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也正想去湖边瞧瞧呢。”颜冰附和道。

张嬷嬷道:“三姑娘是个有福的,公主将宫中新培的绿菊安置在了那里,最是新奇别致呢。”

颜凝望着张嬷嬷脸上怂恿的笑意,心中不觉浮想联翩。

上一世的赏菊宴上,自己满心满眼都在谢以安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在颜凌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不知道她究竟为何落水。可如果上一世就是张嬷嬷怂恿颜凌去的湖边,那么,颜凌落水之事就很有可能并不是意外……

“阿凝,你怎么了?”

颜凌看向她,关切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颜凝摇摇头,道:“我没事,只是……”

“哎呀,姐夫也来了!”颜冰忽然道。

颜凝抬眼看去,只见颜凌的夫君乔稹正站在她们案几前,笑着道:“阿凝和阿冰来了,有你们陪着阿凌,我也就放心了。”

颜凝笑笑,还未开口,便见身边的颜冰站起身来,屈膝行了礼,道:“方才张嬷嬷才说呢,湖边置了不少绿菊,姐夫若是得空,不若与我们一道去瞧瞧。”

张嬷嬷见状,道:“正是呢。”

乔稹看向她们,面上有些犹疑的看着颜凌,道:“湖边风大,阿凌的身子……”

他还没说完,便听颜凝道:“我身子不大爽利,还是不去了。”

她说着,看了颜凌一眼,撒娇道:“我多日未见长姐,正想和长姐说说话。不知长姐能否陪陪我?”

颜凌笑着摇摇头,道:“说你孩子气,便越发的没正形了。”

她说着,抬眸望着众人,道:“我在此处陪阿凝便是,阿冰既有兴致,不若嬷嬷陪阿冰去走走。”

张嬷嬷冷了脸,在众人面前又不得发作,只得陪着颜冰去了。

乔稹素来知道她们姐妹情深,多日未见自然有不少话说,便只叮嘱了几句,便自去陪别的宾客说话了。

颜凝望着张嬷嬷的背影,不觉蹙了蹙眉。

阻止了颜凌去湖边,颜凝略略松了一口气,可她想起上一世时颜凌难产而死的惨状,除了是因为颜凌那时身子根基已损,更大的原因则是她在孕期思虑太过,没有好好将养。颜凝还记得,那时颜凌瘦的如皮包骨一般,却是饭也用不进,汤水也喝不下的。

“这张嬷嬷我瞧着倒不是个好相与的,长姐用着可还合意?”

“她是婆母指来的,我只有敬她怕她,除此之外,并不能差使她做什么。”

颜凌说着,眉目间也不觉浮起一抹隐忧,她似是不想颜凝为她担心,便接着道:“勉强容她在身边也就是了,左右不过是个嬷嬷,不妨事。”

颜凝看着颜凌身边服侍的下人,都不是她原来带入府中的陪嫁了,想来,那些下人都被舞阳公主打发了,如今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舞阳公主给她置办的,自然和她都不是一条心,不过凑合着用罢了。

颜凝思量着,压低了声音,道:“若长姐信得过,便让我替长姐挑几个下人进来罢。”

“这自然最好。”

颜凌心里感动,可还是不得不坦诚道:“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公主府规矩太多,这样偶然添了人进来,只怕……”

如此,那便让张嬷嬷创造这个机会吧……

不多时候,颜冰和张嬷嬷就回来了,张嬷嬷忍不住称赞道:“夫人不知道,那湖边绿油油的一片,与湖水相接在一处,真是好看。”

颜凌笑笑,看向颜冰,道:“阿冰可喜欢?”

颜冰点点头,道:“很是喜欢。”

颜凌拉着她坐下来,便听得颜凝道:“张嬷嬷,我方才有个珠络落在长姐房里了,我等不及要用的,劳烦你去她院子里取一下。”

颜凌未曾见过什么珠络,可见颜凝言之凿凿,便也没说什么。

张嬷嬷脸上有些不悦,素日这些粗实活计自然用不着她做,更何况她方才从湖边回来,已觉得有些疲累了,她刚要开口拒绝,便见颜凝含笑道:“我怕旁人笨手笨脚,反弄坏了,只得劳烦嬷嬷了。”

张嬷嬷忍着一口气,只道了声“是”,便朝着菊苑外走去。

颜凌见她走远了,方道:“她平素哪做过这样的事?只怕心里要埋怨你的。”

颜凝笑笑,道:“埋怨便埋怨,又碍不着我什么,长姐不必忧心。”

颜凌无奈的摇摇头。

约么过了半炷香的时辰,张嬷嬷终于走了回来,没好气道:“二姑娘定是玩奴婢的,奴婢找了半天,也没见什么珠络的。”

“那珠络不算多显眼的物件,亦或是掉在了地上,还请嬷嬷费心再去找找。还有……”颜凝说着,命知书将一个食盒递了过来,她将食盒打开,呈现在众人面前,道:“这是阿娘特意给长姐做来补身子的,用百年的人参和阿胶细细炖了好几日,统共才得了这么几块。劳烦嬷嬷帮我放到长姐房里罢。”

张嬷嬷板着脸,见众人都在,又不好发作,只得忍着一口气走了。

知书有些不安的看了颜凝一眼,道:“姑娘不知道,张嬷嬷素来是个贪嘴的,最讲究补身养生,行事又没有忌讳,姑娘让她拿这样的好东西,只怕她要偷吃的。”

颜凝意味深长的笑笑,道:“我只怕她不吃呢。”

知书不懂,可见颜凝气定神闲的样子,也就没再多言了。

不一会子,张嬷嬷便气急败坏的走了回来,道:“二姑娘,奴婢可是里里外外的把夫人房里翻了个底朝天,并未见到什么珠络呢!”

知书听着她语气不善,忍不住道:“找不到也就罢了,许是姑娘记错了,嬷嬷又何故发这样大的脾气?若是旁人瞧了,只当嬷嬷是主子呢。”

张嬷嬷怒道:“凭你什么东西,也配说我?”

颜凌担心引起旁人注意,吩咐道:“不算什么大事,都不许再提了。”

知书压着性子道了声“是”,只见张嬷嬷仍是怒意未消。

颜凝笑笑,道:“嬷嬷辛苦了,许是我记错了地方,倒劳嬷嬷受累了。”

她说着,便命人扶了张嬷嬷坐下,又取了酒盏和肉食给她,道:“嬷嬷今日便畅快吃些,也不必服侍了。”

张嬷嬷心里不舒坦,也只得硬生生的忍下了这口气。

颜凌见颜凝尽捡了些油腻之物给她,不觉有些担忧,可见张嬷嬷吃得痛快,也就没再多言了。

宴席过半,颜凝便提议道:“长姐,我们也去给公主殿下敬盏酒罢。”

她说着,又看向张嬷嬷,道:“嬷嬷一向在殿下面前得脸,不若随我们同去罢。”

张嬷嬷不好推辞,只得站起身来,随着颜凌三人一道朝着主位上走去。

她方才怒极之下,吃了许多酒肉,不知为何,今日胃里难过得紧,只觉得腻腻的不克化,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呕出来似的。偏颜凝等人走得极慢,不时和周遭的宾客们说说话,直等得她冷汗都冒了出来。

好不容易挨到舞阳公主身侧,听着颜凌等人与舞阳公主问了安,便听得颜凝唤了她的名字,让她走到前面来,道:“嬷嬷侍奉长姐时便日日提起殿下待她的恩德,嬷嬷方才与我说,要趁着今日好好敬一敬殿下呢。”

张嬷嬷一怔,见舞阳公主含笑望着自己,赶忙跪下身来,道:“是。”

舞阳公主笑笑,道:“你是服侍的老人了,你既有这个心,也罢了。”

她说着,便命人将三盏酒摆在张嬷嬷面前。

张嬷嬷一闻到那冲鼻子的酒气,只觉胃里翻腾得厉害,她强忍着,勉强饮下一盏。

正要再饮,便见颜凝说了好多吉利话,等到颜凝说完,她再取酒盏时,只觉一阵强烈的恶心,实在控制不住。

只听“呕”的一声,便生生的呕了一地污秽。

颜凝赶忙拉着颜凌避开,道:“嬷嬷这是怎么了?”

舞阳公主嫌恶的捂住了鼻子,道:“你平日里最重礼数,到底怎么回事?”

张嬷嬷不敢说自己方才吃多了东西,只得道:“殿下恕罪!奴婢……奴婢今日身体不适,这才犯下大错!”

突然,颜凝大惊失色,道:“嬷嬷吐出来的东西怎么黑漆漆的,倒像是吃了阿娘做给长姐的人参阿胶糕……”

此言一出,周遭的宾客都齐齐看向这里,连乔稹也赶了过来,道:“怎么回事?”

“不是……奴婢没有偷吃!”张嬷嬷赶快辩驳,“奴婢是方才吃多了东西,可这些都是二姑娘赏给奴婢吃的。至于夫人娘家拿来的东西,奴婢动都不敢动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吃多了东西?”舞阳公主怒道:“连这点子分寸都没有吗?”

“奴婢知错,还请殿下责罚……”

知书道:“嬷嬷方才不过吃些寻常酒肉,怎会吐出这样黑漆漆的东西?分明是吃了我们家夫人给大姑娘做的阿胶糕!”

“不许胡说!”颜凝忙道,“张嬷嬷是老人了,怎会做出如此不体面的事情来呢?不妨派人去长姐房中瞧瞧,若那人参阿胶糕根本没少,便可还了张嬷嬷的清白了。”

乔稹闻言,道:“来人,去夫人房中看看!”

张嬷嬷见再瞒不住,心虚道:“公爷、夫人,奴婢今日是迷了心窍,一时嘴馋,便偷吃了一块……还请公爷饶恕啊!”

宾客们听着,脸上都有些不平之色。这张嬷嬷再如何也不过是个下人,却胆敢偷吃主子娘家送来的东西,平日里还不知如何霸道欺主呢。

舞阳公主看了颜凌一眼,道:“阿凌,你看此事如何处置?”

颜凌有些为难,刚要开口,便听颜凝道:“偷吃东西的确是小事,可若是手脚不干净便留不得了。”

“你胡说!”张嬷嬷忍不住道:“奴婢绝没干过这样的事,还请殿下给奴婢做主啊!”

此言一出,连舞阳公主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姑母,不若派人去张嬷嬷屋子里搜搜,也可堵住悠悠众口了。”谢景修道。

“也好。”舞阳公主淡淡道。

张嬷嬷敢当着众人的面顶撞颜凌,若再不处置,只怕连她自己也要背上个管教下人不利的名声。

果然,宾客们已纷纷议论起来。

“无论事实如何,张嬷嬷竟敢如此顶撞主子,这种刁奴便该发卖了!”

“可不是……这样的人不处置还留着过年吗?”

张嬷嬷听众人如此说着,又见乔稹果然派了人去查,不觉慌了神,赶忙去抱舞阳公主的腿,舞阳公主嫌弃她一身脏污,忙命人拉开她,摆手道:“你不必急,等他们回来,自会还你的清白。”

“殿下……”张嬷嬷还想再说,可舞阳公主已不愿再听了。

没多少时候,乔稹派去的人便赶了回来。

为首的人跪下来禀道:“殿下、公爷,奴婢们在张嬷嬷房中搜出了两匣子玉镯、金器,不像是她的东西。”

她说着,将手中的匣子打开,众人一见,果然都是不俗的东西,一看便知不是张嬷嬷能有的,便是主子赏赐,也再赏不了这样多的东西。

话音未落,便听得乔稹且惊且喜的声音,道:“阿凌,这镯子不是我送你的那个吗?你遍寻不见,原来是被这刁奴偷了去!”

他说着,恨恨的看着张嬷嬷,道:“你好大的胆子!”

“奴婢……”

“还不快拉下去处置了!”舞阳公主拍着案几,打断了张嬷嬷的话。

“是!”

“殿下,殿下!”张嬷嬷还要再说,却已被人拖了下去。

颜凝趁机道:“长姐院中不能没有掌事的,我院子里有几个下人,虽不算如何老成,我用着却还算顺手,不如我让她们来服侍长姐。”

舞阳公主面上有些不悦,道:“府中的人不中用,再采买些便是了,何苦劳烦旁人呢。”

颜凌看了颜凝一眼,道:“母亲说得有理,只是……”

“只是我素来最知道长姐的心意。”颜凝说着,看向舞阳公主,道:“自然也最摸得清长姐的脾性。”

舞阳公主还想再说,却听乔稹道:“阿凝说得在理,如今阿凌身边正是缺不了人的时候,母亲便听阿凝的罢。”

舞阳公主不好当着人与儿子争辩,便只得冷着脸道:“暂且如此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