摇摇欲坠,脆弱得只需一滴雨珠,便能使它坠落高空。

白亭絮赶忙关了窗,恰巧他也到点下班,昨天订的那家蛋糕店10分钟前就发来取件信息,他赶着去拿。

好在自那次之后,他就多了个心眼,出门就带着把伞,以防不时之需。

天气实在是冷,路上的行人人均身披着一件过膝羽绒,只身穿着薄薄风衣的白亭絮在人群中显得更为单薄。

岁柏年看着那抹单薄的身板从工作室中出来,和迎面而来的寒风扑了个满怀,微微打了个寒战,不自觉裹紧了身上的米色风衣,细瘦的手腕撑起比那抹身影还大两倍的伞,往车库方向迈去。

他不禁蹙眉,倏地手握成拳搁于唇边,闷闷地咳了两声。

自打那次见到刘豫,他便不时掐着白亭絮下班这个点,将车停在不远处,看着他从工作室出来,再从车库中开走,他悬着心就放下了。

只是原因他无法宣之于口,索性不打扰,来了就待上片刻便离开。

眼瞧着熟悉的车身开出车库,他就要启动车身,准备走小路,赶在白亭絮敲响他家门铃那一霎,能准时给他开门。

他又咳了两声,蓦然觉得前方闪起了略微刺眼的光线。他朝着那头望去,只见前方一辆黑色轿车频频亮着的闪光灯换成了夜光灯,**地进了白亭絮刚上的路段。

透过亮光的缝隙,那是张岁柏年只见过一面的脸。仅仅一面,想忘都难。

岁柏年反应很快,熟练操纵着方向盘,追着车尾气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