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矜持。

何芳霞只道又惹起石剑的伤心身世,不敢再说什么。

四人静静地坐在画舫中。

良久,红杏道:“小姐,那舟子跳水走了,没人替咱们划船,怎么办?”

何芳霞看了石剑一眼,见他正低头深思。

她轻轻地挥了一下手,示意红杏不要说话。

她这一挥手,牵动伤口,痛得她“啊”了一声。

石剑蓦地听到她“啊”的一声,连忙抢上前去,扶着她,问:“妹子,你怎么啦?”

何芳霞道:“我好……没什么。”

她本想说“好痛”,忽看他那关心的神情,却不知为什么,话到唇边却是“没什么”。

石剑道:“妹子,你休息吧,我到外面去。”

他转身要走,却被何芳霞拉住,耳边听得她轻轻说道:“别出去,外面夜深风冷,会着凉的。”

这一刻,石剑凝住了。

她竟然这么关心他,让他好温暖,好感动。

这份感动,由心底涌起,越上心头,化作泪水,迷蒙了他的眼睛。

一股暖意,迅速流遍全身,让他热血澎湃,激奋无比。

这一晚,石剑留在画舫中,和何芳霞主仆三人,靠着舫蓬睡。

他感觉这一晚特别温馨。

他竟希望黑夜能长一点。

何芳霞却想:明天天一亮,他会不会离开我呢?

她合上眼,脑海里都是石剑刚才关心自己的眼神。

这十八年来,除了爹,还曾有谁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呢?

既然睡不着,何芳霞索性睁开眼来,透着微弱的火光,提笔画下了石剑的图像。

她画得很细。

她画一下,瞧一下,又画一下。

不知不觉,天亮了。

东方泛白,朝霞满天。

湖光山色,美景怡人。

石剑醒来,见何芳霞正在画自己的像,心想:我是不祥之人,江湖对我怨恨未解,若是他日有人发现她手中的画像,那会带给她灭顶之灾的。

可是,她对我如此之好,我又怎忍心去拂她的好意呢?

石剑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无情画舸,都不管,烟波隔前浦,等行人,醉拥重衾,载得离恨归去。妹子,咱们很快就要分别了,只恐此画像会给你带来一场恶梦啊?”

“大哥,你是小妹的恩人,小妹记挂大哥模样,岂会有恶梦?”何芳霞发现石剑醒了,细听他吟咏的词,不觉脸红、耳热、心跳。

她一阵害羞,弃笔一旁,低首弄衣。

霎时间,她双颊晕红,脸泛红霞,更显温雅秀美,娇艳姿媚。

石剑痴痴地看着她。

想到很快就要与她分别了,他的心又有几分不舍。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

“江湖中人皆认我为小**魔,谁与我在一起,都没有好结果的。唉……”他强忍心中的酸涩,叹了口气,便走了出去。

何芳霞见石剑出去,连忙收起画像,让红杏装好。

此时,石剑喊来了一个早起打鱼的舟子,给了他几两银子,让他替他们划船靠岸。

那舟子得了几锭银子,掌舵划船极其卖力,使出了看家本领,小舟疾如奔马的向前驶去。

不消多久,已是到了对岸。

石剑轻声道:“妹子,得罪了。”

他抱起她向岸上跃去。

何芳霞羞得闭上了眼睛。

她的心“怦怦”直跳,羞赧之中又洋溢着激动。

“天啊!抱自己的竟是名满天下的龙庭大将军,一个智勇双全的少年美男高官。天下之大,少女之多,能有几人有自己之荣幸?”她娇躯发颤,把头伏在了石剑的怀中。

她盼望石剑能抱她久一点。

她盼望上岸的路,能长一点。

红杏、绿杏提着檀香琴、画像和宝剑紧紧跟着。

上岸不远,三人雇了一辆马车,把何芳霞放在马车里。

何芳霞离开石剑温暖宽厚的怀抱,芳心忽然间又有几许失落。

她掀掀车帘,欲探头出来,却又不敢。

“唉……”她柔肠百结,幽幽长叹。

红杏、绿杏、石剑三人则步行,先回他昨晚订的客栈。

到了店门口,马车停下。

石剑问红杏:“你们会驾马车吗?”

红杏道:“会啊!”

石剑掏出一只元宝递给那老马夫,道:“老伯,这辆马车和马,我们买了,这银两是给你的。”

那马夫大喜。

他这辆马车最多值十两银子,这一下子多了好几倍,他心中好不欢喜,连忙向石剑磕头道谢。

“咚咚咚……”他竟然把额头磕破了,血流满面。

“老伯,快快请起。”石剑急急扶起他。

何芳霞看在眼里,心头又是一阵异样的激动。

老马夫抹抹血水,又朝石剑一躬身,转身离去。

“人生真是不易。也许我吃一顿饭,便够他们花费一年的辛劳与心血。”石剑望着老马夫的背影,感慨良多。

他对民间的疾苦,又多了几分了解与同情。

他倏然间,又想起了自己的老马夫:一个在自己上任涪城通判路上,被箭雨射死的老人。要是他不死,能跟着自己享福,那该多好啊。

可惜,自己身边的老部属、亲朋,一个个地离自己而逝去。

泪水又一次朦胧了他的眼睛。

“唉!我这是为何?为何太明湖一夜,就有如此之多的感怀?也许,我真的长大了。”石剑抹抹泪水,长叹一声。

老马夫的身影消失了。

他才跑进店中,让店小二备好酒菜,把酒菜送到他房中去,然后回到马车旁,抱起何芳霞,三人走上楼去。

那店小二和几个酒保,见石剑一夜不回,早上突然带着三个少女回来,指指点点的,口水四溅地说了三四天。

三人在房中吃了早点。

石剑道:“妹子,我看这里不安全。因为我是所有江湖中人诛杀有目标,我到哪里都会卷起一阵风。我送你回去吧。”

何芳霞听得他送自己回家,不知为何,心中大喜,道:“谢谢大哥,只是……只是我家……太远……”

石剑道:“妹子,沐王爷捐助我很多银子,又派小公爷领兵护送银饷,我就当去一趟云南感谢他。哦……你的衣服被血染红了,你换一件衣服,我先出去。”

何芳霞大喜,点了点头。

石剑带上门出去了,却发现有个人影一晃,心中暗叫不妥。

待红杏叫他进去时,他把刚才情况向她们三个讲了。

何芳霞道:“大哥,那人分明是跟踪咱们的,这可如何是好?”

石剑思索了一下,道:“这是济南,他们不敢乱来的,出了城就难说了。我们先呆在这里,待妹子的伤好一点再出城。”

何芳霞三人点了点头。

当下,石剑在客栈里开多了一家上房。

夜幕降临,明月升起。

石剑倚靠窗口。

他看着窗外的明月,由眼前的何芳霞联想起了岳凤。

唉……

石剑悲思不断,低声吟咏:“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石剑吟咏之声传至隔壁。

何芳霞听了,心里好不难过。

也许她从小听石剑的故事太多,即便以前没见过石剑,脑海里就把他的名字定了格。

现在相见了,她发现江湖中人强加于石剑头上的都是谣言,心中自然又为石剑愤愤不平。

四人在客栈里住下,住了三四天后,果然安然无事。

何芳霞躺在**。

石剑忙里忙外的,给她抓药煎药,还亲自到后厨给她们三人做他拿手的菜,嘘寒问暖,既让她温暖又让她担心。

如今,她倒怕自己伤好了,石剑会不送她回云南了。

忽听得门外有人叫道:“臭小子,你以为你不出去就没有事了吗?你再不出来,我们就放火烧店。将尔等烧成焦炭。”

石剑四人听得大吃一惊。

红杏、绿杏忙拔剑在手。

他推门而出,却只见人影一晃,那人不见了。

石剑担心何芳霞身上伤势,不敢去追,转身回房。

何芳霞三人异口同声地道:“是什么人?”

他摇了摇头,道:“没看清楚。”

红杏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石剑想了想道:“要是他们真的放火烧店,会连累无辜的,我们还是收拾东西走吧。”

四人连忙收拾东西。

只是,何芳霞的心头,又多了一份感动:好人!心系苍生。石剑,这样的好人,如若再被称作小**魔,那世间真的再无公道可言了。武林,要更名为“舞林”了。

石剑抱起何芳霞,把她放入马车里,由绿杏陪着,红杏驾车,自己骑上马,跟在车后。

出城不远,便是一座小山。

石剑经历多,心思快,他想起那次在川陕交界一座山岗遇上白飞凤劫镖的事,当下凝神静气,听一听附近有没有脚步声。

忽觉身旁的一棵柳树,树叶无风自落。

石剑叫道:“红杏,小心!”

他话犹未了,只听得“呼”的一声,一根碗口般粗大的铁杖已是向着红杏劈头打下。

红杏就此丧命?是谁偷袭石剑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