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凝见颜凌捂着胸口,便知她有些害喜,闻到这些味道自然更敏感些,便陪着她提前退了场。

颜冰陪着她们一起走到菊苑之外,道:“长姐、二姐,我瞧着方才那歌舞甚好,还想回去瞧瞧。”

颜凝知道,她是想找机会与谢以安说话,便也不戳穿她,只道:“阿冰年轻,爱热闹也是有的。”

颜凌亦笑着道:“去罢。”

两人缓缓沿着六棱石子的小路走着,秋风拂面,倒如春风一般,有些吹面不寒的意思。

“长姐,如今打发了张嬷嬷,你院子里的下人没了领头的,自然也会收敛些。等我回去便从咱们府中挑几个得力的人来,到时长姐留她们在身边,只让原先的下人做些粗使活计也就罢了。”

颜凌感激的点点头,嫁给乔稹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觉得如此顺心如意。

如今有了身孕,又没了张嬷嬷的挟制,自是再满意不过了。她本就生得极美,现在更添了温柔和煦,越发显得容光照人。

颜凝望着她的脸,只盼着她能永远这么幸福快乐,再也不要承受命运的磋磨。

“只是可惜了阿娘的心意。”颜凌不无可惜的说道。

颜凝笑笑,道:“那是我拿来诓张嬷嬷的,不过是寻常的枣泥糕,又加了十足十的墨水和催吐药……”

“你这丫头,真是……”颜凌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嗔道:“亏你想得出这样的法子。”

两人相视而笑,半晌,颜凌又问道:“阿凝,你与阿冰之间可是生了什么嫌隙?”

颜凝回过神来,道:“长姐怎么这么问?”

颜凌抿了抿唇,道:“许是我多心,可我总觉得你待她好似不如以前热络了。我们是自家姐妹,无论出了什么事,也总该互相体恤才是。”

“我明白。”颜凝怕她担心,便只道:“许是我今日只顾着与姐姐亲近,倒冷落了她,我自己倒浑然未知呢。”

颜凌安下心来,道:“那便好。对了,我近日新得了一把古琴,正愁无人品鉴,待会弹给你听如何?”

颜凝见颜凌有兴致,也赶忙附和道:“许久未听长姐的琴音了,正是想得很呢。”

隔了一世,她是真的很想再听一听颜凌的琴声了。

颜凌“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好啊。”

两人说笑着,不知不觉便已到了颜凌院子里。

舞阳公主和鲁国公只得乔稹和平阳郡主一双儿女,鲁国公死后,乔稹承袭了鲁国公的爵位,便更是地位尊贵,自然辟出了府中最好的院子给他。

只是颜凌素来喜欢清淡雅致,故而这院子的装饰也就算不得如何恢宏,也别致雅趣却是别的地方所不能比的。

一进院子,颜凌便命侍女将那方古琴抬出来,又挑了院子里最空旷的地方放了,方坐下来,道:“许久未练,都生疏了,若是弹得不好你可不许笑我。”

见颜凝笑着应了,颜凌便低下头去开始抚琴,她修才的手指只随意拂过琴弦,便发出极悠长亘古的声音。

颜凝眼睛一亮,赞叹道:“这琴果然是至宝,也只有长姐的琴技才配得上它。”

此时,院子里的下人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忍不住凑趣上来。谁不知道,夫人的琴艺当年一出倾动天下,当初公爷便是因此对夫人一见钟情,成就了一段良缘。

随着琴声渐入佳境,只见颜凝一个旋身,突然伴着颜凌的琴音舞了起来。

长裙便如光束般散开,她纤腰微折,双手在面前摇曳着,宛如灵蛇一般缓缓向上,连整个身子都轻摇起来。

她今日本就着了一身红衣,明媚的让人移不开眼,如今配合着舞步,头上的珠钗、步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最绝妙的,是这浓烈的颜色却并未遮掩住她分毫,反而越发衬得她美艳逼人,妍丽无双。

“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当真是妙极。”

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正是一舞终了的时候。

颜凝回过身来,只见谢景修、谢以安、乔稹和平阳郡主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院中,而方才说话的,正是谢景修。

他说着,看向颜凝,道:“叨扰夫人和二姑娘,实在抱歉。”

颜凌站起身来,微微屈膝行礼道:“殿下,世子。”

谢景修笑着道:“夫人免礼。”

乔稹担心颜凌的身子,已走了过来,扶了她起身,道:“阿凌久未弹奏,琴艺更胜从前。我这样听着,倒像是回到了咱们初见的时候,再不能忘的。”

颜凌笑笑,道:“夫君谬赞,我许久不弹琴,早已生疏了。倒是阿凝,真让人刮目相看。”

她说着,回眸看向颜凝。

颜凝浅浅一笑,道:“我也是兴致所至,倒让诸位见笑了。”

颜凌道:“怎会见笑?有你此舞相和,才真正算是绝妙。”

“是啊,”乔稹赞叹道:“阿凝这一舞当真称得上倾国倾城。”

他回过头去,看着谢景修等人道:“殿下也深有此感吧?”

谢景修微微颔首,一旁的谢以安面色却实在算不得好看。他面色铁青,薄唇紧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望向颜凝的目光明显多了一抹探究之意。

平阳郡主面上有些讪讪的。

从前玩闹时也见颜凝跳过舞的,她那时舞步平庸,全然不似如今这样,可方才所见,这舞没有数年的功夫决计是磨不出来的,莫非,她从前只是藏拙?

只有颜凝自己知道,上一世她为了谢以安的生辰宴苦练舞艺,几个月里不眠不休,才勉强引得他注意,多看了自己几眼。若非为了谢以安……

颜凝没再想下去,无论谢以安与自己如何,经历过生死,她也放下了。

“真是心机深沉……”

平阳郡主心里想着,面上便流露出一抹不屑来,又见谢以安闷声不语,心中便有些不安起来。

再见谢以安,颜凝倒比第一次见他时平静得多,可即便如此,被他这样打量着,她也觉得浑身难受。

她不动声色的走到颜凌身后,避开了他的目光,道:“长姐,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颜凌只当她是不愿见谢以安,便欣然应允,道:“好。”

“等过些日子,我再来看长姐。”颜凝说着,压低了声音,道:“这些日子还请长姐在吃穿用度上务必仔细,千万当心身子。”

颜凌点点头,便命侍女将颜凝送了出去。

颜凝一路沿着湖边走着,这里繁花映秋水,的确是难得的景致。可是,当日长姐落水,难道真的是一场意外吗?而这一次,她阻止了长姐走在湖边,就真的可以保她平安吗?

颜凝长吸了一口气,姐夫和长姐为人宽厚谦和,也从未听闻他们有什么仇家。那么,想要害长姐的,也就只有公主府的人了,如今打发了张嬷嬷,也难保没有别人,又或者,张嬷嬷根本就是受了舞阳公主的指使……

不行,她要早做筹谋才是。

翌日,颜凝便写了四个丫鬟的名字、年纪,命知书去找牙婆子采买进来。

这几个丫鬟都是上一世她带到康王府去的,她们陪着她在康王府里辗转沉沦,却没有一个背叛于她,和知书、知画一样,她们陪着她度过了最艰难岁月,也得到了最惨痛的下场。

这一世,她要早些把她们找回来,只有让她们陪在颜凌身边,她才能安心。

吩咐完知书,颜凝便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色。也真是奇了,昨日还是艳阳高照的,今日的天色却已然沉了下来,风吹的窗纸沙沙作响,连窗上挂着的灯笼都被吹皱了皮。

秋风起……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过些日子,便是陛下去南山围猎的时候了。

颜凝心底正盘算着,便听得知画道:“这样的天气,姨娘怎么来了?”

颜凝回头看去,果然见知画正服侍着周姨娘脱披风呢。

周姨娘是颜凝母亲的陪嫁丫鬟,自小侍奉着孟氏长大,与孟氏的感情极好,即便她生下一儿一女,也依旧恪守本分,待孟氏很是恭敬。上一世,孟氏自尽后不久,她便也吞金而亡了。

因此,颜凝心中虽厌恶颜冰,待周姨娘却是很客气的。

如今见周姨娘来了,颜凝便起了身,道:“姨娘快坐,待会喝些姜茶,把身子暖暖。”

周姨娘笑着道:“阿凝不必如此麻烦,我只是刚巧路过这里,便进来瞧瞧你。”

颜凝含笑拉着她坐下来,道:“这些日子事忙,倒未曾去瞧姨娘的。”

“不妨事,阿冰昨日与我说了,你如何三言两语便打发了那张嬷嬷,当真是厉害,越发有老夫人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姨娘谬赞了。”颜凝说着,将姜茶递给她。

周姨娘用手捂着那姜茶,迟疑着道:“我听说,表少爷过些日子便要进京了。”

颜凝点点头,道:“也就三五日便到了。”

周姨娘口中的表少爷是孟氏庶弟的儿子,名叫孟昶,此次进京是为了赶考,因此借住在颜家。

周姨娘道:“我听闻表少爷在当地颇有些才名,家世人才也都是很好的。”

的确不错,颜凝记得,上一世孟昶是考中了探花的。他为人清正,也颇有才能,更与后来康王麾下的第一谋士姚遇安是好友,算得上官运亨通,可……

“姨娘怎么问起这个?”

“不瞒你说,前些日子夫人与我提起,说想把阿冰指给他为妻,我自是很愿意的,可阿冰……”

周姨娘叹了口气,道:“阿冰那孩子执拗,我只是怕她会辜负了老爷和夫人的美意。”

颜凝抿唇不言,她自然知道,孟昶虽前程似锦,颜冰却看不上他,否则,上一世也不会迟迟拖着不肯出嫁,后来才借颜家出事之故和孟昶退了亲,和谢以安搅合在了一起。

而颜冰的轻贱与漠视,也消磨掉了孟昶对颜家最后的情谊……

颜凝想着,抬眸看向周姨娘,道:“姨娘想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