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日可是双喜临门了, 这福气当真是世上再无第二份的。”

知画说着,将胭脂轻轻擦在颜凝脸上,她望着镜中的颜凝, 满意道:“姑娘真是好看,便是出嫁也比旁人美上许多。”

知书走了进来, 将一碗牛乳粥放在颜凝面前, 道:“姑娘多少用些,今日既要成亲,又要封后, 只怕要好些时辰呢。”

颜凝浅尝了几口,却不敢吃太多, 道:“这衣裳紧得很, 勒得人也不觉得饿, 你们晚上多给我备些吃食,我也好填填肚子。”

知书忙不迭的应了,道:“奴婢都准备好了,绝不会让姑娘饿肚子的。”

正说着,便见宫中派了嬷嬷来, 道:“吉时到了, 请娘娘起身罢。”

颜凝点点头, 又道:“等今日过后,再改口不迟。”

那嬷嬷心中宽慰, 知道颜凝是个懂规矩的, 便笑着道:“是。”

颜宗翰和孟氏等人已在前厅候着了, 他们见颜凝进来, 都赶忙起身行礼, 却被颜凝扶住了, 道:“无论将来如何,今日在颜家,我就还是阿爹、阿娘的女儿。”

她说着,跪下身来,规规矩矩的向颜宗翰等人行了礼,道:“女儿拜别阿爹、阿娘,只盼着爹娘身子安康,长乐无极。”

颜宗翰红了眼,道:“快起来。”

孟氏则避过头去,道:“予淮、予潭,你们也来送送阿凝。”

颜予淮眼中也带了些湿意,道:“阿凝放心,我会照顾好父母的,只盼着你能从此顺意,好好过日子。”

颜予潭也哽咽道:“二姐若是无事,便常来瞧瞧我们。”

孟氏点头道:“也不必常回来,只要你自己过得好,我们便都放心了。”

颜凝重重的点点头,她自然明白一入侯门深似海的道理,便道:“阿娘放心,我会让自己好过的。”

她说着,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他们一眼,方才跟着宫人们离开了。

甫一入宫门,便见宫中到处是艳丽的红色,布置得端庄雅正,符合一国帝后大婚该有的气度。

“姑娘瞧瞧,陛下真是费了心思的,奴婢从未见过这样盛大的婚礼。”知画忍不住叹息道。

知书朝着她摇了摇头,道:“慎言。”

颜凝坐在轿辇中,微微的勾了勾唇。

她倒是不在乎什么婚礼,只在乎谢景修的这份用心。历经两世,她所求的不过是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大殿之上,铺满了红地毯,从金銮殿一直延绵到汉白玉的阶梯上。

“阿凝。”他站在高台之上,向她伸出手来。

身边有宦官急道:“陛下,这不合规矩……”

谢景修没理他,只握紧了颜凝的手,道:“一路上可辛苦?”

颜凝笑笑,道:“有陛下惦念,便不觉辛苦。”

谢景修挽着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道:“朕不惦记你,还能惦记谁呢?”

朝臣们瞧着新帝与皇后娘娘感情甚笃,也就都收了把自家姑娘送进宫来的心了。

而宫中上下见到此状,也对颜凝这个后宫的新主人充满了敬意,侍奉起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好不容易行了礼,颜凝才被送到椒房殿等着。

殿里早已点燃了两支红烛,足有半人高,唤作“龙凤烛”,新婚之夜,是要整夜命人看着不许熄灭的。

知书笑着道:“姑娘可要用些糕点?充充饥也是好的。”

一旁的嬷嬷提醒道:“知书姑娘也该改口了,该唤主子一声’娘娘’。”

知书忙应道:“是了,倒是奴婢糊涂了。”

知画凑上来,道:“娘娘放心,奴婢今夜不睡了,好好守着这红烛,定让它燃到天亮。”

颜凝笑笑,道:“夫妻情谊原也不看这些。”

上一世她出嫁时,也命知画守了那红烛一夜,可到底还是夫妻离心。

知画道:“陛下待娘娘的心,奴婢等人今日可是看得真真的。”

那嬷嬷也道:“奴婢进宫多年,还是头一次见陛下如此体恤娘娘的。”

颜凝勾了勾唇,道:“我们是不同的。”

怎样不同呢?

众人都等着她回答,可她只是笑笑。

大约是因为他们错过了整整一世,才换来此生的相守罢。

很快,谢景修走了进来,他将颜凝的盖头掀了,又与她吃了合卺酒,方道:“饿了罢?朕让小厨房备了些吃食,你待会看看有没有合意的。”

颜凝笑着道:“未曾见过陛下这样的,新婚之夜不想着旁的事,倒惦记着吃。”

谢景修宠溺的望着她,轻声在她耳边道:“朕自然也惦记着旁的,只是要先让阿凝填饱肚子才是。”

颜凝瞬间红了脸,道:“殿下惦记吃的就很好。”

谢景修轻笑一声,命众人退下,只留下知书和知画侍奉颜凝用膳,道:“如今父皇和母后已迁到了行宫去住,皇祖母也不愿留在宫中,只愿常住寺庙,为大宋祈福。这宫里只有你与朕两个人,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大胆去做便是。虽清净些,却也自在。”

颜凝一边吃着粥,一边道:“陛下若是嫌宫里太闷,不若从世家女子中选几个好的,封妃封嫔,便热闹多了。”

谢景修伸手擦去她唇边的米粒,道:“朕只想要阿凝一人。这宫里哪怕多一个人,朕都嫌拥挤了。”

颜凝的耳朵尖微微发烫,结结巴巴道:“陛下方才还说宫里清净呢。”

谢景修笑着道:“不若阿凝给朕生几个孩子,有了孩子,这宫里自然就热闹了。”

颜凝的脸烧得更厉害,道:“我要不与陛下说话了。”

知书和知画见状,赶忙识趣的退了下去。

寝殿里瞬间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一如十五那天,只是这次没有毒,颜凝也觉得灼热难当。

谢景修伸手抚着她的脸颊,凑上前去,吻住了她的唇。

颜凝没有闪躲,只是微微犹豫了一瞬,便迎了上去,回应着他的吻。

灼热感在全身蔓延,两人分明都动了情,连望向彼此的眼眸都是湿漉漉的。

他将她抱紧,像是要把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而她则攀附着他的脖颈,想要更多的感受他的爱意。

上一世,他们也曾这样过。可那时她心底都是算计,而他则全是占有和征服。

她迫切的想要他掉入她的陷阱,而他则迫切的想要让她成为他的女人。

那种感觉与现在这样水到渠成的绵长情感是不同的。

他们不必着急,也不必去想什么,只要知道彼此在身边就很好。

“阿凝……”他轻声唤她。

而她回应他的,却只有浅浅的低/吟。

他侧过头,发缕垂落着,遮住了他眼底的欲/望。

“以安哥哥,陛下有令,命你今日便启程去南宫。”

平阳郡主说着,见谢以安站在窗前不为所动,小心翼翼道:“车马已备好了。”

“嗯。”他低声答应着,却再未说旁的话,只遥遥望着皇宫的方向。

这个时候,她大约已经嫁给他了罢。

没想到,活了两世,他竟还是没有握住她。

谢以安的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道:“走罢。”

平阳郡主不忍,道:“以安哥哥可是想见阿凝?若是想遥遥的看上一眼……”

“不必了。”他拒绝道。

没有相见的必要了。

如今他这副样子,还怎么配见她呢?便是她可怜他愿意见他一面,他也羞于面对她。

平阳郡主只得道:“如此也好。”

她顿了顿,道:“颜冰……以安哥哥打算怎么处置呢?太皇太后下了恩典,让你自行处置的,陛下也答应了。”

谢以安闭了闭眼睛,道:“赐死罢。”

他不觉在想,若是没有颜冰的事,是不是上一世颜凝就不会死,而这一世,颜凝也不会那么决绝。

对于颜冰,他是再也不想见到了。

“也好。”平阳郡主道。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王府里萧瑟寂寥,到处都是哭声,哪里还有往日那般荣耀的模样呢?

谢以安咳嗽了几声,自从受了箭伤,他便落了这个毛病,大约再不能好了。

平阳郡主道:“以安哥哥可要再看看这王府?”

谢以安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大约他这辈子,再也看不到南宫之外的地方了……

今日残阳如血,是颜凝成亲的红色,正如那日颜凝自城墙上跳下去,他眼中的颜色。

他闭上眼睛,尤记得当年颜凝出事之后,谢景修看向他的眼神。那般痛彻心扉,望向他的目光,像是恨之入骨似的,饶是他当年已是权倾天下的康王,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后来,谢景修果然要为她报仇,千方百计的置他于死地。

他还记得康王府覆灭那日,血流成河,连雨水都是红色的。

他跪在雨里,求谢景修放过他母亲,可谢景修只是淡淡道:“朕要整个康王府为她陪葬,少一个都不行。”

相比于今日,这处置他的手段可狠辣多了。

谢以安自嘲的笑笑,原来活了两世,他才是那个最不长进的人。

“还有,以安哥哥,再见了。”平阳郡主轻声道。

谢以安不觉看向她,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阿凝说得对,我不该耗费青春去等一个不爱我的人。”平阳郡主释然一笑,道:“这南宫,我便不陪你去了。”

平阳终于也离开了,这世界之大,只有他一个人了。

谢以安撕心裂肺的咳嗽着,居然咳出一口血来。

他看着掌心里的血,将手掌紧紧合拢,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三个月后,书房。

“陛下,南宫那里传来消息,谢庶人病逝了。”

谢景修听着,笔尖微微一动,道:“知道了,不必传出消息去,免得皇祖母忧心。”

“奴才省得的。”

正说着,只见太医急急走了进来,道:“陛下万安。”

“皇后如何了?”谢景修抬起头来。

太医笑着道:“恭喜陛下,娘娘是喜脉。”

“什么?”谢景修一怔,赶忙站起身来,朝着椒房殿跑去,连轿辇都顾不上传。

颜凝见他急匆匆的跑了来,笑着用帕子擦着他额角的汗,道:“陛下知道了?”

谢景修将她拥在怀中,道:“阿凝,太好了!”

颜凝从他怀中抽出身来,道:“太医说着,前两个月胎不稳,得好好养呢。”

谢景修听说,忙扶着她坐下,道:“正是呢,倒是朕大意了。”

“娘娘,车已备好了。”知书走进来,见谢景修在,赶忙行礼。

谢景修命她起身,又道:“阿凝要去哪里?”

颜凝站起身来,道:“陛下忘了,今日是我哥哥去霍家提亲的日子呢。我回去凑个热闹。”

谢景修恍然大悟,道:“朕倒忙忘了。朕陪你去。”

颜凝道:“殿下事忙,不去也不要紧的。”

谢景修勾了勾唇,道:“可是不陪阿凝却是顶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