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铭跟我说，你可能没法做老师，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当老师要政审。”纪清焰问他，“是不是你爸干了什么事？”
“他当时那么坚持要把我迁到他的户口本上，是因为老房子要拆迁。拆迁按照人数分房子或者补钱，他动了歪心思，想多拿点钱。”邱迟笑了一声，道，“结果没想到啊，被人举报了，他故意骗取国家拆迁款。”
他自己犯了大错，没了钱，丢了工作，让村里其他人笑话，还给自己徒增了几年的牢狱之灾。
纪清焰低着头，问：“邱迟，以后能不能不瞒我这些？”邱迟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他，走得干干脆脆。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还是这样。
“我还不是怕你心疼啊。”他指了指挂在头顶的吊瓶，“我要输几瓶？”
“这瓶输完之后还有一瓶。”纪清焰问他，“你知道自己贫血吗？”
“知道，但不严重的。”
“怎么不严重？”纪清焰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留下的针孔痕迹，“要真是吃几个鸡蛋就能补上，医院至于说要给你输血？”
严重的贫血才会觉得头晕，因为缺氧。邱迟刚才没醒的时候用了一段时间的氧气瓶，等吊瓶挂到第三瓶的时候护士才过来给撤了。
邱迟点点头：“我的错，保证没下次了。”
纪清焰坐在床边，正好能看到窗外，楼下是医院的后院，好几个年轻的护士正往门框和床边挂着红色的小灯笼，将新剪的窗花小心翼翼地贴在玻璃窗上。
快要到春节了，很快就又是崭新的一年。
纪清焰问他：“你过年的时候去哪？”
“不去哪，就在公寓待着，看看春晚，吃点汤圆。”
“我今年留在上海陪你。”
“不用的！反正下学期开学就能见面了，你回去陪着阿姨吧。我真没事，保证有事就给你打电话。”
“她不用我陪，北京没什么我需要陪的人。我妈一直跟我爸在澳大利亚，苏闻去加拿大上学了，估计今年回不来。”
还没等邱迟回答，纪清焰的手机进来了一个电话，系统自带的响铃声冒出来，是一个有点冷漠甚至带着点机械感的标准响铃。
纪清焰没理睬，仍是重复道：“今年春节，我跟你一起留在上海。潘玮回家了，你可以直接去我租的房住。”
邱迟指了指手机：“先接电话。”
纪清焰拿起手机，看了一下上面的来电显示，是唐皓阳。这电话来的还真是时候，纪清焰把手机递给他：“你接吧。”
“嗯？”邱迟有些不明所以。
“看看。”纪清焰把手机塞到他没输液的那只手里。
邱迟看到上面那个格外熟悉的名字，像是拿着手机的手都被烫了一下。
“愣着干嘛？快接。”
邱迟在绿色接通键划了一下，唐皓阳的声音从听筒里冒出来，兴冲冲的劲头儿丝毫不减当年:“纪老师怎么才接电话啊！是不是支教那边特别忙？快说说！突然变成老师，给学生留作业的样子是不是特别爽？”
虽然已经吸了氧，但是鼻腔和嗓子仍旧不那么舒服，而且躺着的时候说话声音也会不自然。刚才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还没这么难受，直到听见唐皓阳的声音，邱迟紧张地手里甚至出了汗，他甚至有些说不清楚话：“唐……唐皓阳……”
唐皓阳一开始没听出来：“你是感冒了吗，怎么声音这么奇怪？”
邱迟有些颤抖地说：“唐皓阳，是我……对不起，我真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又开始感觉头晕，身体里的氧气像是被一点一滴地抽干净了似的，难受地喘不上气。
纪清焰连忙去找护士，重新给他插上了氧气管。护士很无语地瞧了这俩人一眼，一个现在喘不上气要吸氧：“你，好好躺着少说话！”又看向另外一个，像是刚大哭了三天三夜一样：“病人现在要避免情绪起伏，你看着他点，少跟他说话！”
纪清焰被年轻的护士怼的没敢言语，等人家走了之后，他才把手机拿起来。
听筒里的唐皓阳像是刚吃了礼花炮，问个不停：“是邱迟！是不是他？你见到他了？他……他怎么也去云南了？我刚才听他声音很奇怪，刚才好像还有大夫的声音，他是不是生什么病了？”
“一时之间说不清楚，但我确实见着他了。”
“那……那你们现在……”后面的话，唐皓阳没敢问。
以前十七八岁的时候是少年心性，算不得真。世界上有多少许诺一生的言语随着长大被磨成齑粉，多年之后即使再遇见，常常也是相顾无言。
纪清焰告诉他：“我们又在一起了。”
唐皓阳笑了一声，他就多余担心，随后又问：“你！你们今年回不回来？要是回北京的话……”
“不回去了，他现在身体不太好。反正我还有半年就回北京了，到时候有的是时间。”
等电话挂了之后，纪清焰跟邱迟说：“唐皓阳之前还总劝我呢，但其实我知道，他比谁都希望你能回去。”
戴上氧气管之后，鼻子有点不太舒服，邱迟轻声问他：“唐皓阳劝你什么了？”
纪清焰笑着把手机搁在一边：“劝我跟你分手，然后重新开启下一春。”
邱迟缓慢地将输液的那只手靠近纪清焰，用自己的手握住他的：“其实唐皓阳说的没错，万一我们没再碰见，你应该……”
话还没说完，纪清焰直接说道：“但我们就是遇见了。”
*
等支教结束之后，学校给他们安排的行程是先坐车到昆明，然后从昆明直飞回上海。邱迟的身体情况还不是很好，纪清焰小心翼翼的，恨不得连路都不愿意让他多走。
拿好托运的行李之后，两个人并肩往出口的地方走，纪清焰突然顿了一下：“坏了！”
“嗯？”邱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忘拿什么东西了？”
纪清焰说：“你刚折的玫瑰花！刚买东西的时候我好像放在桌上之后没拿……”邱迟刚在飞机上的时候闲着无聊，就拿剩下的彩色皱纹纸折了很多玫瑰花。不过红色粉色蓝色的全都不用，他只用鹅黄色折玫瑰花，一种很干净又不会太艳丽的嫩黄色。
“无所谓的，反正还能再折。”
“不行！”纪清焰有时候挺认死理的，“必须得拿回来！”那是邱迟折的，他不想让玫瑰花孤零零地被落在机场，“你在出口那边等我！”
“诶！”邱迟看着他朝反方向跑了，叫也没叫住，只能先走到出口那边等。
秦筝听说邱迟今天要回来，反正临近过年也没事做，他索性就开车来机场帮忙拿拿行李什么的。邱迟也不知道他到了没有，给秦筝发微信也没回。
就在他站在原地望眼欲穿的时候，秦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过来的，气喘吁吁道：“靠……等你半天了，怎么才出来？”
“你来太早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别早来，飞机太容易晚点……”邱迟问他，“你什么时候到的？”
“懒得理你！诶，你手怎么了？怎么紫一块儿？好像还有针眼儿……”秦筝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前几天手上输液留下的针孔。
邱迟不想让秦筝再额外替他担心，以前大学的时候因为这个病没少给他添麻烦。邱迟把手藏在后头：“没事儿！”然后笑着跟他说，“在这等会我朋友，他刚去拿东西了。”
秦筝只听他说有朋友一起走，但并不知道是谁：“哼，就你会卖关子，究竟是什么朋友啊？”
俩人聊天的功夫，纪清焰已经把花拿回来了，远远看见邱迟和秦筝站在一块儿，像是在说着什么悄悄话。醋劲儿有点压不住，纪清焰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默默措辞了，待会第一句话该如何说才能不失姿态地宣誓主权。
没想到秦筝反应还挺大，他顿时瞪大眼睛，看着纪清焰：“诶！！！你不就是邱迟之前去看的那个……”
“咳！”邱迟在他旁边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秦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朝纪清焰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你好！我叫秦筝，邱迟的朋友。”
之前只是远远地望见，这次近看，纪清焰才发现秦筝的长相带着点不太像东方人的漂亮。
他个子极高，甚至比邱迟还要高一点点，肩宽腿长，面容白皙，从眉骨到鼻梁和下颌，骨骼的起伏感都很强，眉眼深邃，眼睛带着些深蓝色，像是少数民族才会有的长相，确实是适合当明星的脸。
“你好。”纪清焰挺客气跟他打了招呼，“邱迟跟我提过你，未来新星。你是少数民族吗？”
秦筝回答：“我妈妈是俄罗斯人，我爸是上海人。好多人都会问我是不是混血，然后猜我是怎么混出来的。没想到你也觉得我像少数民族！”秦筝笑着看了邱迟一眼，对纪清焰道，“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邱迟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
*
三个人一同上车，秦筝以为邱迟会坐副驾驶，还赶紧把刚才放在副驾驶位的东西拿到一边，结果就看人家俩到后面排排坐去了。
秦筝有点无语，该懂的都懂，但就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路上的时候说起在哪过年，秦筝道：“你们北方人是不是过年都喜欢吃饺子？我跟邱迟一起住这么长时间都没包过，以前只买过速冻的。要不你们俩给我表演一下包饺子吧。”
邱迟一口答应道：“行啊！”
纪清焰和邱迟提前回学校收拾了东西，等到除夕当天下午拎着一堆东西跑到了秦筝的小公寓。
以前在上海过年的时候总是秦筝跟邱迟两个人待在公寓，秦筝是南方人，南方人吃东西比北方更精致讲究些。虽然人……就俩，但是过年的气氛必须要搞起来。
秦筝通常是直接预定年夜饭送货上门，饺子对于他来讲属于有点糊弄事的便饭，除夕夜晚上得认认真真吃一顿，都是些制作起来步骤格外复杂的大菜，配上八宝饭。守夜的时候要吃汤圆，年初一烘年糕。
不过突然多了一个人，就感觉过年的气氛突然起来了，就想整点和往年不一样的。
邱迟动作快，先和面，再调饺子馅，等面发的差不多就开始擀皮儿，然后开始包饺子。邱迟的饺子不是一点点捏着包起来的，他是放在手掌里挤，挤出来的饺子圆滚滚的，像一排排昂首挺胸的小胖子猫。
纪清焰在旁边帮他一起包，虽然包的很慢，而且放在砧板上之后很像趴在地上的鲶鱼宝宝，但好歹是完整的。
秦筝的饺子看上去有些悲惨，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踩扁了似的，软趴趴地瘫在原地，表面还露出来点没包严实的馅儿。
邱迟总觉得不应该打扰他的兴致，但还是忍不住道：“那个……你们俩要是不会弄的话就别沾手了。秦筝，你包的那个待会下锅肯定得漏。”
秦筝很果断地收手了，他本来也不愿意弄得满手面粉，洗过手之后就看着他们俩包。然后眼瞧着砧板上的饺子越来越多……
秦筝小声问：“我们真的要包这么多吗？就我们仨吧，你们俩还有其他朋友来？”
邱迟问道：“很多吗？”
纪清焰看了看：“还好吧，就是正常的量。”
等到吃饭的时候，秦筝才见识到所谓的正常量，原来真的是正常量啊……他一直以为邱迟吃得多纯属个例，没想到这是常态，小丑竟是他自己。
秦筝干笑两声：“哈哈……你们北方人，食欲都这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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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我们就是很能吃。
饭后统计环节：
焰焰同学吃了46个
迟迟小朋友吃了51个
秦筝吃了21个，并且感到有一些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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