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郡主……她很快就能见到长姐了。

颜凝想着,几乎是一夜未眠。

天色微明,颜凝便起了身。

今日是平阳郡主办赏菊宴的日子,也是她长姐颜凌一生悲苦的开始。

上一世,颜凌就是在赏菊宴时被人推进了湖水里,失掉了还在肚子里的孩子,也因此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后来,她婆母想方设法的逼着她夫君纳妾,她夫君抵死不肯,安慰她说子嗣不重要,可颜凌心疼夫君,求子心切的她还是用了虎狼之药,虽勉强有孕,到底还是难产而死,而她腹中的孩子也没能活下来。

直到现在,颜凝仍清晰的记得长姐离世时的孤苦与凄凉,那时颜家已出了事,只有她一人守在长姐身边,不知守了多少时候,烛火燃尽,她的眼泪都哭干了……

颜凝用力摇了摇头,把自己从这痛苦的回忆中唤醒,又唤了知书、知画进来,道:“简单收拾一下便是,我们早些去公主府。”

“是。”

两人应了,服侍她洗漱完毕,为她绾了当下最时兴的发髻,又细细为她簪了满头的珠翠,才略略安下心来。

知画细细瞧着铜镜中的颜凝,不由赞叹道:“咱们姑娘可真是好看,配上这一套红宝石头面,真是连九天神女都比不过了。昨日三姑娘试了那套紫玉的头面,奴婢就觉得眼前一亮,如今看见姑娘,倒觉得没法比了。”

“好好的,说旁人做什么?”知书忙打断了她,道:“姑娘再擦些胭脂罢,姑娘肤若凝脂,只是唇色略淡了些。”

颜凝微微颔首,伸手浅浅蘸了些胭脂,擦到了唇上,道:“走罢。”

赏菊宴原是平阳郡主的母亲舞阳公主辟府之后便开始办的,舞阳公主生在九月,正是**开得最好的时节,因此酷爱**,京中各家,也数她府上的**种类最为繁多。陛下敬重长姐,知她喜欢**,便也总把宫中培植出的好花种赏她,因此,她府上的**倒比宫中还丰富些。

平阳郡主及笄后,因着她素日喜欢热闹,便将这办赏菊宴的事也一道揽了来,舞阳公主有心历练她,便也乐得成全。

久而久之,这赏菊宴倒成了京中一年一度的大事,闺中女子借着赏菊宴争奇斗艳,男子们则借此机会相看意中人,若是两相中意,将来结成良缘也是有的。

正因如此,这赏菊宴也就办得越来越热闹。

颜凝到达公主府的时候,门口已停了不少马车,颜凝等不及马车找到合适的地方停妥,便径自下了马车。

她知道,自己越早守在颜凌身边,颜凌就能少一分危险。

“夫人快瞧瞧,是谁来了?”

院门口的侍女一看见颜凝,就忙不迭的引了她到颜凌的屋子里去。

颜凌正在侍弄屋子里两盆新得的**,看见颜凝骤然一喜,道:“阿凝,快进来,瞧瞧你姐夫新得的花。”

颜凌近旁的张嬷嬷亦道:“二姑娘来了。”

她是舞阳公主指给颜凌的掌事嬷嬷,身份自与旁的下人不同,仗着有舞阳公主撑腰,便自己当成了这院子里的半个主子。上一世,便是她帮着舞阳公主,挑唆着颜凌夫妻感情不睦,导致颜凌郁郁而终。

颜凝不愿与她多言,只微微颔首,便笑着走到颜凌身边,道:“长姐又不是不知道,我素来不懂这些的。”

颜凌拉了她的手,与她走到一边坐下,又命人添了热茶来,方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阿冰呢?”

“今日起的早了些,我心里想姐姐,便先赶了来见你。”

“真是孩子气,”颜凌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抑制不住的笑着。

颜凝知道,颜凌也想她。

旁人看来,总觉得颜凌是高嫁,她这样的出身,能嫁给舞阳公主和鲁国公的儿子是人家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若非小公爷铁了心要娶她,只怕也不能逼的舞阳公主松口。可只有颜凝知道,她在府中过得有多艰难。

如今有小公爷的维护,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可若是……颜凝想都不敢想。

“姐夫呢?”

颜凌抿了口茶水,道:“他早上便去婆母院子里了,今日是赏菊宴,太子殿下也要来的,他去陪着说说话。”

颜凝点点头,转头见张嬷嬷还杵在那里,便道:“嬷嬷服侍长姐颇为辛苦,如今我在,嬷嬷不妨下去歇歇。”

张嬷嬷见状,只得退了下去。

颜凝见四下无人,方笑着道:“还未恭喜姐姐呢。”

颜凌见她看着自己的肚子,脸上一红,却也是止不住的勾起了唇,道:“阿娘告诉你了?”

“告诉了,这样天大的好事,阿娘恨不得满世界说。”

颜凌脸色满是初为人母的温柔,她轻轻抚了抚小腹,道:“本也不想瞒着你们的,只是听人家说,要满了三个月才能说的,我也就偷偷告诉了阿娘和夫君,连婆母都未曾回禀。”

颜凝看着她的小腹,如今还是平坦坦的一片,全然看不出有孕的样子。那到底是谁,竟会知道了颜凌有孕的事,还下此毒手呢?

上一世,颜凌落水后,小公爷也查了许久,最后只查到一个侍女身上,说是无心之失。可颜凝不信,无论有心还是无心,这一次,她都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阿凝,你在想什么?”

“没事,”颜凝笑着道:“我在想,我要好好照顾姐姐和未来的小外甥,让你们都平平安安的。”

“还说呢,”颜凌敛了笑意,低声道:“我还没问你,怎么会突然退婚了呢?”

颜凝轻轻靠在她肩膀上,道:“我只是突然觉得他谢以安配不上我。”

颜凌笑着摇了摇头,温柔的将她揽入怀中,“没事,终会有人配得上我们阿凝的。”

两人寒暄了好一阵子,张嬷嬷才来请她们出去,说是快要开宴了。

颜凝与颜凌相携而行,还没走进菊苑,便听见里面人们的议论之声。

“姐姐们瞧瞧这些**,可真是见也没见过的。”

“这都仰仗着郡主的福泽,否则我们哪有这样的福气呢。”

“我听闻今日颜凝也来了。”

“她刚退了婚,我还以为她不会出门呢。”

“你们说,好端端的,她为何要退亲呢?那时她为了嫁给康王世子,闹得满城风雨的,如今又不嫁了……”

“我听闻,是她在康王府受了委屈……”

“世子龙章风姿,能嫁给世子,她何其有幸?还怕受什么委屈?我猜啊,定是世子厌弃了她,她不得不退婚。”

……

颜凌听着,眉头渐渐蹙了起来,她握紧了颜凝的手,温言道:“阿凝,这些话别往心里去。”

颜凝笑笑,到如今时候,再没有什么比颜凌的安康更重要的事,至于旁人的聒噪,她早已不放在心里了。

只不过……

颜凝心思已定,与颜凌一道走了进去,她扶着颜凌在位置上坐下来,便径自朝着那几个女子的方向走去。

那几人见颜凝走来,脸上都有些讪讪,只为首的那个女子强撑着道:“我当是谁,原是你来了。”

她叫林韵,父亲是从一品的枢密使,论官职倒的确比颜宗翰略高些。方才说的最凶的也是她。

颜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道:“我自然要来了,我若是不来,你方才那些话不是白说了吗?”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我是议论了你几句,可你既做得出,还怕人说吗?”

“我不怕,我只是在想啊”,颜凝说着,走到她近前,“有人倾慕世子,可眼见着我与他定了亲,又退了亲,世子这亲事也落不到她身上去,你说,她可不可怜?”

“你!”那女子红了眼,道:“你别胡说,我从未倾慕过世子!”

“是么?”颜凝笑笑,“我可没说那人是你啊。”

“颜凝!你欺人太甚!”

“背后嚼人舌根,还有脸怪人欺人太甚,林小姐,你的脸真大!”她言罢,也不理她,只转身走到颜凌身边坐了下来。

颜冰也走了过来,坐在颜凝身侧,道:“长姐,我今日来得晚,便没进去看长姐,长姐千万不要怪罪我。”

颜凌笑笑,安慰道:“不妨事。”

颜冰柔顺的点点头,可心却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颜凝对她冷若冰霜,却与颜凌这般亲热……到底她们才是一母所生,自己一个庶出的女儿,她们待自己能有几分真心呢?

她正想着,便觉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见舞阳公主、谢景修、谢以安等人已走了进来,他们走到主位上坐下来,与众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以示位份尊贵。

舞阳公主说了些场面话,众人便开始奉承她府中的**养的如何惹人喜爱。

谢景修坐在她身旁,见众人说得不利索,便偶尔补充几句,越发哄得舞阳公主开怀。

谢以安和平阳郡主分坐在他们两侧,都一言不发。谢以安也就罢了,惯常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平阳郡主则死死盯着颜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颜凌低声在颜凝耳边道:“郡主喜欢谢以安,见你退了亲,伤了他的脸面,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你心里知道,只别惹她便是了。”

颜凝“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她是知道平阳郡主喜欢谢以安的。上一世,谢以安为了笼络舞阳公主,便将平阳郡主纳为侧妃,她们两人惺惺相惜,在康王府相互扶持,挨过了不少日子。后来她死了,平阳郡主的日子想来也不会好过,她不得宠,颜冰也不是容得下人的。

舞阳公主似是听够了奉承的话,志得意满,方道:“如此,便开宴罢,你们都是年轻人,自便就是。”

众人道了声“是”,便径自去用膳,还有的结伴起身,去各处赏**。

颜凝见不远处坐着一个姑娘,她周围的人已经尽去了,只有她还留在原地,不觉多看了两眼。

颜凌见状,笑着道:“那是霍将军的女儿,霍允禾。”

“霍奉之的妹妹?”颜冰忍不住插嘴。

“是啊。”颜凌说着,又道:“她自小在军中长大,在京城中并没有几个相熟的朋友,倒是郡主常与她来往,因此我也跟着见过几次。”

颜凝又看了她一眼,她长得颇清秀,人也文文静静的,倒不像是在军中长大的。她不善言谈,是出了名的木头美人,上一世嫁给谢景修做了皇后,听说谢景修对她还不错,但所谓的不错,也只是衣食不缺罢了。

颜凝正想得出神,便听得身旁有人道:“夫人,你们去湖边走走罢,那里的**开得正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