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离欢冲到蒋云若身前时, 已经察觉出了不对。

这死狐狸不止一次在她身上用毒,离欢感觉身体发软时,立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好在她本来就没想要蒋云若的命, 在蒋云若周围扫视一圈, 她用内功压下发作的药效, 狠狠一剑砍下了软塌旁边的垂花飞罩。

待得身子发软站不住,她扭身,像恰巧被莹纤攻击到, 踉跄着落在地上。

“狠心这点你倒是随了姑母。”离欢觉得舌尖都开始麻木,看着蒋云若冷笑, “被你坑了那么多次, 你以为我会毫无防备?”

蒋云若自然不会小瞧离欢, 也没想留下她,否则过不了夜,金狐狸是梁庆伯府二房三娘子的消息就会传遍宣京。

“我只想让你明白。”蒋云若这才站起身,居高临下淡淡看着离欢,“我从未主动招惹过你……们, 这是最后一次, 多谢你们找来的秘药,忘了前尘也好, 下次再见到你们,我必杀之。”

出生她选择不了,母亲用感情算计,她也选择不了,现在尽都忘了, 真好。

离欢相信蒋云若的话, 她能发现蒋云若眸底深深的杀意。

离欢费力打了个响指, 一个老妪轻巧出现在窗边,沉默与蒋云若行了个礼,抱起离欢飞快消失在屋内。

莹纤揉着被离欢软剑打得生疼的胳膊,“就这么让她走啦?”

蒋云若捏了捏额角,莫名有些不太好的直觉,“不然呢?风子濯没死,离欢若死在我这儿,不说我,父亲和宇哥儿能有好?还有,你可曾听到那老妪的动静?”

莹纤愣了下,小脸儿多了点慎重,“没有,一点都没发觉。”

“自有高手在民间啊。”蒋云若有些羡慕离欢身边有这样的人,“你啥时候能跟那老妪一样,我能浪到天上去。”

“所以你浪,要拿我的花容月貌去换?”莹纤惊得花容失色,“我宁愿怂一点,也要漂亮一辈子。”

蒋云若往净房走,还不忘怼她,“你怎的这样肤浅?”

“你不肤浅?”

“我是主子,而且有我一个就够了,不然咱们人设重复了!”

……

两个人伴着低低的吵闹声洗漱完,一个在**,一个在床下都睡下。

莹纤睡得不错。

蒋云若却一夜都在做梦,早上起身梦了什么她已经记不住了,就记得有浓稠而黯淡的黑雾,一直缠绕着她不放,睡了比不睡还累。

这让她有种淡淡的烦躁感,从失忆醒过来后层出不穷的麻烦,让她也想像纤湘一样,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能让徐孟戈被种守宫砂的蒙汗药,离欢自然也免不了躺上许久。

甚至因为蒋云若用量不浅,她直到第二天才能行动。

风子濯苍白着脸从外头进来,“你作甚又要去招惹那个祖宗?”

“琳琅阁被皇家禁卫查封,咱们所有的人都要改头换面,也不能立刻就闹出动静来,总要想法子让大宣乱起来。”离欢咬着牙冷声道。

说起那些明明看不见,却仿佛无处不在的投稿人,离欢就恨得真想杀了蒋云若。

虞国此次也折损进去不少人手,而且那皇族图腾已经彻底没用了。

风子濯叹了口气,所以他觉得蒋云若失忆未必是好事,没了曾经的顾忌,她手里那些再不留情的花招,让人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能折腾死人。

“你打算怎么做?”

离欢从腰侧软封中取出一小块木头,“让人将这个送到飞虎卫手上。”

风子濯接过来仔细看了下,神色微变,“这不是我尊主子吩咐从虞国边境运回来的梨花木吗?你要暴露主子的身份?”

离欢又不是想拉着大家一起死,“让人告诉宣京邸报细作的位置,安排个人,逃跑的时候留下封书信,这是信物。”

风子濯心下一动,立刻明白了离欢的意思。

当初那批梨花木入京是走的明路,并未彻底瞒着人,即便查出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无非是梁庆伯府二夫人财大气粗宠着夫君,弄来了这些好东西。

可这东西出现在细作身上,那蒋蘅爷仨的身份就很可疑了,无论如何飞虎卫都会盯紧蒋云若一家子。

那时候他们才能将计划进行下去。

“我去安排,你安排天策军中的内应与那位被逮捕的将军联系,尽快将事情栽赃到虞国皇族身上。”

离欢顿了下,眼神复杂,“我知道了。”

如今虞国国主病弱,有两方人马在争夺皇位,其中有一个就是离欢的父亲——虞国的二王爷。

若想要将长公主推上皇位,这位文不成武不就,却因嫡出只会添乱的二王爷,必须得成为阶下囚。

离欢并不在意自己的父亲,但她心疼执迷不悟的母亲,风子濯明白离欢的心情,安静退了出去。

当然,黄云香梨木不只是梁庆伯府有,宣京有钱人多得是,怎么也能淘换来些。

所以当那木块被送到晋杨手中,没查出个所以然,又被徐为送到徐孟戈这里时,蒋云若这里依然安生的很。

胤三郎也顺利跟贾一谈妥了生意,用十万两黄金的代价,换奇宝阁将天策军中出现曦国细作之事与承王府撇清关系。

“主子可要将此事禀报与圣人?”莹纤跃跃欲试。

若想让圣人知道,就又要跟那位世子约会了叭!

蒋云若轻哼,“人家出十万两,圣人一个月才给一万两,你会不会算账?”

“可你不是答应圣人了吗?”莹纤旁的倒是没啥底限,但是初入社会被蒋云若教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要守诺。

毕竟他们这一行太容易沉沦在黑暗当中,若是没了守诺的底限,很容易走向灭亡。

蒋云若眨眨眼,“是呀,可我没答应只靠着圣人为我张目呀,大千岁听起来也是个霸气的主儿呢。”

莹纤瞪大眼,“您还想左拥右抱……不对,是通吃?”

“我教你个道理,当你局限于规则的时候,旁人就会用规则来攻击你。”蒋云若慢条斯理写着女先生布置的功课,毫不耽搁一心两用。

“但当你成为规则的制定者时,你就能用规则来为自己服务。”

莹纤不太懂。

蒋云若停下笔,在她鼻尖上点了点,“你说,若奇宝阁成了圣人手中一把刀,旁人都不敢再用,那岂不是他让奇宝阁往哪儿刺,奇宝阁就得往哪儿刺,甚至刀断了也没得选?”

“可你被两个人使,不是更容易断?”莹纤反驳。

蒋云若翻个白眼,“是更容易赚钱,起码谁也不敢逼着我去断刀,除非黑白能成为一体。”

这与琳琅阁谁也不靠是异曲同工之妙。

琳琅阁家大业大没法躲藏,只能如此。

奇宝阁却擅长隐匿和获取情报,正反两派都要用到奇宝阁的时候,奇宝阁又能自保,就成了规则的制定和衡量单位。

莹纤哼哼,“不懂,你这浑身都是心眼儿,怪道旁人斗不过你。”

蒋云若莞尔,这还真不是她的心眼子,是上辈子佣兵组织的做法她直接挪过来用了而已。

徐孟戈这边虽然还没那么快查到黄云香梨木到底是哪家的,但胤三郎与奇宝阁接触他是查到了的。

他要求见面的信件很快就送到了蒋云若手中。

蒋云若从女学回来,见莹纤一张小脸儿放光芒,就知道这厮要干嘛了。

“让你找的清信娘你找好了吗?”蒋云若瞪她。

莹纤赶忙点头,“找好了找好了,已经将引子给那清信娘服下了,她知道自己要被送给徐小侯,并且一定会承宠,还有为徐世子生儿育女的机会,高兴得差点没晕过去。”

蒋云若深吸了口气,那就见见徐孟戈好了,怎么也得试探试探,他对解药到底是什么想法。

虽然那血引很霸道,但若是徐孟戈是个宁死不屈的,真死了要坏事儿,死不了更要坏事儿。

这回见面,徐孟戈毫不客气秉着公平的原则,选在了外城的画舫上。

也许是蒋云若逃走的本事太优秀,虽然不打算怎么样,徐孟戈也下意识想要选择无路可逃的地儿。

蒋云若到了新庙湖岸边时,已经不那么高兴了,还没过龙抬头,宣京这会儿还挺冷。

她大冷的天本来就不爱出门,这人还选在湖上,真是要命了。

好在她要温度不要风度,今日穿了身厚厚的袄子,装扮成了富态地主模样,摸着肚子前的棉捂子,面无表情上了画舫。

徐孟戈定定看着蒋云若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

“世子难不成是真想我了,喊我来解相思的呀?”蒋云若不痛快,眼珠子一转,也不想让人痛快,故意用糙汉的声儿大咧咧调·笑道。

徐孟戈面无表情,好像一点都没受影响。

只有徐为才看得见,主子放在桌面下死死握住的拳头,代表着主子到底有多恶心被一个男人……起码不管看起来还是听起来都是男人的人调·戏。

徐孟戈声音冷清,“女郎君这么快就想要用掉第三次机会了?”

“开个玩笑嘛,世子这点胸襟都没有?”蒋云若撇撇嘴,用柔柔的女声撒娇道。

娘咧,徐孟戈和徐为都深吸了口气,偏开脸。

她那张格外阳刚的脸做出这个表情,用那个声音,让□□头死硬死硬的。

“你接了承王府的生意?”徐孟戈干脆开门见山问道。

蒋云若也坦然点头,“是呢,十万两黄金,要求我将这件事与承王府摆脱干系。”

“胤三郎没有承诺你旁的?”徐孟戈淡淡挑起眉。

蒋云若笑着坐在他面前,“世子想说什么,不妨直说,我这人不喜与人绕弯子。”

“我并非想要约束奇宝阁。”徐孟戈见蒋云若不耐烦,语气温和了些,“但你答应过圣人的事情,不要忘记。”

蒋云若定定看着徐孟戈,笑了,“你放心,我这人又爱钱又怕死,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我太清楚了。”

她顿了下又道,“再说,承王府的目的你都清楚了,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能占先机,从明处转到暗处,不比被承王糊弄来的强?”

徐孟戈不言语,若非如此,他不会好好坐在这儿与蒋云若说话。

“我今日找女郎君来,是有两件事情想求你帮忙。”他直接换了话题,面色更是摆得和善许多。

蒋云若下意识提防起来,“就一万两黄金包月,你总劝我不要太贪心,你也不要太贪心呀。”

包月?

徐孟戈隐约明白蒋云若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

“第一件事于金狐狸而言,应该不难。”徐孟戈让徐为奉上他带来的礼,“我想要女郎君你易容和变声的法子。”

蒋云若学着他挑眉,要她的看家本事,那以后她还怎么混?

但等莹纤主动上前打开盒子后,蒋云若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抬起头露出热情笑容。

“变声的法子并非人人都能学会,需要天赋,至于易容的法子,其实有很多,不知道你想选择文的还是武的?”

不怪她不坚定,实在是对方给的太多了。

盒子其实不大,里头全是价值万金的夜明珠,几乎要闪瞎人的眼,大致一扫就十几个,比胤三郎还壕无人性。

虽然说夜明珠一下子出现太多可能卖不上价,但衡量价值在这儿啊。

莹纤也被夜明珠的光华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因此两人谁都没注意到徐孟戈主仆脸上的微妙。

这东西其实是徐孟戈和蒋云若初见那次,从琳琅阁那次拍卖上收缴来的东西,一文钱都没花,即便价值很高,也不能由着人贪墨。

徐孟戈是请示了宣和帝,将之拿了出来做谢礼,完全不像胤三郎似的,是真要承王府大出血。

可能是这种微妙搬回一城的感觉太舒坦,徐孟戈脸上带了笑,“变声学得会学不会我自己负责,至于易容,文还是武怎么讲?”

蒋云若拿了颗夜明珠,感觉到手心良好的触感,非常痛快回答,“文的自然是像女子一样描眉画眼,当然啦,要用到的东西千奇百怪,药物,虫子,染料还有矿物都有要求。”

见徐孟戈面色不变,蒋云若露出白牙,“武的就简单些,不过是动动刀子,用人皮、动物皮子来制作面具。”

这话倒是让徐孟戈略皱起眉,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若用人皮总是有伤天和,但要是用细作和死囚的……倒无不可,只要过了心里那一关就行。

“可否都教与某?”徐孟戈微微探身,一双丹凤眸认真而温柔地看着蒋云若。

蒋云若面无表情合上夜明珠盒子,“美人计对我不好使,若是好使,我还不天天都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呀,只能学一个。”

徐为:“……”您好不好看咱们不知道,您不要脸是真的。

徐孟戈倒是接受良好,主要蒋云若不要脸过太多回了。

他目光不变在蒋云若脸上扫过一圈,仍旧笑着问,“女郎君如今可是用了面具?”

蒋云若自恋地摸着自己的脸点头,“对,我实在是太善良了,下不了狠手剥人皮,这是用最柔软的鹿皮做的。”

徐孟戈:“……”

蒋云若似是无所察觉,抬起头冲徐孟戈抛了个媚眼儿,“世子可要摸摸,体验一下我的手感?”

徐孟戈:“……”

徐为被自己口水呛着了,赶紧低着头往后退,娘呀,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女郎君?

她怎么,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虎狼之词来!

莹纤都对自家主子的豪放大为钦佩,暗地里将台词记下来,打算等及笄后,碰到合适的小郎君,拿现成的出来用。

“女郎君……向来如此说话?对所有人都这样?”徐孟戈意味深长问道,不知为何心下有些不高兴。

他觉得,可能是因为从未被如此冒犯过。

蒋云若轻笑,老海王从不回答这种会翻船的问题,“若非世子瞧着我现在的脸瞧得如此认真,我还当世子是吃醋呢。”

徐孟戈转扳指的手顿住,面色淡了下来,“那就选择此法,比女郎君上次的易容更自然些,不知女郎君何时能将法子送到我手里?”

其实两次易容都差不多,但是化妆怎么也能看得出脸型,用面具对脸型的局限性更小一些。

“龙抬头之后吧。”蒋云若不知道徐孟戈为啥突然变了脸,这毒舌潘安没见咋毒舌,反正是猫一阵狗一阵的。

她调·戏的兴致立刻就下去了,脾气坏的有她一个就够,她更喜欢奶乖的,光脸好看可不够。

徐孟戈点头,让徐为取出另外一个盒子。

蒋云若还以为这是第二件事情的报酬呢,她和莹纤很诚实地将目光转到了盒子上,且非常有默契的一个人捧盒子,一个人开盒子。

“第二件想要拜托奇宝阁的事儿便是这盒中之物。”徐孟戈平静道,“查出这黄云香梨木出自谁家府邸。”

莹纤嘟了嘟嘴,原来不是报酬啊。

她懒洋洋站直,只模糊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但也没想起来是哪儿眼熟。

蒋云若看着盒子里的木块,立刻反应过来那天离欢到底为何上门了。

“这东西瞧着像是哪家飞罩上的装饰。”蒋云若不露声色取出木块,仔细闻了闻,故意露出点暧昧,“还有点淡淡玫瑰香,应是闺阁之物,啊这……世子从哪儿得来的?”

徐孟戈就知道这死狐狸没好话,但也不准备告诉她,“你只管查来龙去脉便是,报酬万两黄金。”

蒋云若顿了下,突然觉得脑瓜子有点疼。

奇宝阁收费也不全是那么贵,只有涉及到国与国的高度,甚至是国家安定的时候,才会这么贵。

离欢到底是将东西栽赃在哪儿了?话说她这位表姐真够狠的,连自己的姑母都敢拿出来溜。

从画舫上下来的时候,蒋云若仰头看着突然飘落下的细小雪粒,轻叹了声,“侄女随姑啊,没毛病。”

莹纤没听清,“啥?”

蒋云若没说话,扭头看了眼依然站在画舫上的徐孟戈,他就站在甲板看着她。

隔着细雪两人四目相对,蒋云若笑了下,徐孟戈以礼相待,回以微笑。

转过头,蒋云若面无表情,背后,徐孟戈也淡漠了眸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缓缓散在烟波袅袅中。

冷酷金狐狸一戳就破,进了马车后,蒋云若立刻朝着暖手炉扑过去,“冻死爹了,大冷天选画舫,他是不是出门忘了带脑子。”

“啊,是吧,诶,主子,我总觉得这东西眼熟,大概是在哪儿见过。”莹纤捏着那木块琢磨,“对了,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啊?”

蒋云若抱着暖手铜炉,心里仔细琢磨着,该怎么在不砸了奇宝阁的招牌又把黄金给赚到手。

听见莹纤的话,顺口回答,“好像是忘了什么事儿。”

下一瞬,主仆俩都猛地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说:

清信娘:说好的今夜侍寝,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呢?

徐孟戈:呵……除非金狐狸想变成死狐狸。

清信娘:我觉得……也行。

蒋云若:……呸!