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姐, 听闻今日康王世子会到咱们府上来,咱们去瞧瞧可好?”

颜冰说着,凑近了颜凝, 道:“我听说,二姐姐与他可是有婚约的呢。”

十五岁的颜凝眉头微蹙, 道:“提这些做什么?如今康王府势大, 料想是看不上我们家的,我便是嫁过去,也别扭得紧。阿爹阿娘这样金尊玉贵的把我养大, 可不是让我去伏低做小的。”

知书将茶盏递上来,笑着道:“姑娘说的是。依着奴婢说, 姑娘就该似大姑娘一般, 嫁给真心待姑娘的夫君, 那日子才算称心如意呢。”

颜凝将茶点放在颜冰面前,轻笑道:“知书说的这样头头是道,想来是心里早有打算了,说罢,你看上哪个男子了?我一定想法子成全你。”

知书笑道:“姑娘惯会取笑奴婢。”

颜凝此时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少女, 脸颊仍带着些微的婴儿肥, 五官却已出落得十分出挑, 眉眼如画,唇似朱漆, 便是穿着寻常衣衫, 未施半点粉黛, 也足以惊艳众人。

颜冰望着她, 不觉有些怔忪。

颜凝咬了一口茶点, 刚好抬起头来, 正撞上她的视线,道:“怎么不吃?这茶点是知书特意做的,配这茶最好。你尝尝。”

颜冰“嗯”了一声,低头去拿那茶点,还未张口,眼圈却先红了。

颜凝忙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颜冰道:“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是嫡出,自然可以随心所欲的选择自己钟意的男子,可我只是庶女,只怕将来……”

颜凝道:“你放心,有阿娘在,不会让你吃亏的。”

颜冰摇了摇头,道:“二姐姐,这是我的命,我明白。”

她说着,站起身来,道:“我身子不大舒服,先回去了。”

颜凝不能再劝,便只得眼见着她离开,道:“阿冰今日是怎么了?她就那么想见康王世子?”

知书叹了口气,道:“姑娘大约不知道,奴婢听到些风声,说是夫人打算把三姑娘许给表少爷。”

“孟昶?”

“是。”知书道:“说是今年表少爷要进京赶考的,到时舅夫人也会来,到时就把这桩亲事定下来。老爷已准了,想来三姑娘已知道了。”

颜凝道:“孟昶我是知道的,生得一表人才,也颇有才学,的确是好姻缘。”

知书点点头,望着颜冰离开的方向,担忧道:“可奴婢瞧着,三姑娘像是不大高兴呢。”

颜凝抿了抿唇,道:“她不是想去瞧瞧康王世子?你待会去告诉她,就说我在前厅等她。”

知书道:“姑娘不是不愿见他吗?”

颜凝无奈道:“阿冰既然想见,我便让她高兴高兴。”

知书道:“姑娘最疼三姑娘了。”

半个时辰后,前厅。

颜凝和颜冰缩在屏风后面,隔着屏风,偷偷向外看着。

颜凝意兴阑珊,不过是做个样子,颜冰却极是认真,一动也不动。

颜凝绞着头发,低声道:“看过了咱们便回去罢,免得被人发现了,倒让阿爹难做。”

颜冰这才缓缓转过头来,她两颊通红,道:“好。”

颜凝正准备向后退,便听得颜冰道:“二姐姐,我脚麻了……”

颜凝赶忙凑上前来扶她,可颜冰的脚麻得厉害,实在是动弹不得,若是强行拉她出去,只怕会弄出动静来。

“别急,缓缓就好了。”颜凝压低了声音,轻轻帮她揉了揉腿。

大约是吃痛,颜冰不觉溢出一声呻/吟来。

前厅里说话的颜宗翰等人顿时便意识到了不妥,他们都住了口,齐齐朝着这屏风看去。

颜冰见状,急道:“二姐姐,我不能被他看到……”

被谁?

颜凝刚想开口问她,却见颜冰已挣扎着起了身,慌乱之中,她使劲一蹬,竟将整个屏风都踹倒了。

颜凝想要去拽那屏风,可屏风太重,直接带着她一道倒了下去。

只听“砰!”一声,整个屏风轰然倒地,顿时便溅起了一抹微尘。

颜凝摔了个灰头土脸,赶忙挣扎着爬起来,一抬头,却见众人都齐齐看着她,连颜宗翰的眼睛里都多了一抹讶然和无奈。

“那个……”颜凝刚想解释,却听得颜宗翰道:“阿凝,你怎么在这?”

“阿爹,我……”

颜凝说着,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什么人也没有,颜冰已跑掉了。

颜宗翰赶忙看向谢以安,道:“小女顽劣,还请世子见谅。”

谢以安正襟危坐,见了颜凝如此形状,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是一副端成守礼的模样。

听得颜宗翰说起,他才缓缓望向颜凝,道:“无妨,姑娘家贪玩罢了,颜大人不必介怀。”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到颜凝身前,伸出手来,道:“姑娘想是受了惊吓,颜大人还是请个太医来瞧瞧罢。”

阳光透过窗棂正照到他脸上,越发显得他素衣若雪,美如冠玉,虽不苟言笑,却看得出是雅正懂礼的人。

他在京城的世家圈子中素有名声,传言他龙章凤姿,孤高绝尘,如今看来,当真是名不虚传。

一时间,颜凝竟有些怔怔,她直直望着他,下意识的握住了他的手。

谢以安微一用力,颜凝便顺势站了起来,两人衣袂翩跹,交织在一起,又很快分开了。

他放了手,道:“姑娘可觉得哪里伤到了?”

颜凝摇摇头,可脸却微微红了。不知为何,她觉得手指滚烫,而他的手,却是微凉的。

“没,没有。”她轻声道。

“那就好。”

他说完,便转身坐了回去,再没有多看颜凝一眼。

颜凝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可不知为何,她竟忍不住朝着他看。

谢以安,他似乎是叫这个名字的。

原来,他就是当年祖母为她定下的那个人吗……

颜宗翰见颜凝怔在原地,忙看了颜予淮一眼。

颜予淮会意,站起身来,道:“阿凝,我送你回去。”

颜凝“哦”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随着颜予淮一道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很远,颜凝才道:“哥哥,康王世子今日来是做什么呀?”

颜予淮眯了眯眼,道:“没什么,只是来拜会父亲罢了。”

“就只是拜会?”颜凝不解,明明是康王世子身份更高些。

颜予淮顿了顿,道:“对。”

“没提别的事?”

“你想问什么?”

“没,没什么。”颜凝赶忙岔开话题,道:“我只是听说,太后和祖母曾为我们两个定下婚约……”

“阿凝。”颜予淮突然严肃起来,道:“这婚约你忘了便是了。” 最好,这婚约永远不要再被人提起。

“哥哥不喜欢他?”颜凝敏锐的感觉到了颜予淮对他的态度。

颜予淮道:“不是不喜欢他,只是他心机深沉,并非良配。我不愿,让我最疼爱的妹妹嫁给他,日日受此煎熬。”

颜凝不懂哥哥为何说这样的话,分明谢以安是那样优秀的一个人,即便板正了些,嫁给他也绝不会煎熬的。

“可是,我觉得他很好。”颜凝低声道。

三日后,便是舞阳公主府举办慈善诗会的日子。

因着边关征战,百姓们的税负已到了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而她们作为世家贵女,更该与男子一般,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心胸,以自己之才学换取金钱,救济贫苦百姓,怎么说都算是一桩好事。

届时,京中达官贵人都会来,到时贵女们彰显才学和品行,总能在京中搏个好名声的。而名声,对于女子来说,便是谈婚论嫁时最好的嫁妆。

孟氏也这么认为,自接了帖子便命颜凝和颜冰好生准备,道:“我倒不图你们有多么出挑,只是咱们颜家书香传家,你们两个却实在无甚才能,与你们长姐相差甚远,到时别闹出笑话来便算是对得起颜家的列祖列宗了。”

颜冰听了这话,早在房里苦读了三日,总算凑出一首看得过眼的诗来。而颜凝却不置可否,整日该吃吃、该睡睡,将此事全权委托给了颜予潭。

颜予潭接了这差事,愁得挤眉弄眼,道:“二姐姐,你也知道我的本事,那‘不学无术’四个字就是形容我这种人的,你拿这个事为难我真的好吗?还是找大哥帮你比较靠谱。”

颜凝瞪了他一眼,笑道:“我就是知道你写不来才让你写的,若是让大哥写,只怕阿娘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到时又少不了一顿责罚了。”

颜予潭想了三天,终于磨磨唧唧的凑出一首诗来,颜凝虽看得直皱眉,也只得认了。

颜冰一早便来找颜凝,见颜予潭站在门口,心里便猜出了七、八分,不觉安心,道:“予潭怎么在这里?”

颜予潭回过头来,瞳孔微震,道:“三姐,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怎么了?不好看吗?”颜冰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颜予潭道:“也太隆重了些。”

这架势,大约是将所有看得过眼的首饰都戴上了。

颜冰啐道:“你懂什么?今日来的都是贵人,自然不敢怠慢的。我听闻,连太子殿下都要来呢。”

正说着,便见颜凝走了出来,她着了件青绿色的外衫,头上只戴了支点翠的钗子,耳旁的发髻上各簪了一只珍珠,这装扮实在算不上奢华,却清丽得很。

颜予潭不觉感叹道:“二姐这样的打扮才正常嘛。”

颜冰眼眸暗了暗,道:“你懂什么?”

颜凝见她恼了,忙道:“别理他,咱们走罢。”

颜冰点点头,恨恨的看了颜予潭一眼,便随着颜凝一道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