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第六层画室里,向高怔怔地从窗前走回来,说:

“朵朵,你一定要考上中央美术学院,我有个想法,给你说一说。”

梅朵虔诚地听着向高说话。

“中央美术学院是中国排名第一的美术院校,在世界美术院校排名也是名列前十,为了确保你考上这所名牌美术大学,我的想法是利用还有一个月的暑假时间,你去北京参加一下他们的考前培训,主要是熟悉这所美院的考试风格。”

梅朵点着头:“我听老师的嘛,我要考油画专业最强的美院,以后好和老师一起画油画。”

说着,梅朵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崇敬,她纳闷地看着墙下那幅向高才画的油画,画上画的是一朵奇异的花儿。

“老师,你画的是罂粟花吗?”

向高惊讶地看着她:“你认为是罂粟花?”

梅朵点头,说:“我喜欢这朵独立高天的黑色花儿,画得多么娇嫩鲜活,妩媚可爱,却又十分怪异。像不是从泥土上长出来的,是从心灵里生发的。老师我不明白,你把背景抹得像另一个世界,红色罂粟花为什么画成黑花?绿叶像诡异的思絮,伸进了幽冥的世界,黑花落下的那枚花瓣,怎么会是红色的呢?像一滴血,又像眼泪。画名叫罂粟花吗?”

向高没吱声,过了一会,他拿起画笔,在油画空白处写下:爱情有毒。

梅朵更加疑感。

这时,向高指着旁边荷兰画家,文森特威廉·梵高的名画《向日葵》:

“那你说说,你对这幅画的感受?”

梅朵说:“我第一次看见这幅《向日葵》的时候,觉得很奇怪,上面的色彩使我有点头晕目眩,觉得这十几朵向日葵,就像火一样的太阳在燃烧,我甚至有些惊恐,心灵受到了一种震撼。但是我又感觉生命在振奋,在激发我的追求和渴望。”

向高欣慰地点着头,说:“朵朵,你对油画有这样的体会,证明你与生俱来对色彩感觉很好,有画油画的天赋。”

受到向高的表扬,梅朵很兴奋,说:“老师的画和梵高的画都很特别,老师画的画我更喜欢,好像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厚重的情爱。梵高的画呢,与其他画家的画很不一样,比如他画的《向日葵》《星空夜》《鸢尾花》《嘉舍医生像》……书上写的他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画得出这样的画来吗?”

……

黄桷树下的出租车里,司机似乎已等得有些无聊,于是将蜈蚣虫匕首放在指间、掌心、手背、手腕上旋转、把玩,那道灼灼的青光便绕着他的手掌,变成了缤纷的死光……

他实在太喜欢这刀了,所以在黑道上他有小刀王之称。这把匕首是他花了8000元人民币,从一个二战时期的美国老兵手上买的。据老兵说,这是瑞士著名刀匠蒙克斯韦在二战期间,专为盟国间谍秘密杀人,手工制做的,只制做了50把,已流落在世界各地,所以弥足珍贵。从此,这把瑞士军刀与小刀王刀不离身,人不离刀。

把玩了一阵,小刀王缓缓抬起头,直直地盯视着神秘的红楼第六层……

……

红楼第六层画室里,向高给梅朵讲解着:

“梵高的画与其他画家的画不一样,因为他是一个绘画天才。是的,梵高患有间歇性精神分裂症,也可以说是个间歇性的疯子,但很多人并不知道他的经历很坎坷,生活很贫穷,爱情失意,精神压抑,但他很善良。他27岁才开始学画画,到他37岁开枪自杀,艺术生涯仅仅十年,画出的画却倾倒了全世界。朵朵你知道吗?他的画拍卖价都是以千万美元计算。他的《嘉舍医生像》卖了8250万美元,《没胡子的自画像》卖了7150万美元,《鸢尾花》卖了5390万元美元,《向日葵》卖

了3950万美元……”

“哇,这么值钱呀!”梅朵瞪大了眼睛,说:“真没想到小小一张油画,值人民币好几个亿!我觉得老师的画比梵高还要画得好些呢。梵高这几幅画我真的还看不出好在哪些地方?”

向高说:“最优秀的画家,是用生命和心灵在画画,是画他对事物的感受,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比如梵高画的《向日葵》并不是自然的真实写照,而是他生命、精神及真实情感的流露。也就是说,他要表现的是他对事物的感受,而不是他所看到的视觉形象。朵朵你看,画面是以淡黄色为背景,以深黄色为向日葵的主色调,整个画就像一轮火红的圆日。梵高把这些面朝太阳而生的花朵画得火红火红, 就像一团团炽热的火球,黄色的花瓣就像太阳放射出的耀眼的光芒,引起了人们精神上的极大振奋.给人一种明亮而又强烈向上的生命力……”

梅朵静静地听着,凝神看着老师,她一直觉得老师的内心里,有一个她无法明白的世界……

……

出租车里,小刀王满脸杀气亲吻着刀背,默念:宝贝,今天你要再次嗜血了,梅家女孩,对不住了,谁叫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刀在他手上第一次见血,是帮A市于大拿贩毒团伙黑道火拼。第一刀太轻易就进入了对方肚腹,第二刀剌在对方背骨上,他感觉手上轻微地腾了一下,对方的脊梁已穿透。

……

红楼第六层画室里,梅朵痴情地看着向高。人常说少女的心如秋天的云,这女孩自从被向高辅导学美术以来,她慢慢地对这个中国梵高的天才画家,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如果说梅朵那颗情窦初开的少女心里,已经有那种懵懵懂懂的情愫的话,感动她的并非全是向高的绘画天才,而是向高对待秘室里的妻子陈绮云那种始终不渝,生死相恋的爱情。

“老师,我看了一本杂志,这幅《向日葵》又获得一项殊荣。”

“什么殊荣?”

梅朵说:“引来了蜜蜂驻足花蕊。英国《泰晤士报》报道的。说是英国伦敦大学玛丽女王学院做了一个有趣的研究,让一群从来没见过真花的蜜蜂“欣赏”四幅色彩绚烂的名画,看看蜜蜂反应如何。结果发现,梵高的油画《向日葵》特别受蜜蜂青睐。蜜蜂多次停落在《向日葵》上,想品尝其中的“花蜜。”

向高哈哈笑着,点头说:“证明梵高在画布上抹出的油彩非常有质感,他画出的《向日葵》不仅仅是植物,而且带有了原始冲动和鲜活的生命……”

向高正要往下讲解,突然,画室的秘室里,传出来古老苍凉的钟声。

“当……当……”

那钟声厚厚的,重重的,带着金属铜的悠远,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撞得人心尖发颤;那钟声或许被爱恨情仇,悲伤苦痛压抑了太久,犹如一缕清冷湿滑的阴魂,凄凄惨惨,情情切切……

二人都沉默下来,似乎在聆听另一个世界里的钟声。

那钟声,颤颤悠悠地响了六下。

向高忧郁地说:“六点了,朵朵你该回家了,不然你爸妈要担心的。”

梅朵有些眷恋地收拾画作画板。她觉得潜心在绘画里,一天过得真是快。

二人出画室,走下神秘的红楼第六屋。

今天阳光明媚,向高要去背街菜市场后门看黑旗岩夕照,梅朵也想去,他们便一起走下楼。

出了红楼,上到大街。

梅朵背着画板,黑黑的披肩发,衬着白色的连衣裙,显得十分优雅。她亲昵地挽住向高的手臂。从后面看过去,仿佛一对漫步的恋人。

……

小刀王正在比划着匕首格斗的挑、砍、削、左剌右刺、上刺下刺、斜刺劈刺……

突然他从方向盘上抬起头,帽檐下凶光毕露的狐狼眼珠,死死地盯住红

楼第六层下来的一男一女,至盯到他们走到了前方的拐弯处,他才收了手上的军刀,轻轻地启动出租车,缓缓跟在后面。

长江路的下面是背街,背街的中部有一个规模颇大的农贸市场。由于以前这里以卖蔬菜为主,所以人们就一直叫它背街菜市场。

向高和梅朵走进了背街菜市场。

向高指着斜对面那间卤鹅店,对梅朵说:“以前你爸妈梅老二和梅二嫂,就在那店里杀黄鳝杀出了名,店面也改成了梅黄鳝。每天都要杀几大箩筐黄鳝,血水把店面周围的泥土都浸红了。”

梅朵说:“爸爸妈妈说的,自从生下我之后,他们就改行不杀黄鳝了,在梅家坡老屋开了个梅老二豆花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嘻嘻……”

向高触景生情,抚摸着路旁那棵小叶榕,许久,心酸地说:“我小的时候,就和娘在这棵小叶榕下面卖侧耳根。那时候,我和娘每天要走十八里山路,背着家乡向家坡挖的侧耳根,走到这里来卖。”

梅朵说:“我爸妈最喜欢吃你娘向婆婆的侧耳根了。那时候整个背街菜市场,买菜的,卖菜的,做生意的,男女老少都晓得卖侧耳根的向婆婆,有个又瘦又小的儿子向高,每天都蹲在小叶榕下面画画。”

向高说:“那时买不起画纸和笔,娘卖侧耳根,我就在旁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画,画了又抹去,再画,后来这块地上的泥土,都被我画低了一层。”

梅朵感动地说:“爸妈经常给我讲,那时你蹲在地上画画的样子,小得像只可怜的瘦猫儿,从早画到晚没见起来过,他们是看着你在小叶榕下面画画长大的。还说你人特别老实心善,看见他们杀黄鳝你都怕,所以把我交给你学画画最放心了。”

向高百感交集:“小叶榕……都长成大树了!”

梅朵遗憾地叹着气:“要是向婆婆还在就好了,看见她的儿子成为名闻世界的大画家。想不到一个挖侧耳根卖的老妈妈真伟大,培养出了中国的梵高。”

……

这时,那辆桔红色出租车已停在市场门口的空地。车门打开,小刀王幽灵一般走下来,他踮起脚,看了看前面走着的两个背影,悄没声息地沿着边缘,潜入了人来人往的背街菜市场。

……

向高已泪流满面,他情不自禁伏在小叶榕上哭泣,一声接一声呼唤着他的娘……好一阵,他才控制住自己,不断地擦眼泪。

梅朵泪水盈盈说:“老师,你心肠软,你的本质就是一个感情丰富,善良高尚的人。”

向高已收住泪,一边走,一边说:“朵朵,这是因为你的眼睛很清沏,很纯净,所以在你的视线里看见的本质与有些人不一样。其他人不敢走进我的画室,只有你敢。”

梅朵说:“这是因为我觉得我的老师不是疯子,是很好很好的人嘛,老师对陈绮云姐姐的爱情可以证明。同样,能爱上老师的陈绮云姐姐呢,肯定也是很好很好的人了。所以我不怕,就是秘室里的陈绮云姐姐是一个鬼魂,我也不会怕的。”

向高诧异地看着她,许久,说:“朵朵,你才十八岁,能理解这些……”

……

小刀王摸出一颗烟,叼着,点燃,烟雾立即弥漫了他充满杀气的刀疤脸,好在菜市场人多嘈杂,没有人注意他冷酷的表情。这时小刀王突发奇想,他想近距离仔细地看一看,他今天的刀下之鬼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于是他抽着烟,从梅朵和向高旁边飞快地走过去,到了前面的一家陶罐摊,蓦然回首,他惊呆了。

(待叙 第四章 瑞士军刀下的女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