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请阿凝替我劝劝阿冰。”周姨娘叹了口气,道:“阿冰素来最听你的话了,她性子倔,也就只有你的话她才能听上几分。”

颜凝几乎忍不住苦笑,姨娘,她要是认真听劝就好了。

上一世我曾那样苦口婆心的劝过她,可后来我才发现,她从未当我是姐姐,她只把我当作绊脚石罢了。

颜凝心中明白,若然如上一世一般,放任颜冰与孟昶定亲,只怕日子久了,孟昶心中又会对颜家生出怨怼来,倒不如从一开始便不结这亲事,免得伤了两家和气。

“姨娘可有问过阿冰,对于这门亲事,她是怎么看的?”

周姨娘道:“她还年轻,能懂什么呢?表少爷是难得的人才,虽因着舅爷去的早,家道沦落了些,可到底是书香世家,倒比旁的人家强多了。再加上有老爷和夫人在,表少爷定不会亏待阿冰的。”

说起这些,周姨娘心中颇有些无奈,颜冰眼高于顶,妄想着嫁给王公贵胄,可她到底是庶出,又有几个王公贵胄看得上她一个庶女?

自己做了一辈子妾,不想女儿也给人当妾。

夫人待自己虽不差,但又有几个正室能像夫人这样?

那孟昶,她是见过的,是个踏实可靠之辈,颜冰若是错过了,以后再难找这样的清白干净的好人家。

正因这样,周姨娘才有些着急。

周姨娘的心,颜凝也不是不懂,只是颜冰这人不止心比天高,而且……不择手段。

颜凝眼眸微寒,道:“姨娘让我劝她,我本不该推辞,只是阿冰气性高,有自己的想法,我看她对孟表哥没什么那方面的心思,若当真将他们凑作一对,只怕阿冰心中不甘,反倒不好。须知强扭的瓜不甜。”

周姨娘面露难色,道:“从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由得阿冰自个儿做主呢?”

“姨娘说得是,只是阿冰是个有主意的,若是她不愿意,这婚事便是成了,她也不会领情。”

“阿冰年轻,心性难免不定,等日子久了,她会明白的。阿凝且去劝劝,若是实在不成,便是阿冰没有这个福分了。”

颜凝见她如此说,便只得道:“姨娘放心,我会去见阿娘,先问问她的意思。”

周姨娘叹了口气,道:“也只得如此了。”

送走了周姨娘,颜凝才仔细思量起颜冰的事。

颜冰心思高傲,若强自让她嫁给孟昶,只怕她宁死也不会听从,到时又不知会生出怎样的事来,还是早日劝阿爹、阿娘打消了给孟昶和颜冰定亲的主意才是。

颜凝来回踱着步子,窗外已然渐渐下起雨来,她望着远处的青绿,心中不觉又惦念起南山围猎的事。

她记得,上一世围猎时,谢景修遇刺受伤,将养了小半年才好,而幕后主使一直没找到。可朝野上下都知道,敢出这样的险招的,满朝上下也只有康王一人而已。

康王……

颜凝眯了眯眼睛,无论如何,这一次,她绝不会让康王得逞。

“大哥回来了吗?”

知画回道:“今日休沐,大少爷应该没出府去。”

颜凝一听,只随手拿了一把雨伞,便走了出去。

“姑娘!”知画见她走得着急,赶忙在窗前唤道:“姑娘多少披件衣裳,仔细受了风寒。”

可颜凝只道了声“无事”,便消失在了雨幕里。

如今距离围猎已没有多少日子了,还有太多的事要准备,她要早些和颜予淮商量才行。

颜凝一路想着,没有多少时候便到了颜予淮的院子里。

因着雨大,院子里并没有侍应的下人,颜凝便将雨伞收了放在屋外,径自走了进去。

屋子里极静,只隐隐听到窗外的雨声。

颜凝卷起竹帘,轻轻走了进去,只见颜予淮正坐在窗边,奋笔疾书着,不知在写些什么。

颜凝望着他,不觉有些晃神。

这是上一世她梦中常见的场景,颜予淮死后,她思念成疾,形容枯槁,也只有午夜梦回的这点子念想,才支撑着她挨过一日又一日。

颜凝还记得,那时她病得厉害,几乎分不清昼夜,只盼着自己也同家人一道死去。

谢以安来看她,她已烧得糊涂了。

据知书后来告诉她,她错把谢以安当作了颜予淮,拉着他哭个不停,只求他带了她去。

谢以安问她:“阿凝,你可恨我?”

她迷蒙着一双眼,勉强看清了他的脸,只一瞬,她便甩开了他的手,恨道:“我只盼着黄泉碧落,永远都不要看到你。”

后来,颜家等人的名字便成了康王府中的禁忌,谢以安不许任何人提起。可也就是那次之后,谢以安将已经发配的颜冰接了回来,安置到了颜凝身边。

还好,这一世,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颜凝不觉红了眼眶,带着淡淡的鼻音,轻声唤了一句:“哥哥。”

颜予淮抬起头来,冲着她一笑,道:“阿凝,你怎么来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将身上的外衫裹在她身上,道:“鼻子都冻红了。”

“我想哥哥了。”

她说着,把头深深的埋在了颜予淮怀中。

颜予淮微怔,却也没说什么,只任由她靠着,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温言道:“谁欺负我们家阿凝了?”

颜凝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是,突然很想你。”

颜予淮点点头,哄她道:“前些日子谢以安命人把苏昱森藏身的地方告诉我了,我已命人去找了,应该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能把他带回来。到时候,就再没有人能欺负我们家阿凝了。”

“谢以安?”

颜凝颇有些诧异,苏昱森是他的表哥,他虽惯常看不上他,可到底是康王妃娘家人,他这么做,不怕康王妃不悦吗?

颜予淮“嗯”了一声,轻轻把颜凝扶起来,道:“他还算是个明白事理的。”

颜凝没说话,上一世出了此事后,颜凝衣衫不整的找了谢以安求救,谢以安虽未说什么,可她依稀记得,那之后便再没见过苏昱森了。如今想来,她那时并未将此事告知家人,也许便是谢以安处置了他。

“怎么了?”颜予淮递了一盏茶给她,道:“神情这样凝重。”

颜凝笑笑,道:“没什么,一些旧事而已。”

颜予淮点点头,便在她身侧坐下来,轻啜着茶水。

“哥哥,过些日子南山围猎,你打算带谁去?”

颜予淮一听,立马摆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情,道:“你也想去,是不是?”

他笑着拍了拍颜凝的脑袋,道:“你放心,我知道你素来喜欢热闹,早已禀了父亲、母亲,是要带你去的。不光是你,予潭和阿冰也要去的。”

“我是想问,哥哥可会带府中死士?”

颜予淮一怔,道:“不过带上些下人而已,陛下会带皇家护卫,用不着咱们府里出力。”

“我想让哥哥将此次要带的下人全换成死士,各个都要武功最高强的。”

颜予淮见她说的郑重,不觉狐疑,道:“阿凝,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颜凝思虑道:“我担心康王会趁此机会对太子殿下动手。”

“这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便是康王再胆大包天,也绝不敢在此时动手的,阿凝多虑了。”颜予淮说着,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旁人都道不会,可若是灯下黑,也未可知。”

颜凝此言一出,颜予淮不觉有些狐疑的看向她。他不明白,自从上次康王府寿宴之后,阿凝似乎就对康王府充满了敌意,先是要退亲,现在又突然信誓旦旦的说康王要派人行刺太子,难道,当真是她撞见了什么?还是康王府做了什么,让她察觉到了不妥?

“阿凝,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想?”他忍不住问道。

颜凝见颜予淮一脸凝重的望着自己,才发现自己的反应对于颜予淮来说,也许过于激进了。

现在康王与谢景修虽有矛盾,但于外人看来,还远不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更不会到派人行刺的地步。而这一点,也恰恰是上一世康王能成功行刺的原因。

为了避免颜予淮继续追问下去,颜凝只得胡搅蛮缠的应付道:“此事只是我的推测,全无证据。不若我们防范一二,若无危险最好,若有危险,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颜予淮见她不肯多言,态度有些不耐,也就没再问下去,他知道颜凝的性子,不想说的话逼她说也没用,而她以前虽任性了些,但在大是大非上向来不会乱来,这其中必有缘由。眼下仔细些总没错,只道:“好,我会挑十数个得力的死士扮作寻常仆从,定不露出端倪来。”

颜凝点点头,又道:“此次围猎,太子、康王自不必说,可还有旁人王亲去?”

颜予淮道:“自然,阿凝想问谁?”

“六皇子。”

“六皇子殿下虽常年云游在外,可因着明年是他生母德妃的四十岁生辰,陛下已命他赶回来了,按理应当可以参加围猎的。”

颜予淮说着,不觉看向她,道:“阿凝怎么突然对六皇子这样感兴趣?”

颜凝笑笑,抿唇不语。

六皇子武艺卓绝,若是有他护佑在谢景修身边,那他们取胜的几率便大多了。

颜予淮不明白她的意思,只道:“六皇子秉性单纯,又远离皇权之外,只是爱玩了些,若是阿凝有意,我倒可……”

颜凝见他越说越歪,赶忙打断了他,道:“我绝无此意,哥哥想多了。”

正说着,便见侍女走了进来,道:“二姑娘也在这里,倒省了奴婢一趟。”

颜凝见是孟氏身边的人,笑着道:“这大雨天的,阿娘寻我可有要紧事?”

那侍女笑笑,道:“是孟家少爷来了,老爷、夫人请你们去前厅见客呢。”

颜凝不觉诧异,孟昶倒比上一世到得更早些。

也许,冥冥之中她改变了一些事情,很多事情便与上一世不同了。那是否也意味着,她可以改变颜家的结局?

颜凝的心不觉“砰砰”的跳了起来,她太渴望在这日复一日的日子中,找到些改变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